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屋內就像被颱風捲過般雜亂。

　　滿地的廢紙和垃圾，沙發上放了一堆不知是乾淨還是髒的衣服，客廳桌上擺滿了數不清的喝完的啤酒罐，與客廳只隔一個矮櫃的廚房的水槽裡放置了無數個未洗的鍋碗瓢盆。

　　田御夏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家裡有點亂。」

　　落魄大叔嘿嘿笑著，把地上的垃圾用腳掃開，把沙發上的衣服拿起來放到一旁的洗衣籃裡，然後示意田御夏坐在這裡，自己則坐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

　　這時李詩嘉剛好把三人份的草莓蛋糕和水放到桌上，田御夏說了聲謝謝，她彷彿沒有聽見般，自顧自地拿起一盤坐到田御夏旁邊的位子一邊滑手機一邊吃了起來。

　　「小姐妳叫甚麼名字啊？」落魄大叔拿起杯子喝了幾口水。

　　「我叫田御夏。」田御夏也拿起了蛋糕吃了一口。

　　「敝姓李。田小姐妳現在還是學生？」

　　「啊，是，我現在大三。」

　　「大三啊，還很年輕吶。大學在哪裡讀啊？」

　　田御夏說出了一間位於某條捷運站最尾端的學校，落魄大叔一聽到，眼睛就立刻亮了起來：

　　「哇，原來是優等生啊！失敬失敬！」落魄大叔舉起自己的水杯。

　　「不敢當不敢當。」田御夏也舉起自己的水杯。

　　「我也希望我們家女兒可以去讀那所大學啊~不過她的成績實在太差了。」

　　田御夏瞄了一眼旁邊正激動地按著手機鍵盤的女孩。她的那份草莓蛋糕仍完好無缺。

　　「請別這麼說，那所學校其實沒這麼厲害的，而且在現在這個時代，成績好也無法代表甚麼……啊對了，不知道令千金今年幾歲呢？」

　　「哈哈哈田小姐妳太謙虛了。小嘉，妳自己跟姊姊說。」

　　田御夏冒著冷汗微笑看向依舊冷漠的女孩。

　　「……十六。」

　　「啊、啊~李先生我跟你說啊，剛剛小嘉打電話到您的手機，得知李先生把手機忘在敝店的時候，還自告奮勇要來拿回去呢~真的是個很孝順的孩子呢~」

　　田御夏感覺自己的側腹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她轉過頭去，剛好對上李詩嘉那雙冰冷的眼睛，只不過那雙眼睛現在似乎不只是冰冷而已。

　　「唉，小嘉，妳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呢？」

　　李詩嘉猛然抬頭，睜大眼望向自己的父親。

　　他露出充滿餘裕的笑容。

　　田御夏頓時感覺到氣氛變得不太對勁。

　　「明明爸爸我自己去拿回來就好了，妳何必這麼累呢？」

　　他拿起叉子插起蛋糕上的草莓，舔掉上面的奶油後，一派輕鬆地吃下去，「這是爸爸的手機不是妳的啊。」

　　李詩嘉突然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瞪向自己的父親，她全身顫抖，雙手緊緊地攢住自己的褲管，彷彿要滲出血來。

　　咦？咦？現在是什麼情況？

　　田御夏雖完全不能理解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能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她下意識地想說幾句話來緩緩頰：

　　「那、那個──」

　　砰────！

　　門邊傳來如雷貫耳的巨響，嚇得田御夏不禁抖了一下。

　　「誰啊？敲門敲得這麼大聲。」李先生皺了皺眉，站起身走向大門。

　　門外的人用野熊般的力氣不斷敲打大門，結果──

　　「！」

　　門居然被大力撬開了，正走過去的李先生險些被門打到。

　　看見門後方站著的高大人影，李先生不禁面色鐵青。

　　「你們……！」

　　「李元松，終於找到你啦。」

　　田御夏轉過頭去，發現來者是三名身上刺著大片刺青、分別染了暗紅、棕黃、亮綠色頭髮的年輕小混混。

　　她察覺到事態不妙，想把李詩嘉拉到隱密的地方躲起來，卻發現李詩嘉早已停止顫抖，臉上轉而掛著如小丑般的微笑，嘴角彷彿要扯到耳際。

　　田御夏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錢呢？」一個染著一頭紅髮，耳朵上穿了好幾十個耳洞的男人吊兒郎當地說。

　　李元松雙膝跪地，雙手伏地磕了幾個響頭。

　　「拜託，拜託再寬限個幾天，我這幾天剛好接到一個大案子，要是成功的話──」

　　「別來這套。」

　　李元松害怕地抬起頭看向他，他雙手插進褲子口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走到沙發旁邊，看了一眼田御夏和李詩嘉，驚訝地抬起了眉毛。

　　田御夏瞪著他，把李詩嘉護在身後。

　　所幸他很快就把眼神飄向別處，環視了一圈客廳後，最後把目光定在桌子的杯盤狼藉上。

　　「喔？」他語帶嘲諷，「沒錢還買蛋糕啊？」

　　聽到這句話，仍跪在地上的李元松又立刻驚恐地磕了幾下頭：

　　「拜託，拜託，求求你，今天是我女兒的生日……」

　　「今天是你女兒的生日？」紅髮小混混突然放聲大笑，「今天是妳女兒的生日！哈哈哈哈哈！」

　　他走到李元松旁邊，拉著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

　　李元松不停冒出冷汗，全身發抖地看著眼前比他高上一顆頭的男人。

　　「你有種給我再說一次看看？」紅髮小混混面目猙獰地看著他，額頭上甚至能看見爆出的青筋。

　　「今、今天是我女──嗚！」

　　紅髮小混混一拳打在李元松的肚子上。

　　「居然還真敢說啊。你女兒的生日啊──」

　　他蔑視地看著在地上呻吟的李元松，「──根本就不是今天。」

　　「嗚唔！」

　　紅髮小混混又踢了他幾下，李元松開始流鼻血，臉上也多了幾片瘀青。

　　「把他架起來。」

　　原本在門外的兩位壯漢一左一右把李元松拉了起來。

　　「李元松，讓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

　　李元松咳了好幾下，眼神疲憊地看向紅髮小混混。

　　「沒有錢──可以賣器官啊？」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把長約三十公分的短刀。

　　短刀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現出詭譎的光芒。

　　李元松額角流下冷汗。

　　「要先賣哪一個呢~？」

　　「求、求求你……」

　　田御夏看見此景，想要起身跑過去阻止，卻被李詩嘉拉住。

　　「小嘉，他是妳爸爸啊！」田御夏一邊試著掙脫，一邊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

　　李詩嘉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田御夏則慌張地像熱鍋上的螞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悽慘如雞叫般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屋子。

　　刀緊緊嵌進李元松肥大的腹部，他摔倒在地，鮮血逐漸染紅他身上的衣服及地板。

　　李詩嘉稍微放鬆了手，田御夏掙脫後跑到李元松身旁。

　　「李先生！振作一點！」

　　「唔……田小姐……」

　　「要先止血……」她努力平復想要大叫的衝動：「小嘉，你們家的急救箱在哪──」

　　田御夏轉過頭去，卻發現李詩嘉早已站到她身後。

　　她推開田御夏，蹲下身看著李元松：

　　「小……嘉……」

　　李詩嘉把手放在刀柄上。

　　「妳……快逃……」

　　李詩嘉握緊刀柄。

　　「等等──」

　　李詩嘉把刀拔了出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元松大聲哭喊，鮮血如噴泉般向上噴出，一部分的血液噴濺到李詩嘉毫無表情的臉上。

　　田御夏瞪大了雙眼。

　　──下一秒。

　　如暴雨般落下的刀雨不斷滲入李元松渾胖的身軀又被抽出，每一次的進入和抽出都讓李詩嘉的臉頰上增添了一點鮮紅。

　　刀身不斷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滲入抽出──

　　李元松的身體逐漸千瘡百孔，血液從各個孔洞流出，部分區域早已像被丟進果汁機裡打碎的肉般血肉模糊，有些地方則露出了臟器，仍在抽動的小腸大腸和胃清晰可見。

　　在前幾刀時李元松便已斷了氣，然而李詩嘉仍是面無表情地刺著剁著砍著，眼神完全死去，就像是一直戳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小孩，只能繼續不斷戳著戳戳樂。

　　「什麼啊…...」

　　這都是些什麼啊……

　　不停地刺著自己父親的屍體的少女，就像是一部全自動絞肉機器。

　　然卻因著銀色的月光，而有一種──

　　──不是很美嗎？

　　田御夏嚇得睜大了眼，像是要把這樣的想法壓進內心深處般用力摀著胸口。

　　「……」

　　她看著這宛如電影或夢境的奇異景象，發出了如雛鳥般的微弱悲鳴。

　　「夠了……」

　　田御夏試著站起身，好不容易站起後卻覺得頭有些昏沉。

　　她搖了搖頭，嘗試聚焦眼前畫面。

　　這不是電影也不是夢境，而是真實到不能再真實的殘酷現實。

　　……不該是這樣的。

　　「──我說夠了！」

　　田御夏閉上眼睛大喊，眼角滲出了淚水。

　　李詩嘉因為這聲喊叫而在空中停下了沾滿鮮血的手。

　　她的瞳孔逐漸恢復平常的冰冷。

　　她放開手上的刀，刀敲擊地板發出框啷的聲音。

　　她僵硬地抬起頭，看向正拿著手機，將鏡頭對著她的黃髮小混混。

　　「……都拍下來了嗎？」她的聲音就像是久未降雨的大地般乾涸。

　　田御夏這時才發覺從剛剛開始，黃髮小混混就一直拿著李詩嘉的手機在錄影。

　　「啊，嗯，」黃髮小混混放下手機，在上頭點了幾下後還給李詩嘉，「拍得非常清楚！」

　　「……謝謝。」她接過手機，像是在抱著最重要的寶物般把手機擁入懷裡。

　　她抬起頭，眼神變得柔和：「真的，很謝謝你們，阿浩、大輪、小P。」

　　三個小混混看了看彼此，最後露出了微笑。

　　「那我們就走啦。」紅髮小混混──阿浩拍了拍李詩嘉的頭，「有事隨時call我們。」

　　「啊，等一下。」

　　說著，李詩嘉小跑步到掛有寫著自己名字的牌子的房間裡，過了一會，又小跑步到小混混們面前，手上拿著一只白色信封：「這是我這陣子存下來的錢……全部給你們。」

　　她遞出信封。

　　「釋迦，我們當初不是說好不收任何東西嗎？」阿浩說。

　　「對啊，妳就拿著這些錢。」綠髮小混混──大輪說。

　　「去過妳想過的生活吧。」棕黃髮小混混──小P接著說。

　　三人露出笑容，一齊比出大拇指。

　　「可是……」

　　「別可是了。」

　　「喂。」

　　田御夏出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誰可以跟我解釋一下？」她露出驚恐的表情說，「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啊，都忘了還有這個女人。」阿浩露出銳利的眼神，對李詩嘉說：「──要除掉她嗎？」

　　田御夏本能地想後退，卻靠著意志力撐了下來。

　　「不用。」李詩嘉看了田御夏一眼，「她交給我來處理。」

　　「沒問題嗎？」小P問。

　　「沒問題的。我不能再給你們添更多麻煩了。」

　　小混混三人又跟李詩嘉說了幾句話，然後便離開了。

　　李詩嘉關上門，轉過頭來看向臉色發青的田御夏：

　　「總之，先拿衛生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