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將掀開的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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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2-24
在現實中起伏,在虛幻中浮沉。
善與惡,暗與明。
搞不清楚,也沒必要。
無論身披荊棘,無論渾身浴血。
無論身心受罪惡洗禮。
縱使只剩最後一口氣。
用手中的刀刃。
蕩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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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貓慵懶的躺臥在牆角,用尾巴輕輕掃過牆面,最後連這樣的動作也覺得疲累,便垂下了。
其歲數已高,早已行將就木。
牠生活在這下級妓院的一小角,靠著妓女們閒暇時的照顧和那些肚子大到看不見臉的嫖客餵食過活。
沒什麼離開過這裡,自然也不怎麼遇到公貓,所以即使沒結扎也未養育後代,令人不禁懷疑其是否經歷過發情期。
對於牠而言,每一天似乎沒有什麼不一樣,即使今天發生了劇變。
匡!渾身是傷的少女跌跌撞撞倒進房間,她的大腿留著一道觸目驚心的巨大刀口,大量鮮血噴湧而出,彷彿欲將她的生命狠狠抽離身體。
她有著腥紅色的眼睛,翠綠色的短髮,雖然沾上了不少血漬,但依舊看得出是相當漂亮的女性。
或許是因為平常和這隻妓院的貓特別親近,那少女轉過頭看向那隻貓,貌似想將什麼寄託在牠身上,但是僅僅是徒勞。
此時,外面傳來了轟鳴,還有格外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戰爭的嘶吼一遍又一遍提醒著國家因為入侵而淪陷的事實。
然而即便如此,那隻貓也無動於衷,或許是因為快死了,或許是對外界變動無感,牠並沒有絲毫逃跑的慾望。
於是在少女虛弱地向牠伸出手後,貓用剩下的力氣看向少女的眼眸,似乎冥冥中有種連結,將彼此的靈魂牽了線。
隨著那隻貓的精神陷入恍惚,少女眼中的光芒開始黯淡,牠也逐漸落入意識深淵……
「帶著我的不甘,苟活下去吧。」
★
「唔……?」
我剛似乎做了惡夢。
夢到許多刀劍和弓、鮮血四溢,以及傾倒的城牆。
少女在哭泣、男人在哀嚎、群獸在悲鳴、士兵在嘶吼、當權者落下頭顱。
一片狼籍,頗為可怖。
除此之外,還有那對赤色的眼眸。
一股腦灌進頭殼,有些發疼。
「看不見……」
雖然夢醒了,視線卻很模糊……不對,根本看不到。
我失明了嗎?但我應該只是稍微睡著了才對,是睡模糊了吧?
我嘗試集中精神,忽然感覺到身體有什麼在流動。
我將這些『東西』匯聚到眼睛,運氣不錯,視野漸漸恢復了。
「咦?」
我驚訝的發現自己擁有一雙人類的手,還有胸前這團沉甸甸的贅肉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夢?
我撐起身子,渾身上下輕飄飄的毫無感覺,我甚至略微飄了起來。
是在夢境裡嗎?然而這種感覺很奇怪。
這樣啊……
「我已經死了……嗎?」
我看向四周,半透明的人形在互相毆打、形狀奇怪的黑影在石塊旁扭動、無頭的屍體在斷壁上爬行。
這些我應該害怕的事物,此刻居然會稀鬆平常到就像本來如此。
真奇怪呀……真奇怪呀……
「嗯?」
一名少女……不,該說少女樣貌的鬼自廢墟中走了出來,與我四目相交。
她是常常抱我的其中一名女孩,現在頂著一張失去生氣的臉,突然對我咧開了笑容,毫無預警撲了過來。
在本能之下,我抓住她的嘴,極為暴力且血腥地將其頭顱撕開。
看著手邊的腦殼,飢渴不斷刺激著一股難以遏止的衝動。
「我開動了。」
★
「該死,怎麼會回憶起那時候了……」
莉戈略帶疲態的捏了捏眉間,從鐵柱子上的倒影隱約看見自己的面容。
猩紅色的雙眼,翠綠色的短髮,以及一對抖動的貓耳。
「簡直像是黑色笑話。」
莉戈此刻身處一座塔樓,此處名為五行塔。
在九天這座大城裡,五座五行塔按照金木水火土的方位座落於城鎮之中,具有使惡靈無法傷害人們的功效。
一旦激活塔中的供物,甚至能產生足以覆蓋整座城的驅邪護罩。
莉戈所在的塔代表著火,她一邊眺望著九天繁榮的街景,一邊調侃土塔的位子有些偏移導致效力下降。
九天以東,是金碧輝煌的九天帝宮,似乎歷代城主越來越崇尚力與威,矗立於抬升地形的皇宮儼然逼近半座城牆。
九天以西,廣袤的田地餵飽城池裡的每一戶口子,為這片繁榮帶來生生不息的動力。
九天以南,越過九天書院和煌政食堂之巔,是來時的關口,其低矮的石牆羅列著數門魚叉大砲,面對那座令人畏怯的大湖。
越過帝宮,城牆之外的最東方是接連著極核森林的群山,澎湃的河水自其上湧出,順著水利設施,在渠道之間如同命脈散布於整座城鎮,再流出西面城牆,與大湖的河水一同灌溉田畝,最終注入西邊的汪洋。
而北方,高聳的城牆之外,是他們所要前去的道路。
無論前方,是多麼沉重。
『吃,吃……我,吃……』
沙啞的聲音在莉戈耳邊響起,使她愉悅的心情被一掃而空,不禁嘆了一口氣。
除了頂部的供物室,五行塔是允許人們自由進入的。
然而散發著詭異妖氣的血液幾乎佈滿了每一層樓,最後停留在除了供物室以外的最高層。
海妖的頭顱在木製長凳上嘶鳴,那頭髮如觸手猖狂,縱使海妖對一般人而言是不可視的,人們也因心靈上反感紛紛離開了這一層樓。
「真該讓妳被那些野靈吃乾抹淨,居然想不開來襲擊我呀喵。」
『變強,變變變強!』
基於實在難以忍受她的聲音,莉戈留下這名只剩頭顱的海妖,走向下樓的階梯。
海妖的頭髮已經捲住了幾只鳥靈,啪嚓啪嚓的開始進食,然而莉戈並不在乎,畢竟她很清楚,那海妖理論上是絕不可能傷及她分毫的。
當然,『理論上』。
『嘎巴巴……吃……嘎……』
「好吵啊喵。」
『妖……妖妖域……域……』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莉戈全身寒毛直豎,立刻用雷電鍛造一把赤色太刀,轉身直衝海妖的頭顱。
海妖歪曲的嘴,扭出了完整的字句:
『妖域劃定•舊日惡夢!』
「給我閉嘴!」
莉戈一刀將其劈開,可惜為時已晚,妖氣大量衝出,莉戈的身影在轉瞬間便被完全吞噬其中。
★
「……可真是盛情難卻啊。」
艾爾比的傘尖匯聚了濃厚的暗魔力,冬月和夏陽則是緊握著自己的武器。
「很抱歉,但我們這裡對於亞魘同樣挺敏感的。」
為首的是身穿青色中式盔甲的將領,其髮色斑白且面容傷疤密佈,能使人感受到披覆於身上的征戰刻痕所帶來的壓迫感。
無數褐甲衛兵提著長槍待命,其中穿插著試圖撈些油水的冒險者與傭兵,將他們三人徹底包圍了起來。
艾爾比在過關之後多少設想了這種情形,然而實際遇上還是相當棘手。
「看在你們都是小孩子,我建議你們不要抵抗,忍一下,很快就過去了。」
「……忍什麼,難不成你們以為打的過我?」
「你瞧不起我們嗎!」
「年輕人,你冷靜一點——」
一名冒險者顯然被激怒了,完全不顧青甲將領的勸阻,高舉狼牙棒衝向艾爾比毫無防備的身子。
冬月一步向前,用太刀的刀背絆倒那名冒險者,並順勢拉回,劍柄一擊打中其後腦勺使冒險者暈了過去。
「我盡量手下留情了,只是姐姐恐怕很難點到為止。」
「你也太失禮了吧!」
「……別在這種地方爭吵啊。」
艾爾比不禁嘆了口氣,隨後正眼對上將領的眼睛。
「……總之,我們不會束手就擒。」
「如果你們堅決如此……」
將領拔出了腰間的劍,那劍上鑲嵌了三顆純白的特殊玉石,使劍身圍繞著朦朧的霧氣。
周圍的士兵們也架起了攻擊姿態,整齊劃一的不像個人樣。
「那就抱歉了。」
「……也就是交涉無果啊。」
夏陽手中的大劍——史爾特爾——燃起超高溫的盛炎,顯著嚇退了那群冒險者。
冬月的太刀纏上極低溫的寒氣,使那將領的表情沉了幾分。
在戰鬥處於一觸即發的邊緣上時,艾爾比忽然察覺到意料外的殺意。
「『升壁』!」
部分街道被魔法帶起,一道立起的石製防壁在將領背後升起,接著在下個瞬間被一把箭矢刺穿,那把箭矢威力之強,即使被牆偏折了方向,仍舊深深刺入了將領的小腿。
「啊!是誰!敢偷襲我胡達拉!」
這一突發狀況徹底打亂對方的仗勢,所有士兵一言不發的從包圍陣型退成防護陣型,把將領胡達拉護於身後。
「居然保護了他呀?無妨,要做的事不變。」
「誰?」
此時,一名皮膚黝黑的女子忽然自屋頂上一躍而下,將手中一顆灰色的球丟向那群士兵。
颯!大量白煙自球中湧出,形成了濃密的煙幕。
「跑起來!孩子們!」
「妳是誰?」
「……先跟著走吧,夏陽。」
「別逃!」
胡達拉憤怒的衝出煙霧,向著他們揮出白霧構成的劍氣。
在攻擊逼近那名女子的瞬間,艾爾比張開手中的傘,靠傘上的護盾魔紋擋下攻擊,並從傘尖射出一顆黑彈,擊中胡達拉時造成濃密黑幕。
「有一套嘛!」
「喂,阿聶塔!往這邊!」
一名長著黑色雙角的高大男子在不遠處巷口招呼他們,並向黑幕投以警戒。
黑幕中,一頭體態修長的白龍直飛天際,用黃銅色澤的龍瞳瞪向他們,粗估身長三丈,渾身披著厚重的白霧。
「……真有九天的風格呢。」
「亞達布的那一箭他難道不怕嗎!」
「誰知道,先逃再說!」
化為龍的胡達拉發出震天的怒吼,以那龐大的身軀向著眾人發起衝鋒,如同足以穿透群山的箭矢。
「準備迎擊!」
男子手中展開法陣,不過在發動前,夏陽搶先一步站了出去。
「別再死纏爛打了,你這變態老頭!」
「什……!」
夏陽左臂龍化,飽含著不耐煩和憤怒一拳打飛了胡達拉。
看著那氣勢逼人的白龍居然像是風滾草飛出去的樣子,男子和名叫阿聶塔的女子頓時看傻了眼。
「阿聶塔,我們真的在救人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
「呃……」
「還是先走吧,薩科,不然那個胡達拉等下又衝了過來。」
薩科將視線從被胡達拉撞翻的士兵群移開,掛著一臉難以置信的怪表情帶著艾爾比等人逃離了現場。
★
「妳確定真的沒事了?」
「嗯,至少就算有突發狀況我也能應付……大概。」
緒用鐵棍充當拐杖支撐自己的身體,向著刻保證,雖然她勉強著自己挺起身體,仍能看出她相當虛弱。
「我們或許該向門口的衛兵詢問冒險者協會的位子,妳身體狀況仍不太好。」
「不了,人太多了,我想找個人少的地方休息,而且這也不算是身體狀況的問題。」
「是嗎……但這樣莉戈恐怕會找不到我們,她不太會弄通信魔法。」
「那之後再和艾爾比聯絡就好了,總不會連她也聯繫不上吧。」
「也是,艾爾比說不定已經和莉戈會合了。」
隨著太陽位置愈掛愈高,無數的餐館與小攤販逐漸開始營業,九天的百姓身服或紫或紅的旗袍長褂,在興盛的商業街熙來攘往,繁榮在眼前展開,好不熱鬧。
刻攙扶著緒在人流中前行,費了一大半勁才繞入相對少人的巷口。
「這座城市真熱鬧啊……」
「妳怎麼突然感性起來了?」
「唔……」
咚!咚!鐵棍在跨越河渠的紅木橋上響起,巧妙契合著未點明的橋燈隨風而曳。
「不過確實,雖然文化不同,但是商業興隆的國家總是能看見這樣的盛景呢。」
「是啊,和奈莉亞一樣,不過旺盛的明火下總有為此犧牲的燈油,自從奈莉亞這個姓氏向我彰顯它的意義時,我便明白了。」
「犧牲……」
「教會也好商會也罷,都打著和平的名號自私自利,尤其當我是其中的一份子時,更深深體悟到這點。」
「這麼說來,妳好像身兼聖騎士與商人身份來著?」
「民主之類的不過是藉口,像當年辭去統治者身份的奈莉亞當家也只是嫌那位子太刺眼。」
「然後藏於商會幕後嗎?」
「所以玩權力的心都髒,乾淨得很髒。」
緒看著橋下駛過的小船,一艘小型運奴船的籠子裝著哭泣的孩子,但是他們無法放聲哭喊,因為烙印太沉,咽喉太窄。
小船行過流水,在兩測背對河渠的房屋伴隨下漸行漸遠,行人不願多瞥兩眼,因為他們行於磚頭砌成的道路上,不打算理會攤於陽光下偷偷沒入黑暗轉角的陰影。
「檯面上和檯面下,悲劇不曾停止過啊。」
「妳指奴隸?」
「不只是這樣,高額稅、贖罪券、嚴刑,但是不管哪方面,當我的嘗試去改變時,就只會陷得越深!」
緒握緊拐杖的手加強了幾分。
「我也不得不承認,必要的罪是為了遏止更深沉的惡,作為六帝的我,必須披上那些噁心的黑暗,還要宣稱那是一件聖袍!」
匡!鐵棍在鵝卵石鋪成的路面上敲響著憤怨不平,怒道著緒的不甘,與深深的無奈。
「我只能繼續禱告,一遍又一遍,向至高神,我的主,祈求答案,我想明白我至今所請求的一切、失去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刻一語不發,只是將緒的一字一句細細咀嚼,吐出一聲嘆息。
「妳累了,人魚造成的影響讓妳現在變得很負面。」
「或許吧……」
「不過能藉機一吐為快也不錯,而且就某方面來說,妳和我師父真像,她嫉惡如仇,但手段上她總是更極端一些。」
「這是稱讚嗎?」
「看妳怎麼認為吧,因為我沒有這麼遠大的理想,支持我前行的只有悲願和憎恨,所以妳說的,我不懂。」
「或許像你這樣的,我比較羨慕呢。」
「誰知道呢,畢竟妳我人生不同線。」
「至少現在我們在同一條船上,我能向你分享我的悲喜。」
「妳啊……」
緒略微放鬆的揚起嘴角,打趣看著刻無奈的表情。
一段時間後,兩人找到一間小客棧,門口深藏於巷弄中,招牌也不顯眼,歪歪斜斜地寫著『和塵客棧』。
緒向刻輕微頷首之後,緩緩推門而入。
人數僅僅兩桌,其中一桌是兩名身披斗篷的人,似乎在討論什麼,另一桌則是一名女子,面貌年輕,身穿剪裁合身的皮衣和訂製的牛仔長褲,看著像是一名賞金獵人,但和九天氛圍格格不入。
一名年紀不大的小夥計湊到兩人桌邊,態度殷勤的詢問: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打尖,上兩盤菜兩碗麵再溫一壺清酒,順便給小姐點杯醒神的飲品。」
「得勒!」
看著手腳還有些不利索的小夥計跑走之後,緒將罩著頭的褐色斗篷緩緩褪下,露出了頸部,觸目驚心的勒痕昭然若揭,像是被一雙大手狠狠掐住似的。
「剛剛還沒有這勒痕的,怎麼一回事?」
「這……」
「這是妳提到的耶爾薩斯做的?」
「算是吧……」
「難道是詛咒?」
「我不清楚,不過從我小時候時就會復發了,雖然很少有這次這麼嚴重過。」
「願意和我說說嗎?我答應過願意聽妳傾訴。」
「我並沒有要求……算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緒深吸一口氣,開始訴說自己的過往:
在她五歲的時候,她第一次在夢中看見一頭怪物。
雖然看不清對方的樣貌,卻也隱隱留下了不安。
過了半年,她再次夢見同樣的情景,然而這次雖然聲音模糊,對方的身影倒是清晰可見。
『他』樣貌看上去極為落魄,然而誇張的體魄和猙獰的面容相當可怖,如意圖尋仇的狂徒,給年幼的緒留下了不小的內心壓力。
在六歲生日那天,對方再次出現,這一次,緒能聽清楚對方自稱耶爾薩斯,同時能聽見諸如『初生的加護衰退太好了』、『妳給我添了不少麻煩呀』之類難以理解的自言自語。
在話語結尾,耶爾薩斯忽然衝了過來,那一雙具有怪力的大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將死的恐懼使緒被硬生生拉回現實。
為了解決問題,緒的父母帶她來到教堂尋求牧師協助,那是她第一次接觸至高神的祝福。
據她所述,雖然記憶有些朦朧,但是她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光芒灑落在身上,將名為耶爾薩斯的夢魔驅逐離開。
在那之後,即使偶爾會再次夢見那名惡魔,但只要緒向至高神禱告,便能吹散那片陰霾。
「而在他第一次掐住我脖子時,我在現實也留下了勒痕,所以我……該怎麼說呢……也對其他幽靈之類的……」
「有所戒慎?」
「大概吧,我……很害怕對抗不了它們,一想到它們深藏於陰影之中,就寢食難安。每次我都害怕,我入睡以後是否會再次夢見耶爾薩斯?」
「可是,妳也多次向著至高神禱告了。」
「是的,卻無法根除他,現在甚至因為人魚削弱了精神使他乘虛而入。」
「聽上去……就像某種揮之不去的怨念。」
「可能,我至今仍在尋找克服的方法,不過這目前並不是什麼要緊事,魘之王才是現在的重點。」
「不,妳必須想想應對精神傷害的策略。」
「嗯……這倒是無可否認。」
「就算至高神的加護能抵禦針對靈魂的攻擊,肉體上不一定同樣擁有抵抗力。」
「我明白,要花時間,但課本上可沒教方便的免疫技巧。」
「智慧是源於生活的。」
「才不是這樣用的……」
「是嗎?」
此時,小夥計端著兩碗肉醬麵上桌,另外再端上了一壺酒和一盞花茶,沒過多久,小夥計又拿來了三盤菜,分別是水煮大白菜、炸豆腐和涼拌四季豆。
「多少克里?」
「四十,四季豆是掌櫃見客官頗有英氣,當個招待。」
刻將四枚銀幣塞進小夥計粗糙的手掌裡,裡面多混了幾枚銅幣。
緒順著他跑向櫃檯的腳步看去,注意到留著白鬚的老人著點著帳簿,手腳頗為麻利。
他身子細瘦,但袖子外的軀體倒是能看見肌肉的紋路。
「我以為掌櫃的都是些胖胖的大叔。」
「緒,這是歧見喔。」
「看來小說不能全信呢。」
「誰會從小說來評估事實……」
緒不置可否的聳了肩,從容的端起茶盞,舉止帶有貴族的優雅,然而她的行為卻讓刻面有難色,像是看到某種不知何以言喻的怪事。
「小姐姐,濟天京的甘露花茶不是這樣喝的呦。」
「欸?」
「九天的茶飲可不是什麼抹粉施脂的貴族邊吃馬卡龍邊沾紅茶呦。」
「下意識就……呃……」
隔壁桌的女子湊到緒的身邊,以糾正小孩子的口吻說道,讓緒不禁羞紅了臉。
「我是艾諾,艾諾•帕奇諾,是A級的冒險者呦!你們也是外地人吧?」
「是,今天剛來,只是我不是很懂九天城和濟天京的禮儀……」
「沒事沒事,九天的禮儀本來就比較不同,我也是花一段時間才適應,雖然剛剛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呦!」
「別說了,羞死了……」
艾諾動了動靈巧的貓耳朵,對著撇開目光的緒俏皮地勾起嘴角。
「艾諾小姐是來旅行的?」
「嘛,主要是出差,不過冒險者不旅行當什麼冒險者,是吧?」
「確實是沒錯……」
艾諾靈動的眼珠子從緒的髮尾身上掃到刻的雙目,兩人對視之時,她笑意更深了。
「真是稀奇呀。」
「我只是一介冒險者,和同伴行經九天,有何稀奇?」
「喔?但『齊玄』之子和霜帝一起旅行可不常見呦。」
「妳……認識我?」
刻感到驚訝,但見著他有些防備的模樣,艾諾卻只是笑著擺了擺手。
「怎麼可能,不過是路走的遠,認的人多,自然見過類似你那雙懾人的眼睛。」
「明明看上去和緒同個年紀,經驗倒是老道。」
「哈哈!我早已經過了不惑,不過兩三春秋就要知天命了呦!」
「妳們貓耳朵的一個兩個都是不老妖嗎……」
「年輕人,這樣很失禮呦!」
艾諾不悅的鼓起雙頰,順手提了刻的壺替自己倒了盞酒。
「不過說真的,齊玄之子和六帝之一的組合真稀奇,你們該不會是為了查這裡的異象來的吧?」
刻和緒彼此眼神短暫的交流,確認雙方意思後,刻繼續和艾諾接話:
「我們到這裡純屬巧合,但關於異象,能否細說?」
「原來你們不知道呀,就是呦……」
碰!門被狠狠撞開,一個身服青色甲冑的黑髮男子率領一眾白甲士兵闖入客棧,他眼神兇悍,惡狠狠掃視著周遭。
「接獲通報,有魔族藏於此間客棧,現在配合進行搜身!」
男子身後的士兵拿出特殊的棍棒,棍棒末端鑲嵌著微小純白魔石。
「暗魔力偵測器,對於暗魔法使用者為主的魔族確實管用,但是魔族是需要這麼讓人芥蒂的存在嗎?」
緒不解的沉思著,在她印象中,雖然曾有過魔王勇者這種童話,但那也是幾千年前了。在魘之王出現後,魔族和魘相比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種族,頂多被歧視罷了。
當士兵步步逼近,原本偷偷摸摸的兩名斗篷人忽然激動的站起來,作勢要逃跑。
「制服他們!」
士兵以詭異的跑姿一擁而上,較矮的斗篷人不悅的嘖聲,放出強大的風吹開士兵們。
高大的那一個則抱著嬌小的斗篷人,向著客棧一扇窗衝去。
清脆的破裂聲之後,他們在窄巷中拔腿狂奔,試圖逃離追捕。
「第二和第三隊去追,第一隊留下來繼續搜查。」
被吹開的士兵以弔詭的方式起身,一聲不吭衝出了客棧。
「剩下的人配合搜查!別讓老子一等再等!」
「一般的軍官會是用這種措辭的身份嗎?」
刻小聲的發出疑問,眼角瞥見艾諾的手伸向了倚著桌腳的器械。
樣子類似一管手炮,但上頭如同魔紋的雕刻又疑似魔導具的特徵。
「老夫不記得退伍前,有不懂禮數的黃毛小子能穿青甲啊。」
「啊?」
老掌櫃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拖著一根竹棍走向黑髮男子。
「老夫深知,客棧不得惹官老爺。」
「所以呢?你拿著竹棍是什麼意……嗚噗!」
竹棍精確的刺中男子的腹部,聲音沉悶而響亮,彷彿那不是根竹棍,而是門點火的重砲。
男子身材不算嬌小,卻像顆球被一擊轟出了客棧。
五名士兵紛紛聚集到男子周圍,化為一堵人牆。
「但是偽裝成官兵的賊寇另算。」
「你居然稱我作賊寇!」
男子手中發出淡金色的光,士兵忽然像發了狂,試圖咬斷老掌櫃的咽喉。
竹棍一敲,五個兵被打飛四個,全身骨折攤在牆邊。
剩下一個高舉著刀,向老掌櫃的左肩猛劈。
匡!刀砸在他肩上斷成兩半,老掌櫃拳頭一揮,士兵的頭直接在頸子上自轉一群,倒了。
「老夫從軍時,閱兵無數,匠人、挑夫、店小二,那些人當兵前幹啥的一眼可辨,你個黃毛傻子看就是個外地人,學個魔法賣點技藝,頂多找到了給靠的,就自以為高人一等?穿著青甲帶點雜眾就以為所向披靡的假武夫,不是賊寇,難不成是個賣唱的?呸!就是個爛菜根,少自以為白玉。」
老掌櫃字字凌厲,使男子絲毫不敢出聲,生怕下一步自己的腦袋也和那士兵一樣轉一圈。
「滾!」
「噫!」
男子連滾帶爬的狼狽逃竄,老掌櫃見狀,只是不屑的呸了口痰,走回客棧。
「小子,去叫老胡,門窗要修,如果老林也在那裡,叫他找人把外面的怪東西處理掉。」
「好……好的!」
小夥計看上去很年輕,估計沒見過多少世面,只是勉強自己假裝沒看到剛剛的景象,急沖沖的跑了出去。
艾諾聳聳肩,一口乾了剩下的酒後,提起了手炮。
「好了,接下來就是我的工作了。」
「艾諾小姐,剛剛的斗篷人……」
「啊,是魔族呦,兩個都是。」
「是您通報的嗎?」
「是呦,雖然本來我只是要自己解決的,不過掌櫃倒是解決了,省了不少麻煩,也添了新的麻煩。」
「您……到底是誰?」
面對緒的提問,艾諾只是將食指放在唇上,擺出噤聲的手勢。
「只是個忠告……不對,是我的要求。」
「要求?」
艾諾笑了笑,推門離去了。
「請不要干涉,不然我會困擾的呦。」
★
薩科在巷口中一處隱秘的門扉上輕敲兩聲,徐徐開口:
「訪客到了。」
「米還是醬油。」
「一袋山羊角。」
咔嗒。
一名皮膚黝黑的黑髮少年拉開木門,看了薩科和阿聶塔一眼後,盯著艾爾比的眼睛。
「他們是誰?」
「在巡邏時發現的亞魘,就順便救下了……大概是救下吧?」
「大概是怎樣……」
少年帶領眾人走進屋子,屋內整潔乾淨同時有些單調,除了少數幾樣木製傢具,就沒有其他比較惹眼的地方了。
「不過人手吃緊,如果他們能成為生力軍就再好不過了。」
「是呀,假如這座據點再被錦衣衛發現,剩下的據點基本上就真的沒戲唱了。」
少年走到衣櫃之前,用鑰匙輕輕轉開衣櫃門的鎖。
在門後,居然是一道向下的樓梯。
「……讓我們看到這些真的好嗎?」
「我們的主旨就是保護所有被山鵲城主傷害的魔族和魘,身為亞魘的你們自然是我們的協助對象。」
「……老實說,可以的話我想和夥伴會合後直接離開九天城。」
「很抱歉,雖然有些強硬,就暫時忍忍吧,事成之後,我會找方法送你們到你們的同伴身邊,只是……」
「……怎麼了?」
「妳等等看到就知道了。」
當薩科推開樓梯尾端的木門之後,艾爾比因為映入眼簾的景色握緊了拳頭。
這房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在牆壁倚著數把殘破的兵器與染血的繃帶,以及少數補給品。
房間中央放著一張大桌,一盞油燈置於散亂堆放的文書之上,照亮密密麻麻、畫滿四張牆壁的計畫圖。
同時還照亮了數張蒼白的面容。
他們仍在呼吸,然而個個形容枯槁,唯一鮮豔的色澤,是包裹在他們身上的沾血繃帶。
這樣的場景,連艾爾比也顯得不適。
整個房間中,只有三人是『活人』,面色極為凝重。
「不行了,薩科,我們沒有手牌了!」
光頭的男人絕望地喊道,那赤色的眼睛只是盲目的盯著散亂的文書,逼近崩潰。
「凰姐、阿段、小葉子,他們都死了!就連只是後勤人員的他們都被近衛軍找出來殺掉了!為什麼!」
棕髮女子憤恨敲擊著桌面,血色的眼瞳滲出不甘的淚水。
「我們的情報網差不多斷了,支持我們的人民也被九天軍迫害,不用兩周,我們就徹底滅了。」
留有黑色長髮的女子語氣沉穩,但在無起伏的語調後是完全死心的絕望。
這名女子有著深邃的黑色眼睛而非紅色的虹膜,一對尖細的耳朵末端別著微小的花形耳飾,外表不像是魔族。
她是這房間裡唯一非魔族的人類,種族似乎為妖精一類。
「那麼,孤兒院那邊呢?」薩科將話題轉向別處,雖然一樣離不開沉重的內容。
「感覺快瞞不下去了,遲早九天軍會殺進去。」
「不容樂觀了,是嗎……」
「等亞達布回來,我們就直接執行那一步。」
「那一步……也到了那時間了嗎?」
在薩科和黑髮女子對話的當下,夏陽一直有些不耐煩的踱步,而此刻已忍無可忍了,索性直接插入對話。
「不要把我們晾在一旁!」
「姐姐等等……」
不顧冬月勸告,夏陽徑直往前,一掌拍在桌上。
「所以,只要殺了那個山鵲就一勞永逸了吧?」
「妳以為這是兒戲嗎?小鬼。」
「才沒有,我是認真的!」
「哈!假如可以,我早就把那個混蛋剁成肉醬了!」
「那為什麼不這樣做呢?」
「因為我們攻不進去,就這麼簡單!」
黑髮女子緊緊揪住夏陽的領口,兩人之間的火花隨時會爆發。
艾爾比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禁嘆了一口氣。
「……明明表面上安居樂業,卻下了這樣的城令,這一點是不會被濟天京所接受的吧。」
「但那個山鵲還是下了這樣的命令,並在僅僅一個月壓制了我們大部份據點,說什麼魘和魔族曾串通攻擊城主,這和從前溫和的城主大相逕庭,這理由也簡直狗屁不通!」
艾爾比聽到薩科給予的情報後,像確信了什麼而眉頭微皺。
「……恐怕這場殲滅早已準備許久,現在你們一定連不上宗主國濟天京的資訊,出關也變得格外困難,是吧?」
「那是理所當然,山鵲大概早就預謀已久了,瞞著濟天京假裝自己是個博愛主義者。」
黑髮女子將夏陽順手推開,應答艾爾比的提問,然而艾爾比卻搖了搖頭。
「……我指的準備許久,是指別的方面,例如那些士兵的動作很奇怪,就像是人偶一樣,哪個國家會這樣訓練自己的士兵?」
「什麼?」
「……而且濟天京雖然和其他國家一樣,對魘有所芥蒂,但他們對魘的寬容也不低,我不認為他們會放任作為藩屬國的九天城,這兩個國家甚至百餘年前還是同屬一體。」
黑髮女子沉思片刻,然後看向釘在牆上的地圖。
「妳說得確實沒錯,確實不對勁。」
「……嗯,妳在這裡抗爭一個月了,應該有發現吧?」
「或多或少吧,但我們別無選擇,既然正面抗爭沒用,我們打算逃出九天,向濟天京求援。」
「……能行嗎?」
「至少比正面有機會。」
艾爾比也看向了牆上的地圖,上頭清楚表示著九天軍營以及各處關口的位置,還用大大的紅圈框住九天帝宮的位置。
沉思片刻之後,她徐徐開口:
「……攻進去吧。」
「我才覺得妳是明事理的人,但妳總歸還是孩子,就說了攻進去也太……」
「……唯聖教派。」
短短四個字,卻瞬間使眾人陷入震驚。
唯聖教派是打著至高神名號卻行劊子手行徑的分歧教派,其行徑殘忍無道,在多國被以異端身份通緝的瘋狂教派。
黑髮女子不悅的嘖了一聲,像想確認似的開口提問:
「妳難道認為那個瘋子教派滲入了九天?」
「……恐怕不只是『滲入』了,對魔族同樣抱有如此恨意,除了他們也沒別人了。」
「妳很了解他們嗎?」
「……是個極為不愉快的回憶。」
黑髮女子自桌面上抽出幾份名單,其中包括了方才對峙的胡達拉。
她眼睛迅速掠過其中幾份,將其挑出並拍在桌上。
「這幾個是九天軍中較為棘手的傢伙,雖然弄不到錦衣衛的資料,但是光從這幾個以前的履歷來看,和教會脫不開關係的說法或許就證實了。」
這幾個人,有受過賜福的,也有教會資助者,其中甚至有兩名前任主教。
「……有查出是哪一個教會嗎?」
「只查出是九天城內的至高教堂所屬,當初只認為因為是為了剿滅魘而招募的人,我還沒想到他們能操縱九天上層的可能性。」
「……恐怕,是幌子吧,只是九天城至高教堂而已不可能有那種能耐。」
「但是,這樣更不可能攻進去吧?」
「……不,正好相反,一個有能耐到足以控制九天的教會,那隻能是唯聖教派的最大宗了,他們不可能放任亂子出城。」
「所以直接進去,反而有機會碰上對方首腦嗎?」
「說不準,但目標自己上門這件事,任誰都會見獵心喜。」
如果真的是那個教會的話,一定……
艾爾比握緊了雨傘,胸中燃起名為憎恨的火炬。
★
「呵呵呵,這樣就可以了,退下吧。」
髮色蒼白的老人將士兵催下去後,細細把玩著手中的白色水晶。
那老人身材細瘦,在寬大黃袍反襯之下格外明顯,然而奇異的是,獨自一人孤坐於王座之上的他卻散發無形的壓迫感。
此時,一名身材高挑的男子推門走入,一身剪裁合宜的潔白法袍搭配十字架耳飾與單邊鏡片顯得文質彬彬。
男子向著老人恭敬的鞠躬,掛在那對尖耳朵上的耳飾始終沒有一絲不協調的抖動,襯托男子那高雅的舉止和沉穩內斂的態度
「呦齁!閣下來得正好!」
「我聽說了相當有趣的消息,那位艾利基亞的公主居然還活著,便急著趕來與您商議了。」
「她是相當麻煩的存在呢,假如她在的話,說不定『齊玄』也在呢。」
「確實有這個可能,但出現在她身旁的究竟是哪一位還有待商確,或者——雖然機率極微——兩位都在。」
「那倒是不可能,畢竟我們都知道她怎麼了。」
「所言甚是,那麼大人要如何應對艾利基亞呢?」
「很簡單,加強城門措施和帝宮外圍,減弱帝宮內部防守。」
「您難道……」
「畢竟她的潛力難以估量,必須扼殺於搖籃裡呀,能做到這件事的人,閣下覺得還能是誰呢?」
男子眼神短暫閃過訝異的光芒,但那光芒僅維持不到一秒,便迅速轉為先前的嚴肅。
「我明白了。」
「閣下是個精明的人,或許哪天就能坐到我的位子了,喔齁齁!」
「不敢當,『山鵲陛下』。」
『山鵲』捻著白花花的鬍子,向著男子發出尖細且扭曲的怪笑。
「閣下真是謙虛呀,不過無論如何,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
「是,本人,薩利雅•坦圖厄斯,必定履行我等唯聖教派的宗旨。」
「『謹遵熾天唯聖教會的圭臬』。」
「『謹遵熾天唯聖教會的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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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黑暗試圖遮住我等的雙眼時,聖光將剝去它們的皮囊、肅清它們的卑劣。主是唯一的聖光,清除一切煩擾的污穢乃我等追隨者的義務,向主奉獻虔誠是我等前行的指標。因此,不論阻礙、不論手段、不論異說,我等向主發誓,此時此刻至生命終盡,為實行主的意志,謹遵熾天唯聖教會的圭臬!」
——擷取自熾天唯聖教會再編聖典,本書持有者將被「東大陸唯聖教派防堵聯盟」視作恐怖分子處以極刑,該效力適用於所有簽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