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彩虹鳥飛向彼岸。(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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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24
漂浮城市的電磁護盾關閉,被蒸發的大量海水遇冷化作細雨落在我們的身上,慢慢的沖洗掉甲板與身上的污血,帶著淚水混入了好似能埋葬一切沒有盡頭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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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又開始回想過去的事情。

貓娘不朽不會老化,永遠停留在除去大腦肉體發育完成的19歲,看待事物的角度自然與人族不同,但有件事情事是一樣的,生命中不斷地被回憶的總是只有那麼幾段記憶。

不論擁有多長的時間,快樂的事情,值得被回憶的事情在生命時間中總是那麼的少。

所以大陸戰爭把我變成了戀舊的貓,思念回不到的過去世界。

我仍能看見,第一次見到弗里安萊克.艾爾伯特的時候⋯⋯是在大陸戰爭的戰爭中後期,亡國的諾拉烏塞克共和國國境前線。

曾經北半球大陸西與東的兩個世界大國——西希緹安合眾國與艾梅莉安社會主義國家,在部份人族因基因突變劣化,暴力集團、犯罪者開始出現破壞大陸和協時主動承擔維繫和諧的世界大國責任,附近的人族主權國家紛紛加入兩大國尋求庇護,然而劣化的基因也開始侵蝕兩國的憲政,社會架構。

劣化基因導致的貪腐開始動搖各國,穩定度低與對暴力的全球性恐慌造成經濟衰退,再加上疾病一樣在大陸流竄的暴力集團指數增加,將兩國軍方與政府推到壓力極限,一次跨兩國國境的暴力集團屠村事件讓艾梅利安社會主義國家展開了跨國境的報復性的攻擊。

社會主義國家指責合眾國軍方處理暴力集團失責,合眾國的民主政府失能無績效,並多次阻饒社會主義國家的維和行動,蓄意保庇罪犯而開始進軍合眾國,就此大陸戰爭的開始。

那並不只是一場國土保衛戰,也是為求維持區域穩定性而開始的戰爭,讓整個戰爭目標複雜化,交戰的兩國都拚命的想要保護自己的公民,然而兩國加劇的衝突讓所有的軍事行為慢慢的脫離維繫和諧,轉向報復導向。

貓族為了維持對人族內部衝突保持中立的行政原則,冰花自由聯邦沒有加入世界政府展開的大陸維和行動,缺乏貓族支持看不見終戰之日已經足夠沮喪,想必對擁有大陸血統是希緹安人的弗里安萊克而言,他的心情一定是更難受。

「敵人湧上來了,我們沒辦法再擋住它們。」

無線電另一端傳來西翼戰線的士兵回報。

陰沈的天空下滿是硝煙,交換中的子彈幾乎是戰場剩下的聲音,此時還能戰鬥的士兵比我兩天前來到前線時只剩下不到三成,覆蓋山嶺的溫帶植被也在幾天的交火中燒成灰黃的焦土。我不間斷的維持用靈力張開的電磁罩,努力保護來自僑德國的維和部隊,可是自願加入人族國家軍隊參戰的貓娘還是太少,僅憑我一只貓不能帶來多大的改變。

僑德國臨時趕工生產原本庫存不多的重型武器早在幾天的戰鬥中被破壞殆盡,如今還能夠維持住戰線完全是仰賴聯合空軍的支援與戰壕士兵的血肉換來的。

「知道了,讓你的人撤退,我們這邊很快也會跟著撤退。」

我聽到了僑德國將領下達的指令。

「不行!不能撤退!我絕對不要讓這些犯罪者踏上靈貓六國的國土!我的靈力能擋下它們!」

「妳不能這麼做,我不會讓我的士兵冒險打一場沒有勝算的戰爭,這也包括妳,有希奈。」

「可是⋯⋯」

「妳要怎麼做?燃燒妳的心靈?耗盡所有靈力阻擋犯罪集團嗎?這不該是妳長眠的地方!」

「我準備好了,這才是我上前線的理由。」

我回吼她,爆發的情緒引導一道雷火,砸下遠方持改造槍械的犯罪者,將它們的皮膚碳化。

一道冷汗滑過臉頰;融化敵方的子彈,加速我方的子彈,我已經撐著電磁罩超高半天了,我也知道再這樣下去大腦的神經會先超載燒壞。

「我在乎!不要抗命!有希奈!把話說難聽一點!我們的醫療補給要用光了,妳給我活下來救僑德國的傷兵!那絕對比妳浪費生命在這裡還好!」

她說的是正論,很不甘心,但是冷靜下來思考,我也明白撤退保存生命與物資,等待下一次機會再反擊的理由。

心裡是明白的,可是我並不想撤退;諾拉烏賽克共和國是貓族自有文明歷史以來的同盟夥伴,更是母親帶著我與雪奈從雲島回到母星水島定居的原因——是她為她醉心的人族所守護的國家,她長眠的土地。

「⋯⋯好吧。」

「謝謝妳願意聽我的。」

我對準正在越過沿著山嶺架設路障的犯罪者,擊出一道電弧將鐵絲網纏上電流阻止他們的前進。

「我會為大家爭取時間的,開始撤離準備吧。」

「謝了,有希奈。」

「這是我所還能做的。」

我沮喪的回道,還是很希望能將阻止犯罪集團進入國境。

「將軍,有來自共和州的電訊。」

「這時候是要做什麼⋯⋯總之接進來。」

通訊另一端傳來帶島嶼口音的貓語,聲音的主人是為很年輕的人族男性成體。

「飛官艾爾伯特回報,我們看到你們正在交戰,請問需要協約嗎?」

「否決,物資即將用盡,我們損失了很多的夥伴,正在準備撤退。這裡是艾伊律將軍。僑德國第九機械步兵師;你們的所屬?」

「島嶼第一機甲師,這場戰爭,我有自信能夠打贏。」

他的回答讓在場緊張情緒瞬間緩解。

「是共和州的獵兵隊。」

我聽到有位人族士兵說。

共和州的載人機械裝甲是整個靈貓六國中現階段軍工廠所能提供最好的武器,也是世界政府除去聯合空軍後還能維持住戰線的原因。

「艾爾伯特飛官,請協助我們。」

「當然,收到指令了。」

無線電的另外一端他自信的回應艾伊律。

頭頂的烏雲被兩道光束給切開,掃盪正在往山嶺前進的犯罪集團,高溫將大地引爆;蔓延三十餘標準公尺的燒成熔融的碎石雨,捲上天空的高溫沙塵連同在衝擊範圍內的載具與犯罪者一起掩埋,有如冰河時期前的那些的兇惡巨獸吞噬它的獵物,來不及反應也無法抵抗。

風它仍咆哮著,穿隧陰鬱的雲層,兩層樓高的共和州機甲吐著火焰從天空墜下,融化不幸出現在它周圍的載具,但這還未結束;齒輪箱低鳴震攝的戰吼,在它的八足機械腳下工程地鑽扎入土壤,深入三標準公尺加固機甲的重心,隨後機甲旋轉起位於上半部的球形駕駛艙,帶動機械臂上的激光與機關炮無死角的清掃還未消滅的敵意目標。

那是地理發現時代祝福死亡的獵人,機械足在戰場中央舞蹈,送上三萬通用熱單位離子火焰,將死亡平等的帶給它的敵人。僅僅是半分鐘,整片山嶺經過轟炸陷入火海,升起不亞於森林大火的濃煙,戰事以犯罪者全滅,倒向共和州一方的壓倒性勝利告終。

「我們⋯⋯我們贏了!」

先是有一位僑德國的士兵大喊,然後對勝利的歡呼在維和部隊中迴響。

我卸下電磁罩,因為極度的精神耗損,也顧不上會弄髒裙擺雙腿癱軟的跪坐到地上喘息。

「辛苦了,委員。」

「沒事,艾伊律。」

我看著歸於平靜的山嶺回答身後的艾伊律,然後將目光移向共和州的機甲。

「真好奇,是什麼樣的人救了我們。」

共和州機甲屹立於山嶺中央,燃燒升起的濃煙隱沒了四對機械足剩下上半部的球形駕駛艙;頂部的彈射艙門減壓開啟,他抓著扶梯爬出座艙,望著那一片被他轟炸過後的土地,那銳利的雙眼像在俯視獵物的獵食者。

弗里安萊克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一個完全由兇狠構成心靈的天生獵食者,若只是看著他的臉龐,好像心臟就被一道壓迫的電流通過,可是再更認識他之後,我知道離開戰場的他是一個令人憐愛的男孩,他展現出的勇猛,堅毅的面容,那是為了守護,他祖先在北半球大陸沒能守護住的土地⋯⋯還有在那片土地上為他們而戰,最終在戰火中消逝的貓娘家族。

隨著戰爭的推演,以共和州為首的維和部隊從大陸西岸推進入合眾國,停止合眾國以穩定區域安全的理由對周邊國家的無差別的侵略,與此同時,由貓娘聯繫邦組成的維和部隊也成功維持住與社會主義國家的戰線,以人道救援組織作為接口,數名貓娘偶像成功滲透入社會主義國家,凝聚公民的力量在社會主義國家內推動訴求終戰的自由革命;雖然要抵達所想像的未來仍是數年的漫長,大陸戰爭的局勢終於倒向世界政府所期望的和平。

這之後我跟隨的橋德國維和部隊參與了與共和州的協同作戰,兩國在大陸戰爭中建立了緊密的合作關係,因為如此,我時常能在戰區見到弗里希萊克,並數度與他並肩作戰;他是一位能把後背交給他值得信任的戰友。

合眾國西岸城市的接收作戰告終後我在佔領區的市區街道再次遇到了他。

「弗里希,你該不會又違反規定接觸戰地居民了。」

掛著彩虹鳥島嶼旗的共和州磁懸浮裝甲車從我們身邊駛過,被我叫住的他,顫抖了一下肩膀,轉身面向我,把抓著拆封巧克力鋁箔紙的手藏到背後。

「沒有啊。」

「我早就看到了,別演了。」

我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剛拿了巧克力躲到水泥牆後但不小心露出一隻腳的人族幼體。

「就說這裡是合眾國戰區,指揮中心不是下達了在穩定區域前禁止與戰地居民接觸的指示嗎?你想成為下一個被當地居民自殺炸彈攻擊的維和士兵嗎?。」

「這個⋯⋯當然不想,但是,那只是孩童,他們不是威脅。」

提到『威脅』這個詞的時候,他看著因爆炸龜裂的石板地握緊了拳頭。

戰區外公民這麼稱呼北半球大陸的人族;因為初見暴力產生的恐懼,好像他們的突變基因會提升侵略性與繁殖力,這片土地的人與流著他們血液的後人就都是會用暴力來滿足自身慾望的犯罪者。

「是是,上一個被殺死的士兵生前也是這樣想⋯⋯算了,我也理解你的心情,這只不過是行使軍人的行政否決權。」

我抖了抖貓耳,對躲在有水泥牆後的孩童喊道。

「別躲了,妳的腳沒有藏起來。」

不如說整個城市的建築在戰時被各方當作掩體,牆上那麼多被子彈打穿的孔洞早已連幼體都無法藏下。

「出來吧,沒有要責怪妳的意思。」

「有希奈⋯⋯」

我把手伸到裙子的暗袋,取出兩盒裹上糖衣的能量棒,遞給從建築物探出腦袋的女性人族幼體。

她的身體跟衣服都很髒,合眾國軍方曾侵略他國土地,不過他們不是肆虐大陸的犯罪集團;是會遵守規範的部隊,不會把暴力帶給幼體,然而戰爭還是讓這個民主大國沒有餘力再維持公民的生活水平。

「等到補給車隊抵達很快就會開始發放糧食跟淨水,不過在這之前,可不要餓著了。」

我看著隔著一條街正在偷看的數名人族幼體。

「妳是想把食物分給同伴對吧?」

她點了點頭。

「下午會開始發放組合屋居住卡和換洗衣物,記得去市政府登記身份,之後可不要再睡在街頭的帳篷了。」

「謝謝妳。」

她抬起頭說。

「不用客氣。」

我從仕女包中取出濕紙巾擦掉她臉上的髒污,然後目送走她離開加入其它的幼體。

「有希奈妳這樣說我,不也是做了一樣的事情。」

看著我把身上食物交出去的弗里希萊克不平的說。

「這麼做你才不會被責怪,如果連貓娘也這麼做了的話,人族那邊就不會再說什麼了。」

我指著他腰帶上的微型攝影機回應道。

「而且這不是說,我覺得這麼做不對。總是要有人記得吧?這片戰區上的,仍是有情感會因為受傷而痛苦的人族。」

我把手背到背後,面向他微笑。

「這座城市離你祖先的家園很近吧?在大陸戰爭前公投加入共和州的大陸人族國家。」

「是⋯⋯這個城市的居民,他們是很好的人,他們是人,不是威脅。」

「我知道。」

我說,往軍用吉普車的方向走。

他低下頭抓緊了手中的巧克力包裝紙。

「謝謝妳,有希奈,理解我的想法。」

「沒什麼;要一起走嗎?我開車載你一程。」

「何不呢?謝啦。」

我坐上了停在對街吉普車,待他坐上副駕駛座後發動引擎。

「到共和州的駐地,阿祖拉重工7號港口倉庫——」

他說到一半身體遇冷劇烈的顫抖了一下,一瓶表面凝結許多水滴的塑膠寶特瓶被貼到了他的臉上。

「吼呀,這不是弗里希嗎?」

「⋯⋯涼季議長?」

藏在後座的貓娘撥開了斗篷,一對標誌性的蜜金色貓耳彈出,翡翠的雙瞳藏著頑皮的色彩,完全是進入惡作劇狀態的貓。

「有希奈的話你就願意直接稱呼她的名字,怎麼到我就是議長了呢?」

她說著一手搭在他的肩膀,打鬧似的又用寶特瓶底戳了戳他的臉頰,貓尾也跟著她手的動作轉圈。

「只是習慣⋯⋯放過我吧涼季。」

「算了,這我就不計較了,你又是為什麼脫隊了呢?我記得獵兵隊是在城市的另一邊駐紮吧?」

「這個⋯⋯」

「你不滿意世界政府的決策吧。」

涼季看著後照鏡中反射的他換上了嚴肅的語氣。

「是的⋯⋯」

「弗里希,眼下我沒有什麼能做的,就連我對放寬接觸規定都有疑慮,既然知道有風險,作為文明領袖,絕對不能再讓我們的公民冒險⋯⋯我想這麼說,但是⋯⋯」

「⋯⋯但是?」

「但是,這如果是你們的想法,希望冒險接觸戰區居民並承擔那個風險,我們這些在議院不是當事者的官員是沒有什麼權利去對你們下指導棋;有件事是你能做的,如果你能收到共和州營區士兵的連署,然後送到世界政府,我們是可以再回來檢視現在戰區的接觸協定是否並不適用。」

涼季說道,收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

「這樣能夠接受嗎?」

「謝謝,議長。」

「不用客氣,我的孩子。」

她微笑道,弗里安萊克也回以她一個笑容,帶著清澈的眼眸,他的笑容是如幼兒似純粹的開心。

弗里安萊克身上有種真實流露的純真,就像是我已故的摯友也是共和州的總統;萊卡,他會為了保護所愛無畏艱難的奉獻,他有著歷代與我親近的共和州總統共有的特質,兩世紀前島嶼人的珍貴的特質,那大概也是為什麼後來民主黨議員會找上他,邀請他入黨參選共和州的議員。

在他回國參選議員前,由他所發起的連署改變了各國對戰區居民的態度,世界政府撤銷了接觸禁令,我想他還不明白自己所到的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讓戰區回歸正常,這原本該是由文明的主導大國冰花自由聯邦協調,然而貓族選擇置身事外只有最低限度的介入,又是交給島嶼人協調。

是他提醒了世界政府為了什麼理由開始維和行動,維護戰區居民的公民權利而非將它們當作潛在威脅控制。

他啟程回共和州的那一天也是修正案宣讀的日子。

「弗里希!」

我小跑趕上正拖著行李箱準備離開旅館大廳的他,鞋跟踩在拋光的大理石地地板發出清脆的響聲。

「有希奈?我以為妳先回國了。」

弗里安萊克放開拖著行李箱的手,停下了腳步,臉上帶著訝異。

「世界政府有新的指示下來所以延後了,我正要解釋這個,之前的修正案,通過了喔。」

「真的?」

他驚喜的叫道。

「通過了,這要感謝你發起的連署行動,讓我們有這個機會。世界政府對戰區重建的態度轉向積極,在安理會之下成立託管決策小組,幫助戰區重建政府,我便是為了這個留下來,冰花自由聯邦也有派出事務官,參戰限制也放寬了,還有其它貓娘自願者要從聯邦過來支援。」

我興奮的說,貓尾也跟著搖擺,還因爲語速過快有些氣喘。

「⋯⋯我沒想像能這麼快成功。」

「但是就是呀,或許這場衝突能比我們預想的更早結束。」

聽著我帶著愉悅的聲音,他看著我,嘴角微微的上揚。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嗎?」

我豎起貓耳疑惑的問。

「沒有看過妳這麼開心的樣子⋯⋯很可愛。」

他一副看了很好的東西似的微笑。

「⋯⋯有些失態了,以前⋯⋯我就是這樣的吧?也許。」

我捲著兩肩上的白髮蓋住有些升溫的臉頰。

「其實⋯⋯過去的我覺得人族多到令貓暈眩,看到就有些厭煩⋯⋯但是大陸戰爭爆發後,親赴前線後才知道⋯⋯我非常喜歡人族,並非初於天宮家維護文明和諧的立場⋯⋯我很希望戰區的居民能獲得拯救,然後回到我們文明的黃金時代,所有生命都能獲得幸福。」

他安靜的聽著,弗里安萊克是很好的聆聽者,也許也想理解我的心情,但是我知道,這些話對現在水島的人族已經不再具有意義,多數人族的壽命過短,基因劣化更是壓縮他們的壽命到小於一個世紀,他們看不見文明曾經輝煌過的時代,只能見到他們的國家隨他們走下坡的生命腐朽,最後家園覆滅。

「只是一個老不死的自言自語而已,不用太在意。」

我放開了手中的頭髮,腦袋冷靜後憂鬱又再次趕上,隱藏不了的貓尾也垂了下來。

「不⋯⋯沒有的事⋯⋯我只是在想,妳所看到的,那是什麼樣的景色?我基礎學校畢業時大陸的維和工作已經完全失控,兩個大陸大國互相指責對方放任犯罪集團肆虐國境,然後艾梅莉安社會主義國家就對西希緹安合眾國出兵。」

說起過去,他笑得無奈。大陸戰爭影響的不只是交戰中心的兩個,難民與經濟衝擊是全球性的,這也當然包括他居住的共和州。

「如果真的有那個沒有暴力的世界,還真想要親眼見。」

「是啊,真希望不是只有我們貓族記得。」

我感嘆的深吸了口氣。

他伸出手想要按住我悲傷的情感,但在要碰到我的手的那一刻他就像是想起了距離抽回了手。

「不會的,還有我們島嶼人,還有協約國的人們。」

「嗯,我知道。」

我笑道,牽住他準備藏到身後的手。

「你也是在思考著如何結束大陸戰爭,有你,有島嶼人的支持,我開始覺得我們真的能夠挽救這個崩壞的局面。」

「有希奈⋯⋯太抬舉我了,我只是還在做白日夢的那個孩子,想著是我就能拯救世界。」

「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因為像你這樣的島嶼人願意這樣想,我們才有機會實踐和平,現在你也獲得了參選議員的資格,希望能在國會大殿看到你。」

我放開了他的手並退後了一步,用靈力升起氣團,順平他沒有整理好的衣領。

「你的連署,造成的公民運動比你想像的還有影響力,我想島嶼人會很想聽到一位前線軍官的故事,將他的想法帶回國會。」

「對我有真高的評價啊,有希奈,妳這樣我可不敢不把這件事做好。」

他像是要吹走所有疑慮般的深吐了口氣。

「呼⋯⋯謝啦,會成為議員給妳看的,不,成為一位稱職的共和州議員。」

「聽見你這麼說,我沒什要擔心了。你要去機場有車嗎?還是我送你?」

「民主黨團有派專車來接我,雖然掃興,但謝謝,有希奈。」

「沒關係,下一次我到共和州的時候再去找你,雖然大概是很久以後,回國請保重。」

「我會的。」

我親了他的臉頰一下與他揮手道別,看著他再次拉起行李箱走向玻璃門之外。

就像過去那些再也回不來的島嶼友人,我在背後守望著他們為人生前行。

被彼此的理想吸引,我們成為了朋友,我看著他們進入國際組織,進入共和州議會,然後大陸戰爭爆發的那一天,很多的朋友去了前線,說是要接濟第一波逃往貓族聯繫邦的難民;我再也沒看過他們。

弗里安萊克作為共和州議員與在議會的夥伴們推動了許多戰爭經濟的改革計畫,讓共和州能夠在投入大陸戰爭維和工作的同時確保政府民生服務的運作,甚至關於大陸戰爭後的重建計畫都是在共和州完成,然而他與許多政治家都沒有注意到的是一種新的思想,將摧毀舊秩序的思想正在共和州內部孕育。

公民黨的崛起不是不可預料,但沒有任何有效制止情況惡化的行動被執行,全世界都聚焦在共和州如何讓大陸重回和平,卻沒有看見一個新的問題正準備從共和州內爆發,等到注意到時,我們挽救的太慢。

那也是我作為安全理事會委員的失職。

再這麼下去,我大概還是無法明白為什麼我的朋友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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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希,妳還好嗎?」

「我⋯⋯」

情緒一湧上來,眼淚就如潰堤的水壩沖走我在戰場的堅強。

回到了冰花自由聯邦,先行回國接濟難民傷員的雪奈來到了港口接我。

航運大廳的國際航路入口湧入了數萬搭乘巡洋艦入境冰花自由聯邦的難民,海關的護照檢查已經撤除以加速難民的入境速度;看到大廳廣場,在行李推車架起的圍籬之後許多醫療人員和冰花自由聯邦的公民揮動著共和旗迎接島嶼的難民。難民潮令貓心碎的同時,卻又感到一點希望,至少在冰花自由聯邦,人族與貓族仍然團結,準備好迎接未來的挑戰。

『回到西半球,共和州的海洋漂浮都市爆發了大規模的反本島示威遊行,稍早聯邦時間下午四點二十分,本地時間早上六點二十時,公民革命前線劫持的共和州船艦封鎖了海洋漂浮都市阿里絲周邊海域,現在正與冰花自由聯邦與貓娘聯繫邦拜塔塔加洛共和國組成的聯合艦隊對峙⋯⋯』

南極廣播電台繼續播報西半球海洋的戰事,在航運大廳的全息投影螢幕下,許多冰花自由聯邦的公民正專心的觀看即時轉播。

「新的戰線。」

「是的。」

雪奈難過的回應道。

我將注意力轉回全息投影的新聞直播。

『可以看到海平面上的被公民革命前線劫持的島嶼雙翼艦包圍阿里斯領海,這已經持續了一小時,靈貓六國協約秘書長今早再次請求公民革命前線與自由聯邦展開對話,但直到目前為止,沒有新的回應來自⋯⋯妳有聽到嗎?這是⋯⋯這可不——』

海洋中心竄出一道閃光,緊接著衝向戰地記者的強風與音爆,護盾炸裂成鑽藍色星輝,冰花自由聯邦其中一艘翼效懸浮艦被擊中,後方區段在瞬間化作火球,拖著空氣被撕碎高頻的聲音,艦首對準海面實施緊急迫降。

攝影機沒有沒有捕捉到是什麼打中聯合艦隊,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公民革命前線對自由聯邦發動了攻擊。

情況惡化的飛速,影像轉播中聯合艦隊隨即鎖定公民革命前線戰鬥群,陽離子衝擊齊射貫穿護盾與雙翼艦,點亮整片海面與天空的交界。與此同時位於火線後方的戰鬥群發射電磁脈衝彈打擊聯合艦隊的護盾,跟在打擊之後的磁軌彈擊穿數艘翼效懸浮艦強迫她們迫降海面,爆炸即使隔著五標準公里都能清楚的聽見。

『戰況更新,公民革命前線對聯合艦隊發動了攻擊,我重複,公民革命前線發動了攻擊⋯⋯我們目前還不確定傷亡統計,但請現在海岸邊的公民立即前往碉堡避難,我們也必須移動了,請還留在海岸的公民儘速移動到安全區⋯⋯中斷聯線,我們真的得走了——』

隨著阿里絲城災害預警系統的警報響起,轉播終止切回西半球未來一星期的氣象預報畫面。

整個航運大廳的人們睜大著雙眼,震驚的看著播放交響樂的全息投影儀。

「小希。」

雪奈焦急的握住我的手。

「我知道該怎麼做。」

這麼說的同時收在裙擺暗袋的手機響起,如我所想的電話來自聯邦議會。

「涼涼子,我知道,我看到了。」

『希,那麼我就直說了。』

通訊的另外一端她緊張的深吸了一口氣。

『我需要妳將天宮家在水島太空港補給的太空艦隊、隕石衝擊防禦系統、所有的軌道武器使用權暫時移交給聯邦。』

我閉上了眼睛,知道這會導致更多的傷亡,但現在我唯一的選擇。

如果想避免自由聯邦公民的死亡。

「妳開著錄音對吧?」

『對。』

我深吸了一口氣沉澱心情,然後開口。

「⋯⋯妳有天宮家家主的許可,我將天宮航太水島太空艦隊的指揮權全權移交給冰花自由聯邦議長宮野源.涼季。」

『感謝妳的支持。』

「嗯⋯⋯所以,請盡快結束這一切,世界已經流太多血了。」

『我會的,我們都是如此希望。』

涼季終止了通訊,我放下手機,難過的看向雪奈。

幾分鐘後針對共和州防衛局遺留資產的太空打擊將會開始,連同劫持這些軍火的公民黨人一起。

百萬人的生命將會在今天終結。

「沒事的,我們能渡過這個危機的,我們已經撐過了大陸戰爭。」

我不甘的咬著唇,手指緊緊的刺進手心,直到流血時我才感覺到那麼一點痛。

「我真的⋯⋯已經不想在看到這種事了,我不能夠再承受這些⋯⋯」

「沒事的⋯⋯沒事的⋯⋯」

雪奈抱住我的腰,動作溫柔的將我擁入她的懷裡。

「妳做了所能做最好的決定,承擔了我們不敢承擔的責任,妳很棒的。」

沈浸在她髮絲甜膩的氣息中,我大哭了起來,眼淚落在她的長髮、肩膀上。

我失去了所有島嶼的朋友。

現在共和州也要完了。

我甚至殺死了流著島嶼之血的人族。

「好一點了嗎?」

「嗯⋯⋯」

我抬起頭,離開了她的懷抱,帶著淚水我看著她。

「我還有記者會要開。」

「我知道了,走吧小希,我陪著妳。」

她握住我的手說道。

這會是很難熬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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