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重整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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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22
北境,特洛瓦斯村,北境邊界臨時軍營。
阿提瑪恢復意識後,第一時間就趕回了北境,主持著災後的重整旗鼓、匯聚北境所有的戰力、戰爭儲備、軍隊,並且將手裡的所有親王、貴族、子孫的戰力總聚集,意圖為之一戰。
特洛瓦斯村本來並不算是最北境,但是當最北境的黑牆戰線、四分之一的國土淪陷的時候,這個次北的村莊、侯爵領地成為了聚集戰力的重鎮,軍民加緊著防禦工事,臨時建設城牆、圍欄、拒馬,並且各種的重型火砲、巨大武器紛紛被推送至前線進行備戰。
四分之一國土的淪陷、北境長城崩潰、舊世界古神的入侵,太多絕望且負面的消息,讓這個總反擊的營地陷入了愁雲慘霧之中,縱使第一波攻擊止於北境長城、停於黑牆,恐怖與絕望早已經在民眾的心理佈下了黑暗的陰影...
「黑牆那邊的動態如何?」阿提瑪詢問著探子,一個身穿黑色斗篷、蓋頭遮臉的魔法師掏出水晶球,在一陣光芒閃過後,北境最北方的現場情況透過水晶球投射出畫面,而那些畫面則是來自一隻飛鳥的雙目。
這是一種將寵物與主人共享感官的連結魔法,而這種共享感官的魔法體系算是很高危風險的咒術,儘管作為探查、感知有著極強的效用,但是當寵物受到傷害時,施法者自己都會受傷、甚至是死亡,所以精通這種魔法的人並不多,能夠請得起這種法師為己效力,北境之主阿提瑪確實很有手腕。
飛鳥飛過的地方,所有人造建築、城牆、村落全都荒蕪、破滅,而靠近黑牆的區域更是一片破敗;高聳入雲、甚至抬頭看不見盡頭的黑色牆面如今卻非常透明,可以看見後面是一個難以描述、充斥各種恐怖畫面的荒蕪岩壁,而巨大的岩壁像是一張張巨大又扭曲的痛苦人臉組成...
岩壁上,各種扭曲、畸形的東西爬出岩壁的孔穴,試圖穿過黑牆的阻礙;有些東西雖然穿過了阻礙入侵,卻在進入北境區域時,慘遭自然之力的【毒害】...
雖然村莊已毀、城牆已倒,但是枯竭的地面卻因為某些原因爆炸的生長出一大片綠植。鮮花、灌木、綠地,那些從破敗村落、傾倒城牆中竄生的自然植物,就算只是脆弱的野草,對那些爬出的入侵者而言尤如帶刺鐵網,踩在綠地的瞬間,腳底立刻血肉模糊;而空氣中的花粉、灌木的自然芬多精是腐蝕肌膚的劇烈毒氣,那些東西就算能從舊世界的岩壁竄出、跨過黑牆的阻攔,卻走不進被綠茵屏障的北境邊界。
草地宛如刀山、花圃如同絞肉機,灌木叢更像是針對扭麴生命的大規模殺傷武器,踩在灌木上的扭麴生命更是當場碎成爛肉,毫無抵禦能力。
那些畸形、怪異、扭曲的人形物體就算會倒下、會被自然所傷,他們仍然前撲後繼的入侵,失敗者的屍體開始堆疊聚集、匯流,一個又一個噁心巨大的肉瘤在那些屍體上浮出、生根、孕育、茁壯...
「自然的力量可以成為屏障,我怎麼沒意識到這點?」阿提瑪嘆氣道。
「大人,北方長城、以及王子殿下轄下的兩鎮三村長期以來就是軍事重鎮。」一旁的將軍道:
「打從我的祖先為您效力之時,七百多年那裏都是人工建築、城牆、碉堡,任何可以砍伐、燒柴的植物都已經消耗殆盡,就算有植物的存在,也都是牆內屯田區的農耕地,早就沒有綠地、森林存在,縱使您沒有察覺,也不是您的過失啊!」
「可惜了牧伊拉,以及我的二十幾個孫子們。」阿提瑪一臉哀傷的說道:
「四分之一的國土、數以萬計的生命,僅僅只是一個怪物、一個墮落半神,一日的功夫就摧毀了北境長城...
什麼全知全能的聖帝,根本狗屁!」
「陛下,您為何要說如此喪氣話?」一旁的將軍道:
「現在我們集結了所有可以動員的武力,就是為了根那些鬼東西一戰!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隨時可以發起反攻!」
「我已經告誡過你很多次了,十王共治,無人一尊,沒有一個十方領主有資格被稱為【陛下】。」阿提瑪正色道。
「十王統治時代已經結束了。」將軍氣憤的握拳道:
「東境叛黨、那群推翻王政、篡奪權位的傢伙,以下犯上殺死領主稱帝!那群渾蛋還做了更過分的事情,害得我們北方受難!
方尖碑誓言已破,十王缺一,十方領主共治的均權時代過去了、黑暗時代就要來臨了,陛下,請您認清事實吧!
現在我們最需要的不是十方領主,而是足以統治整個北境、不、是整個世界的聖帝!」
「達奇特洛瓦斯,夠了。」阿提瑪道:
「你這樣的表現態度,是要讓我在南境領主面前出醜?還是別有居心?」
「別在意我,真的。」我道:
「我現在只有想著要如何解決這場危機,誰統治、誰領導不是我現在關注的焦點。」
「你還真有顏面說嘴啊,【破壞神大人】。」那名將軍諷刺道:
「這世界上的各種災難全都是你殘留的禍害啊!」
「出去,達奇,立刻給我滾出營帳!」阿提瑪厲聲嘶吼著,那名將軍憤憤不平的一甩披風,用著洩憤式的踱步方式,鏗鏘有力地踩著甲冑鐵靴踏出營帳。
「他說的其實也沒有錯,這確實是我的過錯。」我嘆氣道。
「那個白癡根本不懂。」阿提瑪道:
「倘若當初你完成了使命,這個世界也不會誕生、也不可能存在,不會有泰洛拉大陸,更不會有所謂的十方領土。」
「但是你們這些原生靈魂現在就不會遭逢這種苦難,而是在其他更好一點的地方出生、存在。」我嘆氣道。
「靈魂、命運、神,那都已經超出我們思考的界線。」阿提瑪遞給我一瓶酒,道:
「我們沒有神明的視野、也沒有那種寬廣的眼界,只有想著盲目的崇拜、或者簡單的推卸責任或者怪罪。
我就算見多識廣、血統尊貴,但我終究只是個凡人。
我之前說過了,你那用神明視野來俯瞰一切的格局觀非常危險,而我同樣也是堅持主見,不過,我真的覺得你該擦擦臉了。
北境長城犧牲的人是我的子嗣、我的百姓、我的人民,而你卻哭的比我悽慘,這也太不正常了吧?」
「我知道,但我無法控制。」我抹了抹臉,苦澀的乾掉了半瓶酒,嘆氣道:
「毀滅種子的副作用就是這樣,在毀滅種子面前,每一個生命、每一個靈魂都是等量的存在,沒有貴賤、你我的區別。
而毀滅種子在啟動的狀態會自動的吸收凡人的痛苦、悲傷、絕望、憤恨、憎惡,儘管逝去的人們、受到折磨虐待的是你的子民,但是他們的痛苦與煎熬衝擊著我的靈魂,嘶吼著、哀號著的慘叫聲成為了我的一部分,我直接感受著他們的苦難與絕望,以及靈魂的重量...
這個我無法控制、也沒辦法控制,抱歉了。」
「舊世界究竟有多變態?」阿提瑪道:
「透過痛苦、折磨、蹂躪、殘害靈魂,榨取更多生命力與魔力,作為貴族、墮落神族的享樂果實;而你則是收集那些負面情緒成為力量來源,我甚至都不知道哪一個比較恐怖了,到底是舊神?還是你?」
「我也是舊世界的殘餘,我也是同等糟糕、甚至是更惡劣的存在。」我嘆氣道:
「而我跟舊世界唯一格格不入的地方,那就是我根本無法在苦虐中得到任何一絲的歡愉與享受,我沒有比較高尚、也沒有比較神聖,只是跟那些怪物一樣有著同樣力量來源的更殘忍怪物罷了。」
「怪物不會創造世界,怪物只會把現有的一切毀壞。」阿提瑪道:
「在我們還沒絕望到成為那副德性以前,一切都還有轉圜餘地。」
「但願如此吧...」我嘆氣道:
「請原諒我現在很消極,畢竟我可剛吸收了八千多人的絕望進入靈魂之中...」
「八千人,那已經是一個村鎮的人數了...」阿提瑪道:
「而最前線那片綠茵、那片阻止舊世界入侵的綠色防線,是你所創造出來的吧?」
「對,但是那非常的詭異,也很不正常,甚至是我能理解的情況之外。」我道:
「如果是我破壞神那輩子的話,我單純應該只有破壞力,將一切抹除、化為虛無;然而這一次,我被植入的新版本毀滅種子卻截然不同,破壞力依舊存在,但是本該回歸虛無的能量、物質卻會轉化成某種生命形式,從我體內溢出、轉化、以新的形態殘留在這個世界上,成為新生命的開端。
不誇張的說,現在在北境長城遺址上,那些阻礙舊世界入侵的綠茵、草地、花朵、灌木,花花草草都是你的子民留下的執念、願望、不捨、希冀,縱使自己能夠解脫、死去,也仍舊希望可以留下點什麼,盡一分力。
但是讓我最疑惑不解的是,我應該只是個破壞神,為什麼會有創造力?」
「因為您同時也是創世神,奧維斯格林。」一個蒼老的女性聲音響起,一個有部分龍族特徵的蒼老女神職就站在營帳外。
「萊茵阿提瑪,這裡是戰場前線,你來這做什麼?」阿提瑪斥責道:
「你二哥、你許多姪兒都已經殞命,你既不是軍需官、更不是有土地責任的貴族,你身為教團聖女,就應該乖乖待在教會修道院,這裡不差你這麼一個恢復僧!」
「父親大人,您既然清楚我是個神職,那您應該理解,我也有我的使命。」蒼老的女人道:
「確實,我現在已經七百多歲了,根本沒有多餘的魔力提供戰場幫助;但是,我可是星神教團的密卷守護者。
我的責任是守護著大聖賢阿瓦金的密卷,直到預言發生的那一天,而今天就是了。」
「行。」阿提瑪長長的嘆了口氣,道:
「事情交代完就立刻滾回修道院,聽明白了嗎?我可不想在這該死的戰爭中失去更多孩子了!而何況你還是女人,戰場拚殺搏命是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該來這裡。」
「多謝父親大人的理解。」蒼老的女人走近營帳內,阿提瑪拖來柔軟的坐墊,強勢的要求自己女兒坐著、不準站著,完全不顧所謂的禮儀跟規矩,而自己卻是站在一旁。
蒼老的女人從長袍的袖中取出一大疊泛黃的牛皮紙,並從脖子上解下一條老舊的項鍊,她將這兩樣交付到我的手裡,緊接著親吻我的手背,然後就自行離去了...
「就這樣?」我詫異道。
「是的,就這樣。」蒼老的女人轉過身,道:
「那些密卷是大聖賢留給您的訊息,我們無法理解,也無從解讀,而我該做的事情就是交付您手裡,僅只如此。」
「傻女孩,都七百多歲了還不知道送信可以派鳥嗎?」阿提瑪一邊碎念著,一邊走出營帳,道:
「格林殿下,麻煩您在此等候,我將我那傻孩子安全護送離開後,就跟你在此會合。」
「我可以理解,畢竟那是你最捨不得的孩子。」我道。
「最小、也最不懂事的女兒。」阿提瑪嘆氣道。
我也跟著無奈的苦笑搖頭,我當然可以理解他那種心情,儘管我這輩子還沒生兒育女,但是我也是當過無數次父親的人,我當然能理解他那份用嚴厲偽裝的溺愛。
我攤開了泛黃的羊皮紙,頓時就明白為何是【密卷】了,因為那粉整整十來頁的密卷內容,所使用的語言既不是泰洛拉大陸的『盧根通俗語』、也不是伊利亞大陸的『高特通用語』、不是神族文字、不是龍族爪文,而是這個宇宙裡面沒有人可以理解的德文,是我第一輩子、還是地球人的時候所使用的文字。
『致父親大人...
不,這樣開頭感覺似乎很奇怪,雖然我有著預言的能力,但是我卻無法得知數千年之後您重新來到這個世界會是怎樣的性別,但為了方便闡述,請容許我稱呼您【父親】。
我無法預測您是否還能保存那輩子的記憶,因為破壞神的力量不僅僅只有毀天滅地,對於您的記憶與心智來說也是極大的耗損,而在我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您已經過世了至少千年有餘了,甚至更為長久,您用你的死亡造就了一個新的世界,我們遵照您的最後囑咐,尋找通往星塵與時間扭曲的秘境、穿過了世界的夾縫、踏足在生命與死亡迴廊的外緣,一行人走了許久的路途,也終於到了那裡。
新世界很美麗,真的,非常的美麗,就如同您曾經說過的那樣,過去年幼的我無法離解,一個旋轉的球體上要怎麼有生命存在?難道生物不會被甩出去嗎?並不會甩出去,事實上,身體根本感受不到星球的旋轉。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藍色的天空,第一次看見綠色的山脈、青蔥的綠茵,甚至是乾淨如新的世界,不枉我們一群人迷失在星河與時間的步道前行,那麼漫長且完全不知道時間流動的亞空間軌道穿梭中,我們曾試圖放過、也曾試圖折返,但是看到眼前的這一切時,感覺一切辛苦與冒險都值得了。
對不起,父親大人,請您原諒我年幼的不懂事,請您原諒我對您的控訴、以及您離去時的惡毒咒罵,當時我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您不願意帶領我們離開這殘忍的世界,為什麼不肯將所有事物歸於虛無、完全抹除,現在我終於明白您的心境、您的想法、您的善意。
這個世界,這片新的土地,就是您一直苦苦追循的另外一個解救方案。
我全然明白了,真的,我已經全然明白。
這個世界,是按照您的意志、以及您天馬行空難以理解的虛幻妄想,真正轉換成現實的美麗世界。
喔,父親大人,請原諒我這封信只能這樣草草結束,娜美希雅又在哭鬧了,最近她在生長翅膀、同時又在變異,那似乎非常疼痛...父親大人,請恕我這封信在此中斷。
阿瓦金.奧維斯.格林筆。』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裡,我的眼淚就無法控制的簌簌流下,一張張面容模糊的笑容、小孩們的尖聲玩鬧怪叫充斥著我的記憶,儘管破碎、儘管模糊不清,但是不知為何,眼淚就是止不住...
這不是什麼宗教密卷,這是一份跨越數千年的家書,是數輩子之前的孩子留給我的念想以及思念傳達,是我這個在無數個世界、宇宙中不斷漂泊的人生唯一一次可以跟過去連結的訊息。
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我感動的哭著、笑著,這是我記憶裡唯一一次能夠跟過往的親人產生聯繫,而這是我第一次並非傷感流淚,而是欣慰與感動,以及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