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腐朽者（1）
本章節 2577 字
更新於: 2022-02-03
第一章：腐朽者
「噢，你把他打得可真慘。」伊索（Iso）以年輕少女的形象出現在離費德（Fred）不遠處的一堵矮牆上，她穿著淡粉色的連身洋裝，那雙搆不著地面的雙腿在空中來回擺盪，像是飄逸的雪白彩帶一般。她雙手撐著臉看費德將那名少年壓在地上，有些可憐地說：「這下可好了，他現在醜到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認得他。」
「他這是罪有應得，如果他不要開口閉口都是『腐朽者』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況且羞辱一個人的家庭並不會讓他顯得比較優越。」畢賽（Peitha）現身在費德面前，朝倒在地上的少年輕輕踢了一腳，當然，倒在地上的少年可感受不到自己腦袋讓一個幻影踢了一記。畢賽接著又說：「還是或許我本來就不該期待他能說出什麼好話？就像他那張突出的下顎一樣，要在這張嘴裡聽見悅耳的語句簡直就像在牛糞裡尋找黃金一樣。」
伊索讓畢賽的話給逗笑了，但還是維持著淑女氣質回：「你說的話就像那傢伙的臉一樣沒水準。」
畢賽聳了聳肩。「至少我不必擔心說錯話會有人衝過來揍我一頓。」
費德沒有理會伊索和畢賽的對話，他喘著粗氣瞪視自己身下那名少年，就像這個世界其他人一樣，這名少年也帶著缺陷出生。在安葉尼希──人們給這個世界起的名字──這是一件必然的事。
那名被費德揍倒在地的少年叫做那連，年約十五的他有一張歪斜突出的下巴，這讓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在閉上嘴巴時將下顎收在上顎後頭，他甚至因為歪斜的下顎而無法好好閉上自己的嘴巴，這讓他總是以一副滴著口水的蠢樣見人。
但是那連的情況還不算是最遭的，在安葉尼希，少了隻手，缺了條腿的人比比皆是，那連至少還生了副完好的手腳讓他能夠正常活動。但較輕微的缺陷顯然並沒有讓他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費德，你和你妹妹一樣都該下地獄去，腐朽者就該如此。」那連抬手抹去嘴邊的口水惡狠狠地說。「真不懂村裡的人為什麼會留著你們，你妹妹遲早會腐朽，把整個村莊給燒毀。那整天泡在水池裡的賤貨會燒了我們一整年的莊稼，她會害死我們村裡所有人。」
費德低吼一聲，一拳精準的打在那連的下巴，他相信自己同時打斷了對方下排和上排的牙齒，幸運一點的話，那口碎牙或許會插進他嘴內的皮肉，讓他痛不欲生。
一旁的畢賽為他這一拳歡呼叫好，慫恿他應該再多打幾下，伊索則是有些擔憂的皺起眉頭，看著費德和那連在地上扭打成一塊。
費德憤怒咆哮，感覺心中積蓄的怨氣在這一刻全數釋放。他讓那連一腿踢在肚腹上，整個人朝後跌去，但他很快調整態勢，躲過那連全力揮來的一拳，再以右肩將對方撞倒在地。那連賞了他一個左勾拳，他隨即以一個頭槌回敬對方。
他和他的妹妹總是必須面對來自村裡的各種異樣眼光，以及像是那連這個年紀的孩子的咒罵及冷嘲熱諷。
在安葉尼希，缺陷隨處可見，但是除了那些肉體上明顯可見的缺陷外，還有一種人，從他們的身上看不見任何殘缺，他們有正常的五官，完好的四肢，功能健全的內臟……但他們天生就要忍受他人無法理解的痛苦。他們的缺陷來自「異幻」。尋常人看不出來，也無法理解。而費德和他的妹妹雪內芮（Cenere）正是這種人。
雪內芮出生時受異幻影響，終生必須承受火焰燒灼帶來的痛苦，常人看不見雪內芮身上的火，也感受不到她身上的熾熱，但火焰燒灼的痛楚對雪內芮而言卻是真切的存在，令她卻只能靠著將身子浸在添了冰塊的水池中才能活命。
費德則總是會看見一些幻覺，此刻在他身邊看他打架的伊索和畢賽就是他的幻覺之一。除了他們之外，費德還有十多個年紀，樣貌不一的幻覺，而他從來就沒有分清現實與虛幻過。他的幻覺總是在他身邊向他說話，像是真的人一般。
村裡的人說他的靈魂被異幻侵蝕，來自異幻的邪惡力量滲透了他整個人，人們總視他為惡魔般的化身。
而「腐朽者」正是用來指稱費德和雪內芮這種受異幻影響之人的詞彙。興許是忌妒他們的身體完好，人們刻意忽視了這些人受異幻影響所要承受的痛苦，替他們冠以了腐朽者的名號。
「這樣不對。」終於，伊索在費德又打了那連幾拳後開口。「費德我想你該停手了。」
「為什麼？」開口回應的不是費德，而是在一旁看好戲的畢賽。「這是那傢伙該得到的懲戒不是嗎？」
「我認為他已經得到他應有的教訓了。沒有人活該被打，畢賽，沒有人。就算他的行為再可惡也一樣。」
「噢，伊索，我的好女孩，妳總是將平等掛在嘴邊。但是妳難道認為不教訓這傢伙他就會覺得我們應該得到他的尊重了嗎？他真的會以平等的眼光看待我們？」畢賽繞到伊索旁邊問，這句話不是質問，而是真的好奇。
「我不反對費德教訓他，」伊索聳聳肩。「但是他做過頭了。」
畢賽皺著眉沒有說話，伊索又說：「費德必須先能平等地看待自己與他人，而不是總將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他不能總是期待別人理解自己，卻不去理解對方。人們厭惡，甚至懼怕我們不是沒有原因的。異幻確實為世界帶來了嚴重的災禍。」
「但這樣的災禍也不是我們願意造成的。」
「平等同樣不會因為你使用暴力而願意臣服你。平等不是靠拳頭換來的。」
「我不喜歡聽妳說教，」畢賽不滿的嘟起嘴。「為什麼妳明明有著年輕少女的形象，講起話來卻和巷子裡那群打水洗衣的婆婆媽媽一樣。」
「但她沒說錯。」新的幻覺憑空出現，輕輕撞了畢賽一下，畢賽抬頭看了一眼新來的高大男人，發現對方也正看著他。「畢賽，你就是這樣才會一直被當成小孩子看待。」
畢賽低頭不再說話。
新來的男子走到費德身旁，伸手握住費德準備落下的拳頭說：「夠了，原諒他吧。」
雖然知道是幻覺，但是費德卻能真實感受到男人抓著他拳頭的力道。「辛赫羅（Synchoro）……」
辛赫羅看著他，溫柔的點點頭。
費德嘆了口氣，放開被他壓在身下的那連，起身拍了拍自己衣上的灰塵。他轉過身不再看那連一眼。和那連打架，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去。他揉了揉自己被打腫的右眼，感覺到某種淚水以外的體液正從傷口處湧出，他的嘴裡嚐到鹹味，用舌頭舔了舔牙齦上的缺口。至少他相信那連掉的牙齒絕不比他少。
「你……又看見幻覺了是吧？費德？」倒在地上的那連就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但一張嘴卻仍不服輸。「你又幻想出哪個年輕女孩和你在一起了嗎？你這變態的傢伙……」
有那麼一瞬間費德以為自己會轉身再和那連打一架，但高了他好幾個頭的辛赫羅伸手搭著他的肩。他抬頭看了那幻想出來的中年男子一眼，發現對方正溫柔的對自己投以微笑。
費德拾起腳步轉身離去，一旁的伊索和畢賽也跟了上來。
「如果我成為鑄魂師，是不是就不必再遭受歧視了？」費德低聲詢問。
「誰知道呢。」
「腐朽者……」那連依舊在身後叫囂著。
這一次費德沒有回頭。
「噢，你把他打得可真慘。」伊索（Iso）以年輕少女的形象出現在離費德（Fred）不遠處的一堵矮牆上，她穿著淡粉色的連身洋裝，那雙搆不著地面的雙腿在空中來回擺盪，像是飄逸的雪白彩帶一般。她雙手撐著臉看費德將那名少年壓在地上，有些可憐地說：「這下可好了，他現在醜到連自己的母親都不認得他。」
「他這是罪有應得，如果他不要開口閉口都是『腐朽者』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況且羞辱一個人的家庭並不會讓他顯得比較優越。」畢賽（Peitha）現身在費德面前，朝倒在地上的少年輕輕踢了一腳，當然，倒在地上的少年可感受不到自己腦袋讓一個幻影踢了一記。畢賽接著又說：「還是或許我本來就不該期待他能說出什麼好話？就像他那張突出的下顎一樣，要在這張嘴裡聽見悅耳的語句簡直就像在牛糞裡尋找黃金一樣。」
伊索讓畢賽的話給逗笑了，但還是維持著淑女氣質回：「你說的話就像那傢伙的臉一樣沒水準。」
畢賽聳了聳肩。「至少我不必擔心說錯話會有人衝過來揍我一頓。」
費德沒有理會伊索和畢賽的對話，他喘著粗氣瞪視自己身下那名少年，就像這個世界其他人一樣，這名少年也帶著缺陷出生。在安葉尼希──人們給這個世界起的名字──這是一件必然的事。
那名被費德揍倒在地的少年叫做那連，年約十五的他有一張歪斜突出的下巴，這讓他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在閉上嘴巴時將下顎收在上顎後頭，他甚至因為歪斜的下顎而無法好好閉上自己的嘴巴，這讓他總是以一副滴著口水的蠢樣見人。
但是那連的情況還不算是最遭的，在安葉尼希，少了隻手，缺了條腿的人比比皆是，那連至少還生了副完好的手腳讓他能夠正常活動。但較輕微的缺陷顯然並沒有讓他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費德，你和你妹妹一樣都該下地獄去，腐朽者就該如此。」那連抬手抹去嘴邊的口水惡狠狠地說。「真不懂村裡的人為什麼會留著你們，你妹妹遲早會腐朽，把整個村莊給燒毀。那整天泡在水池裡的賤貨會燒了我們一整年的莊稼，她會害死我們村裡所有人。」
費德低吼一聲，一拳精準的打在那連的下巴，他相信自己同時打斷了對方下排和上排的牙齒，幸運一點的話，那口碎牙或許會插進他嘴內的皮肉，讓他痛不欲生。
一旁的畢賽為他這一拳歡呼叫好，慫恿他應該再多打幾下，伊索則是有些擔憂的皺起眉頭，看著費德和那連在地上扭打成一塊。
費德憤怒咆哮，感覺心中積蓄的怨氣在這一刻全數釋放。他讓那連一腿踢在肚腹上，整個人朝後跌去，但他很快調整態勢，躲過那連全力揮來的一拳，再以右肩將對方撞倒在地。那連賞了他一個左勾拳，他隨即以一個頭槌回敬對方。
他和他的妹妹總是必須面對來自村裡的各種異樣眼光，以及像是那連這個年紀的孩子的咒罵及冷嘲熱諷。
在安葉尼希，缺陷隨處可見，但是除了那些肉體上明顯可見的缺陷外，還有一種人，從他們的身上看不見任何殘缺，他們有正常的五官，完好的四肢，功能健全的內臟……但他們天生就要忍受他人無法理解的痛苦。他們的缺陷來自「異幻」。尋常人看不出來，也無法理解。而費德和他的妹妹雪內芮（Cenere）正是這種人。
雪內芮出生時受異幻影響，終生必須承受火焰燒灼帶來的痛苦，常人看不見雪內芮身上的火，也感受不到她身上的熾熱，但火焰燒灼的痛楚對雪內芮而言卻是真切的存在，令她卻只能靠著將身子浸在添了冰塊的水池中才能活命。
費德則總是會看見一些幻覺，此刻在他身邊看他打架的伊索和畢賽就是他的幻覺之一。除了他們之外，費德還有十多個年紀，樣貌不一的幻覺，而他從來就沒有分清現實與虛幻過。他的幻覺總是在他身邊向他說話，像是真的人一般。
村裡的人說他的靈魂被異幻侵蝕，來自異幻的邪惡力量滲透了他整個人，人們總視他為惡魔般的化身。
而「腐朽者」正是用來指稱費德和雪內芮這種受異幻影響之人的詞彙。興許是忌妒他們的身體完好，人們刻意忽視了這些人受異幻影響所要承受的痛苦，替他們冠以了腐朽者的名號。
「這樣不對。」終於，伊索在費德又打了那連幾拳後開口。「費德我想你該停手了。」
「為什麼？」開口回應的不是費德，而是在一旁看好戲的畢賽。「這是那傢伙該得到的懲戒不是嗎？」
「我認為他已經得到他應有的教訓了。沒有人活該被打，畢賽，沒有人。就算他的行為再可惡也一樣。」
「噢，伊索，我的好女孩，妳總是將平等掛在嘴邊。但是妳難道認為不教訓這傢伙他就會覺得我們應該得到他的尊重了嗎？他真的會以平等的眼光看待我們？」畢賽繞到伊索旁邊問，這句話不是質問，而是真的好奇。
「我不反對費德教訓他，」伊索聳聳肩。「但是他做過頭了。」
畢賽皺著眉沒有說話，伊索又說：「費德必須先能平等地看待自己與他人，而不是總將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他不能總是期待別人理解自己，卻不去理解對方。人們厭惡，甚至懼怕我們不是沒有原因的。異幻確實為世界帶來了嚴重的災禍。」
「但這樣的災禍也不是我們願意造成的。」
「平等同樣不會因為你使用暴力而願意臣服你。平等不是靠拳頭換來的。」
「我不喜歡聽妳說教，」畢賽不滿的嘟起嘴。「為什麼妳明明有著年輕少女的形象，講起話來卻和巷子裡那群打水洗衣的婆婆媽媽一樣。」
「但她沒說錯。」新的幻覺憑空出現，輕輕撞了畢賽一下，畢賽抬頭看了一眼新來的高大男人，發現對方也正看著他。「畢賽，你就是這樣才會一直被當成小孩子看待。」
畢賽低頭不再說話。
新來的男子走到費德身旁，伸手握住費德準備落下的拳頭說：「夠了，原諒他吧。」
雖然知道是幻覺，但是費德卻能真實感受到男人抓著他拳頭的力道。「辛赫羅（Synchoro）……」
辛赫羅看著他，溫柔的點點頭。
費德嘆了口氣，放開被他壓在身下的那連，起身拍了拍自己衣上的灰塵。他轉過身不再看那連一眼。和那連打架，他自己也沒好到哪去。他揉了揉自己被打腫的右眼，感覺到某種淚水以外的體液正從傷口處湧出，他的嘴裡嚐到鹹味，用舌頭舔了舔牙齦上的缺口。至少他相信那連掉的牙齒絕不比他少。
「你……又看見幻覺了是吧？費德？」倒在地上的那連就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但一張嘴卻仍不服輸。「你又幻想出哪個年輕女孩和你在一起了嗎？你這變態的傢伙……」
有那麼一瞬間費德以為自己會轉身再和那連打一架，但高了他好幾個頭的辛赫羅伸手搭著他的肩。他抬頭看了那幻想出來的中年男子一眼，發現對方正溫柔的對自己投以微笑。
費德拾起腳步轉身離去，一旁的伊索和畢賽也跟了上來。
「如果我成為鑄魂師，是不是就不必再遭受歧視了？」費德低聲詢問。
「誰知道呢。」
「腐朽者……」那連依舊在身後叫囂著。
這一次費德沒有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