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從此出發

我很確定我現在是昏迷狀態。

因為就算是夢境之中，也很難出現那種一望無際的白色空間，無論怎樣都會產生一些變化或者非現實的景色，通常會這麼白，那往往就是非常深度的昏迷，深度到大腦幾乎停擺的狀態。

這很正常，畢竟我剛才可適用了個徹底焚燒生命的禁忌咒語，雖然我被鎖死在臨死前的最後瞬間，但是這種瀕死狀態也是必然發生，而身體在恢復的過程中，這種昏迷是正常現象。

在這一片慘白的景象中，我看見了一株參天大樹，充滿著無限生命的巨木，在我眨眼瞬間，巨木成為一個蒼老無比的老頭，老頭對著我鞠躬致謝，然後，白色就消失了，我墜入一片混沌之中，不斷墜落、墜落、墜落...


當我意識恢復瞬間，身體被劇烈疼痛給佔據著。

強行施展禁咒的下場，就是痛到站不起身，而我勉強睜開雙眼的時候，我就躺在一張簡易的木棚子底下，四周剛下過雨，充滿著清新的氣息。

朝陽映照著湖面，水面乾淨、清澈，湖水並不太深，看起來是因為雨水沖刷匯流而成，在沒有其他源流的情況下，過一陣子就會徹底蒸發消失。

木棚外，有著許多新生的枝枒、花草，上面還結著乾淨的水珠，空氣中傳來一股新鮮的泥土味，汙濁的腐敗氣息與詛咒都被洗刷殆盡，自然正在清理沼澤帶來的汙染，迅速重建與新生。


不遠處，大小保羅正在用鋸子切割樹木，他們身邊堆放了不少乾枯壞死的枯木，這些枯木雖然已經失去生命力，但是整體結構都還算穩固，作為臨時的建築材料來說，可以撐上一陣子不成問題，而他們將那些木料鋸開的作用，就是在建設籬笆。

「那些壞死的樹木你們就直接砍倒吧，把樹墩都挖走，留空間給新生的植物生長。」人形生物在一旁道。


「你還真好意思指揮我的手下啊。」我吐嘈道：「謝莉爾.莉莉.格林.薩瓦魯。」


「你這沒禮貌的傢伙，哪有人稱呼神靈全部名諱的！」人形生物反駁道。


「那我還是叫你小不點好了。」我道：

「反正你的名字本來就是小不點白花的意思，叫你小不點只是剛好而已。」


「等一下，等一下，我好像沒有自我介紹過吧？」謝莉爾道。


「這種小事別在意，你爸告訴我的。」我道。



「我父親...，好吧，那麼一切就合理了。」謝莉爾道：

「看來那場雨是我父親的饋贈，而不是某種偶然...

話又說回來，你為什麼會知道把沼澤推進舊湖泊的沖刷平原可以切斷沼澤？」


「因為山。」我指著湖泊方向，以及對面的大山巒，道：

「那是火山噴發而成的山脈，你看到山上還有冒著氣體吧？這就意味著那座山脈是個還有地熱活動的活火山。

你曾說過沼澤畏懼三種不滅之火，龍火、鳳凰火、以及地心火，但是原因並不只是這三種火焰不滅而已，還有其他特性。

鳳凰火是純淨的生命之火，對於自然的生命型態有著治癒作用，但是對非自然生命、腐敗物、不死物以及煉金術製造的人造怪物有著絕對性的毀滅打擊；龍火是純粹的怒火，能夠毀掉除了自身以外的所有生命形式；而地心火有著來自重心屬、礦物的毒性，對於沼澤本體來說是可怕又有害的劇毒。

所以我推測，它沒有膽量佔據火山的覆蓋範圍，而根據我收集來的訊息與它的目前涵蓋區域比對之後，我在地圖上發現它確實刻意繞道。


沼澤透過最近的大洪水擴張自身沒錯，但是它本能地繞開火山區域，這就加深證實我的猜想，所以我在看地圖的時候，就制定了這個計畫，不過你會出現確實是在我計劃之外就是了。」



「哇賽，你這凡人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耶？」謝莉爾吐槽道。


「哼，彼此彼此吧？」我苦笑道：

「我們的關係更像是相互利用，畢竟你需要我幫你驅逐沼澤，我也需要你幫我恢復地力跟淨化，不過你比我更需要凡人。

你身為下級神靈，你不像那些創世之初就存在的古神那樣，存在即是真理，你要升格為一個正統神，需要透過招攬信徒、建立信仰、神殿、展現奇蹟等等試煉，才能夠擺脫肉體的拘束成為正統神，然而這也是你糾纏我的原因。」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麼詳細？就算是再怎麼博學多聞的賢者，也不會這麼清楚知道神明內部之間的事情吧？」謝莉爾道。


「要詳細說明可能不是三天三夜可以說完的。」我站起身，走到湖邊一顆巨石前，道：

「而作為相互利用的原則，在友好基礎下，我可以幫你這個忙。」


我將雙手按在石頭上，隨著手指的細微動作，我對著巨石施展了【塑型術】與【意念灌注】，將巨石塑形成謝莉爾的模樣。

「...這個就是我的誠意，你的法身神像，這個禮，夠大了吧？」我喘氣道。


「你還真是把相互利用原則用到最極致耶！」謝莉爾吐槽道：

「我還只是個次神，並不是已經虛無型態的正式神明，你這樣故意弄一個神像，等於是把我的力量強行分割出去，綁在一塊土地上耶！太惡劣了吧？」


「如果你說我惡劣，那你幹嘛偷笑啊？」我道。


「因為我實在沒辦法拒絕這個禮物啊！」謝莉爾道：

「老實說吧，我們這些次神是很難發展自己的信仰，正式神很多，而彼此的子女也不少，為了避免信仰紛爭與戰爭，我們這些次神一出生都具備某種不能擺脫的缺點，讓我們很難跟凡人接觸。

我不是不喜歡凡人，我只是因為自身的缺陷不能跟凡人過於接近，我的體香有毒，凡是太過與我親近就會致幻、眩暈、甚至死亡，是無法發展信仰的。

除了自然界的動植物以外，我並沒有其他朋友。」


在我們談話之際，遠處的大小保羅也察覺到我醒來了，特地過來請安。


「領主大人，您現在這樣勉強起身似乎不妥吧？」米特爾道：

「您從昨日戰鬥結束之後就陷入昏迷，請別累著身子了，在下現在就立刻準備早膳。」


「你們忙活到現在，還沒有休息到吧？」我道：

「我已經沒事了，早餐我來處理，你們父子倆就稍微休息一下。」


我順著坡道走回昨日馬車的停靠處，我們昨天停靠馬車的位置，不過就是上坡五百步的距離，現在踩在新生野草的土路上格外的輕鬆，難以想像，就在昨天，這短短五百步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艱辛異常...

但是這五百步踏出去之後，爭取來了未來幾百、幾千畝的耕地與淨土，我很能理解保羅父子為什麼可以徹夜不休息的伐木製籬，還有特地撿石頭鋪路，因為對他們家族來說，能夠重新回到世代所在的故鄉，那種興奮跟雀躍確實會讓人睡不著，甚至都已經盤算好要在哪蓋屋子、種地跟養雞，所以才需要插好籬笆的木樁做標記。

然而，我也不得不佩服馴馬人，昨天那種激烈作戰，馬匹受驚奔逃也應該是常態，然而拉車的那三匹劣等雜種馬竟然文風不動，悠然自在的在停靠出吃著新鮮的草，這種天塌不驚的沉穩性格也是沒誰了。

我從拖板車上扛起一大袋的乾糧，走回湖邊的臨時營地，儘管我已經命令大小保羅父子倆休息，但是他們還是堆起了營火堆，並且升起火來等候我，而小保羅更是在這一來一來一回的短短時間內，就把我剛剛做的石像外搭起一個簡易棚架。


「你們好像誤解了休息的涵義吧？」我苦笑道：

「你們根本沒休息，而是原地勞作啊！」


「領主大人，說老實話，在下實在難以靜下來啊。」米特爾道：

「我依然沉浸在那場勝利與喜悅之情，甚至是感動到無以言表。

三十年了，我離開這裡三十年，曾經的家鄉、曾經的故土，記憶、思念、羈絆，一切的一切都在這塊土地上；曾經我很絕望，在我父親死後，我也曾思考，或許我這輩子可能沒機會再次來到這裡，渾渾噩噩過一生。

我雖然是個有戰鬥經驗的冒險者，但是，我沒有那個實力與能力打退沼澤也是個不爭的事實，我面對過最強的敵人是食人魔，但是，那也是在一個十人組隊的冒險隊伍，在許多人的負傷的情況下勉強獲勝；打敗沼澤怪物，我不敢去奢望、也不敢去妄想。

領主大人，原本我以為我會渾渾噩噩的過一生，靠著拾荒、接接一些無關痛癢的冒險工作勉強養家糊口，靠著述說自己祖上的榮耀來度過餘生，您的出現讓一切都成為可能，有如奇蹟、有如奇蹟啊！」


「我知道你現在情緒很激昂，不過你以後描述這件事的時候千萬別在加油添醋了。」我掏出乾糧與乾肉，將粗麵包遞給米特爾，一邊將肉乾跟馬鈴薯插在火堆上，一邊道：

「這場戰鬥還只是長期抗戰的起始，現在我們能有這份成績，只是仰仗了地型與地勢的優勢，將沼澤逼退出去，利用火山地貌爭取到一個前進的前線哨而已。

湖對面、山後面還有著九成的區域都還淪陷在沼澤的覆蓋之下，前面的山脈只是暫時形成屏障而已，我們現階段就只能止步於此。」


「那麼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沼澤擴張再次把這侵吞嗎？」小保羅問道：

「昨晚我們在探勘地形的時候發現幾個問題，地下水脈跟其他地方是相連接的，如果沼澤從他處滲入，還是會有機會迴流，而我只是木匠，並不是水利師傅，對此我可無能為力。」


「有，信神。」我道：

「那個小不點女神就是阻止沼澤迴流的防線，雖然她還只是個半調子而已，但是身為自然神，本身具有阻止腐化力量前進的能力，但是她的能力太有限了，需要成為一個信仰體系。

小保羅，你那小棚子搭建的真合宜。」


「如果這是給我的神殿的話，那就有點太寒酸了吧？」謝莉爾抱怨道。


「剛開始的時候都是這樣，你就將就點吧！我們才三個人呢！」我笑道。


「接下來有一家子的。」米特爾道：

「我們米特爾家族總共有十一個人，在接下來的時間會全力發展這裡，好重建當年家族的榮光。」


「那麼我很期待你們的表現，你們小心燙啊。」我拿起烤好的馬鈴薯，道：

「因為接下來將會是一場長期的整備與實力積累，而這裡，就是我們的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