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諸神變奏曲(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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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2-28
倫恩一直注視著她,先我一步開口,說的名字卻和我想的不一樣:「雷婭?妳是雷婭對嗎?」
黃髮少女在一瞬間瞪大了眼,又快速別開臉,我聽到她以氣音說:「哈,真不想被你們看到我這種狼狽的樣子⋯⋯」
她們的聲音其實不同了,但我確定那就是雷比⋯⋯
「別擔心,等一下就會變成妳看到他們狼狽的樣子了,不過是由妳一手造成的。」魔王妃一腳將她踹向地面,又踩上她的背,接著,拉緊了鎖鏈強迫她抬起頭,「哼,雷龍集團又怎樣?還不是在迷霧之森全軍覆沒淪為傀儡。當年就只有妳這隻小老鼠僥倖逃脫,妳以為躲進別人身體裡我就看不出妳嗎?」
雷比的瀏海遮住了上半臉,只能看到她一直死咬著唇。
就在這時,魔王妃忽然放開鎖鏈,回手揮出一道光束。
轟——不知何時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的倫恩飛出去數丈遠。
然後雷比身上的鎖鏈消失了,電光纏繞上她的指尖,她的身影像一枚利箭射出,直朝倫恩而去。
她的瞳孔泛著金光,如野獸一般縮成細線,五指成爪對著天空一抓,雲層竟真的被她劃開一道口子。奔雷滾滾,金色的閃電如同一道道巨斧,劈天蓋地地襲擊倫恩。
雷和水屬性,通常是做不到直接操控氣候的。是被改造而加強了還是⋯⋯
「據說雷龍集團首領的實力,甚至可以媲美如今的黑白二帝。」老唐那時說的話再次閃過腦海。
路克本來大概是想幫忙,但他還沒出手,就被魔王妃一連串狠戾至極的攻擊招呼上。
「破壞好戲的壞孩子可是要受到懲罰的喔!」魔王妃面無表情道。
大規模的黑紅光束像頭巨獸,張著血盆大口吞噬在牠前方的所有景物。
那波攻擊就算是平常的大哥可能也無法完全閃開,我很努力地召喚植物替他抵擋,但精神累積的疲憊對他成為了更致命的傷害,他的動作遲疑了一秒,有道攻擊直接貫穿他的胸膛,離心臟只差幾公分。
我的心臟差點跳出胸口——因為我現在做不到讓死人復活。
路克一手撐著劍單膝跪在地面,另一隻手摀著傷口。他的周圍雖然馬上出現許多火球持續抵禦,火焰的樣子看起來卻和主人一樣虛弱。
我立即對著他施展治癒魔法,可是,這次魔法粒子並沒有直接聚集到我的手中。
奇怪⋯⋯溫熱的液體從我的口鼻湧出,但我沒有去管。
魔王妃的攻擊依然持續,大哥的身影和那成片的黑紅光束相比是那麼的渺小。
清瘦的背影與記憶裡那決絕的轉身重疊,彷彿如果不做些什麼他便會就此消失⋯⋯但我看著攻擊快要淹沒他的身影,卻連植物都忽然操控不了。
怎麼辦⋯⋯剎那間腦袋閃過各種方法,最後絕望地發現沒有魔法根本什麼也做不了。
「不要!!!!!」我發出撕心裂肺的乾吼,明知徒勞,身體仍奮力地向前掙扎。被鎖鏈勒住的感覺很快傳來,我卻像毫無所覺似地持續出力,因為心臟被恐懼勒得更緊。
窒息感攀爬而上,幾乎以為自己要喘不過氣,但胸前有什麼散發出熱意,突兀地分擔了我的注意力。
——像是在回應我的祈願,一大片黑紫色的霧氣陡然出現,如同護盾般擋住了魔王妃的攻擊。
「嘖。礙事。先暫時放過你。」魔王妃瞪了我一眼,將視線放回雷比那邊,看起來欣賞地津津有味。
我直覺地看向齊爾,但他也被魔王妃的攻擊拖住了,看起來沒有心力幫忙。
被冷汗浸濕的碎髮貼在臉頰上,眼淚一滴滴墜落,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那股魔力是如此地令人眷戀,轉頭看向艾莉公主雕像的方位,雕像已經消失了。
原來那座雕像是你用魔力做的嗎⋯⋯
胸前的熱意依然存在,低頭一看,被湛藍光芒包覆的銀鍊漂浮在胸前,上面沾染了血跡。而原先保管著里維記憶的墜飾已經不見了。
待在魔族的時候,我總是戴著的那條壓制「光」的項鍊曾經斷過一次,那時里維給了我另一條銀鍊替代。
為什麼這條替代的銀鍊會出現在⋯⋯不,里維什麼時候交換它們的⋯⋯?
想不通的地方很多,但我沒有繼續深思,因為青綠光芒終於重新聚集。
治癒的療效明顯變弱了,我中途也試著治癒自己,靈核卻不再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真的要到極限了嗎⋯⋯
「艾莉,先幫奈特⋯⋯」大哥的聲音聽起來在顫抖。
剛剛不是⋯⋯我瞬間一愣,而後意識到已經一陣子沒看到奈特的身影。
對了⋯⋯三哥呢⋯⋯?
還未完全消散的恐懼感重新聚集,一點一滴滲透內心,我機械似地尋找奈特的身影,卻發現他還在原本的位置。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礫石堆中,蒼白的臉色接近透明。他的頭髮蓋住了臉,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心臟再次被狠狠揪住,我趕忙對著他施法,然而,一點用都沒有,他的身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
茫然感忽然無可遏止地湧現:
雖然明白哥哥們現在擁有的時間本就是多出來的,可這種情況下,心裡總會不自覺地認為是自己曾有能力救他的,但現在沒有了,所以才變成這樣的啊⋯⋯
在我治癒奈特的時候,他的嘴角很細微的上揚了,可是那個笑容充滿了苦澀和深深的自責,更像僅僅是想讓最後留給大家的是笑容而笑著,「對不起⋯⋯我好像沒辦法再繼續了⋯⋯」
他的嘴形微動,看起來很吃力地說著:「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哥哥,也不是個好弟弟,但最後是和你們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如果還有⋯⋯」
早在話語聲完全停止前,他的身影便已完全消散,那最後的一句話,似乎只是風的殘留。
又是一聲碎裂聲。
很奇妙的,當這一幕真正到眼前的時候,我的心反而平靜的沒有任何波瀾。
「三哥⋯⋯?」我喃喃地唸著,但不會再有人回應我了。那似朝陽般開朗的笑容,消逝在眼前的荒原,只留下一塊深藍色的結晶在原地。
這樣也是一種解脫吧⋯⋯?
沒事的,至少結晶還在還有救的⋯⋯我像是在說服自己。即使早已看不到那個未來。
藤蔓順利的把結晶帶來我的身邊,我將它緊緊握在手心,抬頭看向落雷四起的天空。
每一道閃電都是致命的危險,卻是不見天日的夜裡,唯一的光芒。
「有趣啊,我最喜歡看這種相愛相殺的戲碼了。尤其自己還是那部戲的導演,真是令人心情愉悅。」魔王妃興味盎然地說著。
如果不是齊爾還在持續攻擊她,我可能會以為我們僅僅共同在戲院裡觀賞一齣作品,眼前世界末日般的場景都只是虛構出的假象。
「說起來,當年的那齣好戲還多虧了魔王大人。如果不是你,那廢物可能也不會崩潰的那麼徹底。」
齊爾的神色有點異常,他突然停下了攻擊,站在原地,「有件事我一直無法理解,『你們』最後到底做了什麼?」
「很簡單啊,我們只是把他『所有』的記憶還給他而已。所以,那完完全全是由魔王大人您一手造成的喔!」魔王妃說完還鼓掌似地拍了幾下手。
齊爾並沒有再次回應她的話,只是能明顯感覺得出他的臉色陰沉了幾分。
所以魔神的誕生真的也被麥莫里家族橫插了一腳?甚至盧卡斯還被更改了記憶?
盧卡斯如果能被改寫記憶,表示那時候他的「光」效力已經不夠或是根本沒有了。
也就是說,結合目前所知的信息得出的是:女神受到詛咒,盧卡斯將光分給她。出於某種未知原因,盧卡斯自身的「光」效力沒有那麼強了,所以被人改寫了記憶。另外,還發生了與卡奈爾和女神的那段,導致他最後墮成魔神。
而魔神的詛咒又出現在精靈之源⋯⋯女神的詛咒是否就是後來在盧卡斯身上以及精靈之源的那個?
過往的碎片似乎拼湊了七七八八,卻還差了許多關鍵的部分,事件發生的先後順序也還有待釐清。我真佩服自己還能這樣思考,但已經沒有多餘的心力仔細去想。
「倫恩,我不會說什麼如果我能奪回主導權,就趕快趁機殺了我這種話,那一點也不符合我的風格。你敢跟我賭一把嗎?」另一邊的戰場仍在持續,他們兩人正用著雷比創造的密語在對話。
我的心一顫,正巧看到他們對視一眼,似乎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相同的答案。
雷電交織,像在跳一首絕美而哀戚的舞曲
「妳說的對,我不打算再逃了!」
我不曉得雷比做了什麼,只知道在她說完的剎那,刺眼的白光遮去了所有的視野。
透過植物的感知,我清晰地感受到了,能夠震撼萬物的撼動力向外擴散開來,彷彿欲將喚醒沉睡中的所有生命體似的——
但當那股震波真的到了我所在的位置,剩下的唯有細微的清風。
視野恢復了正常,卻更像進入了由他人所構築出的夢境裡,彷彿一場盛大燦爛而又壯烈的煙火秀正在眼前上映:
天雷齊下,帶著接近金黃的色澤,無數的光暈或在空中、或在地面炸開,魔王妃的身影全被彩光蓋過。
漆黑的天色映著霓虹光芒,是我此生見過最絢麗的場景,但美麗的背後,芯火燃燒與照耀的卻是生命的消逝。
煙花的時間十分短暫,但那幾瞬也足夠銘記一生。
今日有幸一見,終於知曉傳說中的首領大人,是何等的風華絕代⋯⋯
最初隨著雷比魔力破開的那道裂痕似乎有擴大的趨勢。也許是因為力量來源相同,這一波攻擊,竟真的讓魔王妃受到許多損傷。
魔王妃原先的所在地被炸出了一個大洞。一顆顆小小的白光從洞口緩緩浮出,純潔的白裡一抹黑是那麼的突兀,魔王妃躺在幾尺深的洞內底部,全身幾乎都是血。
「倫恩,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四周在那一刻忽然變得很安靜,密語一字一句,清晰地迴盪在這方天地間,語氣柔和而真摯。
——那是我所聽過的,雷比最溫柔的聲音。
有團白光輕飄飄地落到我前方,我攤開掌心接住它,裡面是倫恩的靈核。
「這些話是倫恩曾經告訴我的。他和妳相處的時間其實不多,但從妳還沒出生前,他就一直很期待能當妳的哥哥。」
「他記得小時候的妳面對和家人有關的事時總是很愛哭,但真的自己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反而很少會顯露自己真正的情緒。」
「他不擅長表達言語,最後只說了:其實妳可以再更任性一點的,但⋯⋯對不起了。」
四哥⋯⋯雷比是為了我才說這麼多的嗎⋯⋯
「艾薇。」雷比的聲音中出現了一點羞澀,「是妳和蕾比讓我重新踏出那步,也是因為妳的緣故,我才能遇見他。謝謝妳,真的很開心能認識妳。」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坦白地表達。
「是我要謝謝妳。」我輕聲道。
白光中傳出了一聲苦笑,「⋯⋯對不起,沒辦法陪妳到最後了,明明想幫妳的,可惜我的力量還是不夠⋯⋯艾薇,妳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勇敢和堅強,如果真的相信不了自己,那就相信始終相信著妳的他吧,我能感受到⋯⋯」
我不知道她的話究竟有沒有說完⋯⋯但心裡沒有一刻這麼清楚,又有兩個人離我而去了⋯⋯
天空似也為他們感到哀傷,唰——壓抑的天幕終於到了臨界點,大雨傾盆而下,順著眼角滴落,磅礡的雨聲也蓋過了心底再次出現的碎裂聲。
「小姑娘,接好!」我從墜落感中回神,看向齊爾的位置,他的手還維持著拋出的姿勢,一個小小的圓形物體朝我飛來,是他一直戴著的民族風耳墜。
在接近我的時候,耳墜的型態慢慢發生了變化,變成了熟悉的補魂網樣貌。
「我相信妳知道怎麼使用。」齊爾道。
難怪總覺得風格類似⋯⋯?我心下瞭然,連忙唸出啟動的咒語,將它丟向空中,四散在空中的白色光點全被網子收入其中。
「瘋子⋯⋯居然選擇自爆魂魄來同歸於盡⋯⋯」
其他人在魔王妃落入洞裡後依然持續攻擊,但她還是從洞裡爬出來了。
魔王妃狼狽地抹去額頭上的血跡,身上的衣服殘破不堪,她的臉色看起來也非常難看,「哈,這遊戲也該結束了。」
魔王妃不再抱有遊戲的態度,但對我們來說真的還有差別嗎⋯⋯?
從三哥離開的那刻開始,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只能祈禱,祈禱命運願意多給我們一些時間。
但其實更多的,也僅能欺騙自己還不到最後一刻;還不到真正絕望的時候:因為沒有任何後路,能做的唯有撐下去,並希望奇蹟真的能降臨⋯⋯
咳、咳咳⋯⋯鮮血不斷從我的口鼻湧出,每施展一次治癒魔法,都感覺在燃燒自己的生命。身體像被掏空了一般渾身無力。
我不清楚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好像在那漫長又短暫的某個剎那裡,植物與我的聯繫突然被切斷了,魔法粒子消失在我的世界裡,被迫接受了不能再使用魔法的事實。
在植物的感知完全消失前,我看到劍鋒染上了純粹的黑,像是主人到達極限前的最後一搏,在那蓄力而出的一擊後,齊爾的肉身到達了極限,化作粉塵消散在空中。
啪答——
那大哥呢⋯⋯我逼迫自己找尋他的身影。
「這次,終於不是看著妳⋯⋯」
路克的身體緩緩向前倒去,視線已經失去了焦距,他的身體像在努力完成主人的心願般,顛顛巍巍地朝我伸出手。
時空重疊在一起,明明角色交換了,卻讓人更加迷惑。
我曾經也對著他伸出手,但那一次我們的手沒有觸碰在一起⋯⋯
這一次,我不想再有那樣的遺憾。
即使連抬起手都很費力,我仍努力地對他伸手,甚至不惜用盡最後的力氣也想逃脫鎖鍊的束縛。
如果連大哥也不在了,對我來說這個世界上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了啊⋯⋯
鎖鏈好像鑲進了肌膚中,但一切都使我感到麻木,只讓我認知到我的努力一點用也沒有。
這次我們之間也不再隔了一百年的時間差,卻反而更遙遠了⋯⋯
——我們的手終究碰不到一起。
最終,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風中,只餘一顆紅色結晶在原地。
可是⋯⋯我已經連將他的靈核帶過來都做不到了⋯⋯
大哥⋯⋯ 我不敢回憶任何往事,逃避般地閉上了眼。
緊緊握著手中的兩顆靈核,想藉此定住自己早已殘破不堪的心靈,卻敵不過瓦解的心態。
啪答答答——心徹底破碎成無數碎片,但我已經判斷不出心痛跟悲傷了。
為什麼雷比會那麼說呢⋯⋯我其實一點都不堅強也不勇敢啊⋯⋯
我做過最「瘋狂」的一件事,也只是因為如果在我與我所愛的人裡勢必有人得犧牲,那我會希望那個人是自己。
——當年在魔神降臨時,我之所以會做出那種選擇,僅僅是因為如果不那麼做,當時在那裡的人絕對無一倖免,之中甚至包含了我十二歲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他們,而我幸運地擁有足以對應的能力。
可是⋯⋯一個人真的太痛苦了⋯⋯
我不曉得這種想法自不自私,但我明明都已經為了那種能力背負那麼多了啊⋯⋯!
結果到頭來卻還是救不了自己所愛的人⋯⋯也依然得自己面對⋯⋯
甚至這次還連一點對抗的能力都沒有了⋯⋯這到底是什麼爛到極點的情況啊⋯⋯!!!
這一刻就像壓垮內心的最後一根稻草,一直壓抑著的、心裡最微小的聲音一股腦兒地跑了出來,全是對於從出生起就被強加的、身不由己的責任與命運感到不解。
我忽然不知道自己現在在這的意義是什麼了⋯⋯
裘娜的歌聲不知在何時消失了⋯⋯羅德已經沒有動靜很久了⋯⋯
雷比是不是早就預料到這刻才對我那麼說的呢⋯⋯
她說的「他」是里維吧⋯⋯
但連里維失憶時都還存在的紅線另一端已經消失很久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生是死⋯⋯就算知道他很強大也相信他,卻也不敢抱有期待,期待他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存活⋯⋯
而且,時空裂縫是不能從另一邊開啟的⋯⋯
這個世上,可能只剩下被綁住的、無法使用魔法的我,與將要毀滅世界的魔王妃。
我是真的想不到自己還能如何扭轉這個局面了啊⋯⋯
「我終於懂為什麼『他』會和我訂那種誓言了。小公主,妳的表情可真是很有意思啊!」魔王妃瞬移至我身前,臉上又恢復了那種掌控一切的自得。
「?」
「明明已經到這種情況了,在妳眼中的依然不是絕望呢。」她笑著說。
我一點都不想回應她。
「小公主,再告訴妳一件事吧!我之所以能成功成神,可是妳姐姐的功勞,而她唯一要求我的事,就是在毀滅世界前,妳必須留給她親手解決。」
「?!」姐姐⋯⋯
「不過,她可沒說要保留『完整』的妳呢!」魔王妃的臉上充滿了惡意,我就那麼眼睜睜看著黑紅光暈在空中凝成無數光箭,隨著她輕輕一動手指,萬箭齊發。
「!」我能做的反應只有閉眼。
「小姑娘!」
「不只那廢物和魔王,怎麼那麼多人都想保護妳呢⋯⋯?」魔王妃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很疑惑。
我困惑地張開眼, 眼睛頃刻間瞪大到極致,在我面前的是身體被穿了無數個洞,血淋淋的羅德。
「羅德⋯⋯!」我無聲道。
魔王妃疑惑的尾音一轉,變成了哈哈大笑,「哈哈哈,瞧我發現了什麼,操控傀儡的始祖,居然自願讓自己成為他人的傀儡。」
羅德的胸膛多了很多個洞,卻沒有一個是穿過心臟的。也許是因為魔王妃也明白心臟是帕普提爾一族的力量來源,所以在關鍵時候刻意避開了?
但不管如何,魔王妃的算盤絕對落空了,他心臟的位置從一開始就是空的——他的心臟早就有了新的「主人」,一切能力都轉讓給了對方,自己則成為其的傀儡。
「相信他吧,因為⋯⋯在四千年後,沒有光的未來,是他與魔神戰了同歸於盡,拯救了這個世界,只為⋯⋯履行與妳的承諾。」羅德的頭被魔王妃砍斷前,他神情認真地如此說道。
他的頸部反而沒有血液噴出,溫熱的鮮血大概都充到我的心裡了,以為死去的心彷彿重新跳動了起來。
羅德的話只是原因之一,更多的是那條被雷比破開的裂縫居然仍在持續擴大。
我其實無法再感受到魔力波動了,卻有種莫名的直覺:「他」一定也還在另一邊努力。
羅德的「屍體」倒下後,那些洞裡的血管竟化為了無數鎖鏈對著魔王妃發動攻擊,並真的拖住了她的行動。
「齊爾,為什麼用里維魔法做成的雕像沒有被無效化?」趁著羅德爭取到的時間,我在心裡道。剛剛那聲分明是齊爾的聲音。
「為什麼妳還能聽到我的聲音,也還能這樣對話?!」齊爾似乎很訝異,我也突然意識到有些奇異的地方,不過他馬上接著說,「『真正』魔王的魔法是超脫這個世界的法則的。」
「齊爾,你覺得里維還有可能活著嗎?」我又問。
齊爾並沒有正面回應我的話,「時空裂縫中的環境就像一座巨大的煉蠱場,能存活下來的絕對不是一般生物。就算再次開啟時空裂縫,而他還活著,出來的也可能不是本來的他了,那裡面只有無盡廝殺⋯⋯而且,唯一能拉住他的東西,對他來說可能不存在了。」
「不,他拿回他的記憶了。我相信他。」
「我很不想這麼說,可是時空裂縫是無法由另一邊開啟的,之前封印鬆動的破口已經因為獲得非常足夠的『食物』被完全堵上了,下一次可能是不知道幾年後才會再次鬆動。」他頓了頓,「而現在這個世上有能力開啟裂縫的人,一個在裡面,另一個是魔王妃,但她不可能給自己找麻煩。如果妳想說的是那條裂縫的話⋯⋯也還不夠。」
「已經有契機了,那就足夠了。」
齊爾愣了幾秒,似乎懂了我的意思,「但妳已經沒有魔力了⋯⋯而且那樣的話,妳可能會先被時空撕裂⋯⋯」
「魔王的頭飾在我手中。」
我可能真的是個傻瓜,明明靈魂早就如此誠實,我卻那麼晚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情:我曾以為自己靈魂最重要的一部份,是依附在那顆壓制我能力的石頭上,但其實是在那條銀鍊上吧?
所以里維那時候才會知道我的靈魂碎片不見了。
而那條銀鍊,如果到現在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也太傻了——那正是魔王的頭飾,也是象徵命定之人的銀鍊。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經將它交給了我⋯⋯
「是嗎⋯⋯那確實是有可能做到的,妳打算做的事。」齊爾的聲音好像多了某種不明的情愫在其中。
「是的,就再瘋狂這麼一次吧,也是最後一次了。」
如果失敗的話⋯⋯或許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壞結局呢⋯⋯
可能還是最輕鬆的吧⋯⋯我竟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莫朵莉安,以我和他之間的羈絆做為天秤的砝碼,請回應我的祈願。」我輕聲呼喊那條項鍊的名字,項鍊再次出現了湛藍色的光芒——就像那雙始終溫柔地注視著我的眼眸一樣。
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害怕也消失了。
我的視線穿過魔王妃,一路穿透黑夜,彷彿看到了過去與未來的交界,而那裡,有著最後一個和我互相等待的人。
「里維哥哥,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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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話的緣由:6-5、6-6
麥莫里家族:9-1
女神的詛咒:9-7
精靈之源的詛咒: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