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務所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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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23
水槽裡的碗盤發出喀啷聲響,泡沫隨著菜瓜布的洗刷聲,與油漬和湯汁一起淋淋流下,被水流沖進排水孔。
三個盤子、兩隻碗、兩副筷子,要洗的東西並不多,艾路很快就抬手把水龍頭關了起來,一邊擦著手,一邊走出廚房。
貓耳朵的陶鍋已經被重新放回電腦桌上,映入眼簾。
「嘖......」艾路不高興的撇開臉,沉默幾秒之後,又轉了回來,走向陶鍋旁,伸手摸摸溫度,臉色有幾分低落。
伸手端起陶鍋,他走回廚房裡,把它放在瓦斯爐邊,拿起另一柄小湯鍋,把電飯鍋裡還熱騰騰的白米飯裝了進去,再倒進幾杯水,放在爐子上開火。
米粒在逐漸沸騰的水裡翻滾,熱氣再度充斥在廚房裡,艾路切碎了半根芹菜,往鍋裡灑下去,看著幾點綠色在鍋裡起伏,再次伸手碰了碰爐邊的陶鍋,什麼也沒說。
直到白粥也完成了,他關熄爐火,起鍋裝碗,從餐具架裡撈出一根湯匙來,端著這碗粥往外走,經過米羅斯的房間,開門踏上樓梯。
Omega的香氣飄散在二樓走廊上,艾路微微呼出一口氣,無視了頭腦裡些微的騷亂,在事務所門前停步,抬手敲了敲上鎖的防盜鐵門,開口呼喚:「大叔,吃晚餐。」
沉悶拖地的腳步聲響起,過了好一段時間,門後才終於傳來卸下門鎖和鐵栓的聲音,喀啷迴盪在幽暗的走廊上。
防盜鐵門慢慢拉開一條縫隙,事務所裡也是一片陰暗,塔茲涅深色的手掌伸了出來,接過那碗微微發燙的白粥,便縮了回去,只有一聲低啞的聲音傳來:「謝了。」
幽幽的玫瑰香氣傳來,那隻手掌寬大而厚實,在夜色裡沾著若有似無的汗珠,指尖在接過飯碗時與他稍微碰在一起,傳來微燙的體溫。
「還有要什麼東西嗎?」艾路的嗓音沒什麼起伏,看著鐵門在眼前緩緩關上。
「......。」沉默維持了幾秒,塔茲涅才再度開口:「沒有肉嗎?」
「啊?你想吃什麼肉?」
「糖醋里肌,還有......嗯,炙燒鮭魚壽司應該不錯......」
「想都別想,醫生說這星期就只能吃清淡的東西。」
「哈哈......我知道,開玩笑而已。」
塔茲涅笑了笑,端著手裡的飯碗,靠著鐵門慢慢坐下,握著湯匙的手還有些不穩,低聲呼開白粥被攪拌著冒起的騰騰熱氣:「突然就要幫忙照顧兩個前輩,辛苦你了。」
「說什麼前輩......」艾路本來已經要轉身離開,腳步不禁停頓了下,聲音帶上幾分不悅,看著面前鐵門:「大叔就算了,米羅斯只大我一兩歲吧?」
「那還是比你大,不是嗎?」悠哉的向後靠,塔茲涅輕輕瞇起暗綠色的眼眸,在沒有開燈的事務所裡,閃爍著沒有人看見的笑意:「剛剛我說的那些菜,等到下個星期就能吃了嗎?」
「啊?糖醋里肌是可以,炙燒鮭魚壽司......」他皺了皺眉,眼神往旁邊偏開,認真思考起來:「我沒做過壽司,要學。」
「咳!」門後傳來一聲嗆到的聲音,接著塔茲涅低低的笑聲傳來,像是既訝異又無奈:「居然可以啊......」
「大叔你什麼意思?」艾路眼神一瞪,不高興的嘖了聲:「不要就算了!」
「要,要,對不起嘛。」懶洋洋的笑著認錯,他舉起一勺白粥,放在嘴唇前,呼出一口氣:「所以,這個晚餐也是你做的嗎?」
「是又怎麼樣?有意見嗎?」
「有點驚訝而已,沒想到Alpha大人會做飯啊?」
「這種事情很普通吧?!」
「為了經紀人去學的嗎?」
「......。」
「哈哈,我猜中了?」
「不是。是因為大叔才學的。」
塔茲涅愣了一下,轉過頭去,視線望向身後靠著的沉重鐵門:「我?」
「別誤會了,那時候可不是因為好感什麼的。」冷哼一聲,他的語調依然滿是不客氣,隔著一面鐵門,清晰傳來:「我和你的資歷比起來,確實少了很多,所以也比較難談到案子。我不想輸給大叔,才要多學點不一樣的東西,當作自己的籌碼。」
「哦,還真是充滿上進心啊。」將白粥送入口中,塔茲涅慢慢吞了下去,語氣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悠然自得:「該說是幸好嗎?要是你那時候不把我當成假想敵,現在我就只能吃點隨隨便便的東西了吧?」
「......。」艾路微微吸了一口氣,目光注視著眼前的鐵門,一語不發。
「......。」似乎也不在意,又或是以為他已經離開了,塔茲涅也什麼都沒說。
外頭的馬路有車經過,行駛的呼嘯聲傳進走廊,車燈一晃而逝,從轉角的窗口閃爍消失,漸行漸遠。

「你也是這麼想的嗎?覺得Alpha會把你們當成敵人?」

艾路終於問出口,低低的嗓音裡,透出再也無法隱藏的動搖。
「怎麼會?」塔茲涅笑了笑,語調像是平常那樣安然,彷彿一點都不因為這個問題吃驚:「我們只不過都有自覺而已。」

「經紀人也好,我也好,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和Alpha抗衡,哪有資格當你們的敵人?」

「生錯了性別,就得被剝奪掉重要的事物,所以我們全都在努力保護剩下來的東西而已——生活、工作、親友、興趣,不管什麼時候消失都不奇怪,只要有Alpha開口,無論是什麼都會被奪走。」

「反抗的話會有什麼下場,你也看到了吧,艾路?」

輕鬆的靠在鐵門上,他舉起飯碗,緩緩喝下一口白粥,暗綠眼眸悠然輕瞇,嗓音慵懶:「我們沒有把Alpha當成敵人,只是單純害怕而已。就算一百個Alpha裡面只有一個有問題,只要遇上的是洛克那種人,基本就玩完了。」
艾路張大眼,過了許久之後,才張開緊抿的嘴唇,再度發出聲音:「......Beta,還有Omega,大家全都是這麼想的嗎?」
「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方法,倒也不一定都這麼極端。」塔茲涅懶懶的聳肩,再度張開眼睛,望著眼前籠罩在夜色裡的事務所,語調低沉了幾分:「不過,你想知道的是經紀人怎麼想的吧?」
「開拍之前,我聽到他和伊耳先生談話的內容。」點點頭,他的目光向下垂,臉龐也低垂了下去:「我聽到他說,我們一年前的告白,他沒辦法接受,只是不敢拒絕,在等我們放棄而已。」
「是嗎......」塔茲涅喝著白粥,眼神卻依然平靜,像是思索著什麼。
「大叔,你該不會連這點都知道吧?」艾路的聲音低低的,舉起手來,按在冰冷的鐵門上,眼底透出對自己的惱怒。
「不,我不知道。」他的聲音有些平淡,只是閉上眼,往後靠在隔著兩人的門板上:「但是,這一年來,他拒絕過幾百次了吧?」
「......什麼?」
「我說,這一年下來,他早就在拒絕我們了啊。」
捧著還有餘溫的飯碗,塔茲涅的嗓音低沉溫和,越過背後的鐵門,傳入走廊:「你要不要算算看,光是今天一整天,他就拒絕我們多少次了?」
「......但是,米羅斯自己才說過......」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壓力有多大。我們家的經紀人早就習慣無視自己的想法了,所以才會被說要去看身心科不是嗎?」
「但是,這也不代表,他喜歡我們。」艾路的聲音很輕,微弱的落在走廊地面。
「沒錯。」聳聳肩,塔茲涅的話語平靜,嘴角卻勾起一抹慵懶的笑意:「但是,他至少相信我們,對吧?」
「......!」他張大眼。

「艾路。」淡淡的呼喚聲從後方傳來。

身子微微一頓,他轉過頭去,看見通往三樓的樓梯上,米羅斯佇立在那兒,淡藍色的眼眸倒映窗外的城市燈火。
「米羅斯。」他輕聲回應,視線迎著那張臉龐,看著他再度邁出腳步,從樓梯走了下來。
「經紀人?」塔茲涅也聽見了聲音,從防盜鐵門裡發出詫異的問句:「什麼時候過來的?」
「剛剛而已。」繞過樓梯轉角,米羅斯在艾路身旁停步,視線也望著事務所的大門,嗓音平穩:「塔茲涅先生,身體狀況還好嗎?」
「拜兩位所賜,已經好很多了。」懶洋洋的笑了起來,他向後仰起頭,低沉的嗓音也多了幾分愉快:「現在就只是普通的發情中,這幾天雖然會有點難受,不過只要別開門就沒事了,不用擔心。」
「那就好。」米羅斯的表情放鬆了些,有那麼一刻像是想說些什麼,卻還是停頓了下,只是彎起淺淺的微笑,嗓音依然平穩:「不打擾你休息了,有需要幫忙的話,我們都在樓下。」
「哦......」聽見了令人感興趣的詞,塔茲涅低笑了一聲,隨後也愉快的應聲:「知道了,晚安。」
「晚安。」他點點頭,隨後向艾路投來一眼,轉身走向通往樓下的水泥樓梯。
外頭走廊的腳步聲漸漸離去,塔茲涅靠在鐵門上,感覺被自己倚著的部分都已經溫熱起來了,便往旁邊挪了挪,重新靠上冰涼的門板。
後背的溫度頓時散去,他發出低低嘆息,身子不禁放鬆了些,舒適的閉上眼。
「喀噹」一聲,盛著白粥的飯碗在他手裡晃了一下,湯匙撞在碗邊,在黑夜裡發出清脆聲響。
「啊哦。」微微睜開眼,塔茲涅看了一眼還剩下碗底的晚餐,無奈的笑笑,把飯碗換了一隻手拿,嗓音透出剛才都壓抑著的嘶啞:「真想吃點味道重的東西啊......」

「『我們』都在樓下,是吧?」

緩緩重複了一次這句話,他望著面前陰暗的事務所,夜色幽靜,只有窗簾的縫隙依稀流瀉出街燈的光亮。

「還真是第一次聽到經紀人說『我們』呢。」

塔茲涅再度閉上眼,端起飯碗,也懶得用湯匙了,就口而飲,將剩下的幾口清淡白粥都喝了乾淨。
「好安靜啊......」低低的嘆息在夜裡散去,依稀,唇瓣上的溫熱仍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