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仲夏之會

雖然我很想多著重描述一番中南部的開發狀況，不過很顯然有件事情得先佔據篇幅了。

十方領主的會議，一個既定又無法推拖的集會，本就已經預訂是在仲夏節前招開，枯燥、無聊、拖沓、笑話難聽，唯一能期待的就是餐後的乳酪布丁而已；但是很遺憾，該會卻又是影響各地經濟結構、整年商貿進出口的重要集會，王與王之間的直接國家對談。

而例會是一年一會，雖然時間上有所推遲、或者提早，但是不會不招開。

我向來都不喜歡盛裝打扮，但是今年，實在沒辦法拗不過倫格斯獵犬隊那幾些小鬼的要求，尤其是維克多那臭小子還煽動葉可思一起入夥共謀。


葉可思是維克多以前還是野狗幫的元老成員之一，是個有藝術天分的小子，倫格斯獵犬隊很多塗鴉、隊服設計都是出自他手，成年後就離開了野狗幫，在首都商店街中另謀出路，在服飾店拜師學藝；如今他已經是城中一家女裝品牌的著名店家，生意非常好，然而維克多知道我要參加例會，就不知道拿什麼藉口慫恿了葉可思，替我縫製了一件參加十方議會的禮服，而且非常冠冕堂皇的硬說那是給母親大人的禮物...

我不怎麼穿一般布料、絲綢的衣服，那是因為那些衣服不像龍皮、蜥蜴皮那樣承受得起我的折騰，特別是我時常得突然用魔法加速瞬移、飛空、瞬步狂奔，布料衣服在那種高速移動下很容易解體，特別是裝飾華麗的貴族女裝更脆弱不堪，但是那群臭小子以孝敬母親名義送上，我也只能勉為其難的換裝了。

不只是勉為其難的換裝，我這次也別想瞬間移動直接飛去開會了，因為維克多安排了使節團車隊以及貿易團要展開與他國使團之間的貿易磋商，我跟其他領主貿易開會的時候，其他領主自然也會帶著附屬的使團展開私下的貿易協商。

我很不喜歡這樣大長隊的出去開會，但是這次很明顯不得不如此，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要押送黃板牙前往十方議會受審。


作為戰爭罪的主犯、殘害主君、與毀滅派合謀、戰爭罪、侵犯罪，黃板牙的性命本應該是讓我私下處置；然而，我把他的公審刻意留給十方議會，一部分是因為要合理性之外，還有就是要警告目前挾天子令諸侯、意圖合併東境與東南境的虎波黨羽，給予他們下馬威。

作為行刑者，鈴鐺也是這次使團隊伍的護送員之一。

但是，黃板牙之前在起始之城的控訴與指控產生了某種不妙的效應，與以往例會不同，我的車隊所到之處都有一群穿著灰袍的僧侶、神職沿途跪拜、念誦經文祈禱。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我看著車外的跪拜信徒與僧侶，疑惑道。


「那些大概是混沌教派的信徒。」維克多道：

「起始之城是個信仰大都，而創世主神信仰的教團之中，又分為星神派、渾沌神派，而混沌教派的理論是，這個世界的起始神靈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破壞神，因為毀滅了一個蒼老星球誕生出移居的新世界，因此主神有著光明與黑暗的兩面性。

然而自從黃板牙汙衊您是破壞神轉世，而您並不否認這項指控時，混沌教團的某些高層祭司就把您視作是神明的現世化身，他們大概是聽說您會途經此處，所以才率眾進行祈禱與朝聖。

其實他們大祭司都曾多次申請過來倫格斯朝聖、面聖，都已經被我用公務繁忙的理由拒絕了；但是這裡的道路是屬於起始之城勢力範圍，十方領主沒有管轄權，我可沒辦法阻止他們出沒。」


「把人當作神明崇拜是非常盲目愚蠢的事情。」我看著車隊外那群灰袍人，忍不住地感嘆道：

「而我見識過太多那種愚蠢盲目行為下的悲劇，維克多，你找個日子安排他們的高層祭司與我會面吧，這件事情必須當面說清楚。

就算我是破壞神轉世，我也早就不是神靈，也不過就是個凡人而已。」


「那麼就安排在夏末節慶之前、榭莉爾女神的誕辰大典之後？」維克多道。


「嗯，最好趁早將這鬧劇結束掉，以免夜長夢多。」我道。



「說到鬧劇，老媽，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提。」維克多道。


「通常你叫我『老媽』、而不是稱呼『領主殿下』的時候，感覺不是想惡作劇，就是獵犬隊的孩子們又搞事情了吧？」我道。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妮娜這幾天渾身發亮，搞得大家都睡不好。」維克多道：

「不知道是練習新咒語失敗，還是開發新魔法吧？妮娜這幾天整個人都在發光發亮，大概就比燭光亮一些、比路燈暗一點，整個人在宿舍徹夜發光，搞得大家睡眠品質不怎麼好，所以我們把她移住到你偶而會來過夜的單人房間了。」


「沒出意外大概是練習亮光術的時候，突然靈機一動想搞怪、耍些變化，不小心失敗了吧...？」我道：

「的確是沒什麼大事，光系初階魔法在進行變化嚐試失敗的一些表現情式罷了，沒關係的，我那單人房間有必要就拿去用，不必特別跟我報備。」


「還有一件事...」維克多搓手道：「我、我快結婚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我道：

「看你面有難色，是排假方面有什麼問題嗎？還是說手頭存款不夠辦婚禮？」


「倒也不是這問題，只是因為快結婚了，才特別意識到我並沒有姓氏。」維克多道：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是孤兒，小時候被拐賣到犯罪集團、當過扒手、混過街頭，維克多是我的名字，但是我卻沒有姓氏、出生家庭的姓氏。

我知道很多人也都是沒有姓氏的，但是我對我的過去感到非常羞恥，我人生中最開心的日子就是來道倫格斯、與您相遇、被您收養。

老媽，我可不可以以您的名字做為姓氏？我不希望我未來的孩子成為無姓之人、被人嘲笑是孤兒的野種後代。」


「這點完全沒有問題的，維克多.格林。」我摟住維克多道：

「孩子長大囉，都快結婚啦！我超開心的啊！」


「唉，別這樣啊！殿下，顧及形象啊！」維克多臉在我的巨乳乳溝中掙扎、慘叫著。

口 口 口

會議比我想像中還要沉悶。

特別是東南境屬於領主的座位上放了一束喪裡用的白花，表示從缺之時，氣氛是更加的凝重。

不出意外的，剛奪權不久的東境派出了代表出席，不過不是我所期待的叛軍首領虎波、更不是跟他合謀的權臣桑特，而是凱偉司的妹妹錫林.凱偉司女公爵出席致意，叛軍黨羽大概也很清楚我的意圖，或者阿提瑪的盤算，所以他們將外交權限委託給了跟前任王有血緣關係的女公爵，維持某種程度上的誠意與忠誠。

畢竟錫林女公爵終究是阿提瑪的子孫輩，作為代表，就不會遭受北境領主的發難。


歷經春季的戰爭，西南境的領主已經由新任的古福家遠親繼任，新任的古福王身高、外貌都難以跟前兩任同樣姓古福的矮子產生聯繫，是個看起來還算清秀、談吐得宜的男性，可以說是古福家族那近親繁殖怪異文化中的突變種；矮人的話則是由十四位公爵的競爭者出來的新王，提燈.啤酒桶擔任矮人之王。

至於東南境的局勢、東境的叛亂問題，檯面上的各位領主權都只是發表幾句無關痛癢的廢話表態，終於，火羽開口了。


「我想各位一直有話想說、但不知道怎麼開口吧？」火羽道：

「叛徒黃板牙在之前提出的指控，對於很多人來說是心裡的一根刺，趁著這機會，不妨說出來吧！」


「南境領主、倫格斯殿下是破壞神轉世，那又如何？」西北境領主一臉無所謂的態度，道：

「我境內最大的麻煩從來都不是毀滅派、也不是魔王勢力，而是棲息在布隆山區的魔獸巢窟以及【俱寂者】，那該死的半神妖孽弄得我都煩死了，我還希望南境領主有空來我這大肆破壞一番呢！」


「就算那是事實好了，也不會減免我們矮人的戰敗賠款。」矮人王提燈道：

「而且謠言傳的實在他媽太慢了，要是知道倫格斯殿下是破壞神轉世，我們矮人也不會笨到傾巢而出、傾盡戰力包圍倫格斯，黃板牙那渾蛋根本就是派我們去送死的。

那場戰爭的損失實在太過可怕了，你們根本沒有親臨現場，完全無法體會我們當時面臨的絕望與恐怖。

破壞神轉世？媽的，根本就是破壞神本人好嗎？」


「我不是很清楚上一任王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但是我對於倫格斯方面的謠言也有耳聞。」新任的古福王道：

「不過以我個人的見聞與蒐集來的資訊來看，南境領主是個風評很好的君王，更是驅逐長期禍害南方沼澤的英雄，我不是很理解，她是破壞神轉世有什麼負面影響。」


「這牽扯到宗教問題。」東北境領主無爭王道：

「在十方領土之內，有一群被稱作【毀滅派】的舊世界餘黨，他們宣揚著萬物消亡、毀滅重啟的教義，並且滲透各方勢力、併吞較小的宗教派系，吸收絕望的人入教。

人，當在面臨絕望與無助的時候，某些病態的思維非常容易受到誘惑，特別是無權無勢的底層百姓，在面對天災、飢荒、暴政、苛政、以及絕望的時候，就會有種藉由她人的痛苦來轉嫁自身悲哀的變態慾望，甚至是拉著其他的人一起墮入不幸深淵的報復心理。

毀滅派可以說是南方長年的大患，特別是倫格斯還處在滅國、南方還在沼澤肆虐的時代，佬色鬼康杜因執政時期，以及你前兩任古福王胡作非為、課徵高稅收的時代，毀滅派壯大勢力的速度飛快。

但是問題在於，毀滅派所信奉的神明、追隨的主人，正是他們舊世界的破壞神。」


「原來如此，【嫌疑】。」新任的古福王道：

「也就是說，在邏輯上，假設倫格斯殿下是毀滅派的破壞神轉世，那麼她的很多英雄行徑，都有【合謀之嫌】。

命令毀滅派搞破壞、自己再去收拾善後、拯救蒼生，營造出英雄聖王的形象，這確實是某種快速積攢人氣、儲備勢力的手段，特別是倫格斯的復國速度太快了，就感覺上來說，真的很難開脫做戲的嫌疑。

放火的人去救火，這種手段確實很惡劣，一旦被揭穿，確實有損名聲。

然而，究竟是甚麼原因讓諸位不去提這件事呢？」


「如果只是沽名釣譽、政治作秀與操控局勢，她就不會犧牲自己的性命與狄爾一戰。」火羽道：

「倘若她真的是毀滅派的真正領導人，她完全可以放手讓墮落的半神迪爾殺掉卡尼卡維爾，然後讓天下所有生物繁衍能力喪失。

她捨命與半神死鬥、幾乎要把自己的性命給賠上了，如果只是想做秀，這個戲太冒險了，完全不值得。

更何況如果她是我們的敵人，她也完全沒有義務成為十方領主，如果她有野心征服世界、主宰十方，完全不需要認同這個體系與制度。」


「確實如此，如果是野心放在征服整個世界，那的確不會成為十方領主，把自身侷限在公約憲法以及方尖碑的詛咒。」新任古福王道：

「火羽殿下的觀點，在場其他領主、領主代表認同囉？」


「我想應該沒人反對吧？」阿提瑪道。


「那麼有件事情我得跟諸位殿下們坦白。」新任古福王道：

「我的宗教信仰正是毀滅派。」


新任古福王話一出口，頓時在座的其他領主陷入譁然。


「那麼你是如何躲過方尖碑的審視，隱藏你自身是巫妖？」我道。


「我是人類、純粹的人類。」新任古福王道：

「我不是黃板牙那些肉體改造愛好者的產物、更不是舊世界的遺民，對於規避死亡沒有興趣，單純就是這個世界對於毀滅派教義有所信仰的人而已。

你們可以容忍一個黑暗王儲、魔王勢力、甚至是破壞神轉世的人成為南境領主，卻如法容許毀滅派信徒成為領主嗎？

說到底，你們無非就是在玩弄公約條款的字眼罷了！憲法公約明文說道，十方領土內均有宗教自由，君王不得對宗教進行限制、打壓泰洛拉大陸上自然誕生存在的任何宗教。

但是，毀滅派不是泰洛拉大陸的宗教，而是舊世界的遺產，不在規範保護範圍之內罷了。


更甚者，十方領主議會也僅只保障了人族、矮人、以及鳥羽族的權益，但是在泰洛拉大陸上還有許多有智慧、有語言、有文明的生物、族群，而毀滅派所創造的奴隸物種地精，現在是南方倫格斯境內受保護的納稅人族群，甚至很多人還仰賴地精工藝，有種逐步壓縮矮人獨佔工藝領域的趨勢；而龍族因為跟多方領主有著血緣上的聯繫，所以古龍族也在保護範疇中，但是缺乏智慧與語言溝通能力的地龍族、飛龍族、山穴龍族、以及混生龍種群都還是魔物範疇，被獵人、冒險者所追殺。

這個議會太故步自封、太過守舊了！你們既然可以容忍倫格斯殿下的為所欲為，那麼為何就無法劃定一個境地讓毀滅派能夠受到基本尊重與生存？

這麼說了吧！如果你們不能容許我建立一個毀滅派的自治領地，那麼我就堅持要把倫格斯殿下拉下水，以她是破壞神轉世為由、強烈要求也將她逐出十方議會。」


「那麼我以一個當事人的身分告訴你，毀滅派有多可怕吧。」我開口說著，而其他領主的話然瞬間鴉雀無聲，我長嘆了一口氣，道：

「一萬多年前的伊莉亞大陸，被你們稱作舊世界的古老行星，當時伊莉亞大陸賴以為生的三顆太陽正在逐漸邁向死亡，逐漸成為魔力枯竭的紫色衰退星。

當時統治世界、牢牢掌控諸國的勢力叫做【微光王朝】，是一個由叫多古可夫的【現人神】所創立的統治權，在那個魔力即將枯竭、但是魔法已經方方面面成為生活不可或缺的文明狀態，為了獲取穩定的魔力資源，多古可夫的微光王朝是一個建立在漂浮半空的巨大國度，而整個地面世界被他打造成了【微光深淵】、宛如煉獄的下層世界，沒有魔力、無法施展魔法的低等物種都在下層世界苟活著，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在可悲、絕望、充滿痛苦的世界中，將負面情緒轉換成魔力，供給上層國度維持享受，維持那些半神、神族混血、低階神族的美好日子。

我轉世成破壞神的那輩子，就是出生在最底層、最痛苦、最貧窮的區域，在絕望、憤怒、悲哀的驅使下，我創立了毀滅派、組建教團、招攬四天王，用暴力與恐怖統治整個教團，唯一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摧毀整個伊莉亞大陸，將那早已經失控、無可救藥的星球化為灰燼，什麼都不剩下。

毀滅派是我破壞神那世創建的，依賴著恐怖統治、上對下絕對的奴役與折磨、宣揚的滿口大道裡、承諾給予眾生最平等的福址，其實，最終的極樂與平等，只是萬物皆死、星球化為塵埃罷了！


泰洛拉大陸是一個還有生命力、還有希望、還有未來的世界，這裡不是伊莉亞大陸那所有一切已凋零無新生跡象的腐朽古世界，都還有挽救機會、都還有改變可能，毀滅派經過一萬多年的發展，只有更加偏執、更加瘋狂、更加蔑視生命而已。

這個本該用來摧毀舊世界的組織就只是個極端蔑視生命的暴力教團而已，他們沒有什麼人生道理，只有不斷散播苦難給其他人，藉由轉嫁痛苦的方式獲取慰藉，看著生命的凋零死去感到興奮，並且期待萬物之死罷了。」


「如果你一萬多年前肯狠下心來摧毀伊莉亞大陸，那就不會有那麼多糟糕事情了。」新任的古福王道：

「當然，如果你履行職責也就不會促成這個世界的誕生，也不會造就泰洛拉大陸、更不會創造出一個生命之地。

你逃避了職責、選擇與恆星相撞自殺，而舊世界、舊世界的遺民難道你都不該為此負責嗎？

那些追隨你的人苦苦等待、煎熬、忍受折磨苟延殘喘了一萬多年，當他們來到這個新世界的時候，難道就會洗心革面、成為一個內心健康、毫無傷痕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一萬多年的進展、一萬多年的苟活，舊世界的遺民早已經傷痕累累、身心受創，他們知道的生活方式就是舊世界的生存法則，特別是這個新大陸的詭異特性，讓他們的生存更為艱難。

本應該破壞世界的破壞神創造了新的大地，這裡的自然環境、生命、空氣、水源，對於舊世界的遺民都是毒藥，信仰的矛盾、行為的矛盾、兩種極端的碰撞，泰洛拉大陸對於舊世界的人來說有著致命又美麗的吸引力，那些曾經錯失良機、沒有跟上【大遷徙】時代的人們，都無法成為新世界容許存在的異端，他們只能延續舊世界的生活形式定居、獲取所需。


你創建了毀滅派，卻又棄他們於不顧，擅自的放棄職責、逃避、自殺、轉世，倫格斯殿下，不，破壞神常綠大人，您對得起舊世界的遺民、對得起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嗎？你或許可以推拖、可以說那是前幾輩子的事情、甚至可以否認自己，但是你的靈魂過意的去嗎？

你可知道毀滅派歷經了多少痛苦歲月嗎？你知道當年那殘暴的微光王朝現在還矗立在舊世界的大陸上嗎？你知道毀滅派的人只能仰賴破壞神之血創造沼澤，從沼澤中苟延殘喘獲取生命力的卑微與悲哀嗎？你知道舊世界殘虐的諸神們早已經跟這個世界的眾神融並、通婚、並且試圖用新的方式主宰生靈萬物嗎？

不，你不知道，你跟這個十方議會那樣，不過就是個迂腐又逃避現實的混帳罷了！我說句混帳話吧，憑你現在這渾蛋模樣，根本沒資格領導毀滅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