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昆琴奇察崩毀的早晨(1)
本章節 3770 字
更新於: 2022-02-24
【敘述者：無名氏】
庫庫在一片劇痛中睜開眼睛，他感覺自己雙手雙腳都被綁住，天還黑著，眼前是那尊巨大的魔神骨骸，旁邊有無數庫庫爾坎的雕像陰慘慘的注視著他，一個少年盤腿飄在半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一雙眼睛火紅，黑色的大蛇盤踞在他肩頭，兇狠的對他吐出蛇信。
「卡卡林和伊特薩姆納都死了。」穆魯臉色陰晴不定地說道「還真不愧是你，該死的魔神。」
庫庫仰著頭強忍全身痛苦，喉結和青筋憋出，悶聲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是那胖子發了瘋要殺我，結果殺到伊思切爾，他自己又被伊特薩姆納給殺了───搞什麼啊，莫名其妙，我受夠了，伊莉莎白呢？」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就別再演戲了。」穆魯冷冷說道，他一手搭上魔神骨骸，手指在左眼眶周圍逡巡、流連不去，溫柔的彷彿在撫摸戀人的眼瞳，接著他食中二指合併，一把捅進那空無一物的眼眶中。
庫庫瞬間爆發出一陣痛徹心扉的慘叫，左眼眶竟開始滲出汩汩鮮血來。
「這是給艾克楚阿報仇。」
穆魯手指抽出，又猛然往右眼眶插下去。
「啊啊啊啊啊────」
「這是給卡卡林報仇。」
「這是給伊思切爾報仇。」
「這是給伊特薩姆納報仇。」
他一掌擊碎了遺骸的第一根肋骨、第二根肋骨、手骨、腿骨……最後一腳踹斷它的脊梁骨，整座遺骸轟然倒塌，揚起一陣沙土塵灰，這期間庫庫的慘叫一直沒停過，嘶啞可怖，如同來自深淵的魔物，最後他四肢扭曲的癱軟在地，胸腔塌陷，滿目鮮血，口中不斷喊著：「阿姐───阿姐呀！姐姐───」
「整整一千年，十幾代的昆琴奇察人被你操控股掌間，你自己好好體會，那些被你玩弄的可憐靈魂、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在死前感受到的痛苦與恐懼，魔神，今天該是你遭報應的時候了───說起來，你連令姐───你自己心愛的女人，都可以因為愛而不得而殺了，你又有什麼資格在死前喊她？」
庫庫氣猶若絲，表情卻逐漸產生變化，到最後，他還是那張臉，但氣質已經完全不同了。
───陰霾、殘忍、發自內心的暴虐。
他從喉嚨深處發出呵呵冷笑，輕蔑地說道：「你又有什麼資格提到我姐姐？本座可都清楚得很，你不過是個在背地裡妄想她的小丑，她直到死也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啊───你真是太可笑了！」
「閉嘴───！奈芙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當年把你這個畸形給撿回去！早在那時把你給掐死，也就沒以後那麼多事了！」穆魯勃然大怒「你這傢伙到底用了什麼下賤的手段讓伊思切爾替你擋刀？」
「哼……很簡單啊，那女人一蠱惑就上手，根本不費我什麼力氣。」
「不可能，你那套蠱術對伊思切爾不會起作用的，她和伊特薩姆納相愛了整整兩世！」
「呵呵呵呵……」庫庫聽了沉聲笑了出來「什麼鬼啊，新神，聽聽你自己說那什麼話？多可笑，像個幼稚的小娃娃。」
穆魯罵道：「你在說什麼胡話？」
「你讓阿蒲帶走伊莉莎白和雙胞胎對吧？你讓他去解決雙胞胎，殊不知這決定卻是害了他。」
「好笑，你以為就憑那兩個魔女能對阿蒲做什麼？」穆魯嗤之以鼻「再來十個都打不過他。」
庫庫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笑容，他滿頭是血，這一笑使他變得莫名森然詭異：「讓我來告訴你吧───阿蒲是你麾下最得力的祭司，以戰功著稱，殺盡八十八萬小鬼邪魔而得道，確實不凡，可你以為他終身未娶是因為要獻身於大道？錯了，你可知道他是為誰守的身？」
穆魯瞳孔一陣收縮。
「阿蒲在還未成為祭司前的少年時代曾和一個女孩有過婚約，兩人雖是奉父母之命訂婚，然而郎才女貌，感情甚篤，可是有一天，女孩在去了一趟下著大雨的山裡後，整個人就變了，後來竟拋棄了與他的婚約……投入了我的懷抱。」
庫庫停頓了一下，接著，他好似非常遺憾地說道：「所以你看，感情，或者愛這種東西又有什麼用呢？管他相愛了兩世或百世……全都像爛雞蛋一樣，不堪一擊。」
穆魯像是凝滯了一般，一秒、兩秒過去，然後，他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深切的悲慟。
「你這垃圾───！去死！」
他爆出一聲驚天怒吼，俯身朝庫庫衝去，然而他肩上的黑蛇卻發出悲鳴───魔神遺骸不知道什麼時候重組了起來，張開大嘴，一口咬住了黑蛇的尾巴。
「咕───」
黑蛇的身體幾乎要被拉成兩半，尾巴在遺骸的嘴裡，頭纏在穆魯身上，穆魯攻勢就此一頓，黑蛇似乎和他是一體的無法分開，穆魯雙手緊抓著黑蛇，吃力地和魔神遺骸拉鋸。
「啊哈哈哈哈───人為煉成的神明就只能永遠待在煉成地可真是悲哀啊！」庫庫放聲大笑「話說回來，你聽故事也聽的太專注了吧？」
穆魯目眥欲裂：「「阿蒲的事是你編的？！」
「哈？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我隨口胡謅騙你的，又說不定是真的啊，哈哈哈哈───」
穆魯用力過度，整個臉漲紅，遺骸的咬合力太強，他整個人都快被拖過去了，於是一咬牙，伸手抽出背上的長刀，果斷、毫不猶豫地把黑蛇一刀兩斷。
黑蛇瞬間肚破腸流，尖銳的長哮一聲，與此同時，穆魯從半空中滾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
黑蛇的死去似乎也抽走了他一部分的力氣與神力，庫庫慢吞吞地靠牆坐起，凝視著倒地不起的穆魯，嘆息道：「看來我猜的沒錯，構成新神的人格有很多，主人格只有兩個，當初他們宰了那條蛇當煉成祭品，所以蛇就是你其中一個主人格以及神力的容器載體……但另一個人格呢？」
庫庫左手手心朝下，虛虛地從穆魯的頭探到腳，末了微微皺起眉，自言自語道：「很會藏啊……算了。」
說完，他抬手瞄準穆魯的脖子，在虛空中逐漸收緊，穆魯瞬間掙扎了起來，喉頭咯咯作響，他的身體也開始產生變化───脖子上發青的勒痕浮現，臉上開始出現屍斑，手腳的皮也一塊一塊脫落───像是所有死在庫庫手下的人的死狀與痛苦，他也得一一經歷過才行。
「啊啊啊啊啊───」穆魯雙腳亂蹬，兩隻手在空中亂抓「奈芙！奈芙！胡安娜！胡安娜！」
「胡安娜……我不認識哪個女人叫胡安娜，難道另一個人格不是死在我手上的魂魄……？」庫庫疑惑地喃喃道，手上的力量卻絲毫沒放鬆，直到穆魯的頸骨終於〝啪〞的一聲折斷了。
「呼……」庫庫放下手，吐了口長氣，左手逐序按著自己的頭、臉、身體，所到之處滿身的血汙全沒了，傷口也消失了，他站起來轉了幾下手臂，盯著那通往金字塔頂端的台階，呼出一口帶著血氣的笑。
*
瑪悠緊緊的抱著阿蒲，阿蒲則急促的喘息著，滿臉震驚，話都說不出來了，過了許久，瑪悠微微和他分開，白嫩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潸然淚下：「阿蒲、阿蒲，我好害怕，我到底都做了什麼？我怎麼會去投靠魔神啊……我好糊塗，我該死，你聽我說阿蒲，我一直都很愛你，阿蒲……」
阿蒲緊緊抓住瑪悠的手，喘著氣說道：「不，我從來沒有怪過妳，我沒有一天不想念妳，我還記得妳頭上綁著的紅色緞帶，比任何人都要漂亮……」
「可是，我這段時間的記憶都很模糊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幫著魔神做了什麼事、殺了多少人……」瑪悠哽咽道「阿蒲，就算是被蠱惑的，我也已經罪孽深重了啊……」
阿蒲深深地凝視著她，就像他那時在考慮阻止朋友或是阻攔庫庫一樣，默默的思考著，過了很久，他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們殺了太多人了，我的主人要我殺了魔女，如果放過妳，我不僅愧對我主的吩咐，更無顏面對那些死去的昆琴奇察人……瑪悠，請妳原諒我……」
瑪悠抬起頭來，蹙著秀美的眉，忽有不好的預感：「阿蒲......？」
阿蒲朝她笑了一下，抽出腰間小刀，一把捅進自己的心口。
「啊───！」瑪悠放聲大叫。
「……我沒有臉回去見我主了，但是，至少妳能夠記起我，我已經很滿足了。」阿蒲看著她，滿眼都是柔情「帶著妳姐姐和伊麗莎白快逃吧，我們來生再做夫妻……把我的刀子，拔起來吧……」
瑪悠嚎啕大哭，將插在他心口的刀用力一拔，阿蒲口噴鮮血，就這樣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死去了。
【敘述者：伊莉莎白】
門打開了，瑪悠渾身是血，腳步虛浮地走進來，撲到伊涅斯身上哇哇地哭著。
剛才阿蒲要殺伊涅斯的時候，瑪悠瘋了似的對他拳打腳踢，阿蒲冷著臉掐住她的下巴把她提起來，結果在看清楚她的五官後忽然渾身一震，露出似喜似悲的表情……
再後來，他們就全部都想起來了。
可到了最後，結局仍是悲涼的。
瑪悠和伊涅斯抱頭哭了好久，最後在替我解開繩子的時候，伊涅斯茫然地說道：「……那位祭司，曾是瑪悠的未婚夫……我覺得好羞愧，我們姊妹倆居然鬼迷心竅的去投靠了魔神……」
瑪悠拭著眼淚，氣息還很不穩：「快走吧伊麗莎白，阿蒲是為我而死的，趁魔神還沒找來，我們快逃，逃出這個小鎮……」
我感覺一切都亂了套，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個陰鬱的男孩居然真的是魔神？
我的頭腦一片空白，任由姐妹花拉著逃跑，天空的景象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本來那抹碩大的血紅月牙變成了滿月高掛空中，萬籟俱寂，我看到路邊、河裡、樹上……滿山遍野，放眼所及，倒著漂著掛著無數的屍體，騎士的屍身堆積如山，鮮紅的披肩被風吹的獵獵飛舞，馬匹、狗和羊駝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太多了，這是全昆琴奇察的人都……我的淚水奪眶而出，那奶奶和巫女呢？她們兩個恐怕也早已不能倖免於難。
姐妹花開始拉著我跑上那座供奉庫庫爾坎的金字塔神殿，踩上高聳的階梯，我偏頭一看，神殿內密密麻麻的羽蛇神雕像排成一列，空洞死寂的眼眶直直的正對著我們。
從前並不覺得，現在看來，那彷彿來自冥府般的神情根本不像個受人尊敬的神明，反而透著一股乖戾的詭異。
故事中的羽蛇神最後出走到遙遠的西方，從此不見蹤影。
但是，如果說羽蛇神根本沒離開過呢？如果他一直留在這片土地上，只是已經變成人們完全認不出的模樣了……
我們的腳步在倒數第二階時停住了。
不看不聽不言不輕信，關好你的內心，誰都要小心提防，莫讓黑暗有機可趁……
我仰頭看著那站在頂點平台的身影，那曾是我熟悉的人，卻又和之前不一樣了。
應該說，我真的曾經熟悉過他嗎？
庫庫在一片劇痛中睜開眼睛，他感覺自己雙手雙腳都被綁住，天還黑著，眼前是那尊巨大的魔神骨骸，旁邊有無數庫庫爾坎的雕像陰慘慘的注視著他，一個少年盤腿飄在半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一雙眼睛火紅，黑色的大蛇盤踞在他肩頭，兇狠的對他吐出蛇信。
「卡卡林和伊特薩姆納都死了。」穆魯臉色陰晴不定地說道「還真不愧是你，該死的魔神。」
庫庫仰著頭強忍全身痛苦，喉結和青筋憋出，悶聲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是那胖子發了瘋要殺我，結果殺到伊思切爾，他自己又被伊特薩姆納給殺了───搞什麼啊，莫名其妙，我受夠了，伊莉莎白呢？」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就別再演戲了。」穆魯冷冷說道，他一手搭上魔神骨骸，手指在左眼眶周圍逡巡、流連不去，溫柔的彷彿在撫摸戀人的眼瞳，接著他食中二指合併，一把捅進那空無一物的眼眶中。
庫庫瞬間爆發出一陣痛徹心扉的慘叫，左眼眶竟開始滲出汩汩鮮血來。
「這是給艾克楚阿報仇。」
穆魯手指抽出，又猛然往右眼眶插下去。
「啊啊啊啊啊────」
「這是給卡卡林報仇。」
「這是給伊思切爾報仇。」
「這是給伊特薩姆納報仇。」
他一掌擊碎了遺骸的第一根肋骨、第二根肋骨、手骨、腿骨……最後一腳踹斷它的脊梁骨，整座遺骸轟然倒塌，揚起一陣沙土塵灰，這期間庫庫的慘叫一直沒停過，嘶啞可怖，如同來自深淵的魔物，最後他四肢扭曲的癱軟在地，胸腔塌陷，滿目鮮血，口中不斷喊著：「阿姐───阿姐呀！姐姐───」
「整整一千年，十幾代的昆琴奇察人被你操控股掌間，你自己好好體會，那些被你玩弄的可憐靈魂、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在死前感受到的痛苦與恐懼，魔神，今天該是你遭報應的時候了───說起來，你連令姐───你自己心愛的女人，都可以因為愛而不得而殺了，你又有什麼資格在死前喊她？」
庫庫氣猶若絲，表情卻逐漸產生變化，到最後，他還是那張臉，但氣質已經完全不同了。
───陰霾、殘忍、發自內心的暴虐。
他從喉嚨深處發出呵呵冷笑，輕蔑地說道：「你又有什麼資格提到我姐姐？本座可都清楚得很，你不過是個在背地裡妄想她的小丑，她直到死也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啊───你真是太可笑了！」
「閉嘴───！奈芙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當年把你這個畸形給撿回去！早在那時把你給掐死，也就沒以後那麼多事了！」穆魯勃然大怒「你這傢伙到底用了什麼下賤的手段讓伊思切爾替你擋刀？」
「哼……很簡單啊，那女人一蠱惑就上手，根本不費我什麼力氣。」
「不可能，你那套蠱術對伊思切爾不會起作用的，她和伊特薩姆納相愛了整整兩世！」
「呵呵呵呵……」庫庫聽了沉聲笑了出來「什麼鬼啊，新神，聽聽你自己說那什麼話？多可笑，像個幼稚的小娃娃。」
穆魯罵道：「你在說什麼胡話？」
「你讓阿蒲帶走伊莉莎白和雙胞胎對吧？你讓他去解決雙胞胎，殊不知這決定卻是害了他。」
「好笑，你以為就憑那兩個魔女能對阿蒲做什麼？」穆魯嗤之以鼻「再來十個都打不過他。」
庫庫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笑容，他滿頭是血，這一笑使他變得莫名森然詭異：「讓我來告訴你吧───阿蒲是你麾下最得力的祭司，以戰功著稱，殺盡八十八萬小鬼邪魔而得道，確實不凡，可你以為他終身未娶是因為要獻身於大道？錯了，你可知道他是為誰守的身？」
穆魯瞳孔一陣收縮。
「阿蒲在還未成為祭司前的少年時代曾和一個女孩有過婚約，兩人雖是奉父母之命訂婚，然而郎才女貌，感情甚篤，可是有一天，女孩在去了一趟下著大雨的山裡後，整個人就變了，後來竟拋棄了與他的婚約……投入了我的懷抱。」
庫庫停頓了一下，接著，他好似非常遺憾地說道：「所以你看，感情，或者愛這種東西又有什麼用呢？管他相愛了兩世或百世……全都像爛雞蛋一樣，不堪一擊。」
穆魯像是凝滯了一般，一秒、兩秒過去，然後，他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深切的悲慟。
「你這垃圾───！去死！」
他爆出一聲驚天怒吼，俯身朝庫庫衝去，然而他肩上的黑蛇卻發出悲鳴───魔神遺骸不知道什麼時候重組了起來，張開大嘴，一口咬住了黑蛇的尾巴。
「咕───」
黑蛇的身體幾乎要被拉成兩半，尾巴在遺骸的嘴裡，頭纏在穆魯身上，穆魯攻勢就此一頓，黑蛇似乎和他是一體的無法分開，穆魯雙手緊抓著黑蛇，吃力地和魔神遺骸拉鋸。
「啊哈哈哈哈───人為煉成的神明就只能永遠待在煉成地可真是悲哀啊！」庫庫放聲大笑「話說回來，你聽故事也聽的太專注了吧？」
穆魯目眥欲裂：「「阿蒲的事是你編的？！」
「哈？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我隨口胡謅騙你的，又說不定是真的啊，哈哈哈哈───」
穆魯用力過度，整個臉漲紅，遺骸的咬合力太強，他整個人都快被拖過去了，於是一咬牙，伸手抽出背上的長刀，果斷、毫不猶豫地把黑蛇一刀兩斷。
黑蛇瞬間肚破腸流，尖銳的長哮一聲，與此同時，穆魯從半空中滾倒在地，爬都爬不起來。
黑蛇的死去似乎也抽走了他一部分的力氣與神力，庫庫慢吞吞地靠牆坐起，凝視著倒地不起的穆魯，嘆息道：「看來我猜的沒錯，構成新神的人格有很多，主人格只有兩個，當初他們宰了那條蛇當煉成祭品，所以蛇就是你其中一個主人格以及神力的容器載體……但另一個人格呢？」
庫庫左手手心朝下，虛虛地從穆魯的頭探到腳，末了微微皺起眉，自言自語道：「很會藏啊……算了。」
說完，他抬手瞄準穆魯的脖子，在虛空中逐漸收緊，穆魯瞬間掙扎了起來，喉頭咯咯作響，他的身體也開始產生變化───脖子上發青的勒痕浮現，臉上開始出現屍斑，手腳的皮也一塊一塊脫落───像是所有死在庫庫手下的人的死狀與痛苦，他也得一一經歷過才行。
「啊啊啊啊啊───」穆魯雙腳亂蹬，兩隻手在空中亂抓「奈芙！奈芙！胡安娜！胡安娜！」
「胡安娜……我不認識哪個女人叫胡安娜，難道另一個人格不是死在我手上的魂魄……？」庫庫疑惑地喃喃道，手上的力量卻絲毫沒放鬆，直到穆魯的頸骨終於〝啪〞的一聲折斷了。
「呼……」庫庫放下手，吐了口長氣，左手逐序按著自己的頭、臉、身體，所到之處滿身的血汙全沒了，傷口也消失了，他站起來轉了幾下手臂，盯著那通往金字塔頂端的台階，呼出一口帶著血氣的笑。
*
瑪悠緊緊的抱著阿蒲，阿蒲則急促的喘息著，滿臉震驚，話都說不出來了，過了許久，瑪悠微微和他分開，白嫩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潸然淚下：「阿蒲、阿蒲，我好害怕，我到底都做了什麼？我怎麼會去投靠魔神啊……我好糊塗，我該死，你聽我說阿蒲，我一直都很愛你，阿蒲……」
阿蒲緊緊抓住瑪悠的手，喘著氣說道：「不，我從來沒有怪過妳，我沒有一天不想念妳，我還記得妳頭上綁著的紅色緞帶，比任何人都要漂亮……」
「可是，我這段時間的記憶都很模糊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幫著魔神做了什麼事、殺了多少人……」瑪悠哽咽道「阿蒲，就算是被蠱惑的，我也已經罪孽深重了啊……」
阿蒲深深地凝視著她，就像他那時在考慮阻止朋友或是阻攔庫庫一樣，默默的思考著，過了很久，他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們殺了太多人了，我的主人要我殺了魔女，如果放過妳，我不僅愧對我主的吩咐，更無顏面對那些死去的昆琴奇察人……瑪悠，請妳原諒我……」
瑪悠抬起頭來，蹙著秀美的眉，忽有不好的預感：「阿蒲......？」
阿蒲朝她笑了一下，抽出腰間小刀，一把捅進自己的心口。
「啊───！」瑪悠放聲大叫。
「……我沒有臉回去見我主了，但是，至少妳能夠記起我，我已經很滿足了。」阿蒲看著她，滿眼都是柔情「帶著妳姐姐和伊麗莎白快逃吧，我們來生再做夫妻……把我的刀子，拔起來吧……」
瑪悠嚎啕大哭，將插在他心口的刀用力一拔，阿蒲口噴鮮血，就這樣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死去了。
【敘述者：伊莉莎白】
門打開了，瑪悠渾身是血，腳步虛浮地走進來，撲到伊涅斯身上哇哇地哭著。
剛才阿蒲要殺伊涅斯的時候，瑪悠瘋了似的對他拳打腳踢，阿蒲冷著臉掐住她的下巴把她提起來，結果在看清楚她的五官後忽然渾身一震，露出似喜似悲的表情……
再後來，他們就全部都想起來了。
可到了最後，結局仍是悲涼的。
瑪悠和伊涅斯抱頭哭了好久，最後在替我解開繩子的時候，伊涅斯茫然地說道：「……那位祭司，曾是瑪悠的未婚夫……我覺得好羞愧，我們姊妹倆居然鬼迷心竅的去投靠了魔神……」
瑪悠拭著眼淚，氣息還很不穩：「快走吧伊麗莎白，阿蒲是為我而死的，趁魔神還沒找來，我們快逃，逃出這個小鎮……」
我感覺一切都亂了套，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那個陰鬱的男孩居然真的是魔神？
我的頭腦一片空白，任由姐妹花拉著逃跑，天空的景象不知道什麼時候變了，本來那抹碩大的血紅月牙變成了滿月高掛空中，萬籟俱寂，我看到路邊、河裡、樹上……滿山遍野，放眼所及，倒著漂著掛著無數的屍體，騎士的屍身堆積如山，鮮紅的披肩被風吹的獵獵飛舞，馬匹、狗和羊駝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太多了，這是全昆琴奇察的人都……我的淚水奪眶而出，那奶奶和巫女呢？她們兩個恐怕也早已不能倖免於難。
姐妹花開始拉著我跑上那座供奉庫庫爾坎的金字塔神殿，踩上高聳的階梯，我偏頭一看，神殿內密密麻麻的羽蛇神雕像排成一列，空洞死寂的眼眶直直的正對著我們。
從前並不覺得，現在看來，那彷彿來自冥府般的神情根本不像個受人尊敬的神明，反而透著一股乖戾的詭異。
故事中的羽蛇神最後出走到遙遠的西方，從此不見蹤影。
但是，如果說羽蛇神根本沒離開過呢？如果他一直留在這片土地上，只是已經變成人們完全認不出的模樣了……
我們的腳步在倒數第二階時停住了。
不看不聽不言不輕信，關好你的內心，誰都要小心提防，莫讓黑暗有機可趁……
我仰頭看著那站在頂點平台的身影，那曾是我熟悉的人，卻又和之前不一樣了。
應該說，我真的曾經熟悉過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