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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2-03
寂拉了拉因扣子而收緊的領口,別上一枚銀色的烏鴉胸針。上星期K突然把自己和潔叫去,讓人量了他們的身形,今日一套嶄新的正裝便出現在他們面前。從衣料柔軟的觸感大概能知道這套西裝價值不菲。這種情況不都會叫前輩們出去嗎?寂在心裡咕噥。並不是對衣服有意見,只是怎麼看都覺得鏡子中的自己很彆扭。
他從反射看向背後坐在床沿的人,身上同樣穿著西裝,火紅的頭髮向後梳地整齊,深褐色的眼睛看向前方,眼神卻迷濛地彷彿靈魂不在這副身體裡。就像嗑了藥一樣,寂心想。可即使他們第一個任務是運送毒品,那些東西對他們來說是不能碰的,被抓到的後果輕則禁閉重則下放。
他知道集團裡有一群人深受藥物的蠱惑與控制,然而他對那群人了解不深,只知道他們是下層中的下層。施打後的高度興奮、亦或呆滯茫然,戒斷的扭曲表情、損人自尊的失禁、懇求的哀號。集團的刻意安排讓他們見識到毒癮發作的醜態,大人們以此恐嚇他們要做好孩子,否則這就是被下放的下場。「感謝自己被選上吧。」K冷冷說道。
從回憶抽回的寂已不自覺地半跪在潔面前,伸手搭上潔握於身前的手。自身略高的體溫和掌中的冰冷形成對比,寂緩緩抬起頭,對上有些黯淡的褐色。潔眨了眨眼,光彩一點一滴地回到他的眼中。有時候他想問潔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卻沒有一次問出口。即使靜如止水,他知道那雙眸下潛藏著危險的漩渦,而他並不想自找麻煩。
潔抽開自己的手,撫上寂的臉,用拇指的指腹輕輕摩娑寂的眼角。
「你啊,穿上這種衣服看起來就像小一號的黑衣人。」知道對方已經回過神,寂才放心地開玩笑,果不其然臉被捏了一把。「不,我認真的,所謂的物以纇、痛痛痛痛痛……放手啦!」
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房內的兩人立刻站起身。揉著還有些疼的臉頰,寂上前去開門。同樣身著西裝的少年佇於門口,一頭清爽俐落的短髮,雙耳戴著耳環。臉看起來很孰悉,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是誰。看著寂困擾的表情,湖水綠的眼眸帶著笑意,少年一隻手插於腰側:「你忘記我了?」
「欸!」聽到聲音寂忍不住發出驚呼。「你居然剪頭髮了?」
「你啊,該不會剛剛真沒認出來吧?」屬於石竹爽朗的笑聲從一旁傳來,覺得臉有點燙的寂死不願意看向石竹那裡。背後一股力量把自己往房外推,寂這才想起來潔還在自己身後。
紅蓮向潔禮貌性地點點頭。「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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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雙眼睛正注視著他們。帶著好奇、帶著鄙視,各式各樣的眼神在皮膚上形成灼熱的溫度。從空調吹出的冷氣充斥濃烈的煙味,行走中寂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著場地,酒店的宴會廳正播放著以強烈節奏感為特點的電子音樂,一聲聲震動耳膜。各色的閃燈掃過舞池,男人與女人貼著身體扭動,說是跳舞也不像。
兩側半開放式的包廂看起來如出一轍,身著西裝的男人們躺靠在沙發上翹著腿,四周圍繞穿著火辣的女人,茶几上除了酒瓶、高腳杯與菸,還有一袋袋用分裝袋裝好的白色粉末。
環視四周同行的人,加起來應該有十幾個,從西裝外套上的烏鴉胸針看來都是集團的夥伴。隊伍裡很多生面孔,有些人看起來和石竹與紅蓮年齡相當,有些和他自己與潔差不多,有些更為年長。在地下室碰頭時,石竹和紅蓮看起來好像又緊張又興奮,面對年長的那幾個禮貌的微微傾身,其他人見狀也跟著重複相同的動作。
大概是從其他地區的據點來的,所以才沒看過。寂暗自猜想。
名為「歐佳」的女人在電梯口等著他們,褐色的長髮盤於腦後,她的衣領有著相同的胸針,黑色西裝簡單俐落,高跟鞋踩在地上喀喀作響,一路引領著他們來到最大的包廂。她在包廂入口停下腳步,向裡面標準的三十度鞠躬。「父親,人到了。」
寂在聽到父親兩個字時下意識的繃緊神經。輩分小的被先行引入包廂中,他低著頭,不敢看向坐於沙發中央的男人。潔似乎感覺到他的僵硬,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臂。他向潔瞥了一眼,看他面無表情,由衷感嘆這個人不管什麼時候怎麼都看起來這麼冷靜。寂閉起眼睛,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再度睜開眼時緊繃感稍稍退去。他側過頭,那些同輩的人也是一副緊張的樣子。所以根本就是潔不正常吧?他不禁吐槽。
父親是一個即使不講話也帶著強烈壓迫感的男人,一頭灰白的短髮、黝黑的眼眸,一道猙獰的疤痕劃過白皙的皮膚,從頸側向上延伸至左臉頰,身著一貫的深藍色西裝。上次見到父親是什麼時候?好像是五六個月前據點內發生雙方人馬互看不順眼,打架不小心把其中一個人打死的時候。這在集團內是大忌,絕對不能犯的規則。不管起頭的兩個人怎麼哀求,父親仍一聲令下,子彈便貫穿他們的後腦。
男人獨自坐在包廂內,他回想著一路上除了歐佳,沒有看到其餘大人們的身影。父親的身側理論上會有人待命,現在不只黑衣人,連監護人們也沒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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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工具,現下如物品般公開展示。
潔冷冷回望輕抿一口紅酒的父親,又抬頭直視那些從包廂探出頭的腦袋。他單手插在口袋想著:這大概就是此次帶他們出來的目的,讓其他人知道自己培養多少新人,就像在炫耀自己擁有多少武器。前輩們戰戰兢兢地與父親待在裡頭,不少目光從分隔包廂的柵欄空隙間窺視著守在入口兩側的他們。已經放鬆自己的寂與對邊的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剛才都沒問你們稱呼。我是伶。」提起的是他們之中最高的,腿在剪裁的褲管下顯得更為細長。他染著金髮,將兩側剃掉。聲音低沉且中氣十足,只是胸口微微突出,潔隔著寂悄悄打量這個性別不明的人。寂注意到他的視線,輕輕拍了一下潔的手臂。「別這樣。」
「如果你是在看我的話,我是女生喔。」伶咧開嘴,露出六顆潔白的牙齒,跟歐佳的標準笑容一模一樣。得到答案的潔將目光移到那些窺探的眼睛,看起來沒要搭理人的意思。反正他不回答,寂也會幫他圓場。
「我是峰。」站在伶身邊的少年探出頭,朝這裡揮揮手、露出嘴角的酒窩。「你的夥伴似乎不愛說話?」
「他就是這樣,不用理他。」寂故作無奈地搖頭。「我是寂,這個沒禮貌的傢伙是潔。」
從第一個任務、監護人是誰、最近的任務是什麼,潔一邊聽著覺得這些人八卦的程度不輸據點的那些前輩們。瞬間,人聲在耳邊彷彿放大了數十倍。好吵啊…………心底燃起一股煩躁感,強烈的暈眩襲來,潔原就插在口袋中的手向下摸到折刀粗糙的刀柄。
今天必定會做點什麼,否則父親沒有叫他們來的必要。
一個男人拿著酒杯朝這裡走來,嘴邊掛著一抹慵懶的笑,身旁跟著兩個小弟,其中一個眼神明顯表明他根本不屑他們。原本在聊天的三人同時停下話題,不約而同朝來人看去。寂向潔微微點頭後挺直背脊,左手虛握,右手搭在左手腕上。
潔舔了舔嘴唇,燥熱感從頸項蔓延至耳朵,又向下延伸到雙手。
獵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