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諸神變奏曲(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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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1-28
潔西卡並不像被操控了,但如果她是真心的,那麼深濃的殺意之前真的有可能藏得讓我毫無所覺嗎⋯⋯?

為什麼殺了我一切就能結束?若是在往常,或許我還多少會有些難過,但今天我的心大概真的麻木了,對於潔西卡想殺我這件事,只有很純粹的不解而已。

她在那瞬間也同時繼承了她母親或是被吸收的亡靈的記憶,大量湧入的記憶沒有造成她的混亂,不得不欽佩她確實意志堅定⋯⋯那麼,她現在的舉動,究竟是不是因為「突然」得知了什麼?

一道水刃呼嘯而過,被一直圍繞在我周身的防護魔法抵銷了好幾層力道,仍無法完全抵擋,偏頭一閃,溫熱的液體滑過我的臉頰,我強壓下快了幾拍的心跳,將注意力放回眼前,不然我可能真的會被殺掉。

——如果真的有所謂「成功的」伊蒂絲,那大概意味著某種脫離常理的戰鬥兵器。

我從潔西卡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一絲魔法的氣息,她一手橫在胸前,放聲高唱。

那是我這輩子聽過最美妙的歌聲,像盛開的罌粟般迷人卻致命。

我很快意識到了什麼,乾脆的先讓自己的耳朵「聾掉」,並用「光」加以阻絕。

皇城的大水讓潔西卡擁有先天的主場優勢,四散的海水重新被她聚攏,隨後幻化成各式攻擊朝我襲來。

手心劃過光劍,以血為引,將聚集在周身的魔法粒子爆發到極致。炫目的光芒穿透雲層,無數光箭似暴雨般傾瀉而下,但特殊海水就像海怪一樣,觸手般的波濤靈活地抵禦光箭並加以反擊。

可這並不至於使我感到恐慌,真正讓我的心懸在半空的是——剎那間我只覺得無數光箭都射在自己身上。

好吧⋯⋯「囚犯」是不配擁有反擊權利的⋯⋯

我當然沒有天真到不相信潔西卡是認真的,卻有點力不從心。
一開始被困住並沒有什麼感覺,但當我試圖使用魔法時,那些鎖鏈就像烙鐵一樣地瞬間燙傷我的肌膚,並伴隨著魔力湧動一次次地重演。那種疼痛尤其在我有攻擊意圖的時候來到高峰,差點讓我疼暈過去。

⋯⋯真不知道該不該誇獎二哥的發明⋯⋯我牙齒忍不住打顫地想著。

魔法粒子也是能轉換成真正的自然元素來避免被特殊海水無效化的。其實我不是那麼怕痛的人,但只要潔西卡一直隱身於特殊海水深處,我就很難直接攻擊到她⋯⋯

這種時候,反倒常見的火風水雷四種屬性還比較有用啊⋯⋯

如果是火就能⋯⋯等等,也還是有方法的!
儲物袋中還有一些能靠魔力點燃後,利用咒語引爆的迷你炸彈,如果用防水的葉片將炸彈以及用來推行葉片的魔力密封住,就能讓它們進入特殊海水中。

而特殊海水之所以能導致魔法失效,是因為充滿了紊亂的魔法粒子。剛剛趁著潔西卡攻擊的時候仔細觀察過了,當中的魔法粒子分佈是有疏密之分的。一個指節內的體積,我還是有信心能「鑽漏洞」。

雖然這費時又耗神,卻可能是我現在唯一的方法了⋯⋯

打定主意後,我悄悄操縱藤蔓解開儲物袋,將所有的迷你炸彈都包裝成「小團子」,接著,在空中凝出一排尖刺,把它們混雜在其中一起射向潔西卡。

潔西卡如我所料地操控海水擋下了尖刺,甚至還為求穩妥地利用海水的衝擊力崩解它們,於是,「小團子」們更加順理成章地沉入了水中。

準備工作完成後,我逐漸將步調調整為只守不攻,把主要心力都放在控制與避免「小團子」被發現,反正無意義的攻擊也只是在浪費魔力。

這樣做無可避免會導致多受一點傷,不過最好讓她認為我僅是在垂死掙扎。

時間的流逝變得極為緩慢,背後魔王妃的目光像條毒蛇,如影隨形的跟著我。亡靈們漸漸重新聚集過來,卻被不知是否源於靈魂鎖的阻撓擋住,看起來很著急似地一直撞著「空氣」。

我是沒把握再同時對付亡靈的,可是很奇怪⋯⋯潔西卡操控的特殊海水從來沒有靠近過亡靈的位置。

是特殊海水也無法破壞掉那層「結界」嗎?還是⋯⋯對她來說,亡靈們並不是她的「隊友」?

如果是後者,那就有點意思了。

不過這樣炸開海水的話⋯⋯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魔王妃的視線越來越熾熱,我以餘光瞥向她,正好對上她的視線,雖然馬上就轉為陰狠,但我確實從她的眼中看到了焦躁。

焦躁的不只她一人,潔西卡的情緒似乎也反應到了攻擊中,海水的律動變得越來越漏洞百出,也加速了我的計畫進行。


潔西卡一定知道了什麼對現況會有很大影響的信息,但我試著和她對話了幾次,回應我的都只有更猛烈的攻擊,顯然她沒有絲毫想與我談話的意願。


終於,「小團子」們都順利抵達目的地。我輕聲唸出咒語,潔西卡周身的海水登時被炸了幾尺高。

強烈的疼痛也同時在我身上炸開,即使已經有心理準備,還是讓人很難忍受。跟每次找回靈魂碎片那種身體撕裂的感覺都快差不多了⋯⋯

下意識地咬住下唇,卻發現它早已被咬破,滿口的血腥味分不清是從哪邊傳來的。

視線變得有些模糊,最先闖入眼中的依然是那矗立的艾莉公主雕像,我抓緊那幾秒間的空隙,用魔法破壞潔西卡的聲帶,並將她綁住帶到我面前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後,在我們周遭設置了防護罩。


「妳⋯⋯」但我的話沒能成功說出口,猝不及防的,潔西卡就那麼在眼前膨脹至爆炸了。我清楚的看到了,她的神情一瞬間是驚愕的,並不像是自願爆炸。可即使如此,她到最後一刻都依然瞪著我,好像我是什麼罪大惡極的兇手一樣。

腦袋還沒從疼痛的暈眩感中緩解,陰影當頭罩下,我緩緩抬起頭,防護罩外有著無數亡靈。

特殊海水竟然破壞了「結界」,而阻擋一消失,潔西卡就爆體身亡⋯⋯我快速轉頭看向魔王妃,恰好看到她收回的視線。是巧合還是在滅口?

特殊海水現在影響不到我了,防護罩應該能撐十分鐘。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我真的得先休息一下⋯⋯心裡的苦澀感幾乎快要滿溢而出,只能盡量不去在意靈核越來越難以忽視的刺痛感。

而且,是錯覺嗎⋯⋯?為什麼我剛剛感受到了里維的魔法氣息⋯⋯就在特殊海水碰到艾莉公主雕像的時候⋯⋯

對了,為什麼「她」一直沒被破壞⋯⋯?就算是用魔法建造的,也早該毀於特殊海水才對。


我愣愣地盯著雕像,恍惚間,雕像身上彷若染上了紅暈,似有所覺地望向天邊,接下來的景象,我想,我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無數星火飄然而下,在落到水面時,帶著燃盡所有阻礙之勢爆開,熾熱的烈火一瞬間焚盡了四周所有的海水。

猩紅的光芒映照天際,漫天血光也許會被認為是不祥之兆,對我而言,卻是新的希望終於來到。

下一剎那,血光被因而產生的水蒸氣覆蓋,又在轉瞬間似一道道繩索纏繞住亡靈們。明黃色的電流沿著蒸汽而上,麻痺了被鎖定的獵物並將它們電成焦灰。

陰暗的雲層重新出現在上空,仍在愣神中,明明忍了這麼久了,當看見三個哥哥從天而降的時候,眼眶的酸意只在一秒就化成涓涓細流。
淚水刺痛了臉上的傷口,我反應過來後,發現自己早就能用體無完膚來形容,但我沒能抹去淚水,只好稍微治癒自己的傷,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麼嚇人。

我的形象真是一次比一次狼狽⋯⋯


路克和倫恩沒有多說什麼,轉身投入了戰鬥。一道細火圈以路克為中心向外擴散,威力和外觀相反,方圓百里內增生的亡靈大軍立即重歸塵土。

奈特沒有加入他們,而是以魔法在空中立了幾個踏板後,來到與我視線齊平的地方。

他先溫柔地抹去了我臉上的淚水,又快速觀察了一番束縛住我的鎖鍊,「艾莉,對不起,我們來晚了,但我們對這個鎖鍊真的無能為力⋯⋯我們並不知道二哥設計的原理⋯⋯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做的⋯⋯」他的臉上簡直能直接寫上「自責」兩個大字。

喉嚨乾澀的像在灼燒,發不出半點聲音,我噙著淚水,輕輕搖了搖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他也很勉強地回了我一個笑容,我從他的眼中看到同樣深濃的哀傷,「大哥察覺密道中的古文字藏有奧妙,我用水做成鏡面反射以便觀看後,我們發現上面記載著失傳的隔絕魔法。裡面的時間流速不同,大家花了幾天繪製隔絕魔法和尋找離開方式,幸好還沒有太遲⋯⋯」

隔絕魔法很難被解除,它的啟動無疑讓我們的壓力減緩了非常多。

我一直以為他們也變成結晶了⋯⋯根本不敢奢望還有其他人能幫忙。現在他們一下子出現,忽然不知該從何說起。高聳的水牆撞入眼簾,我以口型道:「那個水牆。」

奈特愣了一秒,移開了目光,「先師將魔法傳授給我的時候,同時要求我做這件事,他只說了是一位神秘女子告訴他的。」

神祕女子的提前告知、剛好在密道的隔絕魔法,我不相信都只是巧合。
再加上護國鐘⋯⋯可能還有更多。
事情越發展,其實越能明白有很多人試著努力很久了吧⋯⋯?

只是,如此被動的迎接這種局面,心情還是十分複雜。

仍在心裡滴咕著,奈特再次喚了我的名字,「艾莉⋯⋯」這次,他的眼中充滿擔憂。我的狀態或許比我想的還要差?

「妳的朋友已經將那些事情告訴我們了⋯⋯」三哥頓了頓,「艾莉,我很希望妳從現在開始什麼都不做,好好休息,但這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不可能。至少,妳先暫時別再使用大規模的攻擊魔法了,妳⋯⋯」

「嗯,我會做好『輔助』的。」終於能發出聲音,我燦爛的笑了,打斷他的未盡之意。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還沒被影響,可是早在我看到他們的那刻,就明白他們已經知道自己遲早也會結晶化。

有些話大家心裡清楚就好了。

那麼,就賭吧,賭命運最終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而我們,也會戰鬥到還能戰鬥的最後一刻,絕不輕言放棄。

——假使這是最後一場戰役,我仍會為不再如當年一般只有孤單一人,而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傳說中,魔神其實有另一種解決方法,那就是戰到祂的力量消耗殆盡。但就連在傳聞中,都只當它是個傳說——因為這根本不可能。

而我們現在,就在模仿著這條道路。


引起靈魂共鳴的歌聲,像一條細膩柔滑的絹布,溫柔地包覆著我們。被刻在血脈裡的記憶,緩緩復甦在每個感知下。

遙遠的北方,羅德與他的人偶軍團,固守著邊界。

數裡外的荒原,遠古的魔王正不惜代價地制衡著新生「魔神」。

不遠的前方,水、火、雷三種不同而又互相剋制的自然元素,完美的交融成默契絕佳的團隊合作。

火龍的怒吼響徹雲霄,水神的悲憤化作龍捲,無情的電光照耀著大地。

輪番攻擊下,亡靈大軍不再有顯著增加的跡象,在那長達幾千萬年的惡夢中,回歸到最初的虛無,大家也依序加入了對戰魔王妃的行列。

而現在,詛咒的顏色剩下原先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