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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2-03
寂躲在屋簷的陰影下,熱辣的太陽曬得他有些頭昏,皮膚也有些刺痛。接連一個星期的雨,即使這棟豪宅的設施不差,他還是被悶的心情低落,空氣濕的他都快發霉了。昨天晚上再度跟著石竹還有其他一夥人出任務,早上回來時看到難得的晴天,連睡眠也不補了,回房間洗去一身血腥味後便一股腦兒地衝到後院曬太陽,結果差點中暑。

然而這是他最喜歡的時刻。

沒有任務的下午,不用在劍拔弩張的環境下戰戰兢兢,不用看著染血的雙手感嘆自己活了下來。他們受制於嚴謹的規則之下,高牆與鐵刺網將他們與外界隔開,但至少他還保有著天空。他倒也沒有想要逃跑的意思,出去後的他們沒有任何生存能力,最後可能又會回到這樣的環境。

所以保持現況就好了。

一股冰涼貼在寂的臉上,被嚇了一跳的少年立刻站起身,椅子被突然的撞擊而向後倒下,發出碰的一聲巨響。
「不好意思,好像嚇到你了?」耳邊傳來富有磁性與溫柔的聲音,寂從被激起的高度警覺中回過神,長相漂亮的少年拿著兩罐看起來剛從冰箱拿出來的飲料站在旁邊。慢慢的呼吸、緩緩的吐氣,重複幾次終於壓下攻擊的衝動。
  「剛好在發呆沒注意到而已,不用在意啦。」將倒下的椅子扶正,寂重新坐回位子上,雙手摀著臉,直到心中的波瀾靜止後才接過來者帶來的飲料。紅蓮從旁邊拉了一張椅子坐下,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微妙。似乎有些被嚇到,更多的是帶著一種趣味。
「如果不是認識的人,你會直接一拳揮下去嗎?」
寂抿抿嘴,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你出來了?」
「嗯,今天早上的事。剛好遇到石竹,他告訴我計劃臨時更動,結果你被叫出去,不好意思添了麻煩。」紅蓮露出歉意的微笑。
  「沒事,石竹他們很厲害的,我去也只是在旁邊看。」寂無所謂的聳聳肩。
把人從舞廳釣出來跟直接把人押出來,目的都是要找人,只是沒想到目標當時帶的朋友雖然不多但身手還不差。他臉上的傷也是在搶人的時候弄的,在其他人忙著應付目標的友人時,石竹讓自己趁機抓住目標。但一個青少年的力量仍與成年男子差上一大截,在拉扯的同時,目標從懷中抽出一把小刀,在他注意到而鬆開手時反過來抓住自己。看著尖銳的刀刃往自己臉上揮過,他趕緊將頭往旁一偏,才避免眼睛或頭被刺的情況。石竹見狀立刻朝眼前的「阻礙」的喉嚨送上一拳,趕緊跑來抓著男子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扭。男子吃痛地鬆開手,石竹立刻將人壓制在地上,這才完成任務。

思緒從回憶中抽回,寂發現自己正對著一雙湖水綠的眼眸,少了一個多星期前的陰鬱,似乎更能理解別人說「只要被盯著就會被深深吸引」是什麼感覺。紅蓮的眼睛就像一座無底的湖,表面風平浪靜,卻讓人想探究藏在湖面下的秘密。只是為什麼他要一直盯著自己看呢?寂好奇地眨了眨眼。過了幾秒,事情愈發不對勁,紅蓮的臉異常的蒼白,他瞪大雙眼,用叫的沒什麼反應,寂立刻抓住他的肩膀。
「噢。」紅蓮驚呼。
「你還好嗎?」寂的手仍搭在紅蓮的肩膀上,他想起在第一次見到石竹時,對方也是盯著自己的眼睛,沒過多久臉漸漸刷白,問他怎麼了,得到的答案只有「我沒事」。果不其然,紅蓮也只是搖搖頭說他沒事。這讓寂有些沮喪,事實明明擺在眼前,兩次都沒有人要告訴他。
看到寂難過的表情,紅蓮抿了抿嘴,猶豫了一會兒,輕聲道:「因為你的眼睛很特別。」

「原來你們在這裡。」爽朗的男聲傳來,打斷他們的對話。石竹站在他們的身旁,黑色的背心包裹結實的身材,他披著一層薄汗,手上拿著著一顆籃球。將籃球丟到紅蓮的手中,石竹隨手拉了一張椅子坐到寂的另一邊,伸手拍了拍寂的後背。
「怎麼愁眉苦臉的啊?紅蓮欺負你嗎?」
「誰欺負誰啊。」紅蓮不客氣的白了石竹一眼,將籃球往石竹身上丟。啪的一聲,球穩穩回到石竹手中。「你不是早上才回來,怎麼跑去打球了?」
「我是怕晚上會睡不著,明天又沒任務。」石竹拉了拉因汗水而黏在身上的背心。他再度看向寂。「所以說,到底怎麼啦?」
「我的眼睛…………紅蓮說很特別,但其實大部分的人不太敢跟我對視。」剛進組織的時候,很多人會衝著罕見的異色瞳與自己搭話,但通常對視的人過了五秒後便會露出恐懼的表情。K、潔、石竹、紅蓮是少部分的不會逃開的人,可是石竹和紅蓮的反應讓他還是有些難過。雖然K跟自己說不用太在意,但同樣的事發生太多次,難免會讓人好奇原因。
「所以、石竹你是怎麼看的?」

「唔、這該怎麼說呢?」石竹摸了摸下巴,似乎很認真的在思考該用什麼言語來形容。他打了個響指:「啊,就是會讓人一瞬間很清醒。」
寂面露困惑的表情。「不然紅蓮也說說看?」石竹提議。
「因為你的眼睛太乾淨了。」紅蓮的回答的很快,像是早就有了答案。
「啊?」
「很難置信嗎?」紅蓮看著晚輩不可置信的臉,笑了出來。「但這是事實。你的眼睛會讓人想起自己做過的,那些被世人認為見不得人的事。」紅蓮的在心中暗自感歎。黑色與紅色的記憶,包括黏膩曖昧的片段,只會提醒自己:身體與心靈早已被墨黑滲透,他們是被世界拋棄的孩子,緊抓集團施捨的繩索,在存活的邊緣垂危。
石竹的清醒也是這個意思:他們總是欺騙著自己,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對的。但那雙異色眸清澈的令人想起自己的罪惡,想起有多少性命葬送在自己手中。
寂仍然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紅蓮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不用想太多,就算是個人特色吧。」
「這麼說來,你那個兄弟的眼睛也是沒多少人敢看。」石竹突然說道。
「你說潔嗎?為什麼?」
「『就像被死亡盯上一樣。』我聽別人這樣說的啦。」石竹想起上次出任務完,和寂在客廳聊天時一瞬間背脊發涼的感覺。一股冰冷的視線盯著自己,雖然沒有感受到惡意,卻又像正在觀察獵物的掠食者。

寂與石竹的話題轉到昨天晚上的任務。這才知道石竹是C手下的人,擅長的是擒拿術,只要集團有想要抓的人,通常都會派C帶的孩子們出去。這次會讓寂跟著,一方面是上次的任務他給其他人的印象還算不錯,另一方面是,只要有突發狀況,他們需要一個多的人能夠把障礙除掉。紅蓮坐在一旁,有趣的地方還是會笑一下,但大部分的時間沉默不語。

「你和那個潔,很要好嗎?」紅蓮的聲音打破話題結束後短暫的寧靜。
「當然。」想到那個看起來很冷漠,其他人都很怕,但對自己極為關心的人少年,寂忍不住笑了出來。「剛進到這裡時,他是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之後都被K選上,又住在同一個房間。我們嘛¬,就像兄弟一樣,只是沒有血緣關係而已。」
「你不是和溫桲也很好嗎?」
聞言,紅蓮的眼色沉了下來,他輕啜一口已經沒那麼冰的飲料。
「以前的我們總說:『我們是一體的』。我們無法分開,至少溫桲她是這麼覺得。」他嘆道。「後來我才發覺,原來在將別人定位的時候,等同在自己和他人的頸項套上繩索。」
美麗的湖水綠,再度蒙上灰色的陰鬱,紅蓮的笑中帶著濃厚的悲傷。

「我發現我已經被這條繩索勒的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