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哦要不然去見見希特勒來說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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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04
她沒有回答,又或者是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繼續說了下去。

「嗯?你知道歷史上這個人?」

「不知道才奇怪啊……戰爭狂人、第二次世界大戰原兇、猶太人仇人——等等,你該不會是想拿希特勒做例子說明而搞這個場景出來吧?」

「有臨場感比較好吧?嗯?」

她又一次向我展現小女孩天真無邪的笑容。但我只覺得無言而對。雖然知道這傢伙無所不能,但隨意的亂入歷史事件裡,我還是覺得太過誇張。

「話說,你對他的評價似乎相當負面啊?」

「這不是廢話嗎?光是屠殺猶太人就有六百萬人。借種族清洗的名義,還把猶太人以外的人順便殺了。廣義定義就約有一千七百萬人因他而死啊。」

「那你也該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德國的慘況吧?」

她的提問連結起中學歷史課堂學過的種種記億。

「凡爾賽條約嗎?」

詳細的數字不記得了,反正就是戰爭責任、巨額賠款、土地割讓、軍事力量管制那些常見到不行的東西。不過特別記得那一句話『寧願是我的手枯萎,也不是簽訂這條條約。』

這句話得到當時絕大部份德國人認同。甚至不少說法指明,納粹掘起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凡爾賽條約佔了一定的緣故,足見條約的嚴苛程度。

「反正呢,戰敗國的人民都是悽慘的。上午用馬克買完一個麵包,下午莫名其妙就變得只能買半個。一個小婦人窮大半生努力存的錢,最後連電車錢都付不起。不過是幾個星期,中產階級這四隻字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喔。」

因為大量印刷鈔票而導致貨幣貶值,連我都知道這種簡單不過的事。

「所以呢,對於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戰敗,無比慘烈的德國來說,他可是給予德國人民希望,甚至可以說挽回國家尊嚴的民族英雄喔?」

——當然,手段或許並不值得恭維。她不忘附加了一句。

民族英雄…….嗎?隨著這份疑問,我的眼光轉向那個在椅子拿著槍並用力演說的男人。那怕是我不懂德語,他的聲音、語調都滿滿傳遞了意義背後的魄力。一舉手一投足,都似是在刻劃一個即將成真的夢。

我確實被吸引了。即使我不懂德語,即使我不是德國人。這個男人還是可以清晰表達出一個願景——希望。

「不過最後還是戰敗呢。」

這句話就像是對我的滿身熱血淋下一大壺冰水,思緒被冷卻後我對她提問。

「所以呢?你是想借這位歷史名人說什麼呢?是想說跟這位名相比,他跟祖國一起掙扎一生,最後還是得個戰敗自殺和歷史罪名。而平凡A還有一百八十天去慢慢迎接那可笑的死亡——他更要幸福嗎?」

這傢伙又笑了一下,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用問題回答我的問題。

「那,假設你是希特勒好了,你會怎樣做?」

「什麼意思?」

我不明白。

「你就當自己是那個經歷第一次世界大戰戰敗的二等兵好了。會因為民族尊嚴挺身而出嗎?會發起慕尼黑政變嗎?會在獄中寫我的奮鬥嗎?會建立納粹黨嗎?跟張伯倫簽下條約後入侵波蘭嗎?戰爭打到某個點會逃之夭夭而非自殺嗎?又或者,以上所有選擇點會有那一個做出與當時不同的選擇嗎?」

「……我不覺得我能代入種族清洗,能以國家為單位進行屠殺的腦袋裡。」

「嗯?你就隨便想像可以了喔?」

她依舊維持背天趴著的姿態看著漫畫,還隨意搖擺雙腿。彷彿是輕鬆自然的在說——諾,隨興地假設自己是個會屠殺過千萬人的戰爭殺人狂吧。

「當然呀?想像又沒罪的。不然寫小說畫漫畫的不就全都只能坐牢去?」

說得也是——說來,這傢伙又在讀我的心吧?但我好像已經習慣了,人類的適應力真是可怕。

假設自己是希特勒嗎……我短暫沉思大概一分鐘左右後得出結論。

「果然,我還是沒法假想吧。」我聳了聳肩繼續說下去。「我不是日耳曼民族,沒有德意志的榮譽感。沒在戰壕上受過子彈和血的洗禮。沒有在戰敗後用香煙或日用品代替鈔票。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背負戰敗兩個字是什麼樣的滋味。說得更直白一點的話——」

「沒有經歷過別人的遭遇,所以不要輕易評論別人的人生?」

「沒錯。」

我不覺得自己有那種資格去定論假設,就算想像是自由的。

「有點正經過頭了呢……雖然根本沒所謂。而且也不能說你這想法不對。」

她忽然合起漫畫,坐在床邊隨意的搖擺雙腿。

「『即使歷史是由眾多的愚行所累積而成,每個時代都會有活在那個時代才能感受到的喜和悲。』」

「你看得還頗快嘛。」

我記得是銃夢第二部Last order第十卷的台詞吧?這速度根本不用一分鐘一本單行本啊。

「嗯。就算是重看了十萬四千五百六十二次還是覺得與眾不同呢。說來,火鳳燎原也有句話『一場史書上寥寥數字記載的事件,那幾個文字卻由億萬滴血寫出。』但億萬滴血總是不會成為最後一次,你覺得為什麼?」

「我現在只肯定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動漫迷……」涉獵的範圍也異常廣大。「你是想說,人類為什麼總是犯相同的錯誤嗎?」

她點點頭,又繼續說:「我覺得呢,這是因為就算在課本或歷史書裡的圖片跟文字裡知道戰爭的慘痛,也不是體會了那份傷痛。那些啊,說白了只是結果,不是過程。後人沒法深深體會過那份『果』的痛,當然不會在意的再次散播一模一樣的『因』。」

我理解她所說。就算我從資訊知道很多世界大戰的種種,但一切都不過是已發生的事。就算知道起因結果,身體也不曾經歷過鮮血、不安,以及直接或間接地面對死亡。

雖然從另一個意義看,我也站在死亡這個彼岸不遠處。

「那我們再回到希特勒身上吧。」

她下了床,走到正在演說的希特勒旁邊。那聽不懂的語言一下子成為了背景的聲音。

「如果他選擇的不是站起來,或許在那亂世中會過著慘淡,但最後不用自殺的下場吧。也可能有個更棒的領袖走出困局,打造出更美好的德國,而他本人會過得更幸福也不定。不入侵波蘭,不挑起世界大戰,說不定最後反而建立出更棒的德意志帝國喔。」

「也許吧,不過——」我嘆了一口氣,再繼續說下去。「歷史,談論『如果』……有什麼意義嗎?」

「沒有啊。對夭折的孩子去幻想他長大的未來一樣沒有意義。因為他已經沒有未來啊。但是——」

她舉起食指,露出了一個得意的微笑。

「對希特勒本人來說,他本人是怎麼想的?踐踏別人的國土,把子彈炸彈送到別人的身體裡,他會深深相信這是正義合理的行為嗎?決定種族清洗之後,會不會像那個戀童、虐殺肢解兒童的殺人魔Albert Fish說『我覺得自己是對的。因為如果我錯了,上帝會派天使來阻止我。』?當知道即將戰敗的一刻,他後悔嗎?還是雖敗猶榮的吞槍?或者在無數的分歧點上,有過無數的可能、無數的想法、無數的後悔?」

「天知道——我又不是希特勒。」

我半敷衍回答。話題已經有點冗長而令人不耐煩。應該說,我還是不明白她這番造作這些說話究竟想表達什麼。

「妳應該知道吧?『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不一定啊。」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要不要問問看希特勒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