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8
本章節 11184 字
更新於: 2022-02-21
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朗柏森街道上，波克被無人機轉播的影像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呆立街頭，直到車隊士兵發出的示警才將他拉回現實。
「 槍擊！槍擊！槍擊！ 」某個部下在通訊頻道中大叫。
像是在印證報告的準確性，波克感到一連串的尖嘯掠過自己的頭頂，並且撞擊在金屬車殼上的清脆刮磨聲響，他反射性壓低身勢，試圖辨識射擊的源頭。
他發現自己似乎已經被來源多到說不出確切位置的槍聲所包圍。
「 人員傷亡！ 」再度有士兵大叫。「 重覆，人員傷亡！下士中彈了！ 」
波克這時才想到夏露特就站在前導車上面對群眾，她毫無疑問會是衝突中最顯眼的目標。
「 第三班，給我回報， 」這是派希爾中士在對夏露特的班下令。
「 下士傷得很重！她被那些渾蛋打成瑞士起司了！ 」
「 她會沒事的，我們只需要將她送回基地就行了， 」中士的聲音顯得比平時低沉和緩慢，「 你只需要告訴我車隊前方的情況。 」
「 幹！她身上全是洞！ 」士兵顯然慌了手腳。「 幹！ 」
「 冷靜一點，米海伊，我可以看到夏露特的戰鬥服資訊，她並沒有外表看起傷得重，現在只是因為內建急救包發揮作用進入昏迷狀態而已， 」派希爾加重語氣安撫對方，「 你只要把將她在車裡平躺，然後將注意力放在 …… 」
波克知道這是他該進行指揮的時候了，便以排長身份向全車隊說話。
「 全體注意，採用第二類應對，重覆，採取第二類應對， 」這是勤前簡報中介紹的戰術隊形，含意是讓士兵待在車內戒備，並且只能對已經確認的敵對目標作制止射擊行為，說穿了這不能讓車隊脫離目前處境，而是爭取時間讓軍官思考策略。「 各位別忘了這區住滿平民，務必遵守交戰規範。 」
但是在波克還未能釐清局面，下一波的攻擊就緊接而至。頭盔中響起警報，在理解那是砲擊含意的瞬間，他轉身就跑。
「 貨車上的人立刻撤出！現在！ 」波克邊跑邊喊，經過第二車時看到自己的士兵正將毫無戰鬥經驗的巴庫爾駕駛拉出貨車，他朝對方打出往前導車移動的手勢，「 用戰鬥車作掩蔽！ 」
他繼續朝先前乘坐的貨車奔馳，上頭的駕駛一定還不知道自己正面臨什麼麻煩，他只希望能及時救出那位倒楣鬼。
然而，在他查覺到尖銳的切風聲時，就感到自己彷彿撞上一股熱浪，腳步騰空，接著眼前出現的白點迅速擴大，吞噬了貨車輪廓，進而充斥整個頭盔面罩。在他失去意識前，只覺得自己被無形力量捲起，無助的在空中翻滾。
位於第五行政區的某處街道，配給運輸『 祖魯 』車隊 ……
「 說他們來不了是什麼意思？ 」四排排長多米尼克少尉對著通訊器質問道。
他正和幾個士兵擠身在路邊的一間餐館裡，朝著對街公寓潛伏的影子開火還擊，好在餐館本日休業，店主也不知蹤影，否則就得目睹自己經營的心血毀於一旦，街上子彈飛射，將外牆和櫥窗打得千瘡百孔，也把屋內的擺設攪成一堆稀爛。
「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通話的對象答道，「 你們得在原地等待支援。 」
「 要我們在這裡固守？ 」多米尼克知道用這種口氣對一個上尉說話很可能會給自己惹上麻煩，特別對方還是管理這場混亂的最高階軍官，不過目前的處境實在讓他忍不住這股脾氣。「 無意冒犯，長官，這就是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了 …… 」
「砲擊！ 」排上的一位班長發出警告。
護衛車隊的『 犀牛 』戰鬥車感測到嚴重威脅，裝備於車頂的 APS（ 主動防禦系統 ）莢艙在自動防衛機制的運行下調整角度，短促的朝天頂方向連發兩枚攔截彈藥，及時將正要進入最後加速階段的飛彈打得粉碎，但也誘爆了彈頭，爆炸威力受兩側高樓所侷限，建築的表面受到損毀而剝落下無數建材碎片，而地面也同樣在衝擊波的擠壓下撼震，令防守這支車隊的官兵腳下一陣踉蹌，他們被激起的茫茫塵灰掩蓋，淋著石雨和身份不名的敵人展開交火。
「 注意落下物體！ 」不是所有人都能躲在屋子裡，部署在車隊陣地的士兵彼此告誡。
「 啊，他媽的！ 」顯然還是有人受到波及，「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
「 給我遵守通訊紀律，屎蛋。 」有別人回罵道。
多米尼克繼續追問上級，「 …… 那麼支援到底在哪裡？ 」
「 恐怕得等一等了，少尉， 」上尉的聲音聽得出未能和部下身處前線的一絲內疚，他是 C 連隊的指揮官，因此當多米尼克的直屬長官在空中被轟成碎片後，便順理暫時接管任務區內的 B 連隊單位，「 目前還無法斷定出事原因，但是起碼可以確定這次進入紅區的三支運輸車隊是幾乎同時遭受攻擊，這明顯是經過仔細規劃的協調行動，不只是你，其它人也都遭遇相同狀況，基洛車隊方面最糟，所以我才指派 UTMF 優先前去協助。 」
「 我明白，長官。 」多米尼克服從道，「 對不起，長官。 」
他已經知道基洛車隊在發生衝突的當下便試圖利用戰鬥車衝撞突圍，但是卻正中敵人的詭計，策劃這起攻擊的傢伙事先在阻止車隊的路障中埋設了地雷，並且還故意等到車隊通過途中才一齊引爆，目前『 基洛 』有一台戰鬥車損傷到無法移動的程度，排長以下多名官兵死傷，最糟的還是他們應該保護的非戰鬥人員皆全部喪生。
遭逢如此重創，任誰都不能指責 C 連連隊長的安排是在偏袒自己的部隊。
「 務必堅持下去，少尉， 」連隊長繼續說，「 基地戰情中心方面已經展開行動，將會派遣 A 連隊以及輕裝騎兵（ 註：螳螂戰術機 ）前來支援，預計約需 40 分鐘抵達。」
多米尼克心算一下，上尉說的是增援部隊到達巴庫爾市，更精確說是在駐地區的臨時營房集結所花的時間，雖然 A 連隊的傢伙可以在途中完成戰鬥簡報，但是當開進紅區介入戰局，他們所面對的阻礙將是未知數，所以根本沒有人說得準三支車隊必須防守多久時間。
不論如何，他也只能給對方唯一的答覆。
「 瞭解，『 祖魯 』小隊將全力執行固守的命令。 」
「 這就是我所期待的，少尉。 」連隊長主動致上軍禮，「 希爾拉一一結束通話。 」
同一時間，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波克在清醒過來的當下，只感到頭腦暈眩，胸口悶脹得難以喘息。忍著腹部的那股噁心環顧四周，發現自己靠著座椅，半躺在『 犀牛 』戰鬥車內的地板上，由於意識仍未完全恢復，只能試著張嘴發出聲音。
「 嗨 …… 」他覺得自己的音調聽起來沙啞又陌生。
這時車艙門突然開啟，外頭的刺眼日光迎面照來，讓波克終於忍不住側過身體，痙攣著一陣乾嘔。
他這時才注意到自己此時沒有穿戴頭盔，並為此感到慶幸。
現身的人影走進，將車艙重新封閉，逕自來到波克的腳前，蹲下。
「 您覺得如何？中尉。 」是派希爾中士的聲音。
「 糟透了， 」波克啞著嗓子說，「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
「 我們被襲擊了， 」派希爾回答的同時遞過波克的頭盔，「 狗娘養的恐怖份子使用重兵器發動攻擊，把我們的車隊困在這條街上，進退不得 …… 」
「 我的意思是為什麼我會變成這副德性 …… 噢，他媽的。 」波克伸手接過頭盔，拉扯臂肌的尖銳疼痛而忍不住發出咒罵。
「 關於這個嘛，就是您從近距離直接承受一枚鐵砧飛彈的爆炸威力， 」中士說著竟輕笑起來，「 算您幸運，戰鬥服抵銷了所有的傷害，如果您當時再往前多跑幾步，恐怕就是截然不同的下場了。 」
波克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重新戴上頭盔，盔內的面罩和戰鬥服連線後便立刻顯示出創傷診斷結果，內容主要是中度範圍的皮膚灼傷、肩部和背部肌肉撕裂、左膝蓋骨裂傷，以及右手肱骨上的一條斜向骨折。
「 跟您原本同車的瑟吉先生連人帶車被炸得粉碎， 」派希爾補充道，「 夏露特下士則是多處中槍，目前只能靠戰鬥服維持生命跡象。 」
戰鬥服內建的醫護模組除了監控著裝者的健康情況，也附帶有野戰急救包，可及時的自動對症投藥，理論上，除非是當場死亡或是腦部受傷失能，這套系統可為傷兵延續生命長達數小時，爭取足夠的後送時間。
「 你說得沒錯，我是真的很幸運， 」波克發出自嘲的苦笑，「 還有其他傷亡嗎？ 」
「 非常輕微， 」派希爾說，「 現在的情況是士兵們跟對方對峙互射，雖然免不了會挨上幾槍，不過都遠遠不到作戰負傷（ WIA ）的程度。 」
聽到這樣的消息，波克的心情登才放鬆下來，同時感到身體的疼痛正快速消退，思路也逐漸清晰，甚至覺得意識有趨於亢奮的傾向。
顯然戰鬥服給自己注射的藥物開始發揮效果了。他搖晃的站起身體，並且抓起一旁的步槍。
「 嘿，您還不可以出去。 」派希爾立刻出言制止，並且橫過身體擋住對方。
「 大家在外頭火拚，指揮軍官卻躲在裝甲車裡算什麼樣子？ 」波克不服氣的反駁。
「 恕我直言，您的狀況恐怕出去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中士看著那仍然抽蓄顫抖的肢體作出判斷，「 我們的士兵完全可以應付目前的狀況，我認為這是讓他們多體驗戰鬥的好機會。 」
「 但是我們總不能一直被困在這裡吧？ 」
「 很遺憾，這就是希爾拉一一對本車隊的指示。 」
「 什麼？ 」波克訝道，這才開始調閱指揮系統的命令內容。
「 至少在援軍抵達之前固守原地，並且盡一切努力保護巴庫爾市府職員以及財產， 」派希爾轉述，「 這是『 艾康尼 』方面的決策。 」
「 既然有聯絡上基地，指揮中心針對這次狀況作出界定了嗎？ 」
聯邦派駐在各殖民地的軍隊都會假想各種事件來制定應對計畫，以期盡可能提高部隊處理問題的效率，內容不光是調度運用的細節，也涉及調整官兵的行動準則。若是以巴庫爾行星來說，所預期的其中一種最糟情景莫過於是將全體教圈移民，也就是相當於三成的殖民地人口定義為交戰對象。
「 有，目前發布的是代碼『 橘色 』等級。 」
意思是遭到中等規模的突發性暴亂，並且事態有朝向惡化及擴大發展的可能。
「 嗯 …… 」波克不知道這個層級是否有確實符合現況，但是至少讓自己身處第一線指揮的工作有所參考依據，「 那麼，我們在這裡要對付的是什麼？ 」
「 主要是狙擊手跟飛彈， 」派希爾報告，「 對方也很清楚要靠人數壓垮我們必須付出不少代價，所以只有在周邊樓層安排槍手，不斷朝我們放冷槍。 」
波克從頭盔面罩讀取戰區地圖。
他首先注意到原本位於車隊中央的第三車已成了一團廢鐵，也想起發生爆炸的前一刻，透過車窗望見裡頭那張完全不知道大難臨頭的困惑表情，不由得內心感到一陣歉疚，但是也同時有股狂喜，畢竟自己如果沒有下車去監督前導車，恐怕此時已經上了陣亡名單。他擺脫感性而專注在作戰層面，第三車的龐大殘骸正好堵住這條狹窄的道路，弄得整支車隊進退不得，派希爾趁自己昏迷接手指揮，令剩下的四部車朝中心收攏隊形，這也是當下正確的決定，因為只有縮短間距才能讓戰鬥車將運輸車納入防禦範圍，也等於建立起擁有兩套防空系統的陣地。
「 如您所見，我們利用車輛當作護牆來自保 」派希爾說，「 至於敵人則主要分佈在兩側的建築內，他們會不停的變換位置，大致上還是限於中低樓層的範圍。 」
「 那當然， 」波克看出位於車隊正上方的區域也沒有敵方槍手的活動跡象，理由相當明顯，「 再往上就是戰鬥車攔截飛彈的高度，任何人想要從那裡發動攻擊只會讓自己捲入爆炸的傷殺區吧。 」
「 是的，而且對方除了武器的品質出乎預料之外，似乎沒有受過適當的訓練 …… 」
從經過處理的影像中，波克可以從這些暴徒的手中認出幾款型號，都是因為容易取得以及性能優良（ 等同或是略遜於軍用等級 ）而在地下軍火市場流通的經典槍械。
「 …… 他們的射擊準頭差，沒有穿著戰鬥服，而且顯然不瞭解這類裝備的運用概念。 」中士數落道。
「 這至少算是個好消息，不是嗎？ 」波克微笑起來，在直接面對死亡的戰場上，腦袋正常的軍人都會期望遭遇的敵人武器破爛，而且蠢笨無比。他接著觀察己方人員的應戰姿態，「 我們的士兵表現還不錯嘛。 」他評論。
「 他們還在進步中，而且主要還是靠『 HCS-600（ 註：黃蜂無人機 ） 』在清除那些狙擊手， 」派希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聳肩。他採用的方法是讓士兵吸引砲火，讓敵方的槍手因此暴露位置，再交由無人機逐一獵殺，就某個程度來說，機器比起人力要可靠的多，「 不過您的這句話我就當作讚美收下了。 」
波克嘿然，慶幸排上士兵的戰鬥技巧受到中士的鞭策而明顯成長，依照目前的進步速度來看，恐怕只要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他就不能再用士兵素質當作對抗演習失敗的理由了。
「 所以現在該怎麼做呢？少尉， 」指揮中心已經指示要他們在原地固守等待援軍，至於波克的工作就是要在這個任務目標之下尋求戰術層面的優勢，「 您打算要如何應對目前的狀況？ 」
波克思考起來，「 唔，除非對方還會搬出其他的新玩具，否則我們最該擔心的還是那些不斷掉下來的飛彈，我看兵器型號是 …… 」他從戰區情報庫調閱車載電腦的辨識結果，「 是鐵砧（ 註：鐵砧二式 ）飛彈？ 」
「 我知道這東西，便宜卻性能相當可靠，我是說如果以成本價位來說的話， 」派希爾回憶道，「 記得那算是『 卡雷特 』的成名代表作，想藉此打進軍方市場，雖然終究還是在競標上碰一鼻子灰，不過有傳言說那只是因為他們公司太小，沒有辦法像麥格波紐或是麥塔科技這些大怪獸在背後對軍事預算委員會搞遊說。 」
「 即便如此，顯然他們還是開發出其他的用戶了，嗯？ 」波克慍怒得抱怨起來，隨即又冒出一股疑問，「 情報判定是這種飛彈擊落了『 琵鷺 』機，表示它不但能夠躲避機上的雷達偵測，顯然也可以抵抗其電子反制機能，但是為什麼卻無法穿透『 犀牛 』的防衛系統呢？ 」
在沒有特別外掛裝備的條件下，指揮機所配備的電子系統整體上要比戰鬥車更為精密，這也包含戰鬥的傳感能力，因此能夠對付『 琵鷺 』的兵器，按理也應該能夠用來摧毀『 犀牛 』才是。
派希爾用不十分肯定的語氣猜測，「 我想可能是在彈體表層使用可以遮蔽反射訊號的塗料，再靠目視配合手動遙控的方式來瞄準的，畢竟指揮機本來就幾乎滯空不動，對此又毫無警戒，所以就算用這麼原始的手段也有機會得逞吧。 」
「 我不這麼認為， 」波克否定了中士的想法，他認為既然是敵方主動挑起襲擊，那麼實在很難想像會在關鍵的第一擊採用這麼不可靠的作法，「 考慮到鐵砧容易製造，可以低成本得到相當程度性能的效果，就應該在除掉指揮機後緊接著殲滅我們所有的車隊，除非 …… 哦，糟了！ 」
波克的臉色因為不祥預感而發白，他立刻連繫替代指揮的 C 連連隊長。
「 希爾拉一一！這是探戈二五！請告知增援部隊，關於 …… 」
卻發現曾經一度恢復的通訊，現在又是一片死寂，這也如同在間接證實波克的猜想，他轉望向派希爾。
「 和其他車隊的通訊也完了。 」中士搖搖腦袋，「 您的臉色不太好看哪。 」
「 我敢說敵方手頭上一定握有更多數量的鐵砧改良型， 」波克推測道，「 他們將我們困在這裡，就是預料到基地方面的反應，等到我方的援軍抵達才會發動真正的第二波襲擊，達到連同將『 艾康尼 』的後備部隊也一併消滅的戰果。 」
「 這就不妙了， 」派希爾的態度表明他會遵從排長所下達的任何命令，「 您有什麼打算？ 」
「 這還不明顯嗎？ 」隔著鋼板外又一記鳴響，波克在搖晃中露齒苦笑，「 我們得在援軍抵達前把敵人的飛彈陣地給毀了。 」
「 遵命，中尉， 」派希爾立刻調出地圖，顯示周圍幾個街區範圍的立體地貌影像，「 現在已確認的有兩個目標，姑且暫定為羅格一與羅格二，其中羅格一距離我們的位置相當近，羅格二則幾乎位於行政區的另一端，但是仍能將我們涵括在射程內。 」
「 這項情報可靠嗎？ 」
「 全都是由祖魯小隊提供的，我是說在通訊失聯之前。多米尼克少尉為了掩護基洛小隊，使用『 黃蜂 』組織了一次突擊，根據無人機回傳的畫面，顯示敵方躲藏在一般民用建築內，他們從窗口投射鐵砧，這些飛彈朝上空提升高度，接著才向地面進行頂部攻擊 …… 」
波克看著模擬飛彈的軌跡，明白敵方利用城市的地貌而採用最適當的攻擊型態。
「 …… 但是對方在發現意圖後將飛彈改用於防空，結果祖魯小隊折損了四架黃蜂才勉強摧毀其中一個陣地，」派希爾搖搖頭表示無奈，「 不得以只好撤回剩餘的用作防守，托他們的福，否則我們現在必須面對三個目標，而不是兩個。 」
「 哼，看來我們也沒有其他以外的選擇了， 」波克評估片刻後嘆氣道，伸手指向羅格一附近的位置，「 如果使用鏈砲，可以從這個路口毫無阻礙的對羅格一進行射擊，但是 …… 」
派希爾接口道，「 但是得將戰鬥車再往前移動 600 公尺，火星在上，恐怕我們才走不到一半就要被詭雷炸得稀巴爛了。 」
兩人這時都不約而同的想到，假如他們的『 犀牛 』配備著標準武裝，大可直接用導引迫砲反擊，那些混帳大概還沒來的及發射二輪飛彈就會被炸個粉碎。
遺憾的是這套裝備已經遭到拆卸，目前躺在 400 公裡外的基地廠房內，毫無用武之地。
「 總結來說， 」波克從奢想中清醒過來，拍板道，「 使用無人機還是我們最佳，不，是唯一的可行方案了。 」
「 完全同意， 」派希爾說著便開始檢視裝備清單，「 由士兵攜帶，再加上車內儲放備用的，我們手頭上總計有六架黃蜂系統，我認為應該採取雙機成隊分成三組，兩組分別攻擊敵方陣地，並且留下一組來保護我們自己。 」
波克否定了中士的構想。
「 不，把它們全派出去， 」他回想祖魯小隊的戰果，認為有必要重新評估敵人使用鐵砧飛彈的自衛能力，「 我要用三架編隊的陣容來保證能夠摧毀這兩個目標。 」
「 瞭解！ 」派希爾點頭，開始向士兵傳遞指示。
隨著命令下達，第二排的士兵動手卸下車箱內的無人機、啟動系統，連同原本在空中獵殺狙擊手的兩架也被召回，這些黃蜂機連結上信標基座，更換電池與武器配件，導航電腦同時接收重新規劃的攻擊路徑資料。一分鐘後，無人機群迅速升空，分作兩路朝不同的目標進擊。
編號第一機隊的三架『 黃蜂 』呈縱隊在林立的樓房間穿梭飛行，這種無人機本來在設計上就具備隱匿行蹤的能力，在空中全速推進時能保持絕對靜音，外殼也經過易位迷彩處理而難以被肉眼所察覺，但是在弱化雷達反射訊號的表現方面就沒有那麼優秀了，從祖魯小隊得到的教訓已經證明，敵人所使用的野戰預警系統可以有效偵測到這種戰術無人機。
因此，波克在為機隊規劃進攻路線時格外得在地形參考方面下了一番功夫，他想利用建築物的遮蔽效果，讓敵人難以鎖定無人機的位置。
「 十秒鐘， 」派希爾從戰鬥車內的操作席（ 註：戰術指揮通信站 ）遙控機隊。
波克站在中士背後，同樣專注的死盯著監控銀幕。
「 五秒，開始爬升高度。 」即將到達攻擊位置也不見敵人有發現黃蜂的跡象，派希爾的語氣依然保持沉穩。
第一機隊持續攀升，隨著和目標拉近距離，藏於機腹的武器系統解除保險，轉動鏈帶，將彈藥送入砲膛。
「 二、一，進入射程，開始射擊。 」派希爾報告，但配合即時回傳的影像而顯得有些多餘。
黃蜂機隊衝出建築掩蔽，來到無阻礙面對目標的空域，它們維持隊形移動，同時轉向，以整齊節奏噴吐出卵形的砲彈，並又迅速消失在另一棟大樓後方。
共計 36 枚的 M334 對人榴彈依循弧形的拋射軌跡，精準竄入目標的對外窗口，引信觸發，捲起一場死亡風暴，房內的人員多半還未意識到自己的命運便在針雨的衝擊下化作一團血腥，連同陣地裡所有的設備也被打得千瘡百孔而報銷。
然而，成功摧毀羅格一還不足以解決目前的危機。派希爾向建功的機隊傳達後備指令，立刻又切換到第二機隊的畫面。
波克看著地圖，忍不住低聲發出抱怨，「 嘖，太遠了 …… 」
中士對此也深感認同，這條攻擊路線橫跨整個行政分區，比起先前目標足有十倍以上的距差，最糟的是不論如何安排繞道，第二機隊勢必得飛越一條貫穿全區的空地，那是考慮到萬一太空電梯發生斷壞而墜毀時所預留的落下帶，開闊而平坦，完全缺少地形掩蔽，幾乎可以肯定只要無人機隊進入這個地帶就很快會被敵人所發現。
換句話說，想要摧毀羅格二的成功機率實在相當不樂觀。
「 事在必為，該搞定的事情就要搞定它才行。 」派希爾像是要拋開雜念似的自我宣言起來。
波克伸手按著對方的肩頭。「 就讓我們祈禱奇蹟的發生吧。 」
梅爾曼街區某大樓（ 暫定目標：羅格二 ）的 37 樓層 ……
正當阿布杜爾督促著聖聯合軍的戰士為下一輪射擊裝填飛彈，控制台突然發出警告，讓這位傭兵吆喝起來要手下加快進度，自己也著手開始為飛彈更改新的攻擊目標。
屋內人員的對話以及氣氛的轉變，都被角落的一支隱形群集鏡頭監視著。
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 對方發現機隊了。 」派希爾監控到無人機開始遭受射控雷達的掃描。
「 該死， 」波克一副『 果然如此 』的表情嘆道，「 你認為他們需要花多久才能鎖住我們的飛機？ 」
「 在不知道對付的是哪一型預警系統嗎？很難說， 」派希爾聳著肩膀回答，「 只要離開空地，黃蜂就又可以利用地形掩蔽，但是我們缺少戰區電子干擾支援，加上鐵砧飛彈本身就會自動搜索目標，也就是說他們的雷達不需要掌握很精確的位置，就能 …… 媽的，他們發射飛彈了，確認四枚升空！ 」
無人機在偵測到飛彈威脅便立刻採取應對，三架黃蜂如開花般散開隊形，機載電腦根據儲存的地圖資料而自行規劃出不同的飛行方案，形成各別朝目標繼續行進的現象。如果就純粹的戰術層面來說，無人機會盡可能挑選對飛彈形成阻礙的刁鑽路線，但是這次的條件卻因為必須顧慮飛彈對周遭民宅的間接傷害而不允許這麼做，波克事先為此附加了相關限制，設定不得過度貼近建築，使得這些無人機雖然能躲避來自羅格二的雷達照射，卻在面對天頂上方的攻擊時顯得毫無防備。至於四枚鐵砧飛彈在上空發現了黃蜂無人機，由於被指定摧毀複數目標，其內建被稱做群狼系統的程式互相連線，協調分配目標，並調整落下攻擊的軌跡。
第一枚飛彈逮住正因為閃避建築而減速的黃蜂，毫無困難的擊落這架無人機。
「 六號機，離線。 」派希爾看著轉為一團雜訊的鏡頭說道。
另一架黃蜂在被擊中前及時一個側翻動作讓飛彈落空，但飛彈在失誤的瞬間也隨即引爆，無人機被捲進熱浪，機動力受損而無力再躲開接續的第三枚飛彈。
「 四號機，離線。 」
最後一架黃蜂在分析殞落的遼機後得出無法規避飛彈攻擊的結論，它改採取在最大射程範圍發動攻擊而提前爬升高度，但也因此暴露，受到目標的雷達持續照射，雖然這種野戰雷達的功率還不足以燒毀無人機的內部電路，仍能造成相當程度的干擾，讓它成為飛彈的祭品。
「 五號機 …… 離線。 」
戰鬥車內，波克為第二機隊的下場而嘆息。「 切換到第一機隊。 」
派希爾將再度轉換畫面，第一機隊帶著殘餘彈藥，正飛離空地區帶，直接轉向攻擊羅格二。
同一時間，梅爾曼街區 ……
從監聽 37 樓層的對話到目前為止，卡特已經理解軍方正嘗試摧毀這個教圈據點，並且以折損整支無人機隊告失敗，顯然他們還要再發起第二波攻擊，因為傭兵阿布杜爾仍持續用生硬的教圈語尖聲呼喝，要求那些聖聯合軍戰士們加快動作。
在過去的任務中，卡特出於本身的職業性質而只會對這種情形坐視旁觀，他的工作重點在於調查與紀錄，而不是介入事件，因為在強調隱密行動的第六組所最忌諱的行為之一就是幹員曝露行蹤，這是黑色單位必然的規範，也可說是一種魔咒。然而，現在的卡特決定要幫軍隊一把。
這不是違反規定，他對自己這樣說。我只是剛好為了共同利益在利用軍方達成目的而已。
當然，卡特非常自知沒有和阿布杜爾那幫人正面火拚的能力，他手無寸鐵，接受的訓練更非戰鬥專門領域，因此只有採取自己最擅長的手段。
他變更對群集的指令，從原本的遙控鏡頭改為殺傷模式，自己的『 視野 』也立刻因為奈米機器單元變換組織型態而崩解消散，不過雖然失去窺視阿布杜爾的視覺，還是能透過訊號連線掌握群集的行動，並感知到這團肉眼不可見的顆粒飄向敵方依賴防空的雷達，群集順利鑽進裝置的外殼接縫，附著在關鍵線路上並造成短路，導致這台正以最高功率運作的雷達瞬間損壞到無法即時修復的程度。
在完全失去對群集的控制前，卡特可以想像樓上那群暴徒因此而陷入慌亂的景象。
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 羅格二發射飛彈，確認四枚升空，嗯？怪了。 」派希爾一貫的冷靜語氣在檢查數據後有些微的起伏，他再次確認訊息，「 沒有偵測到這次發射前的鎖定警告，也沒有對我們的飛機進行干擾的跡象。 」
「 盲射？ 」波克聽了也貼近銀幕查看。
「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
「 唔， 」中尉試著推敲其中原因，「 該不會是設備故障吧？ 」
「 如果不是這樣，我也很難想像他們會故意關掉自己的雷達。 」
「 不管怎麼樣，這對我們來說總是好事吧。 」
「 完全同意，現在第一機隊可以全力規避飛彈攻擊，這樣一來也許真的能夠 …… 來了！ 」
鐵砧飛彈一旦少了雷達支援，就顯露出自行搜索目標能力的不足問題，這四枚飛彈雖然被設定知道應該攻擊哪種目標，但其尋標器的靈敏度卻無法很快看穿『 黃蜂 』所張開的電子偽裝，以至讓無人機隊接近到防空底線的前一刻，才總算氣勢洶洶的向下加速進行攔截。
由於這次無從掌握無人機的數量，飛彈彼此之間便沒有啟用群狼系統，而是各彈自行挑選符合參數的目標，結果其中兩枚飛彈以毫微的先後差距擊中同一架無人機。
「 三號機，離線。 」
「 繼續衝啊。 」波克像個在賽場押注的賭徒般對僅剩的兩架黃蜂呢喃道。
無人機雙雙開始作最後階段的高度爬升。
「 再十秒。 」
感應到飛彈狙擊的黃蜂一號機採取規避動作，切入大樓間的狹長縫隙來避免被直接捲入殺傷範圍，但仍被爆炸氣流吹得劇烈翻滾起來。
「 五秒， 」派希爾緊盯剩下的希望進行讀秒，「 三、二 …… 」
就在這一刻，最後一枚飛彈命中已經打開砲口的二號機，炸個粉碎。
「 他媽的！ 」眼見功敗垂成，波克忍不住爆出咆哮。
「 別著急， 」派希爾注意到一度失控的一號機又重新恢復連線。
機載狀態系統顯示這架無人機在衝擊下毀損了兩顆引擎，就算承受殘餘彈藥的負重而勉強維持飛行也仍忠實執行指令，它搖晃著機身，對準目標傾瀉砲彈，終結了這場飛彈危機。
「 火星在上。 」波克對這樣的結果發出讚嘆，只是驚訝還多於喜悅。
「 中尉， 」派希爾轉動座椅面向排長，「 你先前祈禱著奇蹟的發生，不是嗎？ 」
這位老兵的臉上難得見他咧嘴笑了起來。
片刻後 ……
卡特推開嚴重變形的門板，見識到房間裡的景象，不由得感到一陣反胃。
這是他第一次實際看到 M334 榴彈對人體所能造成的傷害，凡是沒有被烈性炸藥毀掉的，也會被無數金屬飛鏢切得體無完膚，曾經在這裡活動的每個人彷彿像是被攪碎機吞下去又再吐出來似的，到處散布他們的斷肢肉屑，以混合碎骨與毛髮的血污為顏料，在牆壁與天花板上繪出一幅濕淋淋的煉獄主題畫作。
卡特穿上自備的膠膜衣開始搜索工作，他在濃烈的血腥味中忍住作噁，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阿布杜爾的遺骸。這位傭兵受到爆炸衝擊而倒臥牆角，和其同夥一樣，都被炸得面目全非、肢體扭曲，以至於卡特只能從手上穿戴的腕部終端（ 火星在上，教圈方面的移民似乎普遍對於這項聯邦社會文化的代表性配件抱持抗拒心態 ）來指認出阿布杜爾所剩下的部分。
他將腕部終端從焦黑的殘肢脫下，仔細檢查，確認裝置的主體核心依然完整無損，才小心翼翼的用封存袋收藏起來。
接下來，卡特不抱期望的又對現場作了一輪檢視，抹去自己留下的任何痕跡，他很清楚自己必須在軍方人員到場前離去，並且回到租屋處收拾一切，盡快從包括官方單位的所有眼線中消失。
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當所有發射鐵砧飛彈的陣地都被摧毀，這場街頭衝突的熱度變開始明顯降溫，身份不明的暴徒迅速撤離槍戰，區域受到阻礙的通訊也逐漸恢復，從『 艾康尼 』基地派遣的援軍開進市區和受困的各車隊會合，過程中沒有受到一槍一彈的攻擊，在此情勢下，軍方不得不中斷原本的運輸任務，改為優先將受損的部隊後撤。
一架『 琵鷺 』運輸機停降在車陣內清出的空地上，波克以戰鬥傷員的身份被強制待在機內，身旁躺著最先遭冷槍偷襲的夏露特，她的狀況比起波克又糟得多，戰鬥服上滿是彈痕，負責急救的醫務士只能暫時為她輸入更多的代血劑，但也有向波克保證只要後送基地，接受正規設備治療，波克手下最優秀的班長便能在一周後重新回到崗位，如常執行勤務。當然比起修復身體組織，創後心理復健需要較長的時間，也更為複雜，但是能確定夏露特能夠保住性命，也總算是一件好消息。
無可避免的，他再次想到那位自己無力保護的巴庫爾駕駛。
波克從機艙敞開的輸送口望去，可以看到派希爾已經整頓好排上士兵，正在向 A 連隊的艾德溫少尉交接事宜，該排將會在他們徹出後留下善後，除了配合本地警方調查事件，也要拆除那些埋藏有炸彈的路障。
看著眼前的喧鬧，波克不禁心生感觸。
其實在『 艾康尼 』內部，參謀方面早以對兵力過度分散和吃緊現象提出警告，認為巴庫爾的駐軍規模過小，卻必須為殖民地政府同時承擔重建農園以及三成區域的物資運送，最近又新增在大氣改造設施『 遺址 』的搜索工作，在裝備和人力上的運用已經逼近極限，任何突發意外都會令部隊調度陷入窘境，更別說是消耗激烈的戰鬥了。以這次增援的 A 連隊來說，原本就是負責基地留守，連同那兩架『 螳螂 』大概也是從整備廠中斷保養後拉出來急用的，可以說尤里維奇上校不惜讓整個基地變為空城，也得毫無保留的服從聯邦駐地長官的指示。
雖然對此感到不安（ 好吧，也許還有一點不滿 ），波克自己也還是會服從指揮系統所傳達的命令，他只是希望，不論策劃今天這場事件的主謀是誰，至少在團部參謀以上的層級能夠重新思考方針，別再輕易讓部隊處在容易遭受襲擊的境地。
朗柏森街道上，波克被無人機轉播的影像震驚得一時說不出話，呆立街頭，直到車隊士兵發出的示警才將他拉回現實。
「 槍擊！槍擊！槍擊！ 」某個部下在通訊頻道中大叫。
像是在印證報告的準確性，波克感到一連串的尖嘯掠過自己的頭頂，並且撞擊在金屬車殼上的清脆刮磨聲響，他反射性壓低身勢，試圖辨識射擊的源頭。
他發現自己似乎已經被來源多到說不出確切位置的槍聲所包圍。
「 人員傷亡！ 」再度有士兵大叫。「 重覆，人員傷亡！下士中彈了！ 」
波克這時才想到夏露特就站在前導車上面對群眾，她毫無疑問會是衝突中最顯眼的目標。
「 第三班，給我回報， 」這是派希爾中士在對夏露特的班下令。
「 下士傷得很重！她被那些渾蛋打成瑞士起司了！ 」
「 她會沒事的，我們只需要將她送回基地就行了， 」中士的聲音顯得比平時低沉和緩慢，「 你只需要告訴我車隊前方的情況。 」
「 幹！她身上全是洞！ 」士兵顯然慌了手腳。「 幹！ 」
「 冷靜一點，米海伊，我可以看到夏露特的戰鬥服資訊，她並沒有外表看起傷得重，現在只是因為內建急救包發揮作用進入昏迷狀態而已， 」派希爾加重語氣安撫對方，「 你只要把將她在車裡平躺，然後將注意力放在 …… 」
波克知道這是他該進行指揮的時候了，便以排長身份向全車隊說話。
「 全體注意，採用第二類應對，重覆，採取第二類應對， 」這是勤前簡報中介紹的戰術隊形，含意是讓士兵待在車內戒備，並且只能對已經確認的敵對目標作制止射擊行為，說穿了這不能讓車隊脫離目前處境，而是爭取時間讓軍官思考策略。「 各位別忘了這區住滿平民，務必遵守交戰規範。 」
但是在波克還未能釐清局面，下一波的攻擊就緊接而至。頭盔中響起警報，在理解那是砲擊含意的瞬間，他轉身就跑。
「 貨車上的人立刻撤出！現在！ 」波克邊跑邊喊，經過第二車時看到自己的士兵正將毫無戰鬥經驗的巴庫爾駕駛拉出貨車，他朝對方打出往前導車移動的手勢，「 用戰鬥車作掩蔽！ 」
他繼續朝先前乘坐的貨車奔馳，上頭的駕駛一定還不知道自己正面臨什麼麻煩，他只希望能及時救出那位倒楣鬼。
然而，在他查覺到尖銳的切風聲時，就感到自己彷彿撞上一股熱浪，腳步騰空，接著眼前出現的白點迅速擴大，吞噬了貨車輪廓，進而充斥整個頭盔面罩。在他失去意識前，只覺得自己被無形力量捲起，無助的在空中翻滾。
位於第五行政區的某處街道，配給運輸『 祖魯 』車隊 ……
「 說他們來不了是什麼意思？ 」四排排長多米尼克少尉對著通訊器質問道。
他正和幾個士兵擠身在路邊的一間餐館裡，朝著對街公寓潛伏的影子開火還擊，好在餐館本日休業，店主也不知蹤影，否則就得目睹自己經營的心血毀於一旦，街上子彈飛射，將外牆和櫥窗打得千瘡百孔，也把屋內的擺設攪成一堆稀爛。
「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通話的對象答道，「 你們得在原地等待支援。 」
「 要我們在這裡固守？ 」多米尼克知道用這種口氣對一個上尉說話很可能會給自己惹上麻煩，特別對方還是管理這場混亂的最高階軍官，不過目前的處境實在讓他忍不住這股脾氣。「 無意冒犯，長官，這就是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了 …… 」
「砲擊！ 」排上的一位班長發出警告。
護衛車隊的『 犀牛 』戰鬥車感測到嚴重威脅，裝備於車頂的 APS（ 主動防禦系統 ）莢艙在自動防衛機制的運行下調整角度，短促的朝天頂方向連發兩枚攔截彈藥，及時將正要進入最後加速階段的飛彈打得粉碎，但也誘爆了彈頭，爆炸威力受兩側高樓所侷限，建築的表面受到損毀而剝落下無數建材碎片，而地面也同樣在衝擊波的擠壓下撼震，令防守這支車隊的官兵腳下一陣踉蹌，他們被激起的茫茫塵灰掩蓋，淋著石雨和身份不名的敵人展開交火。
「 注意落下物體！ 」不是所有人都能躲在屋子裡，部署在車隊陣地的士兵彼此告誡。
「 啊，他媽的！ 」顯然還是有人受到波及，「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
「 給我遵守通訊紀律，屎蛋。 」有別人回罵道。
多米尼克繼續追問上級，「 …… 那麼支援到底在哪裡？ 」
「 恐怕得等一等了，少尉， 」上尉的聲音聽得出未能和部下身處前線的一絲內疚，他是 C 連隊的指揮官，因此當多米尼克的直屬長官在空中被轟成碎片後，便順理暫時接管任務區內的 B 連隊單位，「 目前還無法斷定出事原因，但是起碼可以確定這次進入紅區的三支運輸車隊是幾乎同時遭受攻擊，這明顯是經過仔細規劃的協調行動，不只是你，其它人也都遭遇相同狀況，基洛車隊方面最糟，所以我才指派 UTMF 優先前去協助。 」
「 我明白，長官。 」多米尼克服從道，「 對不起，長官。 」
他已經知道基洛車隊在發生衝突的當下便試圖利用戰鬥車衝撞突圍，但是卻正中敵人的詭計，策劃這起攻擊的傢伙事先在阻止車隊的路障中埋設了地雷，並且還故意等到車隊通過途中才一齊引爆，目前『 基洛 』有一台戰鬥車損傷到無法移動的程度，排長以下多名官兵死傷，最糟的還是他們應該保護的非戰鬥人員皆全部喪生。
遭逢如此重創，任誰都不能指責 C 連連隊長的安排是在偏袒自己的部隊。
「 務必堅持下去，少尉， 」連隊長繼續說，「 基地戰情中心方面已經展開行動，將會派遣 A 連隊以及輕裝騎兵（ 註：螳螂戰術機 ）前來支援，預計約需 40 分鐘抵達。」
多米尼克心算一下，上尉說的是增援部隊到達巴庫爾市，更精確說是在駐地區的臨時營房集結所花的時間，雖然 A 連隊的傢伙可以在途中完成戰鬥簡報，但是當開進紅區介入戰局，他們所面對的阻礙將是未知數，所以根本沒有人說得準三支車隊必須防守多久時間。
不論如何，他也只能給對方唯一的答覆。
「 瞭解，『 祖魯 』小隊將全力執行固守的命令。 」
「 這就是我所期待的，少尉。 」連隊長主動致上軍禮，「 希爾拉一一結束通話。 」
同一時間，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波克在清醒過來的當下，只感到頭腦暈眩，胸口悶脹得難以喘息。忍著腹部的那股噁心環顧四周，發現自己靠著座椅，半躺在『 犀牛 』戰鬥車內的地板上，由於意識仍未完全恢復，只能試著張嘴發出聲音。
「 嗨 …… 」他覺得自己的音調聽起來沙啞又陌生。
這時車艙門突然開啟，外頭的刺眼日光迎面照來，讓波克終於忍不住側過身體，痙攣著一陣乾嘔。
他這時才注意到自己此時沒有穿戴頭盔，並為此感到慶幸。
現身的人影走進，將車艙重新封閉，逕自來到波克的腳前，蹲下。
「 您覺得如何？中尉。 」是派希爾中士的聲音。
「 糟透了， 」波克啞著嗓子說，「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
「 我們被襲擊了， 」派希爾回答的同時遞過波克的頭盔，「 狗娘養的恐怖份子使用重兵器發動攻擊，把我們的車隊困在這條街上，進退不得 …… 」
「 我的意思是為什麼我會變成這副德性 …… 噢，他媽的。 」波克伸手接過頭盔，拉扯臂肌的尖銳疼痛而忍不住發出咒罵。
「 關於這個嘛，就是您從近距離直接承受一枚鐵砧飛彈的爆炸威力， 」中士說著竟輕笑起來，「 算您幸運，戰鬥服抵銷了所有的傷害，如果您當時再往前多跑幾步，恐怕就是截然不同的下場了。 」
波克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重新戴上頭盔，盔內的面罩和戰鬥服連線後便立刻顯示出創傷診斷結果，內容主要是中度範圍的皮膚灼傷、肩部和背部肌肉撕裂、左膝蓋骨裂傷，以及右手肱骨上的一條斜向骨折。
「 跟您原本同車的瑟吉先生連人帶車被炸得粉碎， 」派希爾補充道，「 夏露特下士則是多處中槍，目前只能靠戰鬥服維持生命跡象。 」
戰鬥服內建的醫護模組除了監控著裝者的健康情況，也附帶有野戰急救包，可及時的自動對症投藥，理論上，除非是當場死亡或是腦部受傷失能，這套系統可為傷兵延續生命長達數小時，爭取足夠的後送時間。
「 你說得沒錯，我是真的很幸運， 」波克發出自嘲的苦笑，「 還有其他傷亡嗎？ 」
「 非常輕微， 」派希爾說，「 現在的情況是士兵們跟對方對峙互射，雖然免不了會挨上幾槍，不過都遠遠不到作戰負傷（ WIA ）的程度。 」
聽到這樣的消息，波克的心情登才放鬆下來，同時感到身體的疼痛正快速消退，思路也逐漸清晰，甚至覺得意識有趨於亢奮的傾向。
顯然戰鬥服給自己注射的藥物開始發揮效果了。他搖晃的站起身體，並且抓起一旁的步槍。
「 嘿，您還不可以出去。 」派希爾立刻出言制止，並且橫過身體擋住對方。
「 大家在外頭火拚，指揮軍官卻躲在裝甲車裡算什麼樣子？ 」波克不服氣的反駁。
「 恕我直言，您的狀況恐怕出去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中士看著那仍然抽蓄顫抖的肢體作出判斷，「 我們的士兵完全可以應付目前的狀況，我認為這是讓他們多體驗戰鬥的好機會。 」
「 但是我們總不能一直被困在這裡吧？ 」
「 很遺憾，這就是希爾拉一一對本車隊的指示。 」
「 什麼？ 」波克訝道，這才開始調閱指揮系統的命令內容。
「 至少在援軍抵達之前固守原地，並且盡一切努力保護巴庫爾市府職員以及財產， 」派希爾轉述，「 這是『 艾康尼 』方面的決策。 」
「 既然有聯絡上基地，指揮中心針對這次狀況作出界定了嗎？ 」
聯邦派駐在各殖民地的軍隊都會假想各種事件來制定應對計畫，以期盡可能提高部隊處理問題的效率，內容不光是調度運用的細節，也涉及調整官兵的行動準則。若是以巴庫爾行星來說，所預期的其中一種最糟情景莫過於是將全體教圈移民，也就是相當於三成的殖民地人口定義為交戰對象。
「 有，目前發布的是代碼『 橘色 』等級。 」
意思是遭到中等規模的突發性暴亂，並且事態有朝向惡化及擴大發展的可能。
「 嗯 …… 」波克不知道這個層級是否有確實符合現況，但是至少讓自己身處第一線指揮的工作有所參考依據，「 那麼，我們在這裡要對付的是什麼？ 」
「 主要是狙擊手跟飛彈， 」派希爾報告，「 對方也很清楚要靠人數壓垮我們必須付出不少代價，所以只有在周邊樓層安排槍手，不斷朝我們放冷槍。 」
波克從頭盔面罩讀取戰區地圖。
他首先注意到原本位於車隊中央的第三車已成了一團廢鐵，也想起發生爆炸的前一刻，透過車窗望見裡頭那張完全不知道大難臨頭的困惑表情，不由得內心感到一陣歉疚，但是也同時有股狂喜，畢竟自己如果沒有下車去監督前導車，恐怕此時已經上了陣亡名單。他擺脫感性而專注在作戰層面，第三車的龐大殘骸正好堵住這條狹窄的道路，弄得整支車隊進退不得，派希爾趁自己昏迷接手指揮，令剩下的四部車朝中心收攏隊形，這也是當下正確的決定，因為只有縮短間距才能讓戰鬥車將運輸車納入防禦範圍，也等於建立起擁有兩套防空系統的陣地。
「 如您所見，我們利用車輛當作護牆來自保 」派希爾說，「 至於敵人則主要分佈在兩側的建築內，他們會不停的變換位置，大致上還是限於中低樓層的範圍。 」
「 那當然， 」波克看出位於車隊正上方的區域也沒有敵方槍手的活動跡象，理由相當明顯，「 再往上就是戰鬥車攔截飛彈的高度，任何人想要從那裡發動攻擊只會讓自己捲入爆炸的傷殺區吧。 」
「 是的，而且對方除了武器的品質出乎預料之外，似乎沒有受過適當的訓練 …… 」
從經過處理的影像中，波克可以從這些暴徒的手中認出幾款型號，都是因為容易取得以及性能優良（ 等同或是略遜於軍用等級 ）而在地下軍火市場流通的經典槍械。
「 …… 他們的射擊準頭差，沒有穿著戰鬥服，而且顯然不瞭解這類裝備的運用概念。 」中士數落道。
「 這至少算是個好消息，不是嗎？ 」波克微笑起來，在直接面對死亡的戰場上，腦袋正常的軍人都會期望遭遇的敵人武器破爛，而且蠢笨無比。他接著觀察己方人員的應戰姿態，「 我們的士兵表現還不錯嘛。 」他評論。
「 他們還在進步中，而且主要還是靠『 HCS-600（ 註：黃蜂無人機 ） 』在清除那些狙擊手， 」派希爾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聳肩。他採用的方法是讓士兵吸引砲火，讓敵方的槍手因此暴露位置，再交由無人機逐一獵殺，就某個程度來說，機器比起人力要可靠的多，「 不過您的這句話我就當作讚美收下了。 」
波克嘿然，慶幸排上士兵的戰鬥技巧受到中士的鞭策而明顯成長，依照目前的進步速度來看，恐怕只要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他就不能再用士兵素質當作對抗演習失敗的理由了。
「 所以現在該怎麼做呢？少尉， 」指揮中心已經指示要他們在原地固守等待援軍，至於波克的工作就是要在這個任務目標之下尋求戰術層面的優勢，「 您打算要如何應對目前的狀況？ 」
波克思考起來，「 唔，除非對方還會搬出其他的新玩具，否則我們最該擔心的還是那些不斷掉下來的飛彈，我看兵器型號是 …… 」他從戰區情報庫調閱車載電腦的辨識結果，「 是鐵砧（ 註：鐵砧二式 ）飛彈？ 」
「 我知道這東西，便宜卻性能相當可靠，我是說如果以成本價位來說的話， 」派希爾回憶道，「 記得那算是『 卡雷特 』的成名代表作，想藉此打進軍方市場，雖然終究還是在競標上碰一鼻子灰，不過有傳言說那只是因為他們公司太小，沒有辦法像麥格波紐或是麥塔科技這些大怪獸在背後對軍事預算委員會搞遊說。 」
「 即便如此，顯然他們還是開發出其他的用戶了，嗯？ 」波克慍怒得抱怨起來，隨即又冒出一股疑問，「 情報判定是這種飛彈擊落了『 琵鷺 』機，表示它不但能夠躲避機上的雷達偵測，顯然也可以抵抗其電子反制機能，但是為什麼卻無法穿透『 犀牛 』的防衛系統呢？ 」
在沒有特別外掛裝備的條件下，指揮機所配備的電子系統整體上要比戰鬥車更為精密，這也包含戰鬥的傳感能力，因此能夠對付『 琵鷺 』的兵器，按理也應該能夠用來摧毀『 犀牛 』才是。
派希爾用不十分肯定的語氣猜測，「 我想可能是在彈體表層使用可以遮蔽反射訊號的塗料，再靠目視配合手動遙控的方式來瞄準的，畢竟指揮機本來就幾乎滯空不動，對此又毫無警戒，所以就算用這麼原始的手段也有機會得逞吧。 」
「 我不這麼認為， 」波克否定了中士的想法，他認為既然是敵方主動挑起襲擊，那麼實在很難想像會在關鍵的第一擊採用這麼不可靠的作法，「 考慮到鐵砧容易製造，可以低成本得到相當程度性能的效果，就應該在除掉指揮機後緊接著殲滅我們所有的車隊，除非 …… 哦，糟了！ 」
波克的臉色因為不祥預感而發白，他立刻連繫替代指揮的 C 連連隊長。
「 希爾拉一一！這是探戈二五！請告知增援部隊，關於 …… 」
卻發現曾經一度恢復的通訊，現在又是一片死寂，這也如同在間接證實波克的猜想，他轉望向派希爾。
「 和其他車隊的通訊也完了。 」中士搖搖腦袋，「 您的臉色不太好看哪。 」
「 我敢說敵方手頭上一定握有更多數量的鐵砧改良型， 」波克推測道，「 他們將我們困在這裡，就是預料到基地方面的反應，等到我方的援軍抵達才會發動真正的第二波襲擊，達到連同將『 艾康尼 』的後備部隊也一併消滅的戰果。 」
「 這就不妙了， 」派希爾的態度表明他會遵從排長所下達的任何命令，「 您有什麼打算？ 」
「 這還不明顯嗎？ 」隔著鋼板外又一記鳴響，波克在搖晃中露齒苦笑，「 我們得在援軍抵達前把敵人的飛彈陣地給毀了。 」
「 遵命，中尉， 」派希爾立刻調出地圖，顯示周圍幾個街區範圍的立體地貌影像，「 現在已確認的有兩個目標，姑且暫定為羅格一與羅格二，其中羅格一距離我們的位置相當近，羅格二則幾乎位於行政區的另一端，但是仍能將我們涵括在射程內。 」
「 這項情報可靠嗎？ 」
「 全都是由祖魯小隊提供的，我是說在通訊失聯之前。多米尼克少尉為了掩護基洛小隊，使用『 黃蜂 』組織了一次突擊，根據無人機回傳的畫面，顯示敵方躲藏在一般民用建築內，他們從窗口投射鐵砧，這些飛彈朝上空提升高度，接著才向地面進行頂部攻擊 …… 」
波克看著模擬飛彈的軌跡，明白敵方利用城市的地貌而採用最適當的攻擊型態。
「 …… 但是對方在發現意圖後將飛彈改用於防空，結果祖魯小隊折損了四架黃蜂才勉強摧毀其中一個陣地，」派希爾搖搖頭表示無奈，「 不得以只好撤回剩餘的用作防守，托他們的福，否則我們現在必須面對三個目標，而不是兩個。 」
「 哼，看來我們也沒有其他以外的選擇了， 」波克評估片刻後嘆氣道，伸手指向羅格一附近的位置，「 如果使用鏈砲，可以從這個路口毫無阻礙的對羅格一進行射擊，但是 …… 」
派希爾接口道，「 但是得將戰鬥車再往前移動 600 公尺，火星在上，恐怕我們才走不到一半就要被詭雷炸得稀巴爛了。 」
兩人這時都不約而同的想到，假如他們的『 犀牛 』配備著標準武裝，大可直接用導引迫砲反擊，那些混帳大概還沒來的及發射二輪飛彈就會被炸個粉碎。
遺憾的是這套裝備已經遭到拆卸，目前躺在 400 公裡外的基地廠房內，毫無用武之地。
「 總結來說， 」波克從奢想中清醒過來，拍板道，「 使用無人機還是我們最佳，不，是唯一的可行方案了。 」
「 完全同意， 」派希爾說著便開始檢視裝備清單，「 由士兵攜帶，再加上車內儲放備用的，我們手頭上總計有六架黃蜂系統，我認為應該採取雙機成隊分成三組，兩組分別攻擊敵方陣地，並且留下一組來保護我們自己。 」
波克否定了中士的構想。
「 不，把它們全派出去， 」他回想祖魯小隊的戰果，認為有必要重新評估敵人使用鐵砧飛彈的自衛能力，「 我要用三架編隊的陣容來保證能夠摧毀這兩個目標。 」
「 瞭解！ 」派希爾點頭，開始向士兵傳遞指示。
隨著命令下達，第二排的士兵動手卸下車箱內的無人機、啟動系統，連同原本在空中獵殺狙擊手的兩架也被召回，這些黃蜂機連結上信標基座，更換電池與武器配件，導航電腦同時接收重新規劃的攻擊路徑資料。一分鐘後，無人機群迅速升空，分作兩路朝不同的目標進擊。
編號第一機隊的三架『 黃蜂 』呈縱隊在林立的樓房間穿梭飛行，這種無人機本來在設計上就具備隱匿行蹤的能力，在空中全速推進時能保持絕對靜音，外殼也經過易位迷彩處理而難以被肉眼所察覺，但是在弱化雷達反射訊號的表現方面就沒有那麼優秀了，從祖魯小隊得到的教訓已經證明，敵人所使用的野戰預警系統可以有效偵測到這種戰術無人機。
因此，波克在為機隊規劃進攻路線時格外得在地形參考方面下了一番功夫，他想利用建築物的遮蔽效果，讓敵人難以鎖定無人機的位置。
「 十秒鐘， 」派希爾從戰鬥車內的操作席（ 註：戰術指揮通信站 ）遙控機隊。
波克站在中士背後，同樣專注的死盯著監控銀幕。
「 五秒，開始爬升高度。 」即將到達攻擊位置也不見敵人有發現黃蜂的跡象，派希爾的語氣依然保持沉穩。
第一機隊持續攀升，隨著和目標拉近距離，藏於機腹的武器系統解除保險，轉動鏈帶，將彈藥送入砲膛。
「 二、一，進入射程，開始射擊。 」派希爾報告，但配合即時回傳的影像而顯得有些多餘。
黃蜂機隊衝出建築掩蔽，來到無阻礙面對目標的空域，它們維持隊形移動，同時轉向，以整齊節奏噴吐出卵形的砲彈，並又迅速消失在另一棟大樓後方。
共計 36 枚的 M334 對人榴彈依循弧形的拋射軌跡，精準竄入目標的對外窗口，引信觸發，捲起一場死亡風暴，房內的人員多半還未意識到自己的命運便在針雨的衝擊下化作一團血腥，連同陣地裡所有的設備也被打得千瘡百孔而報銷。
然而，成功摧毀羅格一還不足以解決目前的危機。派希爾向建功的機隊傳達後備指令，立刻又切換到第二機隊的畫面。
波克看著地圖，忍不住低聲發出抱怨，「 嘖，太遠了 …… 」
中士對此也深感認同，這條攻擊路線橫跨整個行政分區，比起先前目標足有十倍以上的距差，最糟的是不論如何安排繞道，第二機隊勢必得飛越一條貫穿全區的空地，那是考慮到萬一太空電梯發生斷壞而墜毀時所預留的落下帶，開闊而平坦，完全缺少地形掩蔽，幾乎可以肯定只要無人機隊進入這個地帶就很快會被敵人所發現。
換句話說，想要摧毀羅格二的成功機率實在相當不樂觀。
「 事在必為，該搞定的事情就要搞定它才行。 」派希爾像是要拋開雜念似的自我宣言起來。
波克伸手按著對方的肩頭。「 就讓我們祈禱奇蹟的發生吧。 」
梅爾曼街區某大樓（ 暫定目標：羅格二 ）的 37 樓層 ……
正當阿布杜爾督促著聖聯合軍的戰士為下一輪射擊裝填飛彈，控制台突然發出警告，讓這位傭兵吆喝起來要手下加快進度，自己也著手開始為飛彈更改新的攻擊目標。
屋內人員的對話以及氣氛的轉變，都被角落的一支隱形群集鏡頭監視著。
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 對方發現機隊了。 」派希爾監控到無人機開始遭受射控雷達的掃描。
「 該死， 」波克一副『 果然如此 』的表情嘆道，「 你認為他們需要花多久才能鎖住我們的飛機？ 」
「 在不知道對付的是哪一型預警系統嗎？很難說， 」派希爾聳著肩膀回答，「 只要離開空地，黃蜂就又可以利用地形掩蔽，但是我們缺少戰區電子干擾支援，加上鐵砧飛彈本身就會自動搜索目標，也就是說他們的雷達不需要掌握很精確的位置，就能 …… 媽的，他們發射飛彈了，確認四枚升空！ 」
無人機在偵測到飛彈威脅便立刻採取應對，三架黃蜂如開花般散開隊形，機載電腦根據儲存的地圖資料而自行規劃出不同的飛行方案，形成各別朝目標繼續行進的現象。如果就純粹的戰術層面來說，無人機會盡可能挑選對飛彈形成阻礙的刁鑽路線，但是這次的條件卻因為必須顧慮飛彈對周遭民宅的間接傷害而不允許這麼做，波克事先為此附加了相關限制，設定不得過度貼近建築，使得這些無人機雖然能躲避來自羅格二的雷達照射，卻在面對天頂上方的攻擊時顯得毫無防備。至於四枚鐵砧飛彈在上空發現了黃蜂無人機，由於被指定摧毀複數目標，其內建被稱做群狼系統的程式互相連線，協調分配目標，並調整落下攻擊的軌跡。
第一枚飛彈逮住正因為閃避建築而減速的黃蜂，毫無困難的擊落這架無人機。
「 六號機，離線。 」派希爾看著轉為一團雜訊的鏡頭說道。
另一架黃蜂在被擊中前及時一個側翻動作讓飛彈落空，但飛彈在失誤的瞬間也隨即引爆，無人機被捲進熱浪，機動力受損而無力再躲開接續的第三枚飛彈。
「 四號機，離線。 」
最後一架黃蜂在分析殞落的遼機後得出無法規避飛彈攻擊的結論，它改採取在最大射程範圍發動攻擊而提前爬升高度，但也因此暴露，受到目標的雷達持續照射，雖然這種野戰雷達的功率還不足以燒毀無人機的內部電路，仍能造成相當程度的干擾，讓它成為飛彈的祭品。
「 五號機 …… 離線。 」
戰鬥車內，波克為第二機隊的下場而嘆息。「 切換到第一機隊。 」
派希爾將再度轉換畫面，第一機隊帶著殘餘彈藥，正飛離空地區帶，直接轉向攻擊羅格二。
同一時間，梅爾曼街區 ……
從監聽 37 樓層的對話到目前為止，卡特已經理解軍方正嘗試摧毀這個教圈據點，並且以折損整支無人機隊告失敗，顯然他們還要再發起第二波攻擊，因為傭兵阿布杜爾仍持續用生硬的教圈語尖聲呼喝，要求那些聖聯合軍戰士們加快動作。
在過去的任務中，卡特出於本身的職業性質而只會對這種情形坐視旁觀，他的工作重點在於調查與紀錄，而不是介入事件，因為在強調隱密行動的第六組所最忌諱的行為之一就是幹員曝露行蹤，這是黑色單位必然的規範，也可說是一種魔咒。然而，現在的卡特決定要幫軍隊一把。
這不是違反規定，他對自己這樣說。我只是剛好為了共同利益在利用軍方達成目的而已。
當然，卡特非常自知沒有和阿布杜爾那幫人正面火拚的能力，他手無寸鐵，接受的訓練更非戰鬥專門領域，因此只有採取自己最擅長的手段。
他變更對群集的指令，從原本的遙控鏡頭改為殺傷模式，自己的『 視野 』也立刻因為奈米機器單元變換組織型態而崩解消散，不過雖然失去窺視阿布杜爾的視覺，還是能透過訊號連線掌握群集的行動，並感知到這團肉眼不可見的顆粒飄向敵方依賴防空的雷達，群集順利鑽進裝置的外殼接縫，附著在關鍵線路上並造成短路，導致這台正以最高功率運作的雷達瞬間損壞到無法即時修復的程度。
在完全失去對群集的控制前，卡特可以想像樓上那群暴徒因此而陷入慌亂的景象。
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 羅格二發射飛彈，確認四枚升空，嗯？怪了。 」派希爾一貫的冷靜語氣在檢查數據後有些微的起伏，他再次確認訊息，「 沒有偵測到這次發射前的鎖定警告，也沒有對我們的飛機進行干擾的跡象。 」
「 盲射？ 」波克聽了也貼近銀幕查看。
「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
「 唔， 」中尉試著推敲其中原因，「 該不會是設備故障吧？ 」
「 如果不是這樣，我也很難想像他們會故意關掉自己的雷達。 」
「 不管怎麼樣，這對我們來說總是好事吧。 」
「 完全同意，現在第一機隊可以全力規避飛彈攻擊，這樣一來也許真的能夠 …… 來了！ 」
鐵砧飛彈一旦少了雷達支援，就顯露出自行搜索目標能力的不足問題，這四枚飛彈雖然被設定知道應該攻擊哪種目標，但其尋標器的靈敏度卻無法很快看穿『 黃蜂 』所張開的電子偽裝，以至讓無人機隊接近到防空底線的前一刻，才總算氣勢洶洶的向下加速進行攔截。
由於這次無從掌握無人機的數量，飛彈彼此之間便沒有啟用群狼系統，而是各彈自行挑選符合參數的目標，結果其中兩枚飛彈以毫微的先後差距擊中同一架無人機。
「 三號機，離線。 」
「 繼續衝啊。 」波克像個在賽場押注的賭徒般對僅剩的兩架黃蜂呢喃道。
無人機雙雙開始作最後階段的高度爬升。
「 再十秒。 」
感應到飛彈狙擊的黃蜂一號機採取規避動作，切入大樓間的狹長縫隙來避免被直接捲入殺傷範圍，但仍被爆炸氣流吹得劇烈翻滾起來。
「 五秒， 」派希爾緊盯剩下的希望進行讀秒，「 三、二 …… 」
就在這一刻，最後一枚飛彈命中已經打開砲口的二號機，炸個粉碎。
「 他媽的！ 」眼見功敗垂成，波克忍不住爆出咆哮。
「 別著急， 」派希爾注意到一度失控的一號機又重新恢復連線。
機載狀態系統顯示這架無人機在衝擊下毀損了兩顆引擎，就算承受殘餘彈藥的負重而勉強維持飛行也仍忠實執行指令，它搖晃著機身，對準目標傾瀉砲彈，終結了這場飛彈危機。
「 火星在上。 」波克對這樣的結果發出讚嘆，只是驚訝還多於喜悅。
「 中尉， 」派希爾轉動座椅面向排長，「 你先前祈禱著奇蹟的發生，不是嗎？ 」
這位老兵的臉上難得見他咧嘴笑了起來。
片刻後 ……
卡特推開嚴重變形的門板，見識到房間裡的景象，不由得感到一陣反胃。
這是他第一次實際看到 M334 榴彈對人體所能造成的傷害，凡是沒有被烈性炸藥毀掉的，也會被無數金屬飛鏢切得體無完膚，曾經在這裡活動的每個人彷彿像是被攪碎機吞下去又再吐出來似的，到處散布他們的斷肢肉屑，以混合碎骨與毛髮的血污為顏料，在牆壁與天花板上繪出一幅濕淋淋的煉獄主題畫作。
卡特穿上自備的膠膜衣開始搜索工作，他在濃烈的血腥味中忍住作噁，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阿布杜爾的遺骸。這位傭兵受到爆炸衝擊而倒臥牆角，和其同夥一樣，都被炸得面目全非、肢體扭曲，以至於卡特只能從手上穿戴的腕部終端（ 火星在上，教圈方面的移民似乎普遍對於這項聯邦社會文化的代表性配件抱持抗拒心態 ）來指認出阿布杜爾所剩下的部分。
他將腕部終端從焦黑的殘肢脫下，仔細檢查，確認裝置的主體核心依然完整無損，才小心翼翼的用封存袋收藏起來。
接下來，卡特不抱期望的又對現場作了一輪檢視，抹去自己留下的任何痕跡，他很清楚自己必須在軍方人員到場前離去，並且回到租屋處收拾一切，盡快從包括官方單位的所有眼線中消失。
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當所有發射鐵砧飛彈的陣地都被摧毀，這場街頭衝突的熱度變開始明顯降溫，身份不明的暴徒迅速撤離槍戰，區域受到阻礙的通訊也逐漸恢復，從『 艾康尼 』基地派遣的援軍開進市區和受困的各車隊會合，過程中沒有受到一槍一彈的攻擊，在此情勢下，軍方不得不中斷原本的運輸任務，改為優先將受損的部隊後撤。
一架『 琵鷺 』運輸機停降在車陣內清出的空地上，波克以戰鬥傷員的身份被強制待在機內，身旁躺著最先遭冷槍偷襲的夏露特，她的狀況比起波克又糟得多，戰鬥服上滿是彈痕，負責急救的醫務士只能暫時為她輸入更多的代血劑，但也有向波克保證只要後送基地，接受正規設備治療，波克手下最優秀的班長便能在一周後重新回到崗位，如常執行勤務。當然比起修復身體組織，創後心理復健需要較長的時間，也更為複雜，但是能確定夏露特能夠保住性命，也總算是一件好消息。
無可避免的，他再次想到那位自己無力保護的巴庫爾駕駛。
波克從機艙敞開的輸送口望去，可以看到派希爾已經整頓好排上士兵，正在向 A 連隊的艾德溫少尉交接事宜，該排將會在他們徹出後留下善後，除了配合本地警方調查事件，也要拆除那些埋藏有炸彈的路障。
看著眼前的喧鬧，波克不禁心生感觸。
其實在『 艾康尼 』內部，參謀方面早以對兵力過度分散和吃緊現象提出警告，認為巴庫爾的駐軍規模過小，卻必須為殖民地政府同時承擔重建農園以及三成區域的物資運送，最近又新增在大氣改造設施『 遺址 』的搜索工作，在裝備和人力上的運用已經逼近極限，任何突發意外都會令部隊調度陷入窘境，更別說是消耗激烈的戰鬥了。以這次增援的 A 連隊來說，原本就是負責基地留守，連同那兩架『 螳螂 』大概也是從整備廠中斷保養後拉出來急用的，可以說尤里維奇上校不惜讓整個基地變為空城，也得毫無保留的服從聯邦駐地長官的指示。
雖然對此感到不安（ 好吧，也許還有一點不滿 ），波克自己也還是會服從指揮系統所傳達的命令，他只是希望，不論策劃今天這場事件的主謀是誰，至少在團部參謀以上的層級能夠重新思考方針，別再輕易讓部隊處在容易遭受襲擊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