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哦要不然去見見希特勒來說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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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3-04
演說忽然停止,希特勒從椅子下來,慢慢的向我走近。那傢伙也一樣,跟旁邊的希特勒相同頻率的腳步走到我前邊五步左右的距離停下——兩人忽然舉起納粹禮。
「「德國的科學技術是世界第一!」」
我只能驚愕得無言而對。
「現在你知道希特勒是怎麼想了吧?」
「才不知道啊!應該說根本不可能是這樣想吧!難道你為了演出這個惡搞的梗,才搞那麼多花樣嗎!?」
她叉著雙手歪著頭的模樣,好像在說完全沒有問題。
「不好嗎?由希特勒親身演出,非常有震撼力吧?」
「適得其反了啦!」
前邊說得那麼認真,一下子就白費了啊!
我嘆了一口氣,再重新問一次。
「所以呢,妳到底想表達什麼?」
「嗯,進入下一步吧。」
她慢慢的走過來,同時也慢慢的由小女孩變成少女。並在大概只有十公分的距離,臉貼臉的四目對視。非常嫵媚的表情。
她忽然用手掌擋著我的視線。
大概三秒左右。我才重新看到她的臉,帶狡猾的微笑。
「你是不是覺得我想跟你接吻喔?」
「怎可能呢。」
我盡可能保持目無表情,平靜的回答。隱藏內心那至少有一絲的期待。
不過這傢伙會讀心,我的心思大概也被看穿了。証據就是她雖然沒有點破,但微笑的狡猾感更強了。
我決定盡快轉移話題——環顧四周,希特勒、人群、喧鬧聲全都消失不見。房間漆黑得讓我無法掌握準確範圍,只有些微的燈光能讓我看到十公尺左右的東西吧。
「這裡是?」
她又不回答,輕飄飄的走了十幾步停下,彈了彈手指,聚光燈馬上映射在她身上——還有旁邊的東西。
一個放在桌子上的水族箱,常見的普通大小。
我很自然的走近過去,才發現雖然有海草、底沙跟過濾器,但半隻水族都沒有。
「就用魚這個概念去說吧?」
她輕輕一拍,簡直就像是變魔術一樣,水族箱馬上出現數十隻相同種族的魚類。原本空虛不已的景象,瞬間充滿生氣。
「這裡有一個族群吧?假設我放一隻天敵進去,慢慢的,這隻天敵就會把牠們吃光——也就是滅絕。但是,如果牠們當中有一隻異常個體,有出類拔萃的能力,帶領種族去抵抗天敵,反過來把敵人滅絕,保衛了牠的種族……你會覺得這隻異常個體怎樣?」
我毫不遲疑的回答。
「很偉大,很厲害吧。毫無疑問。」
「但如果什麼都沒發生呢?」
「會慢慢死光吧。」
「那你有什麼想法?」
「想法?」我聳聳肩,攤開雙手搖頭。「很自然的弱肉強食吧。我能有什麼想法?」
「嗯,我就是這樣想喔。你明白了嗎?」
她半坐在桌子上,雖然帶著微笑,神情卻令我覺得虛無。
我一時間沒法理解她的意思,想了想才好像有點明白。
「妳想說那個異常個體是希特勒,普通的魚就是指我嗎?」
她沒有回答,但那神情和眼神跟默認無疑。
「人跟魚不能相提並論吧?」
「有不同嗎?」她歪著頭問。「從牠誕生為魚開始,牠的一生就只能是條魚。即便如此,那依然是牠的一生——唯一的一生。跟人有什麼不同?」
她神態自若的模樣,我無法反駁——又或者,其實我沒多想反駁。
「因為不是經濟動物,不會被屠宰食用,所以比較高等嗎?還是因為語言文化,身體構造差異,較高的智商之類的不同,所以就不能比較?反正一個大隕石撞下來,人類就要跟恐龍一樣要滅絕喔。」
「妳是想說眾生平等嗎?」對此我搖搖頭,不太能夠接受。「應該說,一個遞鹽後死去的無名小卒,根本不能跟那種影響過千萬生命的傢伙相提並論。」
「有差別嗎?你的一生是一生。他的一生還是一生——唔,當然希特勒的一生最後確實毀滅了過千萬人的一生。但無論搶奪多少人、殺害多少人,一生就是一生,不會變成兩生、三生。而且——」
她的視線轉至水族箱裡。魚群依然無憂無慮的游著。
「如果這群傢伙殺了天敵,延續了生命,你大概也沒什麼感覺。但就算牠們死光,你也不會有多少感慨,對吧?」
「……妳這麼一說我好像相當冷血似的。」
不過,她沒有說錯。這或許是人類的生物機制或天性吧?就算不是眼前這群魚,而是電視新聞遠在地球另一邊,因為天災或戰爭死幾千幾萬人,我想大部份人都是不為所動吧——應該說,也不是全無感覺而是不為波動。
或者我也會心生憐憫吧。但我肯定不會因此傾盡所有飛去另一邊做拯救者。或者藉此作契機,從政什麼的去改變世界。
說得再露骨點的話,對大部份人來說那跟天氣預告可能沒多少差距。
「沒錯。即便那是對你根本無關痛癢的人,乃至眼前這些魚,對他或是對牠而言……」
她似乎刻意的停頓,為了又一次營造強調那句話。
「一生,就是一生。唯一的一生。無關於他最後做了什麼,能做什麼。」
「……」
我靜默無語。不單因為這句話令我有所思,或許更因為我確實有被感動到。
回頭想想,我是不是有為我這唯一的一生傾盡了——不,至少日後回頭看,還能說句「還算可以。」的付出?
「所以說……就算你是個人渣……庸碌無為……自暴自棄…….毫無價值……那也是ok的…。」
不,我再自貶也沒到那個程度吧——話說,怎麼一下子改變用詞和語調了?等等,這個畫風不就是——!
「沒錯……!你應該掙扎……!投入……!狂奔……!徹底地……!燃燒自我……!就算是垃圾……只要點下火種……還是能夠焚燒!捲起!熊熊!烈火!」
「唔啊啊啊啊啊啊——才怪。那有這麼輕易會感動啊。說話回來,福本伸行嗎?」
天‧天和街浪子、賭博默示錄、賭博霸王傳、銀與金,嗯,我都有看。
她叉著手,閉眼點頭,畫風已經變回正常。
「嗯。雖然故事精彩,但那醜——獨有的畫風配上那極具個人風格的用詞和大量省略號,有時令我很毛燥呢。」
「畢竟作者說是不需要女人,嚴肅的賭博鬥智漫畫。」
「只是畫太醜乾脆放棄畫女人吧。」
「妳也太直接辛辣了吧。」
而且上一句改變用詞不就沒意義了。順帶一提,個人最喜歡的賭博漫畫是勝負師傳說,並不是福本伸行任何一部作品。
「好啦。就連開司那種愚蠢的好人,經過那麼多拖泥帶水、囉囉嗦嗦,看似是賭博、實質上不過在不停作弊和拆穿對方作弊的經歷後——都拿著二十四億日元逃亡……其實說直接些,你這還有什麼需要遲疑嗎?對於你自己的生命來說,還有什麼好疑問?」
她歪著頭、狐疑的表情看上去是對這番說話非常認真。
「接下來你會說『不要跟漫畫相提並論。』」
「不要把現實和漫畫相提並論。」
她站了起來,重整姿態,表情跟站姿一樣嚴正,彷如判官一樣。
「一切都是虛構就能一笑置之,那西撒那『最後的波紋』你也不會感動和難過吧。真中沒有選到東城你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對吧。湘北打輸海南,你也不會跟花道一起流淚,是吧。沒錯,小說電影漫畫的角色跟劇情絕大多都是虛構。但你的感覺是假的嗎?你內心的悸動是虛幻嗎?你不曾為這些虛構角色的掙扎,共嗚過喜和悲嗎?你從來沒有在這些虛構劇情中有所收獲、學習、重疊到你的生命上嗎?」
她聲音平緩,明明不帶怒氣,卻有一種近乎絕對的凜然,那份重量感和說服力我無從反駁。
而且她舉的例子都完全說中我內心痛點。她根本是個病入膏肓的漫畫中毒者吧?
「抱歉。我承認是我失言。」
如果是那種從來不看漫畫電影小說的人,或許有資格反駁。但我不是,所以我坦率道歉。
「但總不能叫我跟開司一樣,借一大筆錢去賭博吧。」
「我可沒這樣說過喔?」
她彎下腰,左手叉腰右手伸出食指繼續嚴肅的口吻——說來這個姿勢真的頗有女主角感覺。
「你是一百八十天後死去,不是明天死去喔。難道你想半年的時間都在混吃等死嗎?」
換言之,就是死前的時間應該做什麼,對吧。
確實,這的確是一個重要問題。
「要不然這樣吧。首先借一大筆去參加透明麻雀對決嬴一大筆錢,然後被綁架逼著去參加九人遊戲。通過後,再駕車帶著黑人鋼琴家去巡迴演唱,接著參加半夜儀式去交換身體,找尋究竟是誰殺了自己的姐姐。中途找到盞神燈,許願到天空之城後,跟那個祈禱就能晴天的青梅竹馬邊遞鹽邊告白,然後死去——很浪漫吧?」
「我是那兒來的創作嗎!?」
而且妳究竟混了多少東西進去!?
「太好了!你的人生能超越希特勒了!」
「妳說的隨便有一個發生都不得了吧!最好會全都出現在我半年的人生裡頭啦!」
我實在禁不住大聲吐槽了。順帶一提,我可沒有姐姐或是青梅竹馬這些那麼令人羨慕妒嫉恨的玩意。
「唉——剛才的緊張感全都消失不見了啊。實在搞不清楚妳什麼時候認真,什麼時候在搞笑。」
「嗯,玩笑先放到一邊。」
她在胸前輕輕一拍,場景又轉回我那狹窄的套房。那傢伙又重新躺在我的床上。
「可以的話,我是希望你接下來的一百八十天能過得比較精彩和有意義唷?不然的話——那就一點意義和樂趣都沒有了唷?對我來說。」
……我是你的玩具嗎?那可是我的人生啊。
「不對唷。不如說地球在我眼中跟水族箱差不多。」
……連大海、甚至水族館都不算?
「都不算唷。雖然我不是有養魚喜好的人,不過還是會站在水族箱旁邊,花時間觀察一下。對了,偶然就鎖定一兩隻,投放一些特別的餌之類,看看會發生什麼。很有趣唷。」
「……」
我忽然覺得,被當成玩具可能還要好些吧。
「還有,如果你主張那是你的人生,希望你能為你的人生找到些什麼,到底要做什麼——得到一個讓我覺得有趣味的答案。畢竟你可以說是丟開、放任你的人生好一陣子了唷?我實在不想在最後,看到的依然是一個無趣的無聊答案。」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消遣嗎?」
「可能吧?可能我只是想找個樂子,隨便找個傢伙消遣。也可能我有莫大的理由,只是裝裝樣子不告訴你——嗯?要不要猜猜?」
一貫狡猾又帶惡作劇感,但又充滿魅力的笑容。那樣的表情我當然看不穿她想什麼。
「比起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還是把時間和心力放在你自己身上吧。你浪費了那麼多年光陰,難道打算最後半年都繼續虛渡算了?不會吧?應該不會吧?」
我抓了抓頭,實在沒有把握回以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我還是勉強的開口:
「那、那是當然的啊。」
「嗯啊。那你好好加油唷。」
她又雙手一拍,把場景變回我的狹小家裡。並且回復成一個小女孩,繼續大模廝樣的躺在我的床上看漫畫,似乎注意力已完全投放在漫畫身上。
說起來,這傢伙好像說過重看什麼次數達十萬次——我沒記錯吧?雖然這單位已不是用誇張能一筆帶過,但放在這傢伙身上卻沒什麼。不如說妳是那來的漫畫蟲嗎?妳的存在就是為了看漫畫嗎?不過我也沒這個資格說她,我也常常沒事重看,就算已經看了十次以上,也不知道為什麼還能找到樂趣。既然時間是無限的話,在最後再列個名單再重看一遍吧?算了,先不想這點。
我大字躺下,看著天花板開始思考。
這個稱得上日常的動作,意義卻跟以往的全都不同了。昨天躺著的我應該不會想到,明天的自己以一個意想不到的形式成為故事,真的當了主角吧?
我冷笑了一下,這個自嘲實在無聊又無趣。
我索性閉上眼睛,進入自我的腦海世界裡,在這個無限的空間裡開始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