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 那年夏天,羽毛球化作逸星 (2)

本章節 12146 字
更新於: 2022-03-21
  我跟家豪表明了自己想回到羽毛球社之後,他馬上打電話給我,語氣顯得非常激動。
  後來我坦白告訴他這是學姐的願望,他聽到之後說了句『原來是這樣啊⋯⋯』並停頓了一下後說:
  『學長,你知道雨彤已經回來了嗎?』
  「我跟她說過話了。」
  『這樣啊⋯⋯學長跟雨彤怎麼樣了?⋯⋯』
  「她說一切結束之後我還喜歡她,就可以跟我復合。」
  『學長現在跟梓晴學姐⋯⋯』家豪欲言又止。『不⋯⋯還是沒什麼了。』
  「你想說什麼就快說吧!」
  『沒什麼。』家豪瞬間岔開話題,『學長,我們月底要比賽了,你要參加嗎?』
  「我是不介意啦。但是我這麼久不打,不怕連累到你們團體分嗎?而且現在參賽者名單已經呈上去了?」
  『這個學長是不用擔心,人員可以替換,至於實力,其實我已經跟教練商量過了,只要教練覺得你狀態可以就可以參賽。』
  「你確定教練會覺得我可以嗎?我現在跑步都會氣喘。」
  『學長還有兩個多禮拜可以練習,你就趁這段時間把實力提升到以前的水平吧!』
  「太強人所難了吧⋯⋯」
  我不禁笑了出來,話筒裡也傳出家豪的笑聲。
  最後我堅定地告訴家豪:
  「請讓我參加比賽吧!」
  『那我就跟教練轉達一下囉!』
  過了兩天,我跟家豪來到了羽毛球店。我是過來拿球拍去穿線的。老實說,自從我不打羽毛球,我就把球拍的拍線都剪了,因為長期不打球又穿著線很傷球拍。
  中途家豪拿起了一根藍黑色,拍框看起來很小的球拍,
  「學長,你要不要趁這個時間買根新的球拍啊?你這根球拍也很老款了。」
  「不,我用以前那根就好了。」我搖頭,「我要用以前的球拍給過去做一個了結。」
  我把球拍放下之後,便跟家豪一同前去學校的羽毛球場。
  鞋底與地板摩擦的聲音和擊球聲此起彼落,現在羽毛球社的成員正在訓練,有些人在打雙打,有些人在不計分對鍊,還有一個場地是教練在幫大家發球做針對性練習。
  羽毛球場一共有六個場地可供使用,自己一個人在球場內會覺得這裡很空曠,人一多起來,就會覺得這裡其實沒那麼大,甚至有點小。
  「看來羽毛球社多了很多新面孔呢!」我探頭四處張望,不禁感嘆。
  「學長離開之後,也多了些低年級的加入。」
  「唔⋯⋯感覺也有些在桌遊部見過的人。」
  我走到教練的所在的球場那邊,跟他打招呼。
  「逸星啊,好久不見。」教練用球拍向我招了招手,「你先去拉筋吧。如果比賽你要上的話,我等一下要看你狀態再決定給不給你上。」
  之後教練便繼續給隊員們發球。
  我想起那時候黃凱琳跟我作對的時候,教練一直都站在中立的位置,既沒有加入責罵的行列,也沒有幫我說好話。雖然如此,在我加入羽毛球社的這段時間裡,他還算待我不薄。
  之後我跟幾個認識的老朋友打過招呼,寒暄了一下,便跟家豪一起開始拉筋。
  我走到羽毛球場邊,靠著牆壁坐下,雙掌十指交疊朝上伸展,就在這個時候,我瞄到球場入口處來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一男一女,男的高高瘦瘦的,女的綁了一條馬尾辮,跟學姐差不多高。
  「呃⋯」那個女的在看見我的一瞬間,表情就凝結了。
  不過看見她的時候,我的臉也有點抽動。
  是黃凱琳和陳建宏。
  「好久不見⋯⋯」我壓下內心的躁動,朝他們兩個招手。
  面對我的打招呼,凱琳依然愣在原地,這時建宏用力拍擊凱琳的背部,在她身邊說:
  「妳要說什麼啊?」
  眼見凱琳沒有反應,建宏又推了她一下。
  「好啦我會說的啦⋯⋯」
  凱琳不耐煩地應了一句,之後慢慢走到我旁邊。眼神一開始很不好意思地瞟開,然後頓了一頓,咳了一聲清清嗓子之後終於正視著我。
  「之前真的很對不起,我之前一直把建宏受傷的事情怪罪到你頭上。」
  凱琳低下了頭,那條馬尾辮因此越過她頭頂垂落下來,
  「我知道這件事對你造成很大的傷害,希望你既往不咎。」
  沒想到脾氣跟雨彤一樣有點倔的凱琳會向我低頭,我有點驚訝。
  「我也要跟你說對不起,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建宏也走到凱琳身邊彎下腰,按住凱琳的腦袋,
  「其實凱琳也知錯了,希望你可以原諒她。」
  我一時間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東張西望起來,發現不少高年級的隊員都偷偷地看過來。這時,家豪也靜靜地注視著我,好像要見證這件事會如何發展。
  眼見我有點不知所措,家豪突然開口:
  「學長,其實過去的事,羽毛球社的大家都很後悔,還有我們都很歡迎學長回來⋯⋯」家豪搔了搔臉龐。「我說完了⋯⋯」
  我抬頭仰望掛在天上的燈,腦海中回想起那年在羽毛球社的痛苦回憶。
  羽毛球社社員們的訕笑還有那種彷彿遭到背叛的痛苦、因為自認為害了隊友而感到的強烈愧疚感、還有無力守護學姐留給我的社團的無力感,那些回憶在過去的時間裡化成荊棘,我每向前走一步都會被劃傷。
  我以為跟雨彤交往可以忘卻一切,但是就算跟雨彤交往的時候,我也時不時會回想起那些事。
  但是,現在看到了放下自尊彎下腰的黃凱琳,還有昔日的戰友也一同道歉,總覺得⋯⋯
  我輕吐了一口氣。
  「好了,你們太誇張了,」我做出手勢示意他們先站起來的,「快起來吧!」
  他們聽到我的話之後滿臉歉意地站起身,凱琳抬起的雙眼好像在等待我的回覆。
  「其實這件事也不能說我完全沒有錯⋯⋯」我朝凱琳伸出手,想要跟她握手言和,「這件事我們扯平了好嗎?」
  聽到我的回覆,凱琳一時間怔住了兩秒。建宏見狀馬上拉住凱琳的手,讓凱琳的手鑽進我的掌心裡,並打圓場道:
  「好啦,大家握過手當好朋友,那過去不開心的事情大家都忘掉吧!」
  凱琳終於反應過來,手指收攏握住我的手。她說:
  「謝謝你原諒我。」
  之後她和健宏相互打了個眼色,然後嘴角勾起笑容一同對我說:
  「「逸星,歡迎回到羽毛球社。」」
  家豪也搭住了我的肩膀。我瞟了他一眼,他露出一個好像想說「真是太好了」的笑容。
  這一刻,過去的一切恩怨都隨風散去。

  學姐有說過希望在手術前看到我打羽毛球,按照我的理解,她當然不單單是看到我回去社團練練球。所以我希望去參賽,透過自己的比賽去鼓勵學姐,給予她一點勇氣。
  為了測試我是否真的能上場比賽,教練準備對我開始了測試。
  在正式之前,我借家豪的球拍和家豪開始熱身對打,我們只佔半場自由對打,主要是抓個球感,雙方用後場的拉吊殺和前場的挑球放鬆地對練。雖然沒有規定,但我們都很有默契地沒有用重殺、貼網的滑板吊球和前場小球。
  我剛下場狀態實在不算太好,甚至有幾球敲中拍框。我實在太久沒打球了,需要一點時間把球感找回來。
  在對打了幾分鐘後,我漸漸地找回了手感——雖然這還是不夠的,這種事情球社裡隨便一個隊員都能做到。
  對練了大約十分鐘,家豪走到網前一隻手輕輕搭在球網上說:
  「學長,不如你試試現在的進攻能力如何?」
  「好啊。」我用球拍側面撈起掉在地上的球。「我先發個小球,你彈到後場,然後我一直殺怎麼樣?」
  「好。」家豪點頭回應,之後退到發球線後架好拍。
  我球拍反手懸在腰間,輕輕捏起羽毛球抵在拍前,同時觀察著家豪的神色。看著家豪挑眉的模樣,我內心突然湧現一股惡作劇之心。
  球拍微微後縮,然後藉助拇指的力量——
  發力!
  球以極平的弧度飛速彈射到家豪的後方。你以為我說發小球就真的發小球嗎?尤其是對這個三分頭。
  只見家豪神色不改,一個並步後撤後飛速往後跳起,在在中後場用過頭頂的擊球點攔截我的偷襲。
  伴隨一聲清脆的聲響,球筆直射向我的右肩。
  我被這猝不及防的攻擊突破了防守。
  「學長,」球場對面的三分頭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你不誠實的話女孩子會生氣的。」
  我對家豪吐舌頭,一隻手拉下眼角扮了個鬼臉。
  球場一旁的教練大聲說:
  「逸星,你認真殺幾球給我看看吧!」
  「好。」我回應後,家豪也順勢把球朝我拋來。
  我用球拍在空中一拂,在球落地之前用拍子接過家豪丟過來的球。
  剛剛那一球家豪是特地瞄準過的。作為近身殺球,握拍手的肩膀是最刁鑽的落點,因為對方會遲疑該用正手擋還是反手擋。
  我嘆了一口氣,在心中暗想,我自己能打出這麼精準的打點嗎?
  不知道,但我很清楚自己退步有多少⋯⋯
  於是,我聽從教練的話對著家豪連續殺球,家豪則將我的球頂回後場讓我繼續殺。看他的樣子,回擊我的球好像不費吹灰之力。
  終於在我殺了十幾球,打到手臂都痠痛之後,家豪的接殺變成了網前球,而我也累了,有點喘氣,所以沒有去追那一球。
  「學長,你的殺球好弱喔⋯⋯」
  「剛剛不算,我球感還沒回來。而且我用的是你的球拍,不是用自己的,不算!」
  「學長,你打得差還怪球拍啊⋯⋯其實球拍對打羽毛球的影響沒有大到這個地步。」
  「胡扯!你這根球拍超難用的吧⋯⋯」
  我當然知道球拍的影響沒有到那麼大,何況我用的是家豪的備用球拍,是一根各項數值中等,能應對各種情況的泛用型球拍,而且家豪拍子的磅數不會太低,所以不能怪球拍,但我忍不住如此反駁。
  我扭頭看了一眼教練和建宏,他們都搖頭嘆氣。
  「逸星,你過來。」教練好像要對我宣告什麼,於是我走近他。然後他問在他身邊的建宏:
  「你覺得他的殺球怎麼樣?」
  「有點綿軟。」
  「坦白說吧!我覺得雨彤都打得比你好。」教練瞇起眼看我。「我現在還沒測試你全場步法和實戰,光看你剛剛的連續殺球和半場對打,你自己也懂吧?」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別過頭,這時候家豪突然走了過來,
  「其實學長現在還打了不到半個小時,不能下定論啦。」
  「你剛剛跟他對打也看到了吧,」教練對家豪說:「他連半場殺十幾球都會喘氣。就算你說他狀態現在還沒回來,起碼單打的話他現在體力應該不夠吧⋯⋯」
  沒想到家豪會幫我說話⋯⋯但是教練還是沒有退讓的意思。
  教練伸手抵著下巴思考起來,然後環視了一下球場。這時候雅婷突然跑進我們的視野中說:
  「這屆改了新規則,多了混雙組別嘛!」
  雅婷推了一下那副圓眼鏡。
  「逸星學長去打混雙怎麼樣?我跟家豪把位置讓給他就行了。」雅婷拍了一下家豪的腦袋。「跟雨彤搭配的話怎麼樣?他們默契應該可以吧?」
  「這可不好說呢⋯⋯其實逸星沒怎麼跟雨彤搭過雙打吧?」教練直直地盯著我,「逸星,如果跟雨彤搭混雙的話,你自己怎麼看?」
  「我先問問她吧⋯⋯」
  我跟教練說完之後,就跑到場邊給雨彤發訊息。其實我連她肯不肯跟我組都不知道。雨彤給我的回覆是:
  『我二十分鐘後過來。』
  最終,教練跟我說了我參賽的條件:
  「如果雨彤願意跟你組隊,」教練咳了一聲,看來他也知道我跟雨彤的事⋯⋯「你等一下跟雨彤組隊,然後跟家豪和雅婷打兩場,不一定要贏,但我要看看你們的表現夠不夠好。」
  等了十分鐘之後,雨彤終於出現在我面前。
  「雨彤⋯⋯」我有點窩囊地問:「妳願意跟我組隊嗎?」
  雨彤沒有回應我,冷漠地瞟了我一眼,然後逕自坐到了地上。隨後又說了一句:
  「幫我做伸展。」
  「這不是⋯⋯」可以自己做嗎?
  雨彤又看了我一眼,於是我把說到一半的話吞了回去。
  雨彤一隻腳向前伸直,另一隻腳盤起,彎腰觸碰腳尖,而我也在雨彤的指示下跪在她身後,把手放上了她的背上,幫她向前推。
  她的身體柔軟度很好,腳尖幾乎可以碰到手心。
  我們彼此之間距離近到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她的氣息還有背後透出來胸圍的帶子都使我心神不寧。
  明明跟她交往了一年⋯⋯
  「學長,你跟我背對背坐下。」
  「這樣嗎?」我在她的指示下轉過身坐下來,兩隻腳隨意地放在身前。
  「盤起腿,挺直腰。」
  「好。」
  我聽從雨彤的指示做好這個動作,突然感受到背部的觸感。我嚇得慌忙往後看,雨彤現在跟我背對背坐著。
  「你幹嘛?坐好啦!」
  「蛤?這是在幹嘛?」我不解反問。
  「拉伸。」
  我心想也拗不過她,於是又把頭扭回去,跟雨彤背靠著背。
  「現在把頭向右邊傾斜。」雨彤這麼說,我也跟著做——我隱約感覺到雨彤的腦袋朝我的反方向傾斜。「腦袋向後靠。」
  側頸感受到了雨彤垂落的雙馬尾,現在我和雨彤的脖子糾纏在一起,感覺這個動作特別羞恥。
  我能感受到周遭的視線刺過來,讓我心跳不已。其實跟雨彤在人前放閃,我這一年也做過很多次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
  「雨彤。」我把內心的躁動壓下來。「我現在正濫用沉默在咆哮。」
  「別整天說些沒營養話。」
  「妳跟其他人也是這麼拉伸的嗎?」
  「不是。」雨彤的腦袋離開了我的肩膀。「我只跟學長這麼做。」
  她這句話讓我本就猛烈的心跳變得更加猛烈。
  雨彤說完之後,又跟我換了另一邊脖子。
  之後我們又換了幾個動作。
  我第一次知道拉伸可以有這麼多花樣⋯⋯
  之後,我看著雨彤像蘋果一樣通紅的臉問道:
  「妳願意跟我組隊嗎?」
  雨彤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提著羽毛球拍,牽著我的手走向球場。她走了幾步之後,邊走邊說:
  「你身體有點硬,比賽之前你要多一點拉筋。」
  「這是願意跟我組隊的意思嗎?」
  雨彤還是沒有回答我,只是拉著我繼續走。
  我跟雨彤對練了十幾分鐘。
  在雙打測試開始前,雨彤對我說:
  「我今天跟梓晴學姐見過面了。」
  「怎麼樣?」
  「我感覺我更了解你了,更清楚你是一個又好色又蠢的笨蛋。」
  「⋯⋯」
  之後我和雨彤站到了球場的同一邊,對面則是雅婷和家豪。
  教練在羽毛球場一側說:
  「家豪,如果你們放水的話不算數喔!」
  「教練,我不會放水。」家豪回答。「因為我相信學長一定沒有問題的。」
  家豪說完之後,教練將羽毛球拋向高空,這是決定誰先發球的儀式。
  當這顆羽毛球落到地上的一刻,我們最後的測試就此拉開序幕。
  在比賽的初期,我們已經進入了雨彤在T字位準備封網,我在後場進攻的勢頭,但是我的進攻卻越來越乏力。
  我被調動到球場的右邊,結果被家豪一個反撥,把羽毛球朝我的反手後場飛去。那一球雖然勉強能救,但一定很被動。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前場的雨彤突然伸手,用過頭頂的姿態在中前場攔截。
  那本來應該是我被動的球,被雨彤硬生生地扣了下去。
  家豪滿臉遺憾地用球拍撿起被雨彤扣落地上的球,一邊把羽毛球拋給我們,一邊說:
  「哎呀!還以為能抓到學長反手被動。」
  「家豪,你那球太平了。」雅婷走向接發球的白線。「你又不是不知道整個球隊封網抓得最好的是雨彤。」
  誒?原來雨彤這麼強嗎?
  雨彤轉過頭看向我,
  「如果你殺球開始軟下來,那想辦法過渡一下,或著必要時跟我輪換歇息一兩球吧!不需要強迫自己一直殺。」
  「喔。」我茫然地對她點頭。「我都不知道妳現在羽毛球打得這麼好。」
  「如果我羽毛球打得爛的話,哪天你回來我不就……」
  「我回來的話怎麼樣?」
  「問這麼多幹嘛?贏了這局再說吧!」接著雨彤又把頭轉了回去,隱約看見她耳根有點紅。
  誒!不要把話講一半啦!
  對打結束後,我們還是毫無懸念地輸了。我有一種自己在拖雨彤後腿,或者雨彤在帶我的感覺。
  最終教練宣布:
  「下個禮拜再比一次,我再決定讓雨彤逸星上場還是雅婷家豪上場吧!」

  過了兩天,我羽毛球練習結束,領回穿好線的球拍之後去探望學姐。
  在醫院頂樓學姐的病房內,學姐一邊剝著橘子一邊說:
  「學弟,你聽我說,我現在快手術他們都逼我吃一些清茶淡飯,不如你偷偷幫我買些什麼鹽酥雞的上來吧!」
  學姐說完之後把剝一半的橘子遞給我,
  「幫我剝橘子。」
  「有橘子吃妳還不滿足啊?」
  我一邊說,一邊把剩下一半的橘子皮剝下來。
  「學弟,你要不要吃一塊?」
  「好啊。」
  我把橘子皮都放在床邊小櫃的盤子上,拿了一片橘子塞進嘴裡。
  好酸——
  「對吧,我跟護士抱怨,然後她說這樣子維他命C才高,而且糖分少對我身體負擔小。這什麼鬼話!」學姐拿起一片橘子靠近我的嘴唇,「學弟,再幫我吃一點。」
  我戰戰兢兢地瞄著那橙色的生化武器,下意識地把頭往後縮。
  「梓晴,妳快手術就戒口吧!」
  「萬一我死了,我就連死前也不能吃到喜歡吃的東西了。」
  「手術都還沒做呢!又不一定會失敗。」
  為了增強我說話的說服力,我強忍著把學姊指尖夾住的橘子一口吃掉,酸楚的汁液瞬間從嘴裡炸開,讓我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哈哈,學弟的臉好好笑喔!」
  「妳也給我吃!」
  我單手手按住學姐的肩膀,另一隻手準備強行把橘子塞到她嘴裡,而學姐也不甘示弱,手中多拿了兩片橘子準備反擊,經過一番纏鬥,我失去平衡撲到病床上⋯⋯
  突然,房門傳來門被打開的聲音。
  一名年輕的護士怔怔地看著我們。
  其實我們現在的姿勢很糟糕,我爬上了學姊的病床,看起來就像是我壓著學姐,而病床上還濺到了柳橙汁。
  「對不起,打擾了。」
  那名護士匆忙離開。
  我跟學姐對看了幾秒,學姐的眼中帶著某種笑意,讓我一時恍惚。回過神來之後,我馬上從學姐身上爬下來,站到床邊。學姐也伸手調整好被我弄亂的假髮。
  學姐捧腹大笑,然後告訴我:
  「剛剛的護士是剛來兩天實習生啦!」
  我有點不好意思,把視線側向一邊,看著那盤吃了一半,方才被我們拿來當玩具糟蹋的橘子,轉移話題說:
  「對了,梓晴,我已經確定要在這次的校際羽球比賽的混雙中出賽了。」
  「校際比賽混雙?」
  學姐不出所料地有點疑惑。一般來說,高中的羽球比賽以前都只有男單雙和女單雙,於是我向學姐解釋:
  「這是新賽制,增加了混雙項目。」
  「這樣啊⋯⋯」學姐抵著鼻尖思考了一下,隨後問道:「那學弟要跟雨彤搭混雙嗎?」
  「是啊。不過還沒確定,其實我現在打羽毛球退步了很多,教練說要我跟雨彤搭檔跟家豪和雅婷打一場,贏了才能出賽。」
  「畢竟學弟也很久沒打羽毛球了。學弟有信心能贏嗎?」
  「我不知道⋯⋯家豪跟雅婷其實默契蠻好的。」
  「這樣啊⋯⋯」學姐沉吟片刻,之後笑道:「不過學弟的長相確實像是會打混雙的人。」
  「會打混雙的人的長相?到底是什麼長相?」
  「玩弄女人的長相?」
  「這麼說妳的學弟也太過分了吧⋯⋯」
  而且就不能是一個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嗎?例如跟老婆金童玉女打混雙的。
  「對了學弟,我前兩天終於見到雨彤了喔!」
  「我之前有聽她說過。」
  「我聽到了很多學弟跟雨彤交往時的事蹟喔!」學姐突然用拳頭輕輕打了一下我的肚子,雖然不是很痛但我還是下意識縮了一下。「學弟還真的是惹女孩子生氣的天才呢!」
  「你們到底說了啥⋯⋯」我從雨彤告訴我她見到學姐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知道肯定沒什麼好事了,但我還是追問了一下。
  「如果聽到這個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別人就會覺得這個男人真的不值得交往,但一想到他居然是學弟,就覺得特別好笑。」
  「那還真是抱歉⋯⋯」
  學姊用指尖戳著我的肚子,「學弟,你有這麼好的女孩子喜歡你,就應該好好珍惜啦!」
  「對方還沒答應跟我復合呢!雨彤說過如果所有事情結束後我還喜歡她的話,她那時候才會答覆我。」
  「學弟一定沒問題的啦!」
  「但願吧⋯⋯」
  我哀歎了一聲,隨後又拿了橘子塞到口中,一塊酸得堪比檸檬的的柳丁讓我不禁緊閉了雙眼。
  我看了一眼窗外,天空漸漸地泛起近似橘子的顏色。入夜之時,探病的時間就會結束。
  說不定某天,我會想念這顆和學姐分著吃過的酸橘子吧!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現場看你比賽,但是大概不行了,到時你們用平板電腦現場直播給我看吧!」學姐拉了拉我的食指,「學弟,你比賽日期什麼時候?」
  我掏出手機給學姐看我們的比賽日程。
  高中的羽球比賽,由於參賽者眾多——這次比賽有上千人參加——而且場地有限,通常會分好幾天進行淘汰賽。而淘汰賽還分為資格賽和會內賽。
  學姐看完之後點點頭說:
  「學弟,我手術的時間已經確定下來了,剛好會在你們混雙決賽的時候。看來我只能看你們打半決賽,不能看你們打決賽了。」
  看著學姊被暮光染黃的身影,我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因此下定決心說:
  「梓晴,妳相信奇蹟嗎?」
  我認真注視著學姐的雙眼。眼見學姐沒有馬上回答,我繼續說:
  「我會奪取冠軍給妳看的,為了證明給妳看就算我打羽毛球退步那麼多,奇蹟也會發生。」
  學姐聽完之後,嘴角勾起一抹飄渺的笑容。
  「學弟啊,你回去打羽毛球,又嘗試追回自己的愛人,我已經很欣慰了。有些事情是沒辦法的,沒辦法的事就隨緣吧!」
  我忘了之後我是怎麼回應學姐,但學姐的話像一根魚刺卡在我喉嚨,直至我離開醫院,喉嚨都還隱隱作痛。

  比賽的前一天,一大早起床前去學校旁邊的淡水河畔跑步,感受著迎面吹撫的風,風中帶著夾帶著清晨的水氣。
  時間是有限的,但是這兩個星期我全心全意都投入到羽毛球之中,雨彤也非常配合我。
  順帶一提,我和雨彤贏了家豪和雅婷,是險勝,因此我們獲得了代表學校參加混雙的資格。雖然我短時間內有巨大的進步,我始終覺得家豪他們有放水,但是教練也沒說什麼,那就當作沒這件事吧!
  我一直沿著淡水河跑,我打算抵達高速公路橋底的時候折返,沒想到雨彤已經在那裡等著我。
  「雨彤,妳怎麼在這裡?」
  我每次來這邊跑步都是自己一個人,通常是在學校才會跟雨彤會合。
  靠在橋底石柱的雨彤已經換好了運動服,肩膀掛著羽毛球袋和側肩包,注意到我之後放下了刷手機的手朝我走來。
  「我們明天就比賽了,陪著搭擋不是正常的嗎?要鍛鍊默契。」雨彤把手機收回包裡,「不如我陪你跑步怎麼樣?」
  我看了一眼雨彤的羽毛球袋和側肩包,說:
  「妳這樣沒關係嗎?」
  「不願意嗎?」
  「不是啊,我看妳拿著東西⋯⋯」
  畢竟我是把所有東西都放在學校置物櫃,只帶了錢包和手機才出來跑的,雨彤拿著東西跑起來應該很礙事。
  我看了一眼雨彤那棕色的瞳孔,想著如果我應對不善,她可能又會生氣,於是嘆了一口氣伸出手,
  「包包跟球拍給我吧!」
  「包包就可以了。」
  雨彤說完將包包遞給我。
  然後我們沿著我剛剛跑來的路反方向奔跑。
  「明天就比賽了,」我一邊慢跑著,一邊看著雨彤因為跑動而繃繃跳跳的雙馬尾說。「怎麼樣,會緊張嗎?」
  「不會。」雨彤微笑著回答我,「我覺得學長比我還要緊張。」
  「是啊⋯⋯」
  我苦笑著答,雨彤說得一點都沒有錯。
  我感受著淡水河早晨的濕氣,回想起這兩週我付出過的努力。
  首先是體力,為了讓我進攻時步法能夠到位,不會比賽打到途中體力耗盡,我每天早上都重新開始晨跑;至於殺球方面,我剛剛回去打球退步的原因除了是因為力量下降,另一個原因是我忘了殺球發力的訣竅。這段時間裡,我也有好好把發力的感覺找回來——唯獨我沒有練過跳殺,只練過普通的殺球,因為時間不夠。
  這段時間裡,我一直都很努力,而雨彤也在這段艱難的時期一直陪伴著我。但是我努力的原因卻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我忍不住說:
  「雨彤,謝謝妳肯陪我打混雙。我那個時候真的擔心妳會拒絕我。」
  「跟學長一起打羽毛球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用不著謝謝我那麼誇張啦!」
  雨彤現在跟我肩並肩跑著,我瞄了一眼她的側臉,突然猶豫要不要把心中的想法告知雨彤。
  我大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似地用鼻子出力噴氣。
  「我希望學姐能夠見證奇蹟,所以我希望親手創造這個奇蹟。」我決定對雨彤坦承一切,在這之前我都沒有跟雨彤說過這些。「雨彤,為此,我需要妳的幫忙。妳也知道我現在還打不了單打,儘管我狀態已經開始恢復了。
  「或許這樣聽起來很自私⋯⋯我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其實很有限,但是我希望在學姐最後的時光給她帶來一些鼓勵,為此,我希望跟妳一起奪冠。
  「然後⋯⋯」
  「其實你想做什麼的話,下定決心做就好了。不需要顧忌我的感受。」
  我原本想說一切結束之後,我一定會跟雨彤在一起,但是她打斷了我。我連忙解釋道:
  「雨彤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喜歡為了一個想法勇往直前的學長,為此我可以用實際行動支持你。」雨彤再次打斷我。「所以不用說這麼多了,至於某些話,就等到學姐的手術結束之後吧!你跟我約好那時再說的。」
  雨彤整張臉別過一邊,她的耳根似乎有點紅。
  她的話讓我心裡感到一陣暖意。
  在河邊清朗濕潤的微風吹撫下,我們繼續晨跑。

  現在是混雙的半決賽,球場二樓的看台被擠得水泄不通。我們每贏一球,隊員們的歡呼聲就會從上方傳來。
  我和雨彤經過一場又一場的鏖戰,終於來到了這個地方。
  現在,梓晴學姐正化身平板電腦,見證著我們的比賽。可惜的是,她沒辦法看到我們決賽了。
  現在是第三局,我方八分,對面十二分,我們處於下風,我發球。剛剛雨彤用一個漂亮的勾對角為我取得了發球權。
  雨彤在T字位擺好架勢,我站在她後面,即將要發球。
  如今,雙方的球員已經大汗淋灕,光是看我身前的雨彤連背部內衣的肩帶都透出來就知道了。
  混雙中男球員的發球位置站得比女球員靠後,離球網更遠,比較容易發球失誤,一不小心球打高了就會被封網,所以要很小心。萬一有什麼差錯,我就會葬送了雨彤給我換來的發球機會。
  我有少許緊張,兩隻手垂了下來,緩了幾口氣。
  經過了兩個星期來的配合,我認為雨彤的特點是反應很快,網前技術也十分細膩。
  她有時候會站在T字位偏後的位置準備抓時機攔截對方,而且她上網很快,不怕對方突然放網。
  雨彤很強,我可以放心將網前交給雨彤,而雨彤也彷彿絕對信賴我般地將背後託付給我。
  雨彤信任著我,學姐也在看著我們比賽,羽毛球社的隊員也在期盼著我們的勝利。因此——
  「我不能輸。」
  我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量小聲默念,之後擺好反手發球的姿勢。
  球拍在身前一顫,羽球射出。
  白色的弧線貼網地飛向對方的場地,接發的女隊員搶不到下壓,只能無奈地用半吊子的弧度將球推到了我的正手處。我一個並步往側面跳去,從中場攔截向下抽打。面對我的下壓抽球,對面的男球員擋了一個品質平平的網前球。
  雨彤疾如脫兔,兩條馬尾辮在我眼前掠過。
  拍一拂。
  轉眼,那顆網前球已經被雨彤掃落。
  歡呼聲從我校的隊員處爆發出來,遠處平板電腦裡的學姐也好像顯得非常亢奮。
  雨彤愉快地和我擊掌。
  我們勢如破竹,一路扭轉局勢,反超前之後將得來不易的優勢咬緊牙關保持到最後一球,現在的比分是我方二十,對面十八,我發球。
  如果贏球,打完這一球學姐就要進手術室了
  最後一球了——
  凝重的空氣附上我的皮膚,我的心臟劇烈跳動,好像隨時都會被緊張感吞噬。我感覺自己隨時都會發球落網,白白送掉一分。
  在我發球之前,雨彤轉過身徑直朝我走來。
  雨彤的臉龐已經因為激烈運動過而通紅,髮際也被汗水所沾濕。她兩隻手搭上了我的肩膀,球拍的拍桿被她夾在右手的腋下。她輕微彎腰,額頭靠上了我的胸膛。
  「最後一球了⋯⋯」
  我對著氣喘吁吁的雨彤如此低喃。雨彤卻作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回答:
  「學長好臭。」
  「妳不喜歡男性荷爾蒙的味道嗎?」
  「是汗臭味。」
  「妳要不要聞一下妳的衣服,看看是不是臭的?」
  「不要。」
  「妳要不要聞一下妳的內褲,看看是不是臭的?」
  雨彤用右手朝我胸膛出力打了一拳,她夾在腋下的球拍因此應聲落地。這一拳讓我的緊張感煙消雲散。
  之後雨彤撿回球拍,回到發球線就位。
  剛剛雨彤可能是為了安撫我,讓我不要緊張,才跑到我身邊吧⋯⋯
  多虧如此,我確實稍微平靜了下來。
  「雨彤,謝謝妳……」
  我低語,然後將羽毛球抵在球拍前。
  對面的男隊員接發球,他站位非常靠前,一副準備好衝前封網的姿態。可能是被逼急了,想抓我網前一舉扭轉攻勢吧!
  我注意到雨彤的手繞到背後,給我打了個手勢,我頓時心領神會。
  球拍以肉眼難以察覺的角度往後拉,然後拇指使力一頂,羽毛球帶著弧度飛速朝對方的後場快速飛去。此時,雨彤也馬上後撤跟我平排站,準備擋下對方殺球。
  反手發高球,雙打能用這招的機會不多,因為很容易被一拍打死,不死也容易因此陷入被動。
  這是奇襲,用來攻其不備。
  如果對方體力充沛,這樣發球肯定會被殺得很慘吧!但是現在雙方體力都已經接近極限,在這種關頭,奇襲發揮了作用。
  對方一時間愣住,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我還以為對方身體靠那麼前正好是想引誘我發高球,若真如此也正合我意,看來他沒料到我們會在關鍵分這麼做。
  對方慌忙後退,以極度被動的姿勢回了一個斜線吊球,被雨彤抓準機會搓網,之後變成雨彤和對方女球員展開小球對決。
  羽毛球在兩名女生的左搓右削之下,於空中翻轉騰挪,來回越過球網。
  跟雨彤練過小球的我很清楚,雨彤的網前球很強,至少比我強多了。
  經過幾回合的交手,對手最終還是不敵雨彤。
  「啊!」對方的女球員不悅地喊了一聲,無奈地將手臂猛力向上一抽,挑了一個高球給我。
  這球雖然很高,但不是很到底線。
  機會來了!
  我馬上跑去球的下方準備殺球,雨彤也同時從網前退回T字位準備封網。
  我看著高高飛上天空,與天花板的燈光融為一體的羽毛球,又再一次想起學姐說過的那一句話。
  ——如果能像那顆羽毛球般飛向天空,屆時,我一定是自由的吧!
  羽毛球無法擺脫地心引力,始終會墜落到地上,正如被困在醫院的小學姐無法離開那間房間,又如被困在台北的學姐連去墾丁都被禁止。
  或許真正的自由,並不存在吧!
  我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或許根本無法改變些什麼,或許無論做什麼都是徒勞無功。如果從101向下俯視,我們都渺小得連一粒沙子都不如。
  但即使是如此渺小,還是有渺小之人能夠做的事情。
  學姐,小時候的妳曾經說過羽毛球終將墜落,並以此形容自己的人生一閃即逝。但是妳錯了,其實羽毛球墜落並不代表結束,因為羽毛球是多拍的,而當時的妳也撐過了手術健康地長大了,不是嗎?
  還不到最後一刻,就不要放棄啊!
  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在這有限的四十點八七平方米——學姐說過這是羽毛球場半場的面積——創造難以達成的無限。
  以我的有限,實現奇蹟的無限!
  雨彤,謝謝妳帶我到這裡。
  我要證明給學姐看。
  承載著自由的風,我雙腳併攏高高躍起。
  我這兩週沒有練過跳殺,只練過不跳的殺球,但此刻我的身體無比輕盈,動作無比順暢。起跳,腰腹發力和轉體,手臂如鞭子抽出,然後是前臂內旋、手指緊握,一切都一氣呵成。
  我將我身體的一切都燃燒殆盡,這一球灌注了我全部的心願。
  拍桿在我手臂的猛抽之下彎曲變形,拍頭如重鎚砸向羽毛球,羽毛球陷進了球線的甜蜜區,我能清晰感覺到那顆球被我拍扁的觸感——兩週前我殺球還敲框呢。
  緊接著,鞭炮炸裂似的巨大聲響從頭頂炸裂開來,撼動著我的耳膜。
  ——轟!
  手臂尚殘留著殺球的餘震,羽毛球已經飛快竄出。
  白色的死光,直直射向對方的場地!
  兩名對手被氣勢滔滔的殺球聲嚇到,驚恐萬分地往後摔去,屁股著地。
  學姐,妳正看著對吧!
  就連放棄羽毛球一年的我都能達成這種奇蹟,那妳的手術一定沒有問題的!如此斷言的我不是醫生或預言家,但是我有信仰。
  羽毛球化作一顆流星,朝未來前進。它劃破夏夜的漆黑天空,給迷途的我們指引方向。
  學姐,這顆逸星就是我能給予妳的全部祝福了。
  那束一閃而過的白光,彷彿跨越千萬光年的漫長旅程,最終重重地落在地上。
  司線員用手勢示意——界內球!
  贏了……
  巨量的歡呼聲頓時從四面八方爆裂開來,連空氣都為之顫動。
  雨彤轉過身和我茫然對視,我一時間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
  我如釋重負,四肢脫力地跪在地上,大吼:
  「啊啊啊啊啊——!!!」
  明明累得要死,視野已經被淚水浸透模糊,我卻因為勝利而忍不住聲嘶力竭地嘶喊。
  雨彤飛奔過來抱住了我,她的手溫柔地撫著我的背,好像在說「學長你已經足夠努力了」。
  好累,好想在雨彤懷裡就從睡去,但事情還沒結束。
  我短暫歇息之後立刻衝上看台,我要在學姐做手術之前跟她說最後的話。
  「學弟,我已經感受到你帶給我的奇蹟了,這下子我就能安心赴死了。」
  平板電腦中的學姐任由眼淚滑過臉龐,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如此說道。
  我進行決賽的時候,學姐就會被送進手術室。
  這一刻,我除了祈禱並和雨彤一起奪冠,就沒有什麼可以做了。在最後的最後,我安撫學姐道:
  「學姐,這個奇蹟會發生在妳身上的,手術結束之後我們一起打羽毛球吧!」
  「再見了,學弟。」
  屏幕變成一片漆黑,含淚微笑的學姐消失在我眼前。
  我扭過頭,雨彤就在我身邊,她說:
  「學長,我們一起為學姐打贏這場比賽吧!」
  我環視著羽毛球社的眾人,雨彤、家豪、雅婷、建宏、教練、凱琳還有羽毛球社的大家都在這裡,他們的眼中都閃爍著相同的期許。
  這一刻,我不是自己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