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飯桌危局

東境，皇宮，會客廳。

東境領主凱偉司是個非常標準的王朝繼任者，沒有大功、沒有大錯、沒有大過，但是也不思進取、也沒怎麼想勵精圖治，心裡也想無恥厚臉皮的縱慾聲色卻又怕被與論淹沒，以他的膽量最多就是濫用職權，命令女僕穿超短裙而已。

比起古福王，他還不至於到愚蠢；比起康杜因，凱偉司那點壞心思也就是正常有權勢男人會有的慾望；他雖然不勵精圖治，但也還沒到荒廢國政；他雖然沒有到驕奢淫逸，但是君王該有的鋪張排場也沒落下，但是以總結來看，就只是個平庸的君主，這對於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來說，領主是個疲勞無比的工作。

更何況他背後還有一條非常嚴厲的鞭子在督促，甚至可以說是童年陰影－－北境之主、外號全能聖帝、金龍之王，阿瑪拉阿提瑪是他的曾外公，凱偉司已故的母親是阿提瑪家族裡面遺傳到龍血脈較稀薄的貴族，在十方領主之中，很多家族都會互相嫁娶，這是非常通俗的現象，但也因為這種通俗現象，也會導致其他領主某種層面上的間接干政。


東境、西境就是這種情況，這兩地的現任王都是北境之主外孫子輩、外曾孫輩，難免會受到老長輩的訓斥跟教導，這也導致東境之主特別平庸、西境之主特別叛逆暴躁的最大因素，因為出了甚麼大差錯都可以低聲下氣的向大長輩求援，很自然的更無心在政治上。

而凱偉司是真的被罵怕了，看到破壞神遺骨長出肉來都沒膽量找萬能的曾外公求助，反倒是向沒什麼往來的我求援，由此可見童年陰影的創傷有多嚴重。

不過他一頓飯的排場確實連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兩個人吃一百多道菜色，就算他身上有遺傳到一丁點龍族血統，那也絕對不是胃口...，他胃口沒有很大不要緊，反正我有的是能力把整桌都清盤。


「格林殿下，真不好意思讓你跑這麼一趟。」凱偉司飯後喝起了點烈酒，道。


「沒事，我最近也比較悠哉，我大傷初癒，手下們都不敢讓我忙碌，就算我失蹤兩天也是合情合理的放鬆出遊而已。」我道。


「唉，作領主一點都不有趣。」凱偉司忍不住自怨自艾道：

「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到五年來都兢兢業業、勵精圖治、還親自上戰場的英雄事蹟，那豈不是沒有生活可言了嗎？

我十六歲就繼任領主，也就比你多做兩年而已，這七年就差點沒把我的精力消耗殆盡...」


「確實是沒甚麼私生活可言啊。」我接過女僕遞來的酒杯，道：

「我不像其他地方有著已經純熟的政治官僚體系、上一代培育的及用人才，以及前一代留下的資產，很多事情、很多東西都是走一步算一步，想方設法地去弄出來的。

我到現在都還湊不齊騎士團呢！」


「我其實很想知道讓你堅持下去的動力是什麼。」凱偉司道。


「如果要說場面話的話，我會說是百姓的笑容。」我道：

「但是真正推動我繼續向前的動力，其實是愧疚。

我覺得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苦難、哀傷、悲劇、顛沛流離都是我的罪過與過錯，我只是想要彌補、讓傷害少一點、讓痛苦少一點，讓良心好受一些，這才是我的動力源。」


「不如我們結婚吧！」凱偉司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害我差點把沒吞下去的酒嗆了出來！


「咳，你這玩笑開的有點大啊！」我道：

「領主們不能以任何形式兼併土地，我若是嫁給你，就是兩塊領地合併了！

那可是會觸發方尖碑詛咒的，我還要命啊！」


「就當我開玩笑吧。」凱偉司道：

「但是要執行也不是不可能，我只要宣布退位，把領主職權全部交給我弟弟達普倫大公，然後嫁給你，我就自由了...」


「你知道這種情況其實很損你的名聲吧？」我道。


「我當然知道，自願以婚姻入贅到女王姓氏的姻親王地位很低。」凱偉司道：

「我對於成為領主這件苦差事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父母死得太早了，我身為家裡的長子、同時也是成年人，就算身體不好、心臟有問題，還是得肩負起這個大任，我這個東境領主做的一點都不開心，還差點忙碌到因為心臟疾病逝世，忙碌到自己的王后與侍衛長有染，兩人還私奔去了東南境...

我很清楚我不是當王的料，我沒那個才華、沒有辦法像我的開國祖先那樣可以成為英雄、成為史詩、成為傳奇，對我來說，我光是守成這個先人打下的基業就已經心力交瘁、疲勞不堪...

我知道作為一個男人這麼說很沒志氣，但是有時候我也希望有個騎著白馬的英雄劃破大地的陰霾，在朝陽中推開城堡大門將我營救出去；要不然就是某個強大無比、無從抵抗的魔王轟破城門，要求我交出王冠與王權，就饒我一命不殺...」


「你這幻想能力真該當個詩人或者小說家。」我一邊喝著酒，一邊苦笑道。


「對我來說，我最理想的職業就是成為詩人了。」凱偉司道：

「我們之間有位共同的朋友，想必你也認識...」


「終於輪到我出來了嗎？」一個俏皮瘋癲的聲音傳來，我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是誰了...


吟遊詩人提米，他是米特爾以前的隊友，現在和當年同隊伍的格鬥家塔悟在倫格斯合開了一間酒館，【拳頭與神經病】這間店的東家之一，負責發神經的那位神經病...


「你怎麼會在這啊？」我疑惑地問著提米。


「我在這很正常啊，我本來就是落籍在東境。」提米道：

「而且東境領主以前就是我們詩友社的成員，我還是他的啟蒙老師呢！別看我現在這落魄樣，我十多年前快二十年前可是東境最有才華的詩人才子、宮廷弄臣呢！」


「好吧，所以東境領主關於我的小道消息，都是你這大嘴巴傳出去的吧？」我嘆氣道。


「您太謙虛了，格林殿下。」提米道：

「您的事蹟可是最熱銷的英雄史詩、最被傳唱的勇者傳說，都已經有人打算策畫編排成歌劇戲曲了，我不過是比其他有更多第一手消息、更精準的消息來源，還有更動人的文采四處傳唱而已。

您的史詩總是最賺錢的，我走唱著走唱著，口袋就越來越沉，就不知不覺回到故鄉啦！哈哈！」


「看來是該聯絡一下塔悟處理失蹤人口了。」

我做勢要施法，提米趕緊阻止道：

「別別別，千萬別這麼做，上蒼有好生之德，您要是聯絡塔悟，我可不知道怎麼死的了...

別瞪我，我、我說實話，我其實跟他請假時稍微潤飾了一下，有點把我母親的現況描述的稍為嚴重了一點，稍微誇飾、加油添醋了一些...」


「你該不會是又藉故老娘生重病瀕危，向店裡請了長假，讓塔悟忙碌著整個春季、招呼那些其他地方的貿易商團吧？」我嘆氣道。


「殿下英明。」提米嬉皮笑臉道。


「你還真不怕被塔悟揍趴下是吧？」我看著凱偉司，道：

「真是辛苦你了，竟然讓這麼麻煩的人物當啟蒙老師！」


「哈哈，提米老師人很風趣啊。」凱偉司道：

「至少他的詩文課是我人生中少數不無聊的事情。

我也是透過提米老師的英雄詩，才知道您的事蹟、您的偉業、以及您的能耐，而且我也是我少數可以信任的老朋友了。」


「就我所知這傢伙可一點都不靠譜啊！」我嘆氣道。


「哈哈，我這有個臨時想到一個笑話，要聽嗎？」提米說起一個非常市井的笑話段子，但是他的說話內容與口型完全搭配不上。

很明顯，他是用腹語說笑話，但是脣形卻是在說別的事情...


『...您注意到啦？先別出聲，事情很嚴重。』：提米用唇語緩緩道：

『東境現在面臨嚴重政變與背叛，東境領主的身邊有人在監視，情況非常不妙。

隨著東南領主的死亡，東南境出現了個強力軍閥，試圖入主東境成為新的霸王。

這股強大勢力打算趁著現在新領主未出現的權力真空期，試圖推翻舊王政，另起新王，有其中一部分人馬已經大面積滲透到東境，藉由官商勾結等方式，早已經在東境王城部下大量人馬，等候最佳動手時機。

在我們現在聊天的期間，周圍已經包圍不少人了，詳細情況之後再說，現在優先得保住東境王的安全。』


『是的，剛才侍餐的女僕確實已經不見蹤跡。』我用唇語回覆，接著乾笑兩聲，叉開話題道：

「這段子你講過兩次，記性未免太差了吧？」


「什麼？原來我講過啦。」提米用著荒唐的口吻道：

「那麼我在想想有什麼有趣的段子。」


我再次坐回酒桌前，與凱偉司、提米說著一堆無關緊要的家常閒話，而提米照樣神經大條的說著葷段子與笑話，這種閒談全都是沒意義的談天，儘管內容聽起來跟閒聊廢話無異，但是提米的手勢、眼神都在悄聲比劃著屋頂、窗外、以及附近的人埋伏分佈。

凱偉司用手指沾著酒水，在桌上寫著【請幫幫我】的字樣，我默默的點了點頭。



「對了殿下，既然你都邀約我來這作客了，禮尚往來，要不要來我們南境待上幾天？」我道：

「你應該還沒有搭過我們境內的地鐵吧？」


「好像挺有趣的，不過我想我手下的那些大臣可能不會讓我遠行的。」凱偉司道：

「畢竟現在是初夏，我們境內的春季稅務都還沒收齊，到了初夏季節是一年最忙的時候，預算編列、會議、還有外交之類的事務，還有國內權貴的一些公開交誼，我弟妹的生日等等，就算我想出遊，也只能作罷了。」


「魔法來回很快的，耽擱幾天不要緊吧？」我道：

「而且說到生日的話，五天後就是我的生日了。

由於這幾年我一直忙於政務，都沒時間給我自己辦場生日宴席，要不這樣吧，你和你的弟妹一起來我那邊作客，順便來搭乘看看我們境內的地鐵，會很有趣喔。」


我話一說完，就側耳聆聽著周遭的動態。

四周包圍的腳步暫時停了下來，還有一些零碎的交談聲，以及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在幾個稍微大聲的句子後，密集的腳步聲逐漸四散。


我有一句沒一句的隨口交談之虞，會客廳的大門被敞開了，就連會客廳門前的侍衛都沒有阻攔，任由一個穿著華服的官員強行闖入。


「殿下，打擾了。」那個粗壯、肥大、有著濃密鬍子的中年官員道：

「我聽說有一些可疑人士闖入境內，我還以為那是謠言，沒想到您身邊竟然有著危險人物出沒。

提米.德里斯.蕭，你這個被放逐的弄臣、搬弄是非、擾亂朝政的亂臣賊子竟然敢回到東境？造反了不成？」


「別這樣，桑特卿，這裡有客人。」凱偉司道。


「不知道是客人，還是另有野心的惡人啊？」那位大臣反諷的譏笑著，露出一臉不屑的鄙夷笑容。


「作為臣子，如此無緣無故打擾主君，如果是我境內，你可能得捲鋪蓋走人了。」我道：

「你知道你現在正在打擾外交嗎？」


「我們東境自力自強、民生富裕，沒有必要跟您南方交誼、也沒有貿易需求。」大臣乾笑著，大喊道：

「來人，送客！」


「殿下，這傢伙如此僭越，不妨讓我來示範一下什麼叫作君臣禮節吧？」我詢問道。

凱偉司緩緩的點頭，默許了我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