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7
本章節 7848 字
更新於: 2022-02-21
五天後，巴庫爾市，第五行政區（ 紅區 ） ……
卡特在玄關轉身掃視整個房間，以確定一切擺設都不至於暴露他的身份，仔細確認後，才鎖好房門離去。
他走出公寓便直奔最近的交通服務站，租用一台動驅車（ 註：個人運輸工具 ）開上貝拉頓街的專用車道，當車子依據導航自動駕駛的同時，他操作腕部終端，從網膜介面駭進市內公共監視系統，追蹤這趟出門所要跟蹤的目標。
他很快在監視畫面中鎖定一名男子，對方目前位於第三分區的沃夫根車站，過去半小時以來都坐在某間站內小舖前。男子年紀約莫五十，穿著一襲略為寬鬆的雙素色套裝，完全融入本地的風格，留著短而微捲的黑髮，表情一臉悠然，對於周遭匆匆經過的旅客來說就像是個暫停工作腳步，偷閒啜飲著咖啡的尋常中年人，但在卡特受過訓練的眼中則看出更多的特質，那張看似輕鬆的臉上透出一股風霜，是長年從事特定行業才能養成、就算經過最先進的創傷整形手術也無法掩飾的肅殺氣息。
此人名為阿布杜爾，大約八個月前成為夏柏雷商會的職員，而在更早先前的十年間是個輾轉多個星系的自由職業者，考慮到他擁有的技能專長，簡言之就是個流浪傭兵。
卡特目前查出商會僱用超過百位像阿布杜爾這樣的人，全都是接受過高階戰鬥訓練的專家，按照業界行情推算，雇傭這批人的花費著實不貲，就算商會也的確出得起這筆錢，但也很難想像一家了無爭端的邊境企業需要在保全部門投注如此龐大的成本。由於這些傭兵之間不存在軍隊的階級制度，也無從找出他們受商會分配的職位，因此卡特耗費好一番功夫進行研究，他剃除那些不名譽退伍的問題兒童，因為這類人就算善於戰鬥，大多也缺乏思慮或自制力而不太可能被賦予要職，反之擁有相對立特質的人才是真正值得關注的對象，阿布杜爾就是其中之一，而卡特經過這段時間以來的觀察，也的確證實阿布杜爾不但擁有權限『 管理 』其他傭兵，甚至還和瑞隆納教徒的戒律衛隊之間有所牽連，特別是雙方最近的接觸有越趨頻繁的現象。
除此之外，卡特還有另一項新發現。
動驅車經過店家林立的商街，卡特放下腕部終端而四處張望，假裝被路上琳瑯滿目的廣告所吸引，實則藉此掌握後方兩名男子的身影，他們從自己離開住處便一路尾隨，此時同樣搭乘租用來的動驅車款，雖然彼此間沒有對話和眼神的交流，也會不時改變位置，但是在散發相同氣質這點上讓卡特對他們下了手法拙劣的評價，從那死板的動作、缺乏變化的裝束，他知道只有一個地方才會教出這麼差勁的跟監技巧：軍隊。
顯然自己終於引起了本地駐軍的注意。
卡特是大約十多天前外出採買日用品的時候察覺到這些軍人的存在，當下便識破對方的身份，由於他本來就預期到當局自從農園事件後會加強關注近期入境的外來旅客，因此也不至對此感到憂慮，反倒還有點怪罪對方怎麼過了這麼久才終於盯上自己。
他還不能確定軍方派人跟蹤自己的理由，不過從對方沒有在冰山災難後發起主動盤問這點來看，如果他們不是確定自己和巴利斯坦主教的死亡無關，就是希望能透過自己佈線，看看是否能藉此找出更多、更重要的關係人。總而言之，卡特判斷軍方目前還不會對自己出手，至少在他做出被認定立即具有危害性的舉動，否則對方應該會暫時維持觀察態度。
你們兩個給我跟緊一點別走丟了。他呢喃著對方聽不見的玩笑話，繼續監看阿布杜爾的動態。
一小時後，第五行政區（ 紅區 ），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作為車隊前導的『 犀牛 』裝甲車，其由電動引擎驅動的球型輪胎在任務時間094.45壓過艾曼紐大道的終點線，轉進EN-14支線道路，時間分毫不差，正好比預期的進度晚了整整一個小時，這不是因為將貨物搬運上車的裝載作業有所延誤，而是繞了好大一圈遠路。
跟在前導車後的是三輛原本用於殖民初期建設工程的運輸車，以及尾隨的第二台『 犀牛 』擔任後衛，形成五車縱隊的陣容，就是一支軍方支援巴庫爾政府編組的武裝運輸隊，負責將配給的民生必須物資載運到市內各處的指定分配站，直到毀損的農園重建為止。
在隊伍中間的運輸車內，波克˙卡里尼中尉打開腕部終端上的通訊器。
「 希爾拉一零，探戈二五回報， 」他呼叫的是目前坐在指揮機（ 註：琵鷺通用飛機 ）上的連隊長，「 我們已經通過 D7 檢查點，持續按照路線行進。 」
對方足足拖了好幾秒才回覆。
「 探戈二五，這是希爾拉一零， 」連隊長的聲音難掩煩躁，這是半個小時以來不斷尋找修正路線所產生的情緒反應，「 否定，發現你們前方有遊行群眾阻擋，必須變更路線，再 80 公尺後右轉前進。 」
「 希爾拉一零，確認情報， 」波克盯著車載電腦接收並更新了顯示路徑，「 已重設路線，完畢。 」
指揮機沒有回答，顯然連隊長忙著又去引導其他車隊，畢竟要靠人工方式同時兼顧三支車隊也實在夠他忙的了。
出於不明原因，自從發起悼念主教活動的第五天，大批的瑞隆納信徒突然離開佈道堂而紛紛湧上街頭，他們人數眾多，沿街逐巷的遊行，宛如一波波在路面沖刷而過的人體浪潮，行進方向毫無規律，令巴庫爾運輸管理局的管制員對著操作台舉起雙手表示無能為力，自治政府試圖聯絡理應約束信徒活動的戒律衛隊，卻遲遲無法得到回應，可幸的是這一切混亂都還只侷限在紅區範圍，不至對一般巴庫爾市民造成影響，唯有讓那些運糧車隊陷入了麻煩處境，由於無法依賴運輸管理局的路況資訊，車隊只得採用較為落後的方法，藉助空中觀測來引導車隊，以避開那些到處亂竄的遊行人潮。
隨著導航資訊同步到車隊所有的車輛，波克可以透過車窗看見前導的『 犀牛 』戰鬥車正按照連隊長的指示轉向。
「 夏露特， 」波克連絡位負責押車的下士，「 回報觀測狀況。 」
「 沒有異常，中尉。 」回覆迅速。這是她被波克挑選為班長的原因之一，「 前方目前看來淨空無礙，完畢。 」
波克回覆抄收，在車載電腦檢查片刻，無意間一瞥才發現身旁的駕駛員緊繃著臉色，正毫無意義的將雙手搭在控制桿上，指節也因用力而泛白，他是自治政府方面的職員，原本是派遣來帶領整個車隊的角色，但是身處教圈移民群聚的紅區讓整個作業變得如同軍事行動似的，讓此人感到極度的無所適從、坐立難安，不得不將職權交由波克頂替。
「 別擔心， 」波克試著安撫這位平民，「 如果發生任何意外，我和我的士兵會保護你的。 」
巴庫爾駕駛勉強向軍官擠出一絲微笑，心想著：你穿著那身戰鬥服，當然覺得安全了。
同一時間，第五行政區『 梅爾曼 』地鐵站 ……
月臺上只有稀疏的幾個旅客等候著，各個神情木然、舉止缺乏生氣、彼此間也沒有設交互動，弄得現場氣氛死氣沉沉的，就算當列車即將抵站而播放起輕快音樂，也無法為這裡注入一絲熱情，如此反差倒是讓人更加感到某種不協調的荒謬。
根據一項長年在市內流傳的謠言指出，巴庫爾政府會透過這類公共設施來掌握教圈移民的行蹤，雖然官方一再強調只有當警方為偵辦需求才能申請調閱監視系統，但是不論如何，傳聞確實影響了紅區居民搭乘地鐵的意願。
發出細微靜電噪音的列車減速進站，車門開啟，同樣寥寥數人進出車廂，下車的人群中夾著一名捲髮男子突然停步，跟在後方旅客發出不滿的嘟噥繞身而去，他看似隨意的掃視整個月臺，才又繼續順著往車站出口的動線加快腳步。
而他那雙老練的目光，卻沒有留意到身後尾隨的身影。
卡特搶在列車關閉艙門前下車，持續緊盯著今天的跟蹤對象，並且在看到對方終於打算離開地鐵而暗自竊喜。
他從手頭上的人事資料得知，阿布杜爾過去接受的都是關於戰鬥技巧方面的訓練，不過這傢伙顯然在離開軍隊後又多少學了一點心得，懂得在地鐵站之間反覆轉乘來擺脫可能存在的追蹤者，雖然如此再古典不過的技巧還難不倒卡特這樣的專家，卻也足夠應付軍方派來的外行人，原本跟監卡特的兩位士兵，此刻早已不知被甩到幾條街外了。
除了擺脫兩個隨時可能會壞事的累墜，另外關於阿布杜爾的行為也有利於事情的發展，這意味他的此行目的具有重要性，否則就不需要耗費精力來隱藏自己的行蹤。
卡特跟著阿布杜爾走出車站，發現這一帶的街道比起平常顯得冷清，使他必須稍微拉開跟蹤距離，不過僅止行經約莫一個街區後，就見阿布杜爾走進梯井，踏上通往地表的輸送步道。
他謹慎跟上，學著阿布杜爾在出口走廊領取一件防水衣（ 註：膠膜衣 ），穿過一層隔離外界水氣與高溫的黏滯氣牆，沒入濃濃茫霧。
片刻後，第五行政區，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波克的盔內耳機響起連隊的指揮頻道呼叫。
「 希爾拉一零，這是祖魯四二，呃 …… 我這邊碰到問題了， 」祖魯四二是多米尼克少尉的呼號，他的第四排負責另一條路線的運輸運務，「 現在前方有幾個戒律衛隊的傢伙攔住我的車隊，他們宣稱是在為這次的遊行活動擔任管制工作，並且還指揮我們應該改往轉左前進。 」
「 祖魯四二，這是希爾拉一零，你能確定對方的身份嗎？ 」
「 否定，這是什 …… 咳！ 」波克幾乎可以猜到多米尼克差點脫口嘲笑連隊長問了個蠢問題，「 我是說，至少他們每個人都載著紅色臂章。 」
根據瑞隆納教會方面的說詞，戒律衛隊都是由志願者組成，列管就等於是在羞辱這些願意奉獻出力的信徒，因此就算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替代了巴庫爾警方在紅區的執法權，卻也從未向自治政府提交過成員名冊。
空中指揮機陷入幾秒鐘的沉默。
「 祖魯四二，遵照對方指示前進。 」
「 希爾拉一零，請再重複一次命令。 」
「 按照戒律衛隊的指引方向前進，清楚了嗎？ 」
「 希爾拉一零，這是祖魯四二，抄收瞭解，完畢。 」
又過了幾秒。
「 至任務區的所有連隊單位， 」連隊長這次改用全體公用頻道說話，「 如果遇上管制交通的戒律衛隊，除非出現有影響任務的狀況，否則便依從對方建議路線行進，因為現在可能只有他們才清楚遊行群眾的動態，各位懂嗎？ 」
波克默默的從通訊器回覆，同時就聽到自己排上的通訊冒出士兵們此起彼落的抱怨。
「 他是認真的嗎？！ 」
「 為什麼我們要聽從那些瑞隆納偷渡客的指揮呀？ 」
「 火星在上！ 」
「 這實在太蠢了。 」
「 這傢伙大概發現自己沒辦法把事情辦好，所以乾脆放棄，把工作推給別人了吧？ 」
「 去他的戒律衛隊 …… 」
直到派希爾插話介入才讓所有人瞬間噤聲。
「 你們全都給我閉嘴！ 」中士的語氣惱怒到足以提醒士兵們回想過去這陣子被他操練得有多辛苦，「 你們的工作是睜大眼睛戒備車隊環境，不是互相耍嘴皮子噴垃圾話！米海伊！野村！厄普拉！還有其他剛才在通訊頻道上留下記錄的混帳東西，等回到營房後都立刻來向我報到！ 」
「 遵命！中士！ 」齊聲回應。
派希爾管教過士兵後，才改用排指揮的權限和波克作私下交談。
「 中尉， 」這位老兵的語調嚴肅，表情卻相當平淡，反而讓波克有種想發笑的衝動，「 我覺得這件事情不太妙。 」
「 我也是， 」波克嘆道，「 不過就技術上來說，巴庫爾政府確實將警方在紅區的職權下放給戒律衛隊，那麼連隊長便不能毫無理由的不去配合對方嘛。 」
「 明白，不過這也不代表我們就得去信任那些教徒。 」
「 嗯，那麼你有什麼建議呢？ 」
「 您跟我交換崗位吧。 」
「 哦？ 」波克知道對方在擔心自己搭乘民用載具的安全，這種運輸車雖然特別在車體結構上進行過強化，但目的是為了因應重型工程的需求，和專為戰鬥設計的軍用車輛相比是完全不同的產物。
他將經驗豐富的派希爾分配在殿後的『 犀牛 』上負責押車，用意是當情況迫使他們必須調轉車隊後撤，派希爾的座車就會改成為隊伍開路的前鋒，這也是只有中士才能適任的角色。
「謝了，不過我還是覺得待在中間這裡比較方便掌握整個車隊，再說 …… 」他發出刻意的輕笑，「 萬一發生任何危險，我覺得自己有義務要保護好現在身邊的那位男士呢。 」
同一時間，第五行政區，梅爾曼七之二街 ……
卡特持續跟蹤阿布杜爾。
來到地表的街道，卡特才理解到地下區之所以顯得冷清，就是因為這一帶的居民似乎在今天全都湧上了街頭，這裡沿路可見不分老少的教徒匆匆朝著各方向移動，從他們的對話可知是在趕著加入由教士主持的弔念隊伍，卡特很難理解這些信眾願意忍著不適（ 膠膜衣可以隔離空氣中的水氣，但是對於抵抗炎熱卻沒什麼效果 ）來參加這項活動的激情，但是街頭反常出現這麼多行人，倒也有利於他跟監而不易被發現的可能。
就一般受雇擔任圍事工作的傭兵而言，阿布杜爾可算是小心謹慎的類型，他隨機利用公寓設施在地下街和地表之間穿插前進，弄得連卡特都感到有些棘手，直到阿布杜爾走進朗柏森街上的一幢民用大廈，在大廳搭乘往上樓層的電梯，卡特才確定自己的跟蹤計畫總算是邁入下一個階段。
由於無從得知建築內部的布局，卡特放棄使用電梯直追上去的想法，他避開周遭目光的來到標示著管制區域的門前，解除電子門鎖，潛入了機房。
基於殖民地內部的建築管理法規，在巴庫爾的所有樓房不論造型和規模，都必須設置機房用於統合並監控所有的公設設施，也由於這些系統在本意上都被設計得可以自動維護運行，只有在發生無法自行排除的故障，或是必須調閱記錄資料，才會委託專職技師進入處理，因此卡特進入機房可說是字面上的如入無人境地。他在操作終端機台前坐下，一下子就輕鬆破解權限屏障，進入系統後調出監視器管理介面，馬上捕捉到阿布杜爾正在第 37 樓順著廊道走動的畫面，他看著目標轉過牆角，接著 ……
銀幕一片黑暗。他忍不住發出不滿的嘟噥，著手檢查後發現原因出在該樓層部分區域的監視器如果不是損壞，就是已被拆除，無法用遠端遙控的方式來恢復機能。
顯然，有人不希望在那裡的活動被拍攝記錄下來。
卡特的對策是閱讀大廈的維護配線圖，再從機房倉庫啟動一台自動維修機，並且輸入前往第 37 樓北翼中央空調的檢查指令，而在將這台猶如倉鼠般的機器投入管線之前，他從腰帶內側剝出一顆米粒狀的膠囊黏在其表層，並且確認其吸附力已經有效觸發，保證這小東西不會在運輸過程中輕易脫落。
維修機沿著軌道快速滾進，到達指定目的地後便立刻展開工作，遵照被設定好的程序逐一測試空調的運轉情況，而它所夾帶的膠囊在過程中開封，釋出內容的奈米顆粒，這些微型機器人靠微弱的電極性互相吸引，並隨著聚集數量來自我組裝成為能夠處理更複雜功能的元件，首先便是接收以神經介面（ Neural Interface ）發出的指令，遙控它飄出通風口，顆粒上的感光器利用走廊的照明開始充電，進而獲得接續步驟所需要的能量，這團肉眼不可見的群集滲透進入監視器失效的區域，便即模仿生物的眼球改變排列結構，組裝出一部可遙控窺視的隱形鏡頭，將所接收的影像傳輸至卡特身上的外殖晶片，晶片將數據進行處理，最後投放在他的網膜上。
卡特的『 眼睛 』跟著阿布杜爾移動，他這次使用的是一克量的膠囊，所含的顆粒單元所構成的群集鏡頭只能反映色彩有限且失真的畫面，但解析度倒是不錯，讓他可以清楚觀察阿布杜爾在這裡碰頭接洽的對象。
不出所料，在場的十多個人一律穿著瑞隆納教徒裝束，甚至在長袍的外衣下還隱隱透出大型槍械的輪廓，而他們交談的聲波經由群集感應振動所記錄的音軌也證明其腔調的來源，另一項間接證據就是這些人全為成年男性，出於某些原因，教圈內部似乎有著禁止女性進入特定組織的傳統，意味著這些人很可能是 SUF （ 聖聯合軍 ）成員，假設如此，那麼他們潛伏在聯邦殖民地的意圖也就相當明顯了。
卡特監聽到阿布杜爾正在向這群教圈軍人下達指示，他在內容中提及關鍵詞彙時立刻被引起了興趣。
據傭兵所說，他們所有人在事成後必須立刻遵照各自被指定的途徑前往『 Z地 』躲避風頭。
那可是他一直搜尋無果的神祕之地。
同一時間，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朗柏森路段 ……
當所有車輛跟著前導車嘎然停下，波克就知道出事了。
「 夏露特，回報狀況。 」他立刻呼叫前導車上的班長。
「 人群，中尉。看起來就是遊行群眾得其中一支隊伍， 」下士回道，「 鏡頭計數起碼有三百人以上，整個路口都被他們賭得死死的，除非輾過這些人，不然我們沒辦法通過這裡。 」
「 太棒了，我們的朋友還真會指揮交通， 」波克低聲抱怨，車隊遵照那些戒律衛隊的指路才經過不到 20 分鐘就碰上這種鳥事，實在令人感到失望，「 對方目前有什麼反應嗎？ 」
「 沒什麼特別，就只是隔著幾公尺的距離跟我們互瞪眼睛而已， 」說完又馬上補充道，「 我沒看到群體有移動的跡象，他們可能隨時會離開，也可能在原地不動跟我們耗上一陣子。 」
「 瞭解，我先詢問一零對此的指示，在那之前，妳別有任何動作，不要做出讓那些教徒產生誤解的行為。 」
「 遵命，中尉。 」
波克覺得自己應該要親自過去看清狀況，他逕自跳下運輸車，朝前導車的方向走去。
他邊走邊向整個車隊下令，「 全隊注意，有任何異常都要立刻向我報告，所有人罩子都給我放亮點。 」接著呼叫空中的指揮機，「 希爾拉一零，探戈二五回報，我們目前位於朗柏森街路段，正遭遇大批遊行群眾阻擋前進方向，請求是否應該轉往替代路線，或是 …… 」
他的詢問被對方難以辨識的雜音所打斷。
「 二 …… 這 …… 確認 …… 車隊相同 …… 爭執 …… 前往處理 …… 所有 …… 」
波克忍不住皺起眉頭，「 一零，無法抄收清晰內容，請重複剛才指示？ 」
這次得到完全的雜訊。
「 這是他媽怎麼回事？ 」波克不解的自言自語起來。
他這時已經走到車隊的第二車旁，車內的士兵看見排長，隔著面罩的頭盔輕點著表示隨時接受命令的態度，波克向部下打出保持警戒的手勢，便繼續朝前方走去。
「 中士， 」他詢問後衛車內的派希爾，「 檢查車上的通訊器，我突然無法跟指揮機取得連絡。 」
耳機傳來一陣擺弄機器的聲音。
「 裝置運作得沒問題，中尉， 」派希爾答道，「 頻寬也正常，電子防護系統也沒發現任何人為干擾的現象 …… 唉，我知道問題出在哪了，是大樓害的。 」
「 嗄？ 」
「 就是兩側的大樓，中尉，是地形的關係。 」
波克這才恍然大悟，「 啊！原來如此。 」並且暗責自己竟然沒注意到這麼粗淺的道理。
朗柏森街道的兩側連綿佇立著數百公尺高的建築物，有效阻礙了車隊和指揮機之間進行的雷射通訊，加上沒有預先發射無人機作為訊號中繼，通訊系統便退而求其次的採取軍事裝備以外的選擇，也就是自從開進這條路後，他們就在使用巴庫爾市的公共網路服務來維持部隊之間的連繫。
就技術上來說，所有的聯邦殖民地都會保留包含通信的部分公有設備權限提供給軍隊使用，這是純粹的字動程序安排機制，在平時是令人感到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有在偵測到惡意電子攻擊行為才會發出警告，若從嚴格的安全考量來說，也算是一種設計瑕疵吧。
因此對於目前通訊品質低劣的現象，可以推斷是由於電力短缺影響了公共網路所導致的不便。
波克此時和前導車的距離已經足以隱約看到夏露特的形影，這位下士隻身站在車頂，面對眼前一片黑壓壓的人牆，波克慶幸她知道不能隨意刺激群眾，懂得將步槍留在車裡，而不是帶在身上。
他下令，「 中士，讓一架『 黃蜂 』升空。 」並且期待通訊問題將在幾秒鐘後獲得解決。
梅爾曼街區的住宅大樓 ……
「 喔，這下子糟了！ 」大樓的機房裡，卡特透過群集鏡頭所看到的畫面，讓他忍不住低呼著發出哀嚎。
他一開始就注意到套房中堆放著許多用途不明的大型箱形物體，但是直到阿布杜爾督促手下將箱子拆封，取出裡頭的物件，進行組裝到成品逐漸成形，他才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感到背脊發涼的顫慄。
這些聖戰軍成員搭建起一座簡易的野戰發射架，由阿布杜爾親自操作電腦和雷達的設定參數，其他人則繼續從貨箱搬出型號不明的飛彈，依序填裝到一具四聯裝的彈筒裡。
當準備工作就緒，傭兵號令將外牆的採光罩拆下，外面的濕氣灌入整個房間，一時擾亂了群集鏡頭的影像，卡特透過變得模糊的畫面看到彈筒被搖控對準窗口，一口氣將所有的飛彈彈射出去。
而他對於眼前的這一切只能旁觀，毫無辦法。
四枚飛彈在微弱的焰光推動下迅速攀升，在到達設定的高度才調整彈體姿勢，朝下方的地表開啟尋標器，並且鎖定攻擊目標。這些飛彈靠重力悄然下墜，逼近到距離軍機不到兩百公尺才起動尾部的脈衝噴射推進器，藉由迅速的連續起爆加速而瞬間超越三倍音速。
就算是以裝甲防護力稱著的『 琵鷺 』也無法承受如此龐大動能的傷害，機上的預警雷達在最後一刻才發現到來自上方的威脅，不論是機載電腦或駕駛都不及對此作出反應，只能任憑毀滅降臨，機體在連續四記重擊下翻滾撕裂，並在重磅彈頭引燃的多重火焰中化為焦黑殘骸，朝下方的巴庫爾市散落而去。
卡特在玄關轉身掃視整個房間，以確定一切擺設都不至於暴露他的身份，仔細確認後，才鎖好房門離去。
他走出公寓便直奔最近的交通服務站，租用一台動驅車（ 註：個人運輸工具 ）開上貝拉頓街的專用車道，當車子依據導航自動駕駛的同時，他操作腕部終端，從網膜介面駭進市內公共監視系統，追蹤這趟出門所要跟蹤的目標。
他很快在監視畫面中鎖定一名男子，對方目前位於第三分區的沃夫根車站，過去半小時以來都坐在某間站內小舖前。男子年紀約莫五十，穿著一襲略為寬鬆的雙素色套裝，完全融入本地的風格，留著短而微捲的黑髮，表情一臉悠然，對於周遭匆匆經過的旅客來說就像是個暫停工作腳步，偷閒啜飲著咖啡的尋常中年人，但在卡特受過訓練的眼中則看出更多的特質，那張看似輕鬆的臉上透出一股風霜，是長年從事特定行業才能養成、就算經過最先進的創傷整形手術也無法掩飾的肅殺氣息。
此人名為阿布杜爾，大約八個月前成為夏柏雷商會的職員，而在更早先前的十年間是個輾轉多個星系的自由職業者，考慮到他擁有的技能專長，簡言之就是個流浪傭兵。
卡特目前查出商會僱用超過百位像阿布杜爾這樣的人，全都是接受過高階戰鬥訓練的專家，按照業界行情推算，雇傭這批人的花費著實不貲，就算商會也的確出得起這筆錢，但也很難想像一家了無爭端的邊境企業需要在保全部門投注如此龐大的成本。由於這些傭兵之間不存在軍隊的階級制度，也無從找出他們受商會分配的職位，因此卡特耗費好一番功夫進行研究，他剃除那些不名譽退伍的問題兒童，因為這類人就算善於戰鬥，大多也缺乏思慮或自制力而不太可能被賦予要職，反之擁有相對立特質的人才是真正值得關注的對象，阿布杜爾就是其中之一，而卡特經過這段時間以來的觀察，也的確證實阿布杜爾不但擁有權限『 管理 』其他傭兵，甚至還和瑞隆納教徒的戒律衛隊之間有所牽連，特別是雙方最近的接觸有越趨頻繁的現象。
除此之外，卡特還有另一項新發現。
動驅車經過店家林立的商街，卡特放下腕部終端而四處張望，假裝被路上琳瑯滿目的廣告所吸引，實則藉此掌握後方兩名男子的身影，他們從自己離開住處便一路尾隨，此時同樣搭乘租用來的動驅車款，雖然彼此間沒有對話和眼神的交流，也會不時改變位置，但是在散發相同氣質這點上讓卡特對他們下了手法拙劣的評價，從那死板的動作、缺乏變化的裝束，他知道只有一個地方才會教出這麼差勁的跟監技巧：軍隊。
顯然自己終於引起了本地駐軍的注意。
卡特是大約十多天前外出採買日用品的時候察覺到這些軍人的存在，當下便識破對方的身份，由於他本來就預期到當局自從農園事件後會加強關注近期入境的外來旅客，因此也不至對此感到憂慮，反倒還有點怪罪對方怎麼過了這麼久才終於盯上自己。
他還不能確定軍方派人跟蹤自己的理由，不過從對方沒有在冰山災難後發起主動盤問這點來看，如果他們不是確定自己和巴利斯坦主教的死亡無關，就是希望能透過自己佈線，看看是否能藉此找出更多、更重要的關係人。總而言之，卡特判斷軍方目前還不會對自己出手，至少在他做出被認定立即具有危害性的舉動，否則對方應該會暫時維持觀察態度。
你們兩個給我跟緊一點別走丟了。他呢喃著對方聽不見的玩笑話，繼續監看阿布杜爾的動態。
一小時後，第五行政區（ 紅區 ），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作為車隊前導的『 犀牛 』裝甲車，其由電動引擎驅動的球型輪胎在任務時間094.45壓過艾曼紐大道的終點線，轉進EN-14支線道路，時間分毫不差，正好比預期的進度晚了整整一個小時，這不是因為將貨物搬運上車的裝載作業有所延誤，而是繞了好大一圈遠路。
跟在前導車後的是三輛原本用於殖民初期建設工程的運輸車，以及尾隨的第二台『 犀牛 』擔任後衛，形成五車縱隊的陣容，就是一支軍方支援巴庫爾政府編組的武裝運輸隊，負責將配給的民生必須物資載運到市內各處的指定分配站，直到毀損的農園重建為止。
在隊伍中間的運輸車內，波克˙卡里尼中尉打開腕部終端上的通訊器。
「 希爾拉一零，探戈二五回報， 」他呼叫的是目前坐在指揮機（ 註：琵鷺通用飛機 ）上的連隊長，「 我們已經通過 D7 檢查點，持續按照路線行進。 」
對方足足拖了好幾秒才回覆。
「 探戈二五，這是希爾拉一零， 」連隊長的聲音難掩煩躁，這是半個小時以來不斷尋找修正路線所產生的情緒反應，「 否定，發現你們前方有遊行群眾阻擋，必須變更路線，再 80 公尺後右轉前進。 」
「 希爾拉一零，確認情報， 」波克盯著車載電腦接收並更新了顯示路徑，「 已重設路線，完畢。 」
指揮機沒有回答，顯然連隊長忙著又去引導其他車隊，畢竟要靠人工方式同時兼顧三支車隊也實在夠他忙的了。
出於不明原因，自從發起悼念主教活動的第五天，大批的瑞隆納信徒突然離開佈道堂而紛紛湧上街頭，他們人數眾多，沿街逐巷的遊行，宛如一波波在路面沖刷而過的人體浪潮，行進方向毫無規律，令巴庫爾運輸管理局的管制員對著操作台舉起雙手表示無能為力，自治政府試圖聯絡理應約束信徒活動的戒律衛隊，卻遲遲無法得到回應，可幸的是這一切混亂都還只侷限在紅區範圍，不至對一般巴庫爾市民造成影響，唯有讓那些運糧車隊陷入了麻煩處境，由於無法依賴運輸管理局的路況資訊，車隊只得採用較為落後的方法，藉助空中觀測來引導車隊，以避開那些到處亂竄的遊行人潮。
隨著導航資訊同步到車隊所有的車輛，波克可以透過車窗看見前導的『 犀牛 』戰鬥車正按照連隊長的指示轉向。
「 夏露特， 」波克連絡位負責押車的下士，「 回報觀測狀況。 」
「 沒有異常，中尉。 」回覆迅速。這是她被波克挑選為班長的原因之一，「 前方目前看來淨空無礙，完畢。 」
波克回覆抄收，在車載電腦檢查片刻，無意間一瞥才發現身旁的駕駛員緊繃著臉色，正毫無意義的將雙手搭在控制桿上，指節也因用力而泛白，他是自治政府方面的職員，原本是派遣來帶領整個車隊的角色，但是身處教圈移民群聚的紅區讓整個作業變得如同軍事行動似的，讓此人感到極度的無所適從、坐立難安，不得不將職權交由波克頂替。
「 別擔心， 」波克試著安撫這位平民，「 如果發生任何意外，我和我的士兵會保護你的。 」
巴庫爾駕駛勉強向軍官擠出一絲微笑，心想著：你穿著那身戰鬥服，當然覺得安全了。
同一時間，第五行政區『 梅爾曼 』地鐵站 ……
月臺上只有稀疏的幾個旅客等候著，各個神情木然、舉止缺乏生氣、彼此間也沒有設交互動，弄得現場氣氛死氣沉沉的，就算當列車即將抵站而播放起輕快音樂，也無法為這裡注入一絲熱情，如此反差倒是讓人更加感到某種不協調的荒謬。
根據一項長年在市內流傳的謠言指出，巴庫爾政府會透過這類公共設施來掌握教圈移民的行蹤，雖然官方一再強調只有當警方為偵辦需求才能申請調閱監視系統，但是不論如何，傳聞確實影響了紅區居民搭乘地鐵的意願。
發出細微靜電噪音的列車減速進站，車門開啟，同樣寥寥數人進出車廂，下車的人群中夾著一名捲髮男子突然停步，跟在後方旅客發出不滿的嘟噥繞身而去，他看似隨意的掃視整個月臺，才又繼續順著往車站出口的動線加快腳步。
而他那雙老練的目光，卻沒有留意到身後尾隨的身影。
卡特搶在列車關閉艙門前下車，持續緊盯著今天的跟蹤對象，並且在看到對方終於打算離開地鐵而暗自竊喜。
他從手頭上的人事資料得知，阿布杜爾過去接受的都是關於戰鬥技巧方面的訓練，不過這傢伙顯然在離開軍隊後又多少學了一點心得，懂得在地鐵站之間反覆轉乘來擺脫可能存在的追蹤者，雖然如此再古典不過的技巧還難不倒卡特這樣的專家，卻也足夠應付軍方派來的外行人，原本跟監卡特的兩位士兵，此刻早已不知被甩到幾條街外了。
除了擺脫兩個隨時可能會壞事的累墜，另外關於阿布杜爾的行為也有利於事情的發展，這意味他的此行目的具有重要性，否則就不需要耗費精力來隱藏自己的行蹤。
卡特跟著阿布杜爾走出車站，發現這一帶的街道比起平常顯得冷清，使他必須稍微拉開跟蹤距離，不過僅止行經約莫一個街區後，就見阿布杜爾走進梯井，踏上通往地表的輸送步道。
他謹慎跟上，學著阿布杜爾在出口走廊領取一件防水衣（ 註：膠膜衣 ），穿過一層隔離外界水氣與高溫的黏滯氣牆，沒入濃濃茫霧。
片刻後，第五行政區，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 ……
波克的盔內耳機響起連隊的指揮頻道呼叫。
「 希爾拉一零，這是祖魯四二，呃 …… 我這邊碰到問題了， 」祖魯四二是多米尼克少尉的呼號，他的第四排負責另一條路線的運輸運務，「 現在前方有幾個戒律衛隊的傢伙攔住我的車隊，他們宣稱是在為這次的遊行活動擔任管制工作，並且還指揮我們應該改往轉左前進。 」
「 祖魯四二，這是希爾拉一零，你能確定對方的身份嗎？ 」
「 否定，這是什 …… 咳！ 」波克幾乎可以猜到多米尼克差點脫口嘲笑連隊長問了個蠢問題，「 我是說，至少他們每個人都載著紅色臂章。 」
根據瑞隆納教會方面的說詞，戒律衛隊都是由志願者組成，列管就等於是在羞辱這些願意奉獻出力的信徒，因此就算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替代了巴庫爾警方在紅區的執法權，卻也從未向自治政府提交過成員名冊。
空中指揮機陷入幾秒鐘的沉默。
「 祖魯四二，遵照對方指示前進。 」
「 希爾拉一零，請再重複一次命令。 」
「 按照戒律衛隊的指引方向前進，清楚了嗎？ 」
「 希爾拉一零，這是祖魯四二，抄收瞭解，完畢。 」
又過了幾秒。
「 至任務區的所有連隊單位， 」連隊長這次改用全體公用頻道說話，「 如果遇上管制交通的戒律衛隊，除非出現有影響任務的狀況，否則便依從對方建議路線行進，因為現在可能只有他們才清楚遊行群眾的動態，各位懂嗎？ 」
波克默默的從通訊器回覆，同時就聽到自己排上的通訊冒出士兵們此起彼落的抱怨。
「 他是認真的嗎？！ 」
「 為什麼我們要聽從那些瑞隆納偷渡客的指揮呀？ 」
「 火星在上！ 」
「 這實在太蠢了。 」
「 這傢伙大概發現自己沒辦法把事情辦好，所以乾脆放棄，把工作推給別人了吧？ 」
「 去他的戒律衛隊 …… 」
直到派希爾插話介入才讓所有人瞬間噤聲。
「 你們全都給我閉嘴！ 」中士的語氣惱怒到足以提醒士兵們回想過去這陣子被他操練得有多辛苦，「 你們的工作是睜大眼睛戒備車隊環境，不是互相耍嘴皮子噴垃圾話！米海伊！野村！厄普拉！還有其他剛才在通訊頻道上留下記錄的混帳東西，等回到營房後都立刻來向我報到！ 」
「 遵命！中士！ 」齊聲回應。
派希爾管教過士兵後，才改用排指揮的權限和波克作私下交談。
「 中尉， 」這位老兵的語調嚴肅，表情卻相當平淡，反而讓波克有種想發笑的衝動，「 我覺得這件事情不太妙。 」
「 我也是， 」波克嘆道，「 不過就技術上來說，巴庫爾政府確實將警方在紅區的職權下放給戒律衛隊，那麼連隊長便不能毫無理由的不去配合對方嘛。 」
「 明白，不過這也不代表我們就得去信任那些教徒。 」
「 嗯，那麼你有什麼建議呢？ 」
「 您跟我交換崗位吧。 」
「 哦？ 」波克知道對方在擔心自己搭乘民用載具的安全，這種運輸車雖然特別在車體結構上進行過強化，但目的是為了因應重型工程的需求，和專為戰鬥設計的軍用車輛相比是完全不同的產物。
他將經驗豐富的派希爾分配在殿後的『 犀牛 』上負責押車，用意是當情況迫使他們必須調轉車隊後撤，派希爾的座車就會改成為隊伍開路的前鋒，這也是只有中士才能適任的角色。
「謝了，不過我還是覺得待在中間這裡比較方便掌握整個車隊，再說 …… 」他發出刻意的輕笑，「 萬一發生任何危險，我覺得自己有義務要保護好現在身邊的那位男士呢。 」
同一時間，第五行政區，梅爾曼七之二街 ……
卡特持續跟蹤阿布杜爾。
來到地表的街道，卡特才理解到地下區之所以顯得冷清，就是因為這一帶的居民似乎在今天全都湧上了街頭，這裡沿路可見不分老少的教徒匆匆朝著各方向移動，從他們的對話可知是在趕著加入由教士主持的弔念隊伍，卡特很難理解這些信眾願意忍著不適（ 膠膜衣可以隔離空氣中的水氣，但是對於抵抗炎熱卻沒什麼效果 ）來參加這項活動的激情，但是街頭反常出現這麼多行人，倒也有利於他跟監而不易被發現的可能。
就一般受雇擔任圍事工作的傭兵而言，阿布杜爾可算是小心謹慎的類型，他隨機利用公寓設施在地下街和地表之間穿插前進，弄得連卡特都感到有些棘手，直到阿布杜爾走進朗柏森街上的一幢民用大廈，在大廳搭乘往上樓層的電梯，卡特才確定自己的跟蹤計畫總算是邁入下一個階段。
由於無從得知建築內部的布局，卡特放棄使用電梯直追上去的想法，他避開周遭目光的來到標示著管制區域的門前，解除電子門鎖，潛入了機房。
基於殖民地內部的建築管理法規，在巴庫爾的所有樓房不論造型和規模，都必須設置機房用於統合並監控所有的公設設施，也由於這些系統在本意上都被設計得可以自動維護運行，只有在發生無法自行排除的故障，或是必須調閱記錄資料，才會委託專職技師進入處理，因此卡特進入機房可說是字面上的如入無人境地。他在操作終端機台前坐下，一下子就輕鬆破解權限屏障，進入系統後調出監視器管理介面，馬上捕捉到阿布杜爾正在第 37 樓順著廊道走動的畫面，他看著目標轉過牆角，接著 ……
銀幕一片黑暗。他忍不住發出不滿的嘟噥，著手檢查後發現原因出在該樓層部分區域的監視器如果不是損壞，就是已被拆除，無法用遠端遙控的方式來恢復機能。
顯然，有人不希望在那裡的活動被拍攝記錄下來。
卡特的對策是閱讀大廈的維護配線圖，再從機房倉庫啟動一台自動維修機，並且輸入前往第 37 樓北翼中央空調的檢查指令，而在將這台猶如倉鼠般的機器投入管線之前，他從腰帶內側剝出一顆米粒狀的膠囊黏在其表層，並且確認其吸附力已經有效觸發，保證這小東西不會在運輸過程中輕易脫落。
維修機沿著軌道快速滾進，到達指定目的地後便立刻展開工作，遵照被設定好的程序逐一測試空調的運轉情況，而它所夾帶的膠囊在過程中開封，釋出內容的奈米顆粒，這些微型機器人靠微弱的電極性互相吸引，並隨著聚集數量來自我組裝成為能夠處理更複雜功能的元件，首先便是接收以神經介面（ Neural Interface ）發出的指令，遙控它飄出通風口，顆粒上的感光器利用走廊的照明開始充電，進而獲得接續步驟所需要的能量，這團肉眼不可見的群集滲透進入監視器失效的區域，便即模仿生物的眼球改變排列結構，組裝出一部可遙控窺視的隱形鏡頭，將所接收的影像傳輸至卡特身上的外殖晶片，晶片將數據進行處理，最後投放在他的網膜上。
卡特的『 眼睛 』跟著阿布杜爾移動，他這次使用的是一克量的膠囊，所含的顆粒單元所構成的群集鏡頭只能反映色彩有限且失真的畫面，但解析度倒是不錯，讓他可以清楚觀察阿布杜爾在這裡碰頭接洽的對象。
不出所料，在場的十多個人一律穿著瑞隆納教徒裝束，甚至在長袍的外衣下還隱隱透出大型槍械的輪廓，而他們交談的聲波經由群集感應振動所記錄的音軌也證明其腔調的來源，另一項間接證據就是這些人全為成年男性，出於某些原因，教圈內部似乎有著禁止女性進入特定組織的傳統，意味著這些人很可能是 SUF （ 聖聯合軍 ）成員，假設如此，那麼他們潛伏在聯邦殖民地的意圖也就相當明顯了。
卡特監聽到阿布杜爾正在向這群教圈軍人下達指示，他在內容中提及關鍵詞彙時立刻被引起了興趣。
據傭兵所說，他們所有人在事成後必須立刻遵照各自被指定的途徑前往『 Z地 』躲避風頭。
那可是他一直搜尋無果的神祕之地。
同一時間，配給運輸『 探戈 』車隊，朗柏森路段 ……
當所有車輛跟著前導車嘎然停下，波克就知道出事了。
「 夏露特，回報狀況。 」他立刻呼叫前導車上的班長。
「 人群，中尉。看起來就是遊行群眾得其中一支隊伍， 」下士回道，「 鏡頭計數起碼有三百人以上，整個路口都被他們賭得死死的，除非輾過這些人，不然我們沒辦法通過這裡。 」
「 太棒了，我們的朋友還真會指揮交通， 」波克低聲抱怨，車隊遵照那些戒律衛隊的指路才經過不到 20 分鐘就碰上這種鳥事，實在令人感到失望，「 對方目前有什麼反應嗎？ 」
「 沒什麼特別，就只是隔著幾公尺的距離跟我們互瞪眼睛而已， 」說完又馬上補充道，「 我沒看到群體有移動的跡象，他們可能隨時會離開，也可能在原地不動跟我們耗上一陣子。 」
「 瞭解，我先詢問一零對此的指示，在那之前，妳別有任何動作，不要做出讓那些教徒產生誤解的行為。 」
「 遵命，中尉。 」
波克覺得自己應該要親自過去看清狀況，他逕自跳下運輸車，朝前導車的方向走去。
他邊走邊向整個車隊下令，「 全隊注意，有任何異常都要立刻向我報告，所有人罩子都給我放亮點。 」接著呼叫空中的指揮機，「 希爾拉一零，探戈二五回報，我們目前位於朗柏森街路段，正遭遇大批遊行群眾阻擋前進方向，請求是否應該轉往替代路線，或是 …… 」
他的詢問被對方難以辨識的雜音所打斷。
「 二 …… 這 …… 確認 …… 車隊相同 …… 爭執 …… 前往處理 …… 所有 …… 」
波克忍不住皺起眉頭，「 一零，無法抄收清晰內容，請重複剛才指示？ 」
這次得到完全的雜訊。
「 這是他媽怎麼回事？ 」波克不解的自言自語起來。
他這時已經走到車隊的第二車旁，車內的士兵看見排長，隔著面罩的頭盔輕點著表示隨時接受命令的態度，波克向部下打出保持警戒的手勢，便繼續朝前方走去。
「 中士， 」他詢問後衛車內的派希爾，「 檢查車上的通訊器，我突然無法跟指揮機取得連絡。 」
耳機傳來一陣擺弄機器的聲音。
「 裝置運作得沒問題，中尉， 」派希爾答道，「 頻寬也正常，電子防護系統也沒發現任何人為干擾的現象 …… 唉，我知道問題出在哪了，是大樓害的。 」
「 嗄？ 」
「 就是兩側的大樓，中尉，是地形的關係。 」
波克這才恍然大悟，「 啊！原來如此。 」並且暗責自己竟然沒注意到這麼粗淺的道理。
朗柏森街道的兩側連綿佇立著數百公尺高的建築物，有效阻礙了車隊和指揮機之間進行的雷射通訊，加上沒有預先發射無人機作為訊號中繼，通訊系統便退而求其次的採取軍事裝備以外的選擇，也就是自從開進這條路後，他們就在使用巴庫爾市的公共網路服務來維持部隊之間的連繫。
就技術上來說，所有的聯邦殖民地都會保留包含通信的部分公有設備權限提供給軍隊使用，這是純粹的字動程序安排機制，在平時是令人感到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只有在偵測到惡意電子攻擊行為才會發出警告，若從嚴格的安全考量來說，也算是一種設計瑕疵吧。
因此對於目前通訊品質低劣的現象，可以推斷是由於電力短缺影響了公共網路所導致的不便。
波克此時和前導車的距離已經足以隱約看到夏露特的形影，這位下士隻身站在車頂，面對眼前一片黑壓壓的人牆，波克慶幸她知道不能隨意刺激群眾，懂得將步槍留在車裡，而不是帶在身上。
他下令，「 中士，讓一架『 黃蜂 』升空。 」並且期待通訊問題將在幾秒鐘後獲得解決。
梅爾曼街區的住宅大樓 ……
「 喔，這下子糟了！ 」大樓的機房裡，卡特透過群集鏡頭所看到的畫面，讓他忍不住低呼著發出哀嚎。
他一開始就注意到套房中堆放著許多用途不明的大型箱形物體，但是直到阿布杜爾督促手下將箱子拆封，取出裡頭的物件，進行組裝到成品逐漸成形，他才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感到背脊發涼的顫慄。
這些聖戰軍成員搭建起一座簡易的野戰發射架，由阿布杜爾親自操作電腦和雷達的設定參數，其他人則繼續從貨箱搬出型號不明的飛彈，依序填裝到一具四聯裝的彈筒裡。
當準備工作就緒，傭兵號令將外牆的採光罩拆下，外面的濕氣灌入整個房間，一時擾亂了群集鏡頭的影像，卡特透過變得模糊的畫面看到彈筒被搖控對準窗口，一口氣將所有的飛彈彈射出去。
而他對於眼前的這一切只能旁觀，毫無辦法。
四枚飛彈在微弱的焰光推動下迅速攀升，在到達設定的高度才調整彈體姿勢，朝下方的地表開啟尋標器，並且鎖定攻擊目標。這些飛彈靠重力悄然下墜，逼近到距離軍機不到兩百公尺才起動尾部的脈衝噴射推進器，藉由迅速的連續起爆加速而瞬間超越三倍音速。
就算是以裝甲防護力稱著的『 琵鷺 』也無法承受如此龐大動能的傷害，機上的預警雷達在最後一刻才發現到來自上方的威脅，不論是機載電腦或駕駛都不及對此作出反應，只能任憑毀滅降臨，機體在連續四記重擊下翻滾撕裂，並在重磅彈頭引燃的多重火焰中化為焦黑殘骸，朝下方的巴庫爾市散落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