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那麼，今天的報告就先到這裡。」正坐於他們前方的男子，身穿著印有紫藤花紋樣的和服，整個人散發出柔和的氣息，「大家辛苦了。」
諾大的和室裡即便容納下八人仍感到空曠，從外頭吹進屬於夜晚涼爽的微風，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庭園裡為這深夜添增一分靜謐幽美，燭臺各自佔據和室四個角落，搖曳的燭火照亮室內所有人的臉龐，使這場會議看起來更加莊嚴肅穆。
「主公大人，還有一點事想向您報告。」蝴蝶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將五指併攏舉到耳邊發問著。
「什麼事呢，忍？」
「關於那名少年，竈門炭治郎的事。」蝴蝶臉上帶著認真，眼裡透露出堅定，「還請您許可讓他成為食種搜查官，並且就職於食種本部。」
「哦？」產屋敷耀哉像是感興趣般微微瞇起眼睛。
根據《食種搜查官特殊情況招募條例》第19條──
食種本部最高執行者可依特殊情況招募食種搜查官，但仍須經過食種搜查官養成所的考核。
那名少年至今為止的事情他略有所聞。
但能讓以往對待人類冷漠的他們動用到這一條規定，看來竈門炭治郎很得他們的心。
「能否讓我聽聽妳的理由？」
「竈門炭治郎在未接受任何食種搜查官的訓練下，就能與那個販賣者(Vendor)打得平分秋色，由此可見他的身體素質相當良好；再加上本人的領悟力並不低，而且有著無比堅韌的意志力，我想只要好好培養肯定能成為我方的戰力。」蝴蝶用著平穩的口氣，訴說這幾天下來的觀察。
她堅信這名少年絕對可以成為突破口。
「我明白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沒什麼好反對。」產屋敷看著蝴蝶鬆了口氣，轉頭向幾名幹部詢問建議：「各位有什麼看法呢？」
「……怎樣都可以，只要主公大人行就好。」少年用清冷的嗓音說，時透無一郎坐姿端正衣服乾淨整齊，過腰際墨綠色長髮披散在背後，末端帶著淺色水藍的髮尾垂落在榻榻米上，空洞的雙眼裡未曾出現過一絲情緒，他是真心覺得這種事怎樣都無所謂。
「我反對。」坐在位於和室左上角的一名男人，語氣低沉的反對著，「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小鬼成為食種搜查官是要鬧哪樣？」
「不死川先生，竈門的來歷應該已經在報告中很清楚地講過了。」
「能夠跟A級食種打得不相上下，已經不是用『運動神經好』可以來解釋了。」
銳利的眼睛微微瞇起，不死川明顯一丁點都不接受這個理由。
就在氣氛逐漸變得嚴峻，忽然一聲輕咳頓時讓房間歸於平靜。
「實彌有自己的顧慮、而忍也有自己的理由。」產屋敷緩緩閉上眼睛，好一會才聽到他道，「這件事就待小芭內跟蜜璃回來時再做討論。」
「在那之前忍，他的指導訓練就交給妳了。」並不是所有人在經過訓練後都能成為食種搜查官，也有很多人無法接受現場退而求其次轉為行政人員，「實彌，先試著去相處後再下結論，或許會有不同的答案。」
『了解。』兩人不約而同承接下命令，至於心中有沒有其他想法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麼今天就先到此為止。」環顧周圍發現沒有任何異議，產屋敷開口解散會議，「行冥，麻煩請你先留下來。」
散會後待在室內的人紛紛走了出去，宇髓看著走在最前頭不死川的背影，忽然快步走上前去。
「不死川。」正當手就快要碰上他的肩膀時，不死川的背後彷彿有雙眼睛似的，迅速回過頭拍開他的手。
「少碰我，食種。」不死川用那頗具威脅性凶惡的眼神，盯著來跟他套交情的宇髓。
宇髓忍不住嘆了口氣。
「為什麼要反對，再多一點人類同伴不是很好嗎？」
「不需要。人類什麼的都不值得信任。」冷哼了聲，側過身子的不死川瞇起狹長的雙眼，「你們也是。」說完，便頭也不回往出口走去。
「不死川先生，我想那只是單純的逃避行為。」跟上來的蝴蝶他們開口試圖與他對話，很可惜對方一點都不領情。
「呵，我這邊才想問那個少年到底給你們灌了什麼迷藥，讓你們這麼為他說話。」他的眼裡透露出了不屑，絲毫情面都不留給他們沉聲警告著，「總之，少來妨礙我。」
「否則連你們也一起殺。」
看著不死川逐漸消失的背影，宇髓無奈的搔了搔頭，忽然感覺到從旁邊傳來一股寒意，轉頭一看便發現面帶微笑但眼裡卻絲毫沒有笑意的蝴蝶。
「呵……這麼鐵齒可是會踢到鐵板的喔，不死川先生。」蝴蝶渾身散發出冰冷的氣息，眼裡閃過一絲寒光似乎在計畫著些什麼。
嗚哇……
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宇髓下意識遠離蝴蝶。
「妳還真的不再掩蓋本性了啊。」
「您在說什麼呢，宇髓先生？」
面對自己的微笑臉色瞬間鐵青的宇髓連忙搖著頭否認，蝴蝶嘆了口氣同樣也向著門口走出去。
「只要接觸過一次您就會明白的，不死川先生。」
「到時候就會知道誰的堅持是對的。」


「這裡……是哪？」拿著上頭有標示的地圖，但對於眼前每一棟建築都極為相似的炭治郎來說，地圖的存在就形同沒有。
食種本部果然很大啊。
據忍小姐所說，3區基本上被一個名為產屋敷的家族所統治，現任產屋敷一族的族長則是食種本部的最高領導人，所以食種本部的範圍可說是涵蓋整個3區。
至於為何採傳統建築風格是為了方便應對敵襲，在周圍建築低矮的情況下很快就能發現敵人的蹤影，除此之外戰鬥中有任何損害也能夠迅速修復。
簡直就像一座城。
不過既然都收復3區了，為何對策局仍把3區納為一級戰區？
望向晴朗無雲的天空，高昂的鳥兒向著天邊飛去，炭治郎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絲情緒。
明明這裡是多麼和平。
握緊手裡的紙張，他的思緒逐漸回到一週前。
「成為食種搜查官？」面對眼前認真的蝴蝶，自己忍不住再確認一次，「我嗎？」
「是的。」蝴蝶微微頷首，「我認為你有這個資質。」
在經過稍早前的混亂後，所有人轉移陣地來到炭治郎目前定居在蝴蝶屋的房間裡，用完餐後蝴蝶便直接切入正題向炭治郎說明來意。
「如果你答應的話，今後便由我來擔任你的指導者。」蝴蝶在自己面前慢慢攤開手邊的文件，「因為炭治郎君的情況特殊，可以在食種本部內進行培訓，經過食種搜查官養成所考式核定後，便能任職於食種本部。」
一般來說應該是要進入食種搜查官養成所訓練的。
但是那樣炭治郎就會離開這裡。
普通市民在送入食種本部治療完畢後，一旦情況穩定便會立即轉往他家醫院進行後續的安排，所以再這樣下去炭治郎很有可能會被『強制』送離食種本部。
炭治郎唯有成為食種搜查官這一條路。
「雖說是成為食種搜查官，但實際上也可以轉做輔助人員，所以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危險──！」握緊放在膝蓋上的手，蝴蝶從未有像現在緊張的時刻了。
「我知道了。」眼前的資料忽然被人拿走，炭治郎帶著安撫人心的笑容說著：「我做。」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他可以很肯定的是，自己並不想要在他們臉上看到悲傷的表情。
沒想過居然會這麼簡單就答應，蝴蝶仍未回過神來，而一旁的宇髓早就迫不及待插進來說：「這樣的話以後訓練的事就負責交給我──！」
「那是不可能的喔，宇髓先生。」即使處在恍然的狀態下，對於敏感的詞仍感到相當敏銳，蝴蝶乾脆俐落的斷了宇髓的念頭。
「雖然很想親自教導，但是我們的戰鬥方式本來就不是人類可以模仿得來，所以這一點來說是不可能的。」如果是要灌輸食種相關知識她還是可以做到。
唯有技術性戰鬥指導是他們在場所有人都無法實現。
「也沒這麼誇張吧，如果像妳講的一樣人類都這麼脆弱，那不死川又怎麼解釋？」他還沒看過有哪個人像他一樣頑強。
實力直逼食種等級。
「那個已經不是人類了。」
「……」
「請問……『不死川』是怎麼樣的人？」一瞬間看到嘴角抽搐的宇髓先生，炭治郎連忙轉移話題。
「他是在這食種本部裡唯一能夠跟我們抗衡的人。」
「是個人類喔。」
所以他現在正在往不死川先生的宅邸。
死盯著手上的地圖，炭治郎站在路中央苦惱著。
自那過後，房間就被各式各樣的教科書所堆滿，忍小姐彷彿將她畢生所學的知識一股腦地灌到他腦袋裡，直到現在他腦袋裡還打轉著食種相關知識。
待他身體恢復忍小姐便拿著這張地圖，吩咐他去找不死川先生，讓他去學習如何跟食種戰鬥的技術。
然而他迷路了。
抬起頭來望了望周圍，總之現在他必須去找人問路。
走了一陣子後，從前方忽然傳來喧鬧聲，走近才發現一名長相秀麗的女子，被一群高大的男人包圍在中間，女子神色困擾的不斷拒絕，而那群男子依舊糾纏不休，看那副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
啊啊，也是有這種人。
將地圖收進懷裡，炭治郎快步上前，搶在男人要碰到女子時抓住他的手。
「沒看到人家感到很困擾嗎。」
「從哪裡冒出來的臭小子。」被抓住手的男人，不屑的看著突然出現的炭治郎，「再不放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炭治郎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撫上配戴在腰間的庫因克，這是在他決定要成為食種搜查官後忍小姐交給他的。
是一把刀。
瞄了一眼他們身上所穿的黑色長袍，透過他們的骨骼體態大約能判斷出等級，忍小姐曾說過食種本部大致上是由B級食種所組成、其次是C級，而A級不出50人，S、SS級更是用手指數得出來。
這些人大概是A級食種吧。
手搭在刀上喀噠一聲刃已出鞘，他忽然想起在拿到庫因克後煉獄先生指導時那一番話。
──如果發生什麼事不要猶豫使用它，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們都會在背後支持著。
所以不用害怕。
手背仍殘留煉獄先生的溫度，炭治郎眼裡只有安定。
「你們在幹什麼？」略帶有沙啞的聲音從他們身後響起，下一秒男人就在炭治郎眼前往一旁的牆壁飛去，砰的一聲揚起大量的塵埃。
他在食種身後看到一名男子。
首先第一眼就注意到那從眉間橫過鼻翼猙獰的傷疤，銳利的雙眼掃過在場每一個人，強大的氣場令人動彈不得，炭治郎感覺他的視線有在自己身上停留一會，但很快他就將注意轉到食種身上。
……？
不死川冷眼看著他們急忙將埋在牆壁裡的人拔出來，他們面色不善的瞪著不死川，除此之外的事都沒有發生便抬著不醒人事的人快速離開現場。
嘖。
頓時皺起眉頭，不死川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
炭治郎見狀連忙追了上去。
「等──！」見兩人都直接走掉，讓留在原地的女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替我向宇髓先生問好！」炭治郎轉頭向後方的女子揮手，便快速跟上不死川的腳步。
「為什麼你會知道……？」收回手的雛鶴嘴裡不自覺喃喃自語著。
只可惜沒有人可以回答她。
跟隨眼前男人的腳步，炭治郎在背後靜靜觀察著他，雖然是人類但無論是動作還是氣味都散發出跟富岡先生他們一樣的味道。
不會錯，這個人就是不死川先生。
「不好意思，請問是不死川先生嗎？」快步來到他的旁邊，炭治郎探頭看著他的臉，「我想忍小姐應該有跟您說明過了，我是從今天起來向您請教的竈門炭治郎。」
「不知道，別跟過來。」不死川雙手插在口袋，面對炭治郎的問題腳下未曾有停頓過。
「不，忍小姐確實有通知過了。」早上那隱含著怒氣的笑容就是個很好的證明，「以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話還沒說完，炭治郎的衣領忽然被人抓起，不死川的臉在自己眼前被放大。
「我可沒那興趣跟你們好好相處。」瞇起細長的眼睛，不死川用凌厲的眼神瞪著他，「要玩扮家家酒你們自個玩去，不要扯上我。」
「反正最後也只會落得被吃掉的下場。」
一把將他給甩開，不死川丟下後頭的炭治郎繼續往前走。
尚未反應過來的炭治郎，下一秒不滿地鼓起臉頰，直接向前飛撲過去。
「富岡先生他們才不會做那種事！我也不會被吃掉！」死死抱住不死川的腰阻饒他的行動，炭治郎的臉不斷被他手肘撞擊，「所以不准你汙辱他們！」
「！？」
怎麼回事這臭小子！
「給我放開！」
「不要！除非你答應要指導我！」
「誰管你！」
兩人就這樣在路中央半拖半拉吵鬧著，路過的人見狀紛紛閃開，深怕被牽扯進去。
眼看宅邸就快要到了，實在被纏得受不了的不死川，一個手刀劈向炭治郎的後頸，瞬間遭受到重擊的炭治郎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喘著氣的不死川看著總算安靜下來的炭治郎，把被拉亂的衣服重新穿回身上。
「不死川。」如同古鐘般渾厚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不死川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悲鳴嶼先生。」扣上最後一個鈕釦，不死川一轉剛剛態度變得恭敬。
悲鳴嶼單手就輕輕鬆鬆將人給拎了起來，在不死川的面前把人扛到肩上。
「明明直接丟出去不就完事了。」想到接下來要做的工作，不死川就露出煩躁似的表情。
「畢竟是主公大人的命令。」調整好角度讓人安穩掛在他身上，隨著他的動作少年所配戴的耳飾發出清脆的聲響。
為了瞭解少年真正的想法，產屋敷讓悲鳴嶼去接觸竈門炭治郎。
根據炭治郎的回答將會決定他接下來的去向。
「你不好奇這名少年是怎麼樣的人嗎？」
「沒興趣。」不死川轉身推開身後的門，對他來說，竈門炭治郎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都不在他所關心的範圍內。
他只在乎自己的目的是否能達成。
隨著門緩緩關上，那一聲嘆息也被擋在門外。


炭治郎忽然睜開眼睛。
瞬間從被窩中坐了起來，頸間傳來刺痛頓時又讓他彎下腰。
等痛感退去後炭治郎才有心思去打量周圍。
這是一間相當老舊的小木屋。
房屋是由木頭所堆疊而成，上頭殘留著斑駁的痕跡，但房間內卻意外的很乾淨，從窗外聞到屬於森林裡才有大自然的香芬，清爽的氣味讓人心曠神怡起來。
此時他坐在溫暖的榻榻米上，下頭鋪著蓬鬆的棉被，不知道是誰把他搬過來。
如果他沒記錯自己是被不死川先生給打暈的……？
那之後的記憶就沒有了。
正思考現場是不是還另有他人，屋外的門忽然被人打了開來。
炭治郎看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
袖子捲起來後所露出的手臂遍佈著傷痕，炭治郎從他身上感覺到在其他人那裡都不曾感受過的壓迫感，是只有經歷過千錘百鍊後屬於強者的味道，同時炭治郎也在他身上聞到淡淡的檀香味。
男人朝他的方向走過來，直到近一點炭治郎才發現他的眼睛失明了。
「我的眼睛有什麼問題嗎？」
「抱、抱歉。」
等當事人出聲炭治郎才發現自己一直盯著他的眼睛。
但悲鳴嶼顯然並不怎麼在意。
將茶杯放到炭治郎面前，從他身上感覺不到絲毫障礙，如果不是特別注意會認為他跟我們沒什麼兩樣。
「剛剛在路上看到你被不死川打暈，所以就先把你搬到我的住所等你醒來。」
「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為什麼要特意去找不死川呢？」悲鳴嶼撥弄圍爐裡燃燒的木炭，「即便不成為食種搜查官你應該還有其他選擇。」並不像他們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為什麼會知道……？」
「關於你的事蝴蝶在會議上都已經說過了，包含提議你成為食種搜查官的事。」茶葉倒入茶壺中，接著將滾燙的熱水注入到裡頭，乾澀的茶葉在熱水的浸泡下逐漸展開，清淡的茶香味飄散在空氣中，蓋上壺蓋，等待水染上茶葉的味道。
悲鳴嶼用空洞的眼睛靜靜看著炭治郎，雖然很明白那是雙失明的眼睛，但是在那雙眼裡彷彿蘊含著睿智，試探他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
面對這樣的悲鳴嶼，炭治郎也不自覺認真起來。
「那樣的話我就更必須要成為食種搜查官。」炭治郎用堅定的眼神訴說他的意志，看著他那純粹的雙眼悲鳴嶼明白了為什麼蝴蝶他們這麼支持這名少年。
原來他們是看到了這個嗎。
少年一直是用最真誠的態度來面對他人，即使像他這樣一個毫無相關的陌生人，他依然會用那乾淨的雙眼來直面他的吧。
呵呵，真有趣。
在那一瞬間了解到蝴蝶他們的理由，悲鳴嶼頓時收回身上的壓迫感。
「既然你已經有覺悟的話，」拿起茶壺為少年的茶杯斟入茶水，嘴角帶著一抹笑意，「那麼我也來助你一臂之力。」
他已經開始期待這名少年會有什麼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