當彩虹鳥飛向彼岸。（之四）
本章節 7452 字
更新於: 2022-03-25
這會是很難熬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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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鑑於公民革命前線持續造成的暴力事件，我已經將天宮航太水島太空艦隊的指揮權暫時移交給聯邦議會。」
攝影機的連續的閃光燈映在我的臉上，緊張、錯愕、恐懼；從發言台上能看記者表情瞬間的變化。
防禦隕石衝擊的災害反應部隊用於與人族的衝突，破壞力會如何可以想見。
「冰花自由聯邦已經取得共和州防衛局的授權協助他們銷毀遺留在本島的軍火和加密文件，在我說話的同時，靈貓六國的電子情報戰人員正在銷毀共和州的軍火研究成果，軌道砲雨落每一個公民革命前線所劫持的軍火與要塞據點。」
「公民革命前線使用靈貓六國的武器，屢次攻擊平民目標，這是野蠻無法容忍的罪行。兩小時後聯合軍將開始進軍本島內陸，冰花自由聯邦要求公民革命前線立即放下武裝，聯邦能夠接受本島的獨立訴求，但公民革命前線必須讓所有不服從革命前線治理的公民能夠離開本島，並保障他們的生命安全。」
「貓族，冰花自由聯邦誓言保護契爾丹民主共和州的公民，我們的人族朋友，在公民革命前線放棄武裝前我們不會接受任何談判。在海洋漂浮都市發生的慘案之後，世界安全理事委員會已正式將公民革命前線列為恐怖組織，根據《肅清協議》凡發現任何革命前線的武裝抵抗，格殺勿論。」
我高聲的宣布。
這樣爭議性的言論必會為我和貓族招來譴責，但是公民革命前線不會放過平民，不會停下，所以我們也無法停下。
必須反擊，在衝突繼續升級前將災厄扼殺在搖籃裡。
「接著，作為天宮航太的董事會委員，我嚴厲譴責公民黨對共和州海洋都市展開的攻擊，我們將凍結所有公民黨議員和公民革命前線軍官存放在天宮航太的資產，此外——」
我拿起發言台上的商業文件，在記者的閃光燈下用靈力撕毀，數道電弧竄過水晶纖維紙的表面，人們震驚的看著晶體在空中碎裂成星輝。
這是第一次有貓娘在對全世界的直播中撕毀商業協定。
「天宮航太與我們的企業夥伴將即日起無限期終止對本島的晶片輸出，之後每過一天，我就再撕毀一份過去三百年來我與共和州總統簽訂對本島的貿易協定，直到公民革命前線願意退下，放棄武力手段與靈貓六國展開談判。我呼籲公民革命前線的領導者，思考聯邦議會對你們提案，否則即便你們最終拖離共和州獨立，你們也不會有天宮航太的支持，幫助你們重建國家。」
「若你們繼續不尊重同為島嶼人的生命，繼續使用靈貓六國的軍火嘗試殺害共和州的公民，那我，天宮家的貓娘對你們沒有誓言，你們不是我對共和州總統誓約以生命要去守護的島嶼人。仍受困於本島的共和州公民、自由聯邦公民，貓族，這個世界並沒有忘記你們！我們的士兵正在盡所有可能抵達你們的位置，請保持堅強。妄想摧毀自由的人也聽好了，我們會面對我們的威脅！戰勝我們的敵人！彩虹鳥與共和州永遠相隨！」
閃光燈、快門的聲音如雨直下。
在各新聞台的直播網址上大概已經吵了起來，支持公民革命陣線的本土島嶼人與支持共和州的水島人正在展開的網路論戰。
我不認為公民革命陣線會就此放棄，但威脅會給予所有反抗它的人族還有貓族信心，公民革命陣線最終也會因爲經濟損失受到本土島嶼人的埋怨，整個革命目標更被質疑。畢竟在這個歷史上只有發生過公投成為獨立國家的世界，使用武力推翻自己的政府，舉起武器傷害自己鄰居的人只會被當作是恐怖份子。
「有希奈議員表示願意開放回答兩個問題。」
主持記者會的世界政府秘書長接續我的發言宣布，她先看向了記者會出席的貓娘，出於人族對貓族的傳統禮遇。
冰花自由聯邦的貓娘記者率先舉手。
「南極廣播電台；靈貓六國會怎麼做，我們會繼續推進部隊深入本島山區嗎？」
「會持續推進，至少冰花自由聯邦的部隊會繼續推進。還有公民受困在內陸，我們不會因為危險就放棄救出他們，但我們也希望能避免流血，這是為什麼聯邦議會要求本島九個行省的州長立即讓它們的人民停止攻擊。我必須重申，這不是奪回本島的作戰，而是救出自由聯邦公民、共和州公民的作戰。我們沒有意願繼續與公民黨人戰鬥。」
貓娘記者按了一下戴在她一對貓耳前髮卡的收音元件停止錄音，其它國家的記者也用各自的電子裝置趕緊紀錄下剛才的對答。
「希瑞瓦中心電視台；這場發生在共和州本島衝突已經累計超過十萬的本土島嶼人死亡並指數增加，聯邦議會對此有什麼想要回應？」
「不可否認這是一場災難，這些死亡是因為靈貓六國的維和行動，可是，我們面對是一群希望所有非本島血統的人族死去的本土島嶼人，我們也看到了他們對共和州海洋漂浮都市阿里絲的攻擊，如果我們的士兵不反擊我們看到的死亡數字將是前線的維和士兵還有被公民革命前線當作目標的公民。這並不是說聯邦議會想要以此作為藉口脫責，等這一切結束後我們歡迎國際法庭對聯邦議會議員、保安省軍官展開調查，但現在，我們會繼續貫徹我們的政策，依照靈貓六國協約的條文維護契爾丹民主共和州的合法延續。」
「提問環節到此結束，如果還有其它問題，將會在下半場的記者會由協調這次行動的聯邦議員吉爾回答。」
我點頭向世界政府秘書長致意，然後離開了發言台。
走下階梯的時候分開人群的雪奈趕緊扶住我。
「好難受⋯⋯」
我以人族記者聽不到的音量對她說。
一離開記者的目光，我又變回了軟弱的貓，感覺所有內臟都在翻攪，體內那些從古靈種退化的痕跡器官想把吃下的食物都吐出來，然而自營生物的貓娘不用進食，所以我不斷的咳嗽，像要把血跟身體組織都給吐出來一樣。
殺死島嶼人的罪惡感追捕著我，內心的煎熬比所有我在大陸戰爭時還要嚴重，我所殺的是我向共和州總統萊卡誓言保護的島嶼人，就算他們的基因最終也發生了突變劣化，就算他們變得嗜血暴力，可是不論是本土島嶼人抑或是島嶼移民，島嶼人還是島嶼人。
出席記者會比上前線還可怕，一句話一個政策牽動著的是更多的生命的未來。
「撐著點，我立刻帶妳回家休息。」
我含淚的難受的看了一眼雪奈，可是摀著嘴抵抗反胃感的我只能發出含糊的回應聲。
趁著中場休息的茶會時間，雪奈把我抱到了她的飛行車上，往天宮航太在港口城市的行政大樓前進。
我們在董事會休息室度過了一晚，第二天搭私人飛機回到了位在聯邦南方，南極州北端運河都市星川的老家。
涼季又給了我一個長假，禁止我去天源出席聯邦議會也不准我到共和州本島的衝突前線，一開始我是非常抗拒的，但在雪奈為我進行一系列檢查，並再次收到靈力衰竭的瀕死宣告後我退讓了。
在參戰大陸戰爭時我就收到過醫院的瀕死宣告很多次。
被壓力與悲傷擊垮的貓娘，幸運的話只是陷入暈眩或因靈力反噬造成器官衰竭，也是我的經驗，然後再嚴重一點就是因為崩潰的情感驅使靈力傷害自己的身體，將全身的血液凍結，帶血的冰花刺穿心臟。
我看過聯邦議員在通過軍售決議案後立即猝死的，也看過我的戰友在火線中心發生靈力崩潰，連同包圍她的罪犯全部炸成紅色的冰晶⋯⋯那不是我期望的結局，因為如此，我將再也無法繼續我對島嶼人的誓言。
在老家度過的第三天下午，我與雪奈裹著毛毯看著駐阿里絲戰地記者的新聞直播，早晨遠西的海洋漂浮城市在蔓延全城的火災醒來，濃煙自分開金融大廈的街道升起，但至少沒有再聽到爆炸的聲音，整座城市正在重戰火中恢復。
從宣布制裁後經過了四天，公民革命前線同意了聯邦寄出的停火協議，聯合軍沒有阻礙的進入本島山區，受困的自由聯邦公民還有不服從公民革命前線的公民安全的撤出，在交戰的數天中使用武器蓄意傷害平民的本土島嶼人也被就地處決，雖然在其它貓娘聯繫邦中一度有聲音要求對公民革命前線領導階層展開戰爭罪審判，但為保持對革命前線的獨立承諾，提案在世界政府被回絕。
「結束了呢。」
雪奈抱著我說。
「嗯⋯⋯然而共和州也是。」
整個武裝革命造成的死亡還有對本土島嶼人的不信任會讓共和州再也無法復原，看著全息投影直播軌道打擊後只剩火災灰燼中的軍港還有要塞，我絕望的想著。
「我想我們永遠的失去了我們的盟友了。」
當人們無法再信任彼此，彩虹鳥主張多元的島嶼精神就此死去，那再也不是那個滿懷熱忱接納其它種族與國籍公民的島嶼人。
人族雖然是有壽命限制的物種，但也逃不過歷史災難對他們認知世界的影響，即便經過一個世紀，今天的傷痛也會繼續影響未來的世代，對其它人族的信任破壞了就難以修復。
停火協議在國際會議廳簽訂後，西半球共和州的海洋漂浮都市群發起公投，宣布成立西半球中立海洋都市，引入貝塔實驗室的技術建立類似冰花自由聯邦的數位民主政府。緊跟著海洋漂浮都市，位於南半球共和州所屬的庫克亞群島也發起公投，成立獨立群島庫克亞，但因為處在西赤道海戰的中心，許多的城市皆受到戰火的破壞，群島公民選擇向安理會請求託管，之後的一個月冰花自由聯邦對這個新成立的群島國家送出了許多物資並派遣了一個由貓娘組成的顧問團隊。
在世界各地靈貓六國的據點，契爾丹民主共和州的彩虹旗全數降爲半旗，這是繼諾拉烏賽克共和國之後第二個瓦解的協約國，網路上出現了許多辯論，靈貓六國協約也接近瓦解邊緣。
本島的公民革命前線也成立了新的國家——契爾丹共議國；一個不被世上任何一個國家承認的犯罪組織。
彩虹鳥帶著世界贏下大陸戰爭，但祂卻就此殞落，多元主義時代，也許已經飛到了終點。
唯一令我還有那麼一點慶幸的那大就是我的島嶼朋友們沒有一個活到見證到這一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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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州的瓦解已經過了一個月，在兩個離海國家獨立後的繁忙告一段落，我們終於有時間來做一直被延後的追思會。
朝雲的郊區海岸立起了一個全席投影紀念碑，望向西北方曾經民主共和州本島的方向。
這座長年西方吹拂，因為暖流流經被海霧覆蓋的霧港連接起了一個古老的航道，在商人共和國時代，蒸汽輪船組成的探險艦隊沿著南北半球兩個主要大陸的海岸向北到現今希瑞瓦共和國首都漢普思頓，經過白石海岸向西，航行過現今契爾丹民主共和州的蒙拉得列島，往西半球的大洋前進，探索未知的人族文明，為貓族的人族友邦開創新的國際貿易航道。
這條航道沒有島嶼人的幫助不可能完成，然而擁有那樣精神的島嶼人還有他們的國家已經不覆存在。
這場衝突已經帶走了太多的生命，也包括貓族。原先大陸戰爭的爆發已經逼瘋許多貓娘，整個冰花自由聯邦貓族高達98.94%的重鬱症比例，心理狀態沒有崩潰的只有那些新生尚不知道戰火的貓娘。過去的兩個多世紀以來，與當時人族朋友許下諾言的貓娘不斷送別她所愛的人族，不斷地看著她們朋友的家園因爆力集團陷入動盪，因為大陸戰爭被捲入戰火，國家瓦解、文化死亡⋯⋯這些都足以讓貓靈力崩潰。大陸戰爭的結束，聯邦貓娘的自殺數直線飆升，發生在共和州的事更讓死亡數量的上升加速。
我們也想說服自己所有為了和平的努力沒有白費，可是拯救了許多人卻拯救不了無數國家的消亡，阻止不了衝突再起。就算能藉著科技還有靈力以幾乎零損失打贏戰爭，貓族也絕對逃不出這種作用於心靈的絕望。
至今累計有超過三百萬的貓娘自殺，而水島在大陸戰爭結束時也只有兩千兩百萬的貓娘，這並沒有算上其它自由聯邦殖民星系的貓娘，而數量還不斷的再增加⋯⋯
「小希，勇敢。」
站在我身邊，雪奈捏了捏我的手要我打起精神。
「嗯，我會的。」
我虛弱的對她微笑，想要告訴她，我會堅強，為了她，為了這個世界。
聯邦議會的議員還有其它來自靈貓六國的官員與軍官們圍在全息紀念碑出席對契爾丹民主共和州送上哀調。
我注意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披著海軍外套，連胡鬚都沒有刮，眼神憔悴的男性成體；他是當時領導最初登陸共和州冰花自由聯邦翼效驅逐艦的羅伯特。
他手上拿著一個相框，裡面是ㄧ位穿著睡裙抱著浦公英花籃對著拍攝者微笑的灰係種貓娘。
「羅伯特⋯⋯那個和莎她⋯⋯」
我忍不住向他搭話，詢問那位在一個月前與我共同作戰的貓娘。
「她自殺了。」
他平靜的說出令空氣凍結的消息。
「就在昨天晚上，新聞應該很快會發布前駐共和州貓娘大使的死訊。」
「抱歉我⋯⋯」
「沒關係，很多貓娘都選擇自殺了，我很多下屬也在為家裡的貓娘準備葬禮的事宜。」
「那個，我很遺憾，你和她⋯⋯」
「她是我的妻子，還沒有向媒體公開。」
羅伯特回應道。
「我想過，要是我給她更多愛她是否就會願意繼續活著，可是愛情對於貓娘也是毒藥吧？孤雌生殖的貓娘沒有愛情的存在只有病態的依存，再做什麼挽留她是我單方面的任性⋯⋯我知道她很難過，沒能守住她的家族誓約守護的國家。所以我讓她自己一只貓待在公寓，不管是什麼選擇，我永遠都支持她⋯⋯現在這是她的選擇，至少，比起在我死後追隨我殉情再痛苦一世紀還要來得更好。」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理解我們貓族。」
「我都和妳們共事這麼久，妳們在想什麼，我當然知道⋯⋯我想和貓娘結緣的人族需要有心理準備⋯⋯我愛她，所以，我支持她一切的決定。」
羅伯特憔悴但眼神帶著光明的說，也許那是因為知道和莎終於不用再受苦了。
「妳是為了艾爾伯特總統而來的吧？」
「是的⋯⋯」
要說出接下來的話，心裡很是抗拒，所以我沈默了很久。
「我是來出席他的葬禮，他是我的家人。」
「他是位值得信任的朋友。」
「他是的，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的。」
我看向靈貓六國正降至半旗的六面旗幟，看向海面上方自由的白雲，天空難得的晴朗，海風嚐起來帶著苦澀的鹹，是很適合道別的日子。
「典禮要開始了。」
「嗯。」
我點頭回應了羅伯特的話。
涼季登上了臨時搭建的發言台，來自各國的記者也同步開始錄影。
全席紀念碑閃耀著星輝，鑽藍色罹難者的名字被投影在空氣中，環繞整個紀念廣場。
「一個月前，我們的協約國夥伴，契爾丹民主共和國政府崩潰，國家，已經不覆存在。」
「這個國家的人民，曾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博愛精神，在和平的黃金時代，他們扛起了責任，帶領大陸諸國度過一次又一次的氣候災害，他們的跨國的糧食計畫、能源計畫讓無數大陸國家蓬勃發展，我們也不會忘記他們對科學探索的貢獻，還有他們領導人族國家發起的宇宙開發計畫。」
「他們擁抱各國的公民，對待他們就如同對待他們自己，共和州的繁榮建立於她的多元主義，還有她為了履行多元主義所有的實踐。」
「在人族發生基因劣化，世界陷入黑暗的時刻，這個國家的公民，站出來對抗肆虐大陸的犯罪集團，建組了世界上最大的一支軍隊；一支軍隊，誓言捍衛水島的文明價值，保護被捲入戰火的受害者。」
「當難民危機爆發，這個國家的公民張開雙臂，超收大陸難民。我們看見共和州的企業家將資產投入人道救援，共和州的公民清出家裡的空房接濟難民入住。」
「這個國家帶領水島度過了這場危機，打贏了大陸戰爭，因為契爾丹民主共和州，今天，我們才都能是勝利者。」
「然而，非常遺憾的，這個國家陷入了危機，今天，她已無力再陪伴我們。」
「許多人許多的貓，為了挽救這個國家犧牲了。可是請不要就此絕望，即便在最後的一刻，在島嶼這片土地，島嶼的公民，還有她的盟友仍貫徹了她所堅持的價值！今天的傷痛，我們會永遠銘記在心！我們不會忘記她們！」
「契爾丹民主共和州也許已經不復存在，然而彩虹鳥的精神會在我們心中！永遠！貓族會永遠記得！人族也會！」
「我知道在未來的時代，我們還是會面臨許多危機，沒有了島嶼的庇護，也許會對時代的不確定感到恐懼，但請不要畏懼，因為島嶼的公民在自由聯邦，島嶼的精神在自由聯邦，這一次，輪到我們繼承島嶼人對世界的責任，彩虹鳥不死！只是以另一個形式長存！」
「還有那些先行我們離去的英雄，我們所失去的，不會擊倒我們，她們展現出的勇氣，今天，還有明天，她們的故事，也會繼續激勵我們，讓我們變得比昨天更堅強。」
眼角帶著淚水，涼季仰首向著天空高聲的吶喊島嶼人對多元主義的讚辭。
「彩虹鳥與世界永遠相隨！」
島嶼的國旗歌響起，除了契爾丹民主共和州與諾拉烏賽克共和國的旗幟，其它四面降至半旗的協約國旗幟上升，向新聞直播中正在討論協約延續與否的人們，向整個世界宣告靈貓六國協約不會就此瓦解。
還有島嶼的精神會被繼承。
心碎但好像又有那麼點希望。
我走上前，貼近了前共和州的總統幕僚，接過了他手中的金屬罐子。
「請送他最後一程。」
他含淚的說道，這些人直擊了弗里安萊克被射殺的瞬間，想必腦中思緒也是被各種情緒給淹沒。
我慎重的點頭，將罐子抱在胸口。
較體溫更冷的金屬觸碰到肌膚，讓我忍不住顫抖；這是藉口，因為對於失去的恐懼。
我走到紀念廣場的盡頭，站在海崖邊望著深藍到悲傷的水，蓋過心音拍打峭壁的鑽白浪花，海風吹散我的雪色白髮散在溫和的陽光下，手放到了金屬蓋上。
碰觸到金屬的瞬間，我的手指停下動作。
——我做不到。
「小希。」
我感覺一道溫暖從後方抱住我，她的手繞過我的腰，墊著腳尖，貼著我的貓耳她聲音溫柔的低語。
「妳可以的，勇敢。」
「嗯，勇敢⋯⋯我可以，我可以⋯⋯」
手扣住了蓋子，我奮力的撥開，甚至用上了靈力，感覺那不到幾公斤的鐵也比貨櫃要重。
蓋子落到了草皮上，翻滾了幾圈，印著彩虹鳥國徽的正面沐浴著陽光。
白色的鈣質粉末纏繞上電磁星輝，隨我的靈力捲起的風帶向了海洋。
「想哭就哭吧？」
雪奈溫柔的話粉碎了我面對人群的盔甲，我再也忍不住情感醜陋的哭泣。
尖叫的哭泣。
——我最愛的弟弟！
齊聲的槍火震撼敲擊在心臟上，共和州的士兵開始了鳴槍禮；一響。
——弗里希！
二響。
——請不要像大家一樣丟下我！
三響。
上空一萬標準公尺，來自六國不同設計的噴射戰鬥機以失蹤者隊形飛掠島嶼紀念廣場，繞著海洋飛行的同時共和州和烏賽克的戰鬥機與機隊分離垂直升向太陽，隱沒入宇宙彼方。
「活著回來啊⋯⋯笨蛋，活著回來啊，明明說喜歡我的⋯⋯」
「喜歡我就活著回來啊啊啊呀啊！」
借著噴射戰機的引擎聲音掩護，我可以不擔心被聽見的對海吶喊。
就算我知道這很沒有意義，因為想要吶喊的對象永遠消失在這個世上了，但不這麼做我會傷心到想死的。
「不然我怎麼知道！」
「我不能答應是因為⋯⋯我有我的貓娘之誓啊！守護島嶼我不能變得脆弱！」
「我也想回應你的情感啊！」
「所以不是都認你為我的弟弟了嗎？」
「所以⋯⋯冒險交給我就好，不要自己去承擔啊啊！」
「在乎我就給我好好活著！不要比我早死！你這個水泥腦袋！」
「記得回來啊⋯⋯你是我最後要好的島嶼人了，請不要丟下我，不要這樣不負責任的傷害我⋯⋯」
最後的鈣質白粉脫離，被我的靈力送出的風帶向了海洋，逆著西風墜入一片帶鹹的蔚藍，總有一天順著洋流，他會回到共和州的故土。
潰堤的眼淚遮蓋住了視線，我感覺身體癱軟以墜落方式跪坐到地上，草皮摩擦著我的雙腿，感覺比平時更刺痛。
雪奈從我身後抱著我，安靜的陪著我一起流淚。
這真的，太瘋狂了，經過了兩個世紀，世界被戰火用得一團糟，我的情感也被攪得一團糟。
「再見了⋯⋯弗里希，我的所愛⋯⋯」
垂下了貓耳，我低聲的啜泣，各國的代表們哼起了共和州的國旗歌。
沒有歌詞，只是哼著，哀調這個國家還有她的公民。
有一天我想我會變得能夠接受這股由心底而來的悲傷，但那一天，大概會非常非常的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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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機的連續的閃光燈映在我的臉上，緊張、錯愕、恐懼；從發言台上能看記者表情瞬間的變化。
防禦隕石衝擊的災害反應部隊用於與人族的衝突，破壞力會如何可以想見。
「冰花自由聯邦已經取得共和州防衛局的授權協助他們銷毀遺留在本島的軍火和加密文件，在我說話的同時，靈貓六國的電子情報戰人員正在銷毀共和州的軍火研究成果，軌道砲雨落每一個公民革命前線所劫持的軍火與要塞據點。」
「公民革命前線使用靈貓六國的武器，屢次攻擊平民目標，這是野蠻無法容忍的罪行。兩小時後聯合軍將開始進軍本島內陸，冰花自由聯邦要求公民革命前線立即放下武裝，聯邦能夠接受本島的獨立訴求，但公民革命前線必須讓所有不服從革命前線治理的公民能夠離開本島，並保障他們的生命安全。」
「貓族，冰花自由聯邦誓言保護契爾丹民主共和州的公民，我們的人族朋友，在公民革命前線放棄武裝前我們不會接受任何談判。在海洋漂浮都市發生的慘案之後，世界安全理事委員會已正式將公民革命前線列為恐怖組織，根據《肅清協議》凡發現任何革命前線的武裝抵抗，格殺勿論。」
我高聲的宣布。
這樣爭議性的言論必會為我和貓族招來譴責，但是公民革命前線不會放過平民，不會停下，所以我們也無法停下。
必須反擊，在衝突繼續升級前將災厄扼殺在搖籃裡。
「接著，作為天宮航太的董事會委員，我嚴厲譴責公民黨對共和州海洋都市展開的攻擊，我們將凍結所有公民黨議員和公民革命前線軍官存放在天宮航太的資產，此外——」
我拿起發言台上的商業文件，在記者的閃光燈下用靈力撕毀，數道電弧竄過水晶纖維紙的表面，人們震驚的看著晶體在空中碎裂成星輝。
這是第一次有貓娘在對全世界的直播中撕毀商業協定。
「天宮航太與我們的企業夥伴將即日起無限期終止對本島的晶片輸出，之後每過一天，我就再撕毀一份過去三百年來我與共和州總統簽訂對本島的貿易協定，直到公民革命前線願意退下，放棄武力手段與靈貓六國展開談判。我呼籲公民革命前線的領導者，思考聯邦議會對你們提案，否則即便你們最終拖離共和州獨立，你們也不會有天宮航太的支持，幫助你們重建國家。」
「若你們繼續不尊重同為島嶼人的生命，繼續使用靈貓六國的軍火嘗試殺害共和州的公民，那我，天宮家的貓娘對你們沒有誓言，你們不是我對共和州總統誓約以生命要去守護的島嶼人。仍受困於本島的共和州公民、自由聯邦公民，貓族，這個世界並沒有忘記你們！我們的士兵正在盡所有可能抵達你們的位置，請保持堅強。妄想摧毀自由的人也聽好了，我們會面對我們的威脅！戰勝我們的敵人！彩虹鳥與共和州永遠相隨！」
閃光燈、快門的聲音如雨直下。
在各新聞台的直播網址上大概已經吵了起來，支持公民革命陣線的本土島嶼人與支持共和州的水島人正在展開的網路論戰。
我不認為公民革命陣線會就此放棄，但威脅會給予所有反抗它的人族還有貓族信心，公民革命陣線最終也會因爲經濟損失受到本土島嶼人的埋怨，整個革命目標更被質疑。畢竟在這個歷史上只有發生過公投成為獨立國家的世界，使用武力推翻自己的政府，舉起武器傷害自己鄰居的人只會被當作是恐怖份子。
「有希奈議員表示願意開放回答兩個問題。」
主持記者會的世界政府秘書長接續我的發言宣布，她先看向了記者會出席的貓娘，出於人族對貓族的傳統禮遇。
冰花自由聯邦的貓娘記者率先舉手。
「南極廣播電台；靈貓六國會怎麼做，我們會繼續推進部隊深入本島山區嗎？」
「會持續推進，至少冰花自由聯邦的部隊會繼續推進。還有公民受困在內陸，我們不會因為危險就放棄救出他們，但我們也希望能避免流血，這是為什麼聯邦議會要求本島九個行省的州長立即讓它們的人民停止攻擊。我必須重申，這不是奪回本島的作戰，而是救出自由聯邦公民、共和州公民的作戰。我們沒有意願繼續與公民黨人戰鬥。」
貓娘記者按了一下戴在她一對貓耳前髮卡的收音元件停止錄音，其它國家的記者也用各自的電子裝置趕緊紀錄下剛才的對答。
「希瑞瓦中心電視台；這場發生在共和州本島衝突已經累計超過十萬的本土島嶼人死亡並指數增加，聯邦議會對此有什麼想要回應？」
「不可否認這是一場災難，這些死亡是因為靈貓六國的維和行動，可是，我們面對是一群希望所有非本島血統的人族死去的本土島嶼人，我們也看到了他們對共和州海洋漂浮都市阿里絲的攻擊，如果我們的士兵不反擊我們看到的死亡數字將是前線的維和士兵還有被公民革命前線當作目標的公民。這並不是說聯邦議會想要以此作為藉口脫責，等這一切結束後我們歡迎國際法庭對聯邦議會議員、保安省軍官展開調查，但現在，我們會繼續貫徹我們的政策，依照靈貓六國協約的條文維護契爾丹民主共和州的合法延續。」
「提問環節到此結束，如果還有其它問題，將會在下半場的記者會由協調這次行動的聯邦議員吉爾回答。」
我點頭向世界政府秘書長致意，然後離開了發言台。
走下階梯的時候分開人群的雪奈趕緊扶住我。
「好難受⋯⋯」
我以人族記者聽不到的音量對她說。
一離開記者的目光，我又變回了軟弱的貓，感覺所有內臟都在翻攪，體內那些從古靈種退化的痕跡器官想把吃下的食物都吐出來，然而自營生物的貓娘不用進食，所以我不斷的咳嗽，像要把血跟身體組織都給吐出來一樣。
殺死島嶼人的罪惡感追捕著我，內心的煎熬比所有我在大陸戰爭時還要嚴重，我所殺的是我向共和州總統萊卡誓言保護的島嶼人，就算他們的基因最終也發生了突變劣化，就算他們變得嗜血暴力，可是不論是本土島嶼人抑或是島嶼移民，島嶼人還是島嶼人。
出席記者會比上前線還可怕，一句話一個政策牽動著的是更多的生命的未來。
「撐著點，我立刻帶妳回家休息。」
我含淚的難受的看了一眼雪奈，可是摀著嘴抵抗反胃感的我只能發出含糊的回應聲。
趁著中場休息的茶會時間，雪奈把我抱到了她的飛行車上，往天宮航太在港口城市的行政大樓前進。
我們在董事會休息室度過了一晚，第二天搭私人飛機回到了位在聯邦南方，南極州北端運河都市星川的老家。
涼季又給了我一個長假，禁止我去天源出席聯邦議會也不准我到共和州本島的衝突前線，一開始我是非常抗拒的，但在雪奈為我進行一系列檢查，並再次收到靈力衰竭的瀕死宣告後我退讓了。
在參戰大陸戰爭時我就收到過醫院的瀕死宣告很多次。
被壓力與悲傷擊垮的貓娘，幸運的話只是陷入暈眩或因靈力反噬造成器官衰竭，也是我的經驗，然後再嚴重一點就是因為崩潰的情感驅使靈力傷害自己的身體，將全身的血液凍結，帶血的冰花刺穿心臟。
我看過聯邦議員在通過軍售決議案後立即猝死的，也看過我的戰友在火線中心發生靈力崩潰，連同包圍她的罪犯全部炸成紅色的冰晶⋯⋯那不是我期望的結局，因為如此，我將再也無法繼續我對島嶼人的誓言。
在老家度過的第三天下午，我與雪奈裹著毛毯看著駐阿里絲戰地記者的新聞直播，早晨遠西的海洋漂浮城市在蔓延全城的火災醒來，濃煙自分開金融大廈的街道升起，但至少沒有再聽到爆炸的聲音，整座城市正在重戰火中恢復。
從宣布制裁後經過了四天，公民革命前線同意了聯邦寄出的停火協議，聯合軍沒有阻礙的進入本島山區，受困的自由聯邦公民還有不服從公民革命前線的公民安全的撤出，在交戰的數天中使用武器蓄意傷害平民的本土島嶼人也被就地處決，雖然在其它貓娘聯繫邦中一度有聲音要求對公民革命前線領導階層展開戰爭罪審判，但為保持對革命前線的獨立承諾，提案在世界政府被回絕。
「結束了呢。」
雪奈抱著我說。
「嗯⋯⋯然而共和州也是。」
整個武裝革命造成的死亡還有對本土島嶼人的不信任會讓共和州再也無法復原，看著全息投影直播軌道打擊後只剩火災灰燼中的軍港還有要塞，我絕望的想著。
「我想我們永遠的失去了我們的盟友了。」
當人們無法再信任彼此，彩虹鳥主張多元的島嶼精神就此死去，那再也不是那個滿懷熱忱接納其它種族與國籍公民的島嶼人。
人族雖然是有壽命限制的物種，但也逃不過歷史災難對他們認知世界的影響，即便經過一個世紀，今天的傷痛也會繼續影響未來的世代，對其它人族的信任破壞了就難以修復。
停火協議在國際會議廳簽訂後，西半球共和州的海洋漂浮都市群發起公投，宣布成立西半球中立海洋都市，引入貝塔實驗室的技術建立類似冰花自由聯邦的數位民主政府。緊跟著海洋漂浮都市，位於南半球共和州所屬的庫克亞群島也發起公投，成立獨立群島庫克亞，但因為處在西赤道海戰的中心，許多的城市皆受到戰火的破壞，群島公民選擇向安理會請求託管，之後的一個月冰花自由聯邦對這個新成立的群島國家送出了許多物資並派遣了一個由貓娘組成的顧問團隊。
在世界各地靈貓六國的據點，契爾丹民主共和州的彩虹旗全數降爲半旗，這是繼諾拉烏賽克共和國之後第二個瓦解的協約國，網路上出現了許多辯論，靈貓六國協約也接近瓦解邊緣。
本島的公民革命前線也成立了新的國家——契爾丹共議國；一個不被世上任何一個國家承認的犯罪組織。
彩虹鳥帶著世界贏下大陸戰爭，但祂卻就此殞落，多元主義時代，也許已經飛到了終點。
唯一令我還有那麼一點慶幸的那大就是我的島嶼朋友們沒有一個活到見證到這一切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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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州的瓦解已經過了一個月，在兩個離海國家獨立後的繁忙告一段落，我們終於有時間來做一直被延後的追思會。
朝雲的郊區海岸立起了一個全席投影紀念碑，望向西北方曾經民主共和州本島的方向。
這座長年西方吹拂，因為暖流流經被海霧覆蓋的霧港連接起了一個古老的航道，在商人共和國時代，蒸汽輪船組成的探險艦隊沿著南北半球兩個主要大陸的海岸向北到現今希瑞瓦共和國首都漢普思頓，經過白石海岸向西，航行過現今契爾丹民主共和州的蒙拉得列島，往西半球的大洋前進，探索未知的人族文明，為貓族的人族友邦開創新的國際貿易航道。
這條航道沒有島嶼人的幫助不可能完成，然而擁有那樣精神的島嶼人還有他們的國家已經不覆存在。
這場衝突已經帶走了太多的生命，也包括貓族。原先大陸戰爭的爆發已經逼瘋許多貓娘，整個冰花自由聯邦貓族高達98.94%的重鬱症比例，心理狀態沒有崩潰的只有那些新生尚不知道戰火的貓娘。過去的兩個多世紀以來，與當時人族朋友許下諾言的貓娘不斷送別她所愛的人族，不斷地看著她們朋友的家園因爆力集團陷入動盪，因為大陸戰爭被捲入戰火，國家瓦解、文化死亡⋯⋯這些都足以讓貓靈力崩潰。大陸戰爭的結束，聯邦貓娘的自殺數直線飆升，發生在共和州的事更讓死亡數量的上升加速。
我們也想說服自己所有為了和平的努力沒有白費，可是拯救了許多人卻拯救不了無數國家的消亡，阻止不了衝突再起。就算能藉著科技還有靈力以幾乎零損失打贏戰爭，貓族也絕對逃不出這種作用於心靈的絕望。
至今累計有超過三百萬的貓娘自殺，而水島在大陸戰爭結束時也只有兩千兩百萬的貓娘，這並沒有算上其它自由聯邦殖民星系的貓娘，而數量還不斷的再增加⋯⋯
「小希，勇敢。」
站在我身邊，雪奈捏了捏我的手要我打起精神。
「嗯，我會的。」
我虛弱的對她微笑，想要告訴她，我會堅強，為了她，為了這個世界。
聯邦議會的議員還有其它來自靈貓六國的官員與軍官們圍在全息紀念碑出席對契爾丹民主共和州送上哀調。
我注意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披著海軍外套，連胡鬚都沒有刮，眼神憔悴的男性成體；他是當時領導最初登陸共和州冰花自由聯邦翼效驅逐艦的羅伯特。
他手上拿著一個相框，裡面是ㄧ位穿著睡裙抱著浦公英花籃對著拍攝者微笑的灰係種貓娘。
「羅伯特⋯⋯那個和莎她⋯⋯」
我忍不住向他搭話，詢問那位在一個月前與我共同作戰的貓娘。
「她自殺了。」
他平靜的說出令空氣凍結的消息。
「就在昨天晚上，新聞應該很快會發布前駐共和州貓娘大使的死訊。」
「抱歉我⋯⋯」
「沒關係，很多貓娘都選擇自殺了，我很多下屬也在為家裡的貓娘準備葬禮的事宜。」
「那個，我很遺憾，你和她⋯⋯」
「她是我的妻子，還沒有向媒體公開。」
羅伯特回應道。
「我想過，要是我給她更多愛她是否就會願意繼續活著，可是愛情對於貓娘也是毒藥吧？孤雌生殖的貓娘沒有愛情的存在只有病態的依存，再做什麼挽留她是我單方面的任性⋯⋯我知道她很難過，沒能守住她的家族誓約守護的國家。所以我讓她自己一只貓待在公寓，不管是什麼選擇，我永遠都支持她⋯⋯現在這是她的選擇，至少，比起在我死後追隨我殉情再痛苦一世紀還要來得更好。」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理解我們貓族。」
「我都和妳們共事這麼久，妳們在想什麼，我當然知道⋯⋯我想和貓娘結緣的人族需要有心理準備⋯⋯我愛她，所以，我支持她一切的決定。」
羅伯特憔悴但眼神帶著光明的說，也許那是因為知道和莎終於不用再受苦了。
「妳是為了艾爾伯特總統而來的吧？」
「是的⋯⋯」
要說出接下來的話，心裡很是抗拒，所以我沈默了很久。
「我是來出席他的葬禮，他是我的家人。」
「他是位值得信任的朋友。」
「他是的，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的。」
我看向靈貓六國正降至半旗的六面旗幟，看向海面上方自由的白雲，天空難得的晴朗，海風嚐起來帶著苦澀的鹹，是很適合道別的日子。
「典禮要開始了。」
「嗯。」
我點頭回應了羅伯特的話。
涼季登上了臨時搭建的發言台，來自各國的記者也同步開始錄影。
全席紀念碑閃耀著星輝，鑽藍色罹難者的名字被投影在空氣中，環繞整個紀念廣場。
「一個月前，我們的協約國夥伴，契爾丹民主共和國政府崩潰，國家，已經不覆存在。」
「這個國家的人民，曾展現出前所未有的博愛精神，在和平的黃金時代，他們扛起了責任，帶領大陸諸國度過一次又一次的氣候災害，他們的跨國的糧食計畫、能源計畫讓無數大陸國家蓬勃發展，我們也不會忘記他們對科學探索的貢獻，還有他們領導人族國家發起的宇宙開發計畫。」
「他們擁抱各國的公民，對待他們就如同對待他們自己，共和州的繁榮建立於她的多元主義，還有她為了履行多元主義所有的實踐。」
「在人族發生基因劣化，世界陷入黑暗的時刻，這個國家的公民，站出來對抗肆虐大陸的犯罪集團，建組了世界上最大的一支軍隊；一支軍隊，誓言捍衛水島的文明價值，保護被捲入戰火的受害者。」
「當難民危機爆發，這個國家的公民張開雙臂，超收大陸難民。我們看見共和州的企業家將資產投入人道救援，共和州的公民清出家裡的空房接濟難民入住。」
「這個國家帶領水島度過了這場危機，打贏了大陸戰爭，因為契爾丹民主共和州，今天，我們才都能是勝利者。」
「然而，非常遺憾的，這個國家陷入了危機，今天，她已無力再陪伴我們。」
「許多人許多的貓，為了挽救這個國家犧牲了。可是請不要就此絕望，即便在最後的一刻，在島嶼這片土地，島嶼的公民，還有她的盟友仍貫徹了她所堅持的價值！今天的傷痛，我們會永遠銘記在心！我們不會忘記她們！」
「契爾丹民主共和州也許已經不復存在，然而彩虹鳥的精神會在我們心中！永遠！貓族會永遠記得！人族也會！」
「我知道在未來的時代，我們還是會面臨許多危機，沒有了島嶼的庇護，也許會對時代的不確定感到恐懼，但請不要畏懼，因為島嶼的公民在自由聯邦，島嶼的精神在自由聯邦，這一次，輪到我們繼承島嶼人對世界的責任，彩虹鳥不死！只是以另一個形式長存！」
「還有那些先行我們離去的英雄，我們所失去的，不會擊倒我們，她們展現出的勇氣，今天，還有明天，她們的故事，也會繼續激勵我們，讓我們變得比昨天更堅強。」
眼角帶著淚水，涼季仰首向著天空高聲的吶喊島嶼人對多元主義的讚辭。
「彩虹鳥與世界永遠相隨！」
島嶼的國旗歌響起，除了契爾丹民主共和州與諾拉烏賽克共和國的旗幟，其它四面降至半旗的協約國旗幟上升，向新聞直播中正在討論協約延續與否的人們，向整個世界宣告靈貓六國協約不會就此瓦解。
還有島嶼的精神會被繼承。
心碎但好像又有那麼點希望。
我走上前，貼近了前共和州的總統幕僚，接過了他手中的金屬罐子。
「請送他最後一程。」
他含淚的說道，這些人直擊了弗里安萊克被射殺的瞬間，想必腦中思緒也是被各種情緒給淹沒。
我慎重的點頭，將罐子抱在胸口。
較體溫更冷的金屬觸碰到肌膚，讓我忍不住顫抖；這是藉口，因為對於失去的恐懼。
我走到紀念廣場的盡頭，站在海崖邊望著深藍到悲傷的水，蓋過心音拍打峭壁的鑽白浪花，海風吹散我的雪色白髮散在溫和的陽光下，手放到了金屬蓋上。
碰觸到金屬的瞬間，我的手指停下動作。
——我做不到。
「小希。」
我感覺一道溫暖從後方抱住我，她的手繞過我的腰，墊著腳尖，貼著我的貓耳她聲音溫柔的低語。
「妳可以的，勇敢。」
「嗯，勇敢⋯⋯我可以，我可以⋯⋯」
手扣住了蓋子，我奮力的撥開，甚至用上了靈力，感覺那不到幾公斤的鐵也比貨櫃要重。
蓋子落到了草皮上，翻滾了幾圈，印著彩虹鳥國徽的正面沐浴著陽光。
白色的鈣質粉末纏繞上電磁星輝，隨我的靈力捲起的風帶向了海洋。
「想哭就哭吧？」
雪奈溫柔的話粉碎了我面對人群的盔甲，我再也忍不住情感醜陋的哭泣。
尖叫的哭泣。
——我最愛的弟弟！
齊聲的槍火震撼敲擊在心臟上，共和州的士兵開始了鳴槍禮；一響。
——弗里希！
二響。
——請不要像大家一樣丟下我！
三響。
上空一萬標準公尺，來自六國不同設計的噴射戰鬥機以失蹤者隊形飛掠島嶼紀念廣場，繞著海洋飛行的同時共和州和烏賽克的戰鬥機與機隊分離垂直升向太陽，隱沒入宇宙彼方。
「活著回來啊⋯⋯笨蛋，活著回來啊，明明說喜歡我的⋯⋯」
「喜歡我就活著回來啊啊啊呀啊！」
借著噴射戰機的引擎聲音掩護，我可以不擔心被聽見的對海吶喊。
就算我知道這很沒有意義，因為想要吶喊的對象永遠消失在這個世上了，但不這麼做我會傷心到想死的。
「不然我怎麼知道！」
「我不能答應是因為⋯⋯我有我的貓娘之誓啊！守護島嶼我不能變得脆弱！」
「我也想回應你的情感啊！」
「所以不是都認你為我的弟弟了嗎？」
「所以⋯⋯冒險交給我就好，不要自己去承擔啊啊！」
「在乎我就給我好好活著！不要比我早死！你這個水泥腦袋！」
「記得回來啊⋯⋯你是我最後要好的島嶼人了，請不要丟下我，不要這樣不負責任的傷害我⋯⋯」
最後的鈣質白粉脫離，被我的靈力送出的風帶向了海洋，逆著西風墜入一片帶鹹的蔚藍，總有一天順著洋流，他會回到共和州的故土。
潰堤的眼淚遮蓋住了視線，我感覺身體癱軟以墜落方式跪坐到地上，草皮摩擦著我的雙腿，感覺比平時更刺痛。
雪奈從我身後抱著我，安靜的陪著我一起流淚。
這真的，太瘋狂了，經過了兩個世紀，世界被戰火用得一團糟，我的情感也被攪得一團糟。
「再見了⋯⋯弗里希，我的所愛⋯⋯」
垂下了貓耳，我低聲的啜泣，各國的代表們哼起了共和州的國旗歌。
沒有歌詞，只是哼著，哀調這個國家還有她的公民。
有一天我想我會變得能夠接受這股由心底而來的悲傷，但那一天，大概會非常非常的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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