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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2495 字
更新於: 2018-09-06
小男孩縮起了肩膀，準備再次迎接那屬於大人的怒吼。
然而──
「……我只是還在規劃。規劃也是旅行的一環，所以我說我是旅人並沒有錯……而且我也還沒存夠錢…….」
預想中的暴風雨並沒有來。甚至連毛毛雨都稱不上。
那個原本充滿自信的人，現在卻像洩了氣的氣球般軟趴趴。
他露出怯弱的表情，雙肩向前拱了下來，背也垮下，整個人縮了起來，就像是一隻刺都還沒長齊的刺蝟。
小男孩看到這樣的他，心中的恐懼稍微減低了。
「大哥哥為什麼想要成為旅人呢？」小男孩問。
「為什麼……」他抬起頭，呆愣了一會…….然後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般晃了一下頭，隨即瞇起雙眼，嘴角上揚到不合理的高度，像是電影裡的小丑般邊微笑邊說道：
「因為青鳥。」
「咦？」
小男孩沒料到會聽見「青鳥」兩字，所以震驚地連眉毛都抬了起來。
「青鳥？」
「對。就是青鳥。青鳥在我人生中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了我勇氣。」
男人又開始講起了故事。
從國小到高中這段時間，或許只用三個字就能概括男人──
資優生。
在那段時間裡，每次的段考他都是全班第一名，就算把範圍拉到全校，他的名字也從不會掉出前五名。
原本以他這樣的才能，加上他出色的外表，很快就能變成校園中人人矚目的焦點才對。
但是並沒有。
現實之中，只有外表和成績的人，不會變成風雲人物。頂多是個名字會在老師之間相傳，然後再不小心傳到別班那些比較在意成績的人耳裡而已。
不。有一點必須更正。只有外表的話，是有可能變成風雲人物的。然而，不巧的是，那時期的他並不注重打扮。
就算學校沒有硬性規定一定要穿制服，他也會乖乖地穿著制服，因為他覺得每天想今天要穿什麼很浪費時間；就算有比較適合自己臉型的眼鏡，他也會選擇其他的，因為比較便宜；就算臉上長了青春痘，也不會特別去擦什麼，反正他覺得無所謂；就算出去買衣服，抱持的心態也是「能穿就好」，就連穿去買衣服的衣服也很隨便……
「那時候的我，覺得讀書就是一切。」
所以他會拒絕所有他覺得會浪費時間的事情。交朋友、看連續劇、上補習班、出遊、跟其他人聊天、玩手遊、畫畫、買東西、唱歌、上FB、看小說……
他會把所有可以利用的時間都拿來讀書。等公車時、老師在說廢話時、下課時、午休時、假日……有時候甚至是吃飯時。
他從來不會說「無聊」這兩個字。他覺得這兩個字是禁忌。他常常會詫異於同班同學說的「好無聊喔」。
「如果他們有多餘的時間的話，為什麼不拿來念書？明明成績就沒有很好，時間也很多，為什麼不去念書？」
他從來不會說「好無聊喔」之類的話。他有很多書可以念，要是全都念完的話，就把歷史、公民什麼的需要背的科目的課本再拿來看一遍。
他每本課本上，都會有至少三種不同顏色的線。第一種是橘色，是用來畫第一遍看到內容時覺得重要的地方；第二種是紅色，是用來標示更為重要的單詞；第三種是可以擦掉的黑色，是用來劃記容易忘記的地方，已經記得很熟的地方，就會用橡皮擦擦掉。
不知不覺中，他發現自己在寫題目的時候，會知道這題的答案在課本的哪一頁可以找到，雖然不會準確地記得是在哪一頁，但是他大概知道是在這一頁的前面，還是這一頁的後面。在這之後，他心中就隱隱地認為，至少要做到這種程度，才能說是已經讀完了，才能休息。
就這樣，在他十二年的人生中，他在他人眼中始終是個會念書的人。
就只是這樣而已。
不會有人說他的個性怎樣怎樣，大家只會說「他很聰明」、「他很會念書」、「他成績很好」……
沒有任何人知道，他那層表皮下究竟是什麼模樣。
他有不想讓人知道嗎？
「沒有啊。」
沒有啊。他其實很想讓人知道的。他想讓人知道他的個性是什麼，或者說，想讓別人來告訴他自己是什麼樣的個性。
「我一直以為我很內向、很被動、很自卑，我以為這些就是我所有的個性了。因為這些就是我所能感受到的自己。我的全部。」
但是有天，他在網路上看到一篇文章。
裡頭寫到，一個人的某些個性，如果別人不跟他說，他永遠不會察覺自己原來是那樣的人。
「我曾經非常、非常希望，有個人能跟我說：『你很被動呢』，或者是『你很內向』、『你很自卑』也行，如果那時候有人跟我這麼說就好了。如果有人願意跟我對答案就好了。」
但是沒有。
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沒有同學願意跟他說話。
有時候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樣子。還是只是因為自己認為自己是那種樣子，所以自己才變成那樣？
人若自比為泥塊，便會墮落為泥塊。
每當有這個念頭時，他總會想起這句在教科書上看到的名言。
到底是自己本來就是泥塊，還是墮落之後才變成泥塊的呢？
「老實說，那段時間的我，每天都過得很痛苦……只有在讀書的時候，可以忘掉一切……」
就這樣，他獨自過完了十二年的人生。
果不其然地，他考上了國內最頂尖的大學。
在上大學之前，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運用。
但是，這種不用拿出課本複習、沒有鐘聲提醒自己現在的時刻的日子，卻讓他非常焦躁。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被拿掉了。然後，他找不到其他可以用來填補這段時間的東西。
他原本下定決心要玩好一種遊戲。玩到會被其他玩家羨慕的程度。
但是，他總是過沒幾天就失去了對遊戲的熱情。
「那時候的我，每天都很焦躁，總想著不能讓手停下來，不能發呆……明明有好多事情可以做，但我就是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勁。」
那時候我真的覺得，他說。這十八年的人生白活了。我回首過去，竟找不到任何喜愛的事物。就連大學也是，只是因為成績剛好可以上那裡，所以就填了。
「沒有什麼會讓我覺得『非此不可』。」
「那讀書呢？」小男孩抓住空檔提問，「讀書不是你喜歡做的事嗎？」
「讀書啊……」男人低下頭說，「那應該比較像是，隨波逐流吧。只是我剛好浮得比較久而已，大家就以為我很會游泳。但我其實沒有很喜歡水啊。」
我有時也會想上岸。他說。
在那樣渾渾噩噩的時間裡，他有時會突然在房裡笑出聲來，心想：啊，我除了讀書之外，什麼也不會欸，哈哈哈哈。
自嘲成了他唯一的藥。每次這麼做之後，他總感到一種像是吸食毒品的快感，能麻痺他所有神經。
「那你爸媽呢？」小男孩又問。
然而──
「……我只是還在規劃。規劃也是旅行的一環，所以我說我是旅人並沒有錯……而且我也還沒存夠錢…….」
預想中的暴風雨並沒有來。甚至連毛毛雨都稱不上。
那個原本充滿自信的人，現在卻像洩了氣的氣球般軟趴趴。
他露出怯弱的表情，雙肩向前拱了下來，背也垮下，整個人縮了起來，就像是一隻刺都還沒長齊的刺蝟。
小男孩看到這樣的他，心中的恐懼稍微減低了。
「大哥哥為什麼想要成為旅人呢？」小男孩問。
「為什麼……」他抬起頭，呆愣了一會…….然後他好似想到了什麼般晃了一下頭，隨即瞇起雙眼，嘴角上揚到不合理的高度，像是電影裡的小丑般邊微笑邊說道：
「因為青鳥。」
「咦？」
小男孩沒料到會聽見「青鳥」兩字，所以震驚地連眉毛都抬了起來。
「青鳥？」
「對。就是青鳥。青鳥在我人生中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了我勇氣。」
男人又開始講起了故事。
從國小到高中這段時間，或許只用三個字就能概括男人──
資優生。
在那段時間裡，每次的段考他都是全班第一名，就算把範圍拉到全校，他的名字也從不會掉出前五名。
原本以他這樣的才能，加上他出色的外表，很快就能變成校園中人人矚目的焦點才對。
但是並沒有。
現實之中，只有外表和成績的人，不會變成風雲人物。頂多是個名字會在老師之間相傳，然後再不小心傳到別班那些比較在意成績的人耳裡而已。
不。有一點必須更正。只有外表的話，是有可能變成風雲人物的。然而，不巧的是，那時期的他並不注重打扮。
就算學校沒有硬性規定一定要穿制服，他也會乖乖地穿著制服，因為他覺得每天想今天要穿什麼很浪費時間；就算有比較適合自己臉型的眼鏡，他也會選擇其他的，因為比較便宜；就算臉上長了青春痘，也不會特別去擦什麼，反正他覺得無所謂；就算出去買衣服，抱持的心態也是「能穿就好」，就連穿去買衣服的衣服也很隨便……
「那時候的我，覺得讀書就是一切。」
所以他會拒絕所有他覺得會浪費時間的事情。交朋友、看連續劇、上補習班、出遊、跟其他人聊天、玩手遊、畫畫、買東西、唱歌、上FB、看小說……
他會把所有可以利用的時間都拿來讀書。等公車時、老師在說廢話時、下課時、午休時、假日……有時候甚至是吃飯時。
他從來不會說「無聊」這兩個字。他覺得這兩個字是禁忌。他常常會詫異於同班同學說的「好無聊喔」。
「如果他們有多餘的時間的話，為什麼不拿來念書？明明成績就沒有很好，時間也很多，為什麼不去念書？」
他從來不會說「好無聊喔」之類的話。他有很多書可以念，要是全都念完的話，就把歷史、公民什麼的需要背的科目的課本再拿來看一遍。
他每本課本上，都會有至少三種不同顏色的線。第一種是橘色，是用來畫第一遍看到內容時覺得重要的地方；第二種是紅色，是用來標示更為重要的單詞；第三種是可以擦掉的黑色，是用來劃記容易忘記的地方，已經記得很熟的地方，就會用橡皮擦擦掉。
不知不覺中，他發現自己在寫題目的時候，會知道這題的答案在課本的哪一頁可以找到，雖然不會準確地記得是在哪一頁，但是他大概知道是在這一頁的前面，還是這一頁的後面。在這之後，他心中就隱隱地認為，至少要做到這種程度，才能說是已經讀完了，才能休息。
就這樣，在他十二年的人生中，他在他人眼中始終是個會念書的人。
就只是這樣而已。
不會有人說他的個性怎樣怎樣，大家只會說「他很聰明」、「他很會念書」、「他成績很好」……
沒有任何人知道，他那層表皮下究竟是什麼模樣。
他有不想讓人知道嗎？
「沒有啊。」
沒有啊。他其實很想讓人知道的。他想讓人知道他的個性是什麼，或者說，想讓別人來告訴他自己是什麼樣的個性。
「我一直以為我很內向、很被動、很自卑，我以為這些就是我所有的個性了。因為這些就是我所能感受到的自己。我的全部。」
但是有天，他在網路上看到一篇文章。
裡頭寫到，一個人的某些個性，如果別人不跟他說，他永遠不會察覺自己原來是那樣的人。
「我曾經非常、非常希望，有個人能跟我說：『你很被動呢』，或者是『你很內向』、『你很自卑』也行，如果那時候有人跟我這麼說就好了。如果有人願意跟我對答案就好了。」
但是沒有。
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沒有同學願意跟他說話。
有時候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樣子。還是只是因為自己認為自己是那種樣子，所以自己才變成那樣？
人若自比為泥塊，便會墮落為泥塊。
每當有這個念頭時，他總會想起這句在教科書上看到的名言。
到底是自己本來就是泥塊，還是墮落之後才變成泥塊的呢？
「老實說，那段時間的我，每天都過得很痛苦……只有在讀書的時候，可以忘掉一切……」
就這樣，他獨自過完了十二年的人生。
果不其然地，他考上了國內最頂尖的大學。
在上大學之前，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可以運用。
但是，這種不用拿出課本複習、沒有鐘聲提醒自己現在的時刻的日子，卻讓他非常焦躁。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部分被拿掉了。然後，他找不到其他可以用來填補這段時間的東西。
他原本下定決心要玩好一種遊戲。玩到會被其他玩家羨慕的程度。
但是，他總是過沒幾天就失去了對遊戲的熱情。
「那時候的我，每天都很焦躁，總想著不能讓手停下來，不能發呆……明明有好多事情可以做，但我就是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勁。」
那時候我真的覺得，他說。這十八年的人生白活了。我回首過去，竟找不到任何喜愛的事物。就連大學也是，只是因為成績剛好可以上那裡，所以就填了。
「沒有什麼會讓我覺得『非此不可』。」
「那讀書呢？」小男孩抓住空檔提問，「讀書不是你喜歡做的事嗎？」
「讀書啊……」男人低下頭說，「那應該比較像是，隨波逐流吧。只是我剛好浮得比較久而已，大家就以為我很會游泳。但我其實沒有很喜歡水啊。」
我有時也會想上岸。他說。
在那樣渾渾噩噩的時間裡，他有時會突然在房裡笑出聲來，心想：啊，我除了讀書之外，什麼也不會欸，哈哈哈哈。
自嘲成了他唯一的藥。每次這麼做之後，他總感到一種像是吸食毒品的快感，能麻痺他所有神經。
「那你爸媽呢？」小男孩又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