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開荒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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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2-02
隨著米特爾一家的遷入,整地復耕的速度開始變快了。

米特爾的兩個弟弟分別是是陶瓦匠跟石匠,而她的妻子、小保羅的媽媽以前就是農民,扣掉小保羅這個快成年的少年,其餘的都是小孩子。

隨著他們家的遷入也帶動了一些鄰居效應,一些本是祖先就居住在南境的人、還有隻能仰賴打工、零活、散工、拾荒的人也開始遷入,雖然人數大概不足五十人,加起來也就十幾戶人家,靠著一些七拼八湊的材料在這個剛收復的土地上落戶蓋屋,雖然還只是小規模的微型聚落,也有個開始了。

我原本以為人數一多就會難免有些混亂,但是米特爾作為一個有念過書、有過管理經驗、也曾當過城鎮護衛隊的人來說,管理人群還算輕而易舉,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一些問題也跟著浮現。


沒錯,跟所有聚落一樣,糧食、水源、避冬。儘管這片土地從腐朽與污染中解放,而還有自然女神的保佑,就算土地的生命力極為強大,長期以來的汙染,這裡原先茂密的植物、森林、草地都已經壞死,就算有著極容易生長的草本豆科、草本瓜科、蔬菜種植,第一批收成最快也是二十天以後的事情;而主食的麥子、馬鈴薯就算土地生長力再快,那也要一百多天。

雖然深坑到這裡的林地中有不少果樹、蘑菇以及森林漿果,還有動物出沒,不過那一帶可不是安全的地方。

水源的話,目前可以用的主要水源就兩口古井而已,灌溉來說目前人少還堪用著,但是等栽種面積擴大後,兩口井絕對不夠一村人使用,而本來與城鎮那的主河道已經被人為水壩切斷許久,那是因為為了避免沼澤順水而上的舉措,短時間內也很難讓城鎮那邊開閘放水。

再來就是最棘手的寒冬,要知道,這一代被沼澤汙染過,沼澤退去之後,那些殘餘大樹基本上都已經是朽木,雖然不至於太脆弱,但是完全無法遮擋強烈的冬季寒風,更難以太過細緻的加工,能切成板狀、劈成塊狀就已經很極限了,擋雨還行,遮風抗寒那就差強人意了。


而且村莊周圍可並非都是安全的區域,一旦離開聚落,到處都可以說是危機四伏。

長期無人的環境,可能有食肉動物出沒,甚至森林深處也有一些威脅存在,而且在幾年前城鎮才剛跟地精大戰過,很可能地精的殘餘勢力也會在附近棲息。

怕什麼就來什麼,上午大家還在尋找採蘑菇走丟的小孩,下午就看到一個綠皮膚的地精牽著走丟的小孩來到村子口,幾年前戰爭的陰影頓時刺激到村子裡的民眾,婦女帶著孩子躲入屋內,而男人們丟下手裡的工作,拿著農具跟棍棒氣勢洶洶的來到村子口。

然而那個地精並沒有明顯惡意,他放開了牽著孩子的手,面對一群大男人也沒有畏縮。


「稍安勿躁,各位先回去忙吧,我來處理好。」我安撫眾人情緒,道。


儘管大多數人都退去,但我還是注意到一旁的樹上有獵戶搭弓戒備,彷彿如臨大敵。


「我想你會隻身出現,想必本就是想找我的,而且會說人類語言的吧?」我道。


「是的,我是來替族人傳達意思的。」地精道:

「我們希望可以跟人類和平共處,以及回到您麾下做事,就算都不行,我們也希望可以跟人類達成互不侵犯的和平協議。」


「據我所知,前幾年你們才跟人類發生過規模很大的戰役,短時間內要達成和平共處,恐怕有很大的難度。」我道。


「我們也清楚這個問題,但是情勢所逼也無可奈何。」地精道:

「我們本身是魔王製造的奴隸,生育多、成年快、懂工藝,只是被使喚的底層奴隸,是追隨黑龍王之後,才擁有自由。

當年很多戰爭與殺戮行為,之後的人類也是透過組織冒險者進行報復打擊,對我們來說,也同樣存在著仇恨與報復問題。

我們之所以想要提和平,那是因為您是黑龍王的孩子,而如果當年黑龍王沒有帶我們離開,我們至今仍是最底層的奴隸、牲畜、或者其他魔族的玩物,又或者僅僅只是沼澤的飼料。

我知道雙方都存在著仇恨,彼此都恨著彼此,但是,我們並不喜歡戰爭、也討厭戰爭,但是想要生存卻不得不戰爭、不得不掠奪。


我們雖然生於沼澤,但是我們也畏懼沼澤、恐懼沼澤,而幾年前會戰爭,那也是因為沼澤擴張的速度太快,我們需要大規模遷徙;而人類領主把我們大規模遷徙當成大規模進軍,朝著我們的女人、小孩、老人直接射擊,我們為了存活,除了打仗以外別無他法...

我們並沒有那麼愛好戰爭,比起打仗,我們更喜歡在陰暗的洞穴裡栽種蘑菇,黃昏的時候在夕陽下趴在石頭上享受夕陽餘暉;比起殺戮,我們寧可把時間花在馴養甲蟲上,在吃飯的時候看著肥滋滋的甲蟲幼蟲在熱糖水裡面扭動,然後變成焦黃色,一口下肚那可真是美味至極。

我們也是生物、我們也有智慧、我們也有自己的文明與社群,難道就沒有方法可以停止愚蠢的爭鬥,讓仇恨與報仇糾結兩個種族延續到後代子孫,往後繼續蔓延,直到最後都已經不知道為何互相殺戮,而僅僅只是仇恨的延續?」



「和平不是一句承諾、一次會面、一次談判、一紙契約就能達成。」我道:

「和平是建立在持續的溝通、持續交流、持續的釋出善意,要容忍與承受上一代的恩怨與抱怨,謾罵,在這個基礎上仍然還不同的嘗試交流與溝通,大多數人都不喜歡戰爭、大多數人也只想平淡度日,但是,和平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互不侵犯承諾,我也可以給你一塊區域安心過活,但是你想要化解紛爭、停止仇恨延續,你跟你的族人準備好持續溝通、持續交流、持續對話了嗎?」


地精沉默不語,默默轉身離去了。


隔日地精再次出現,而且不只一隻,還是整村大概七八十人的規模出現在村口。


「我們已經討論完了。」昨日出現的地精出現在隊伍前面,道:

「溝通、交流、對話,我們並不擅長,因為人類的語言實在很複雜。

但是我們擅長的東西可以幫助人類,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讓我們協助您吧!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共同的目標,也希望孩子們可以不在威脅下成長。

領主大人,請讓我們加入吧!」


「很好,那麼你們擅長什麼呢?」我道。


口 口 口

地精是天生的工程師、石匠、以及挖洞高手。

世代穴居的地精其實並不習慣居住在森林裡,他們喜歡礦山、喜歡岩洞,而模仿人類聚落蓋房子的社群並不是他們所習慣的生活方式,而那些地精決定遷徙的地方,就是湖泊乾何處、對岸的火山山區,它們在那裏定居落戶、打造穴居環境,並且自發的監視著山對面的沼澤動向。

他們採集出來的石頭做成的石磚讓城鎮的人可以蓋房子、建立堡壘,挖鑿出來的水道跟水渠引來灌溉用水源、建立起水利設施跟排汙溝渠,而村子的排汙系統就被他們匯流到他們設立的地下蘑菇農場,在那裏他們收集大量的腐木種蘑菇、養蟲子,還弄了條宣洩壓力、避免火山噴發的地熱岩漿渠道,而地熱渠道引流出來的岩漿都被妥善的利用著,金屬拿去鍛造物品、塑型岩漿用土模製成工整的火成磚,與人類的村子過著以物易物的生活方式。

一開始的時候,村子裡面的人都很難以接受地精;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交流頻繁了、交易頻繁了、對話頻繁了,很多既定印象也跟著放下了。


有些人歷經過戰爭,很難短時間內放下仇恨,但是遷居第一年的寒冬,要不是有地精弄出來的地熱系統,恐怕真的很難熬過。

井水結凍、水渠結冰,寒風刺骨,就連我是龍族混血都感到瑟瑟發抖的程度,還好地熱引流設備的廢熱都被妥善利用了,村子裡面不但有著熱水可用,甚至還能在寒冬裡面一大夥人擠在地熱溫泉的澡堂驅寒,沒多久,公共澡堂就被蓋出來了。

一個冬天未必能放下世代的宿怨,但是光這麼一個冬天,就讓一個曾被地精打斷腿的傷殘老兵跟地精一起喝酒划拳,那已經非常難得可貴了,而且如此比鄰而居,本來對於地精不是很理解的人們也開始理解地精,最起碼知道彼此之間的差異。

簡單舉幾個例子吧,地精的腸胃結構與人有異,他們不吃麥子、不吃玉米、也不吃馬鈴薯,但是他們熱衷在田裡面捉蟲,特別是農民所厭惡的蝗蟲、害蟲在地精眼裡就像山珍野味,抓到一條蛀蝕著玉米桿的大蠕蟲,興奮程度不亞於人們獵到一頭肥鹿。


地精在飲食方面跟人類不同,他們的主食是毒菌、毒蘑菇、致幻菇,那些對人類來說毒性極大的菇類是地精的主食,他們的生理結構可以有效地將那些複雜毒素轉換成豐富養分與重要蛋白質;相對的,沒有半點毒的菇類對地精來說就是無用雜草,可是人類卻是愛死這些【地精雜草】,他們很常互相交換雜草,麥田、玉米田裡面的無用雜草對地精的腐木農場來說是堆葉肥料的來源之一。

除了飲食習慣不同之外,地精的文化結構與民生類型也跟人類有顛倒互補現象。

地精天生擅長石藝、玻璃與金屬加工,但是他們礙於天生手指靈活性不夠,他們不會編藤、不會織布、不會陶藝、木工也很笨拙;而人類在這些領域卻是因為天生手指靈活而擅長,因此很常看到他們拿陶罐換鐵鍋,用布料換農具,或者用繩子換石料子,而且地精對於陶器很癡迷,因為他們覺得風乾的毒蘑菇放進陶罐裡面儲放後會更香,而且跟人類固定交易後,他們更喜歡用陶器加熱食物,而不是鐵器。

但是地精跟人類也並非完全沒有共通性可言,地精也吃肉、水果、蔬菜、也同樣喝葡萄酒,儘管他們不吃麥子跟玉米,但是酒類也沒在客氣的,而跟人類比鄰而居之後,地精的一些生活習慣也受到了改變,而最大的改變就是衣著以及信仰。


地精因為礙於手部結構問題發展不出編織與布料文明,避體衣物還是以皮革、毛皮為主;但是在跟人類共存,有了穩定的布料供應之後,他們的穿衣文化也開始發展了,甚至還特別喜歡繩子,特別是那些下礦工作的地精在下礦前一定要拿繩子去神殿祈福,不然就不會感到安心,但是他們並沒有安全繩的概念,就只是拿來紮緊褲子當腰帶而已...

為了祈求豐收、蘑菇肥大、蟲子多產,這些地精也開始像人類一樣祭祀拜神,而且無比虔誠,可能是過久了流離失所、三餐不繼的苦日子,在住到一個有神明保佑的豐饒土地上,神明不但賜予豐收,還保護著他們遠離畏懼的沼澤,地精在膜拜神明的虔誠與專注比人類還要狂信,謝莉爾的神殿基本上是地精們用最好的火成岩石磚一點一點蓋起來的,甚至地精族群裡還有幾個老者整日輪班跪拜、唱誦著地精自己語言的長篇詩歌,而這歌從未有一天斷絕過,一班接一班唱誦。

我是不知道小不點女神被歌頌成蘑菇女王該做何感想,畢竟在地精的文化裡面,他們概念中的小白花是一種極為劇毒、極為珍貴、極為美味的花瓣狀小蘑菇,是地精飲食文化裡面最頂級的藥材與湯底...



冬去春來,幾個月的共同努力下,本來是一個被沼澤佔據的腐敗之地已經初步發展出一個小鎮,有貿易、有餐館、有酒館、還有神殿、堡壘以及公共浴場。

厚實的磚牆、還有正在規劃的住宅區與街道,很多都還需要長期發展與耕耘,在大家笑業的歡慶春天時,只有一個人的臉色比較哀愁。

而那個人正是管理小鎮的本地管理者,米特爾。


「大家都在歡慶新年,怎麼就你在苦惱啊?」我道。


「我在處理封地頭一批納稅,快頭痛死了。」米特爾道:

「在下有個提案,可能得麻煩領主大人了,不然在下就算想破腦袋恐怕也沒法列出預算啊!」


「是收入太少嗎?」我道:

「大家才剛起始,第一年的收入可能不好這可以理解的,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如果收入少,我還不至於受困於此五天啊!」米特爾趴在公文堆上,一臉疲憊道:

「因為當初大家來此的時候,都是一窮二白、身無分文的窮光蛋,市場上根本沒有貨幣流通,整個領地大家都是以物易物,不然就是以工換物,所以本來我就不覺得開荒的頭幾年會有穩定稅收,本想著休息兩天慶祝新年跟兒子們喝酒去。

沒想到,到了慣例的春季收稅日,宅邸倉庫就被物資狠狠塞爆,家家戶戶都是用穀子、玉米穀粒、布匹、肉乾、起司來繳納;而地精那裡則是精鐵碇、銀坨子、跟成塊的粗金礦,保羅跟我說別指望關門了,倉庫都塞到膨脹變形了,門要是強行關上,倉庫絕對會垮掉。

格林殿下,在下覺得您該進城跟十方領主商議主張鑄幣權跟要求鑄幣模具了,還得出面跟商會協商通商貿易線,不然規模繼續發展擴張下去,稅賦就要亂啦!頭幾年大家都還在開墾、人人有出力,倒還可以隨便一下、意思意思憑良心繳納,但是規矩跟政策還是得有啊。

而且這些東西總要有流通才行,不可能一直蓋倉庫屯著放給他爛吧?」


「你的擔憂很有道理,畢竟憑物收稅的麥穀什貨稅制也要有公定額成的收取準則與市場價,但是更簡略的做法還是得跟市場接洽、貨幣流通才行。」我道:

「而你也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事情苦惱五天才跟我提及啊。」


「因為在下很擔心您會被十方領主的議會刁難。」米特爾道:

「畢竟我聽過不少關於十方領主那裡的不好謠言。」


「你有你的煩惱、我也有我的負擔,真是多謝你的煩憂,不過你就放心吧。」我道:

「趁節日回去跟家人聚聚,這是新年,該休息就休息,別讓我真的發號施令逼你下班,或者把你強行用酒灌醉扔到床上。

你提的建議我會在近期處理的,你就好好享受新春,跟大夥狂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