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妳怎麼哭成這樣啊？」

　　「一、一般人看到那種畫面都會嚇得瞬間哭出來的好嗎！？」

　　田御夏抱著一包衛生紙坐在沙發上，旁邊堆了一堆用過的衛生紙，並且還在持續增加。

　　「是嗎？」李詩嘉坐在田御夏旁邊，用冷掉而帶點疑惑的眼神望著她說。

　　「妳是真不懂還假不懂？是說，快給我解釋。不對，先給我去洗臉。」

　　「喔。」

　　李詩嘉依言走進了浴室，把臉上還有手上的血漬清洗乾淨後便走回沙發上坐好。

　　然後，她轉頭看向仍在擤鼻涕的田御夏。

　　「──田御夏。」

　　「是。」

　　忽然被嚴肅地稱呼全名讓田御夏也不禁正經八百地回應。

　　「……真是非常抱歉。」

　　本以為她要說出什麼可怕的事，結果卻是一句非常洩氣的道歉。

　　「為什麼？」

　　「為了妳所看到的這一切。妳並不是自願想看到這些的。我為此道歉。若妳因此而生氣得想打我一頓也請便。」

　　「誰要打妳啦。」田御夏對著認真地朝她低下頭的李詩嘉說，「我要一個解釋。」

　　李詩嘉抬起頭，正好對上田御夏的眼睛，她們對看了僅幾秒鐘，對於其中一人來說，卻彷彿有一世紀般那麼久。

　　李詩嘉率先移開了目光。這是田御夏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見膽怯一類的事物。

　　「……我不能解釋。」李詩嘉看向地板，「這樣對妳比較好。」

　　「妳憑什麼──」

　　「妳現在有兩個選擇。」

　　李詩嘉舉起兩根手指。

　　「一，到警察局去通報我殺了人。記住，殺了他的人只有我。其他細節隨妳掰，我會配合妳。

　　二，現在立刻回家去，忘了今天的事。然後我就會去自首。當然，我不會說出任何有關妳的事。

　　妳要選哪個？」

　　「妳在說什麼？」

　　兩個選項都爛到極致。到底會不會出題啊？

　　「要我再說一次嗎？一，到──」

　　「妳真的知道妳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田御夏面露怒氣。

　　李詩嘉歪頭，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般敲了下手掌。

　　「啊，我知道了。」李詩嘉從口袋裡拿出白色信封：「是要這個吧？」

　　李詩嘉把信封遞到田御夏眼前。

　　田御夏無法理解地望著那信封。

　　過了良久，田御夏才開口：

　　「……妳現在是因為這筆錢打發男人失敗了，所以就拿來打發我？」

　　「打發？不是啊，這些錢我原本就打算要給出去，既然阿浩他們不收，那我就給妳啦，就當作是為了讓妳答應我的請求的費用，也就是──」

　　「──開什麼玩笑！」

　　田御夏拍掉那隻信封，信封在空中盪盪飄飄後，墜落至地。

　　「咦……？」李詩嘉眼神空洞地看向掉落在地的信封，彷彿在看一隻粉身碎骨的鳥：「不夠嗎……？」

　　田御夏看到她的舉動，心中的怒火不但沒有熄滅反而越來越旺。

　　「妳要我選是嗎？好啊，我選。」田御夏舉起一根手指，「前提是妳必須回答我一個問題。」

　　李詩嘉撿起信封，看著田御夏那漂亮的手指，戰戰兢兢地問：「什、什麼問題？」

　　田御夏心中有數不清的問題，但那些問題，其實最終都指向同一個疑問。

　　只要問出這個疑問，所有的一切就都會真相大白。

　　「──妳為什麼要殺了妳父親？」



　　兩人坐在沙發上相互對視，氣氛凝重得像是化不開的黑色濃霧。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李詩嘉低下頭，雙手在大腿上握拳；田御夏則用堅定的眼神望著她。

　　過了不知多久，李詩嘉才緩緩抬起頭，恰好對上田御夏那雙眼睛。

　　濕潤的眼球表面閃著光，她從那對瞳孔裡看見自己的輪廓。

　　她不是第一次和人對看這麼久，然而，這或許是第一次她被人如此認真地看著。

　　她突然覺得想哭，喉嚨像被什麼給哽住般難受。

　　然而她不能哭。她知道一旦哭了，還能夠挽回的事情就會變得無法挽回了。

　　是她害了眼前這個人。她不能因為自己一時的脆弱就放棄救她的機會。

　　「妳在哭嗎？」

　　「──！」

　　但她果然還是忍不住。眼淚像潰堤般不斷滑落，聲帶發出可悲的哭聲，越想壓抑，眼淚就越掉越多，哭聲也就越可悲。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拚命用手背擦著眼角，卻什麼也阻止不了。

　　忽地，她感覺自己被包圍在一個柔軟的事物裡。

　　田御夏抱住了她。

　　她聞到花香，那大概是洗髮精的味道。她的下巴靠在田御夏柔軟的肩膀上，她的肩膀則被田御夏溫柔地摟住。

　　她感覺自己正在向下沉溺，就像浸泡在溫暖的海水裡。

　　她想大哭一場，向眼前的她撒嬌，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對媽媽做的那樣。

　　她想永遠沉浸在這樣的美好裡。

　　──但是不行。

　　她用力推開田御夏，眼淚流個不停。

　　田御夏也嚇了一跳，險些跌下沙發。

　　「不、不要這樣。」李詩嘉的聲音帶點哽咽。

　　「抱歉，我有看到女孩子哭就會忍不住抱過去的習慣。」田御夏苦笑著搔了搔頭。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

　　「呃、就算妳擺出那種疑惑的表情問我我也不知道啊，這是，那個、像本能一樣的……」

　　「？？？」李詩嘉因太過無法理解對方所說的話而停止思考，連淚也停了下來。

　　「啊啊算了。給我忘了。」田御夏微微臉紅，對李詩嘉擺了擺手，「既然妳不告訴我，那我就自己查。」

　　田御夏起身，拿起擺在桌上的李元松的手機。

　　「等…….！」

　　田御夏一手抵著撲過來想把手機搶走的李詩嘉的額頭，另一手把手機往反方向拿開。

　　「妳會這麼在意這支手機，一定是因為裡頭有什麼吧？」

　　田御夏按下手機旁邊的開機鍵。

　　「咦？居然沒設密碼？欸~害我還小小期待了一下──」

　　田御夏滑開手機進入桌面。

　　「我想想，會藏有秘密的地方……雲端？……不，雲端太危險了……不然是……筆記本？」

　　田御夏點開桌面上的「記事本」，裡頭除了工作相關的訊息之外什麼也沒有。

　　「猜錯啦~還有什麼呢~……啊，相簿？」

　　聽到相簿這個詞，李詩嘉的身體很明顯地抖了一下。

　　田御夏看著她，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她推開李詩嘉，點開相簿。

　　她先從手機拍下的畫面裡頭找，除了一些尋常的風景照之外，其餘都像是工作所需的資料照片。

　　「……？」

　　她繼續往下滑，突然發現幾部看似奇怪的影片。

　　影片中央清一色都是蹲著的男人的背影，他們有些穿得很隨興，另一些則穿得較為體面。

　　她點開其中一個影片來看。

　　『──給我安分點！』

　　粗厚的男人嗓音陡然自手機傳出，伴隨著衣物摩擦和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