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悲劇的誕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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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這個帶在身邊，片刻不能離身。」

    「……請問這是什麼，父親大人？」         

    「一個保險措施。」




    

   「嘻嘻……真是……」

    氣氛瞬間凝固停滯，化作窒息的絕望。賽亞震驚地一時之間喪失思考能力，眼睜睜地看著本應永遠長眠的騎士在自己面前挺起了上半身，就好像剛才那記直接正面命中的劍傷完全不存在那樣。

    事實也確實如此，殘酷地呈現在賽亞眼前。鎧甲縱然被剛猛的劍擊給毀損，卻沒有傷及底下的肉身分毫。就連一絲安慰的破皮劃傷都沒有造成。

    「想不到真的用上了呢……親愛的父親大人。」

    為什麼他毫髮無傷？為什麼？

    疑問持續擴大，卻沒有人能夠對現在腦中混亂的賽亞充分說明。

     「唉呀，真是出色。儘管我是出於疏忽大意，又是以一對二，但你確實傷到了我──本來的話……呢。」

    本來的話？賽亞眉頭深鎖地仰望對方，一臉錯愕。

    披著騎士外衣的惡魔將那頭湛藍長髮往後一撥，從容地站起身，從上往下俯視無法當下釐清究竟怎麼一回事的賽亞。

    安多哈爾背著弦月，逆著渙散月光的嘴角勾起，漆黑的臉龐上掛著輕薄且猙獰至極的笑。

    「瞧，這是什麼。」

    戲弄的言語，牽動著賽亞波動的情緒。只見安多哈爾從鎧甲的內裡，略為摸索一陣後，取出了一樣作工精細、外型小巧，類似於玉珮的飾品。用銀鍊串起，正體呈現一對羊角狀的白玉。

    最初，羊角的顏色是乳白色，且表面呈現一絲不苟的光滑。此時的墜飾上頭卻是龜裂毀損，色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渲染上無法忽略的深沉腥紅，逐漸覆蓋掉了原有的潔白。待到如血般的殷紅完全取代了無暇的白以後，玉徹底粉碎，化為細末消失。

    只有安多哈爾知道這是什麼，也是因為這飾品其中蘊藏的罕見能力，成就了自己分毫未損立於此地。

    「這玩意，叫做〈獻祭贖罪的羔羊牲禮〉。」       

    本不該向對方揭露，但欣喜若狂的安多哈爾實在太想作弄眼前的玩物，於是話不自覺地變多，開始侃侃而談。

    在那遙遠到無法斷定確切年代的過去，相傳赫本大陸曾有那麼一位賢王，共創造了七十二樣擁有強大魔法效果，後世完全無法仿造其能力的寶具，通稱《大智慧王的寶藏》。許多頂尖冒險者在赫本各地冒險、探索古代遺跡，其中一個主要目的便是尋找這些遺失的古老寶具。

    而這〈獻祭贖罪的羔羊牲禮〉正是其中唯一擁有複數數量的寶具。扭曲萬象的法則，嗤笑生與死。將一切化為虛無。

    它那僅能作用一次，卻已經完全足夠扭轉現實的可怕能力，便是……

    「它啊，可以完全抵銷持有者一次承受的致命傷喔。」

    安多哈爾公布了答案。而這發揮一次性的奇蹟，頓時改變了一場生死勝負的走向。規避了本應降臨的死亡，安然無恙地佇立在那。

     「這樣說明，你應該明白了？」隨之，是一串低沉刺耳的冷笑。

     毫無道理。無可奈何。決斷。騎士。憧憬。絕望。幻滅……無數細碎的念頭逐漸匯聚在了一起。

    「你還能站起來嗎？再提起劍朝我攻過來啊。」安多哈爾樂極，踏著愉悅的步伐慢慢逼近了仍處於癱坐在地的賽亞。

    明知道自己必須重新站起來，挺身對抗，既然對方自行揭露的底牌已經消耗掉，只要再確實命中對方一次，就能確實傷到對方了。

    再命中對方一次？

    怎麼可能啊……賽亞發現自己身體擠不出一絲一毫的力氣來。無力感濃縮擠壓著心臟，化為椎心刺痛。利針扎入心底，無法拔出的痛苦顫抖。

    四肢無力且發冷，他明白自己失血過度，同時也明白不單是因為失血才覺得冷。

    就連自己傾盡全力，在莉蒂雅協助下逮住的唯一一次致勝一擊，都不能產生決定性的影響？對方分毫未損，就這樣笑著瞅著自己。

     「沒有了？那還真遺憾。」

    即使身陷在絕望的困境裡，賽亞都沒有放棄過，都相信事情能有所轉機，只要堅持努力下去……堅持下去……但是真的，贏得了他嗎？

    面對怎樣也打不倒的敵人，自己付出再多努力都是徒勞無功。

    第一次，賽亞對自己的努力與信念產生了質疑。「贏不了」這句話自內心不停迴盪，折磨著賽亞，將他的精神一點一滴地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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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強壓住的疲累，還有面對比自己強的敵人時的恐懼，都隨著勇氣的消散而隨之浮現。

    安多哈爾笑瞇了眼睛，津津有味地欣賞他人臉上的絕望。這對朝向賽亞的冰冷視線，令他感到一陣電流流過全身，擴大心中的絕望感。

    再繼續待在這裡不動，會被殺的。縱然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無力感卻強烈到蓋過了求生本能。賽亞，動也沒動，只是呆若木雞持續癱坐著。

    安多哈爾邊走邊將手臂微微向後拉，深深確信刺劍的鋒芒會毫無窒礙地貫穿少年的胸膛。

    就連握住長劍擺出對抗的姿勢，都做不到了。挺身對抗而握著的劍，就這樣悄然滑出僵硬的右手，寂寥地掉落在地。

    等待自己的只剩下血淋淋的末路。

    我已經不行了，可以放棄了嗎？

    一枚火球又一次地介入，阻礙了安多爾哈對賽亞的進逼。安多哈爾刺劍畫出的軌跡在中途轉向，硬是將襲來的火焰能量在爆破之前直接以刺劍帶到了另一個方向。

    從刺劍刺出，到改變軌跡，將刺擊在中途變招成橫掃，一連串細微的動作幾個眨眼的時間盡數完成。

    灼熱的能量偏離了原目標，在稍遠處炸裂。土與草燃燒的味道刺激著嗅覺，火花的殘渣飛舞。

    安多哈爾識趣地停下逼近少年的死亡步伐，似笑非笑瞅著發出火魔法攻擊的少女。

    「妳以為同樣的攻擊能次次奏效？」

    順著安多哈爾的目光，灰心喪志的賽亞勉強跟著把視線移了過去。

    少女的金色長髮在風中飄逸，閃爍著點點火光。莉蒂雅身邊同時聚集著村裡尚能戰鬥的幾位大人們，他們將莉蒂雅保護在中心，讓她得以安心施展自己的魔法，不讓發現少女的騎士們欺近她的身邊。

    莉蒂雅那讓人不得不提防的強烈火球術，是現在村子僅存的依靠。這是對抗將眾人團團包圍的聖輝騎士，唯一且最後的希望。

    在少女的努力下，村莊組織的陣容才得以勉強維持住，沒有被聖輝騎士團給徹底蹂躪瓦解。於此同時，任誰都看得出來，莉蒂雅現在異常疲累，一手抓緊著胸口，微微喘息著。

    接連使用魔法援護村裡的人們，拯救了不知道第幾次的生命消逝。魔力掌控距離臻至化境尚有好一段距離的少女，此刻體內的魔力已然所剩不多。珍貴的體力並不比賽亞多多少。

    莉蒂雅身子有些不穩地搖晃，沒有打算休息地又在手中匯聚魔力，形成高溫的火焰。

    「站起來！」近乎慘叫的呼喚。

    她用至今從未看過的，倒豎柳眉的嚴厲神情瞪著賽亞。眼角掛著淚痕，眼眶中盈滿了新的淚水。

    沒有幾秒，又是一發高速飛馳的火焰。安多哈爾沒有大意，選擇避開。慢慢地，與賽亞之間的距離因為火焰的阻擾而漸漸拉開。

    莉蒂雅發出一聲痛苦的咳嗽，圍簇的村人們無不擔憂地看著她。莉蒂雅在蓋瑞先生的攙扶下慢慢站穩身姿，稍稍調勻呼吸後，再一次朝示弱的少年喊話。

    「給我站起來！還沒結束！我不允許你自己擅自放棄，賽亞！」

    明亮的金髮飛舞著，縈繞著火焰與之共舞的莉蒂雅發出心的吶喊。她那顫抖卻努力傳達的話語，深深敲擊著賽亞那應該燃燒殆盡的內心，產生激烈的漣漪。

    還沒，結束？

    ……不能放棄嗎？

    眼淚撲簌簌地滑落，用衣袖隨便擦拭，新的眼淚又濡濕了雙眸。即使如此，她還是直勾勾看著難看坐在地上的少年，激勵著他。

    正如他以往激勵自己那樣。

    自己還這樣坐在這裡，不可以嗎？

    「嘖。」又是一發較大規模的火焰，又是一樣的落空。不過作為掩護，還是有發揮最低限度的作用。

    莉蒂雅滿臉悲傷，哽咽道：「把劍……給我舉起來啊！」

    ……成何體統，怎麼能在她的眼前出糗。賽亞咬住發顫的嘴唇，流出殷紅的血。

    全身發疼地抗議，像在勸戒自己，但賽亞還是一邊發抖，一邊朝被自己放棄了的長劍伸出了手。

    對不起。在心中對一度被自己拋棄的劍表達歉意，賽亞將之握在手中，並用布條又重新纏繞一次。

    站起來吧，站起來。捶打著膝蓋與小腿，催促重新積蓄起足以站起走動的力量。

    可笑的自尊心在此時此刻此地，再次把悲觀與絕望通通驅趕到了心之角落。沒有悲觀的權利，一切等自己死了之後再想。

    「只剩半條命的你，還想做什麼？」安多哈爾瞇起眼睛，一邊暗中注意少女的魔法跡象，一邊看向站都站不穩的少年。

    搖搖欲墜的少年，無言地重新兩手提起長劍。強忍沒闔上的眼睛，隔著安多哈爾，看向那頭的少女。

    少女的眼眸，同樣映著少年的身影。堅毅地微微點了點頭。

    我不會再放棄了，只要妳如此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