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章.一切始於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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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1-28
「蕾婭妳明明先回去就好了,不用特地等我。」
「反正我和洛斯特都住在宿舍,也不差那麼一點時間。」
洛斯特和蕾婭正在回宿舍的路上。
今天的任務,不論是原本的內容還是遭遇預想外的戰鬥,也讓大家的精神和體力耗到極限。
回程抵達委涅斯已經入夜,任務結束後大家也早已解散。
會拖到現在才回宿舍,是因為洛斯特去了一趟醫務室。
在先前的戰鬥中,因為屢次強行擋下巴西利斯克的攻擊,洛斯特的左手腕稍為扭傷了。
現在他在制服下戴上了固定護具。因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只要讓患處好好休養幾天便會痊癒。
「……蕾婭不去蘭伊莎教官身邊嗎?」
像他這種小傷,在騎士局的醫務室處理便成,但傷勢較重的騎士都被送到了市立醫院。
在受傷的人當中,蘭伊莎的傷勢最重,出血量險些便危及性命。能夠化險為夷,都是多虧荷莉即場的急救處理,現場又剛好有職業醫生和設備。
哪怕這些因素少了一個,蘭伊莎的狀況也很危險。
「知道沒生命危險便足夠了。就算我去了,手術後也無法立即見面,蘭伊莎姊的傷也不會好轉得特別快。」
「……是嗎。」
既然本人是這麼說,洛斯特也不再多口。
「再說,我本身有事想問洛斯特。」
「問我?」
「嗯,在那時……洛斯特是這樣說的吧──那些機組人員身上的傷,是歪獸弄出來的。」
「啊……那個啊。」
犧牲的機組人員身上,有著被尖銳物弄出的傷口。
這件事荷莉在通訊中說過。洛斯特也在戰鬥結束後,協助收拾犧牲者屍體時親眼確認。
「可是,巴西利斯克應該是弄不出那種傷口才對。」
蕾婭的疑問是當然的。
巴西利斯克的爪、牙,還有鱗片的邊緣,的確也算得上鋒利。可是,若果說機組人員的傷是巴西利斯克造成,那些傷未免太過漂亮。
在今天的戰鬥中,受巴西利斯克所傷的騎士,傷口都是更加粗糙的。
兩種傷很難被誤認。
「沒錯。因為造出那些傷口的,並非巴西利斯克。」
所以蕾婭提出的疑問,其答案也很單純。
「不是巴西利斯克……但現場沒有發現別的歪獸吧?」
「對,沒有發現。但應該要換一個說法──牠沒有讓我們發現。」
「沒有讓我們發現……」
「蕾婭之前說過吧,在我們所知的歪獸背後,或許存在著能操使歪獸,策劃行動的『什麼』。」
今天交手的巴西利斯克,失去了埋伏的優勢後依然積極進攻。比起依循本能,更像為了某個目的行動。
──就如收到指示的士兵。
說到這兒,聰明的蕾婭也明白自己想說什麼了。
「……洛斯特,莫非你有見過嗎?那個能夠操使歪獸行動的……為了方便,就先稱呼牠為『司令體』。」
司令體──作為能命令歪獸行動,智能在歪獸之上的存在,這稱呼十分貼切。
「不,很可惜我沒見過。但像那些機組人員一樣,被鋒利物體……彷彿被刀劍所傷的痕跡,我有印象──在我轉校來這邊之前,仍然待在帝國時。」
那是洛斯特無法忘掉的記憶。
*
從歪獸的威脅下保護世人,捻擊騎士局的這個理念,是不分國界的。
在西艾諾佩爾聯邦和自治都市的委涅斯,捻擊騎士局是對應歪獸的主要戰力。
不過──多爾茲蘭德帝國卻並非如此。
帝國也有設置騎士局的分部,但在帝國之中,對策歪獸的主力組織是帝國軍。
有著長久歷史,經歷過各種風浪的帝國,培育出一種崇武的國風。
本身帝國就有大陸上最優秀的軍事力,即使歪獸誕生讓世界有了重大變化,帝國自立自強的風氣也不會因此改變。
捻擊騎士局是最廣為人知的對歪獸組織,這無從質疑。然而,論到對應歪獸的「質」,帝國軍內組建的對歪獸部隊,可一點都不會遜色於捻擊騎士。
幾名身穿深藍色制服的少年少女,剛剛結束了一場戰鬥。
「這樣就告一段落了,大家還好吧?」
向眾人問話確認的,是有著榛色頭髮,神態爽朗的少年。
魯馮斯.尤瑟斯。他是這個隊伍的隊長。
「當然了,那區區幾隻歪獸又怎會出事。」
最先回應的是表情自信,將嵌刃步槍擱在肩膀的少年,羅伊.古格斯。
「羅伊你啊……有自信不是壞事,但掉以輕心早晚會吃虧喔。」
雙手叉腰回話的,是髮長及肩的少女,愛蓮.托恩。她的長相沒有特別突出,卻有種平易近人的可愛。
「洛斯特也是這麼認為吧?」
愛蓮把話拋給了洛斯特。
「唔……我想羅伊也沒有掉以輕心,就是有些口不對心而已。」
這麼回答的洛斯特,將褪去捻流的雙裝劍收回劍鞘。
「洛斯特你嘴巴也很會說嘛。」
羅伊用手肘撞了一下洛斯特。因為他只是鬧著玩,力度沒有多大。
此處是帝國東部與沙漠相連的地帶。在這兒是還能見到一些植物,但再走遠一點就會是一望無際的荒漠景色。
四人身穿的深藍色制服上,有帝立雪拉斯海姆軍事學校的校徽。
魯馮斯、羅伊、愛蓮,還有洛斯特,他們是雪拉斯海姆的學生,軍屬上的軍階是見習少尉。
他們正參與軍方定期執行的歪獸掃蕩。對還是學生的他們來說,這是一個現地實習。
「看來大家都安然無恙。那我向總部作報告,洛斯特你們保持警戒四周。」
魯馮斯對眾人作出指示後,操作通訊耳機聯絡作戰總部。
「說是警戒四周……但放眼望去什麼都沒有了啊。」
羅伊環顧周圍。依稀可見的花草和岩石、大半都是沙粒的荒地、萬里無雲的天空,除了這些之外,剩下的就只有屍骸剛碳化,曾經是歪獸的黑色碳粒。
「這兒是沙漠的交界,可能有巴西利斯克埋伏也說不定啊。」
「現在是大白天,就算有保護色,只要是在附近不多不少也察覺到吧。」
慵懶地說著的羅伊找了一塊岩石,坐在上面歇息。
「明明才剛說完你……真是的。」
愛蓮嘆息一聲。
羅伊也只是愛駁嘴,戰鬥是告一段落,但洛斯特知道他並沒有鬆懈。
巴西利斯克是一種能用保護色掩飾自身存在的歪獸。
那種能力在平坦的地面很難發揮作用,最能讓牠們活用能力的地方,是不平整的地形──例如羅伊正坐著的那塊岩石附近。
道破這件事感覺也不會有好事發生,因此洛斯特選擇什麼都不說。
「……怪了。」
「怎麼了?」
聽到魯馮斯發出訝異的聲音,洛斯特看了過去。
「接不通去作戰總部,是通訊機故障了嗎……?洛斯特你們的通訊機有沒有事?」
經他這麼一說,三人先後試著以自己的通訊機聯絡作戰總部。
從洛斯特的通率機中,只有傳來雜音。望向羅伊和愛蓮,兩人都是搖著頭。
「是這地方的磁場影響嗎……洛斯特你有什麼看法?」
「我的看法和你一樣,雖然是第一次遇到,但在野外偶然會有這樣的事。」
「唔……那報告該怎辦好呢……」
「我離開一點試著通訊看看吧?」
報告還是要做,如果身在危險的地方又無法通訊,就該全員離開該地。
但現在這一帶並沒那麼危險,魯馮斯也是這麼判斷,才會感到懊惱吧。
「洛斯特你一個嗎?我覺得在野外還是別單獨行動較好。」
「一路過來見到的歪獸都收拾了,我想是沒問題。這邊是我們負責看守的位置,盡量不減少人手會較好。」
在野外儘量不要單獨行動是常識,但凡事都要看情況而定。
附近一帶被劃分成數個區域,由不同隊伍負責。為了不讓戰線出現漏洞,即使現在見不到有歪獸的縱影,也不宜讓太多人離開崗位。
「也對……是你的話,單獨行動也不會出什麼狀況。」
「你這就太抬舉我了……」
「沒這回事。這分隊的隊長本來也應該是由你當才對。就因為我家是軍校的最大出資者,校方就做了多餘的事……」
「我一直都覺得那是你想多了……放心吧,魯馮斯你當隊長是實至名歸,誰都沒有不滿。」
洛斯特沒有打算說客套話。
尤瑟斯家是帝國貴族的名家,也是帝立雪拉斯海姆軍事學校的最大出資者。
作為全國第一的軍校,雪拉斯海姆校風以實力為尊。
校方背地裡有沒有對有權勢之人的子女給予好處,洛斯特是不知道。但是,其他人先不說,以魯馮斯的實力不用靠這個。
戰技、戰術……在軍校的各個科目,魯馮斯皆是名列前茅,有著足以服人的能力和成績。
「但論個人的能力,洛斯特你並不比我差。最重要的,是你比我更有站在人前的資質。」
「這個我也聽你說了幾次……但那到底是什麼資質?」
「該怎麼說好呢……舉個例子,我會站在最前面作戰,是因為我自小修習劍術。」
「我也是一樣啊。」
帝國是個劍術興盛的國家。
各種新式兵器被相繼開發,劍術的熱度不比以往,但在帝國之中劍術依然有很強的人氣。
雖然學習的流派不同,但洛斯特和魯馮斯都是從小便修習劍術。
「不。你的話無論有沒有修習劍術,甚至不管手中有沒有劍,只要有必要,你還是會站到比誰都更前的地方。哪怕在那兒的是數之不盡的歪獸大群。」
「那只是嫌命長吧……先說好了,那種事我可做不來。」
手無串鐵站在歪獸面前,想一想也覺得毛骨悚然。洛斯特自問沒有那種勇氣。
「作為比喻或許不太好,但我覺得自己沒有說錯。人真心願意跟隨的,是為了他人能奮不顧身的人。」
「……果然我還是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厲害。以我的意見,魯馮斯你擔任分隊長我一直都心服口服,你可以更有自信一些。」
作為隊長、戰友、學友……魯馮斯也是無可挑剔,性情和洛斯特也很投合。
魯馮斯有時會因為自己的出生,對周圍有種莫名的愧疚感。不知是否因此受影響,他會對洛斯特有過高的評價……這是洛斯特稍為感到困擾的一件事。
「你們兩個又來了……要我說的話,魯馮斯和洛斯特也該學學羅伊那副自信爆棚的樣子。」
「不,那實在不適合魯馮斯。」「不,那實在不適合洛斯特。」
兩人一字一句完全疊在一起。
「你們還真是夠同聲同氣耶,說你們是兩兄弟我看也有人信……給你們那可愛的妹妹看到肯定會吃醋。不過到時由我好好疼那兩人就好……嘻嘻。」
愛蓮一邊想像,嘴角一邊揚起。作為一名女性,那張臉實在不太端莊。
洛斯特和魯馮斯的妹妹也在軍校就讀,兩人更是好朋友。
每當見到她們,愛蓮都會一邊狂喊「好可愛好可愛」把兩人擒抱起來。
「太纏人的話,梅兒她們也是會覺得煩的,總之適可而止吧……」
由於再聊下去會延誤報告時間,洛斯特以這句話止住了話題。
離開了崗位的洛斯特,一路上都有嘗試進行通訊。考慮到安全性,他所走的是前來這兒走過的路。
走了大約十分鐘,通訊總算是能正常進行。
洛斯特向總部報告了狀況,也解釋了為何是由自己,而不是隊長的魯馮斯進行彙報。
因為只是交待現場狀況,花不了多少時間。洛斯特在作好報告後,便走回去魯馮斯他們所在的地方。
一去一回,洛斯特離開的時間大約也就二十分鐘。
但在洛斯特眼前的,並不是以笑容迎接自己的同伴。
──野草稀少,荒蕪的沙地被染上血的深紅。
魯馮斯他們──自己的隊友全都倒在血泊之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洛斯特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能做出這種事的,只能認為有歪獸出沒。
如果做出這一切的歪獸就在面前,洛斯特想必會什麼都不管,拔劍衝過去。
然而他目光所及之處,並沒有那樣的東西。
有的──只是令他絕望的光景。
洛斯特向眾人走近。
他們身受的都是一擊致命的傷。
羅伊緊握著嵌刃步槍的右臂與身體分開,落到遠方。心臟彷彿被什麼銳利物體刺穿一樣,穿了一個洞。
愛蓮的臉被割去了半邊,胴體有被利器劈斬一樣的巨大傷痕。
沒有了心臟和腦袋的人不可能活著。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
心情上完全無法接受──哪可能接受。
錯愕、困惑、悲傷、憤怒……心中混成一團的感情,還未追上現實的狀況。
洛斯特感到一陣暈眩。
在這之中,唯獨魯馮斯仍然尚存一息。可是──也不過如此。
雙腳與身體分家,胸口的位置有一個斜向的巨大傷口。
如果洛斯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外行人,想必會試著替他止血。
然而他是軍事學校的學生,過往學習的種種知識,讓洛斯特知道得太清楚了──知道了魯馮斯的傷和出血量,即使現場有最好的醫療環境也救不活。
「咳……咳……」
魯馮斯的聲音氣若游絲,隻字半語也發不出,只能咳出血沬。
救不了──眼前只有無法忤逆的現實。
摯友悽慘的模樣,讓人不忍直視。
但洛斯特沒有移開視線。
此時此刻,說到洛斯特有什麼能做的事……
洛斯特抽出腰間的匕首。
這匕首也是捻應合金製的導捻武裝,在出擊時會攜帶的備用武器。
作為與歪獸對峙的武器,這匕首的殺傷力並不足夠。比起戰鬥,作為工具刀使用的情況更多。
除此之外,這柄匕首在戰場上,還有一個通常不會被舉出來的用途。
洛斯特一手反手握持匕首,另一手抵在匕首的刀柄底部。
「……魯馮斯,我現在就讓你解脫。」
他把匕首深深刺進魯馮斯的胸口。
正中心偏左側──人的心臟所在位置。
匕首刺穿心臟只是過了數秒,有如風中殘燭的摯友,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痛苦的嗚咽和呼吸聲,都完全停止下來。
洛斯特的手在發抖,呼吸變得急促。
刺下的這一刀與毫不猶豫相距甚遠。如果能夠更加乾脆,或許可以再快幾秒終結魯馮斯的痛苦。
洛斯特根本不想做這種事,但唯獨罷手的選擇,他沒有想過。
──這是他為身陷苦楚的摯友,唯一能做的事。
洛斯特不懂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亦不想去理解。
即使如此,他依然沒有放鬆對四周的警戒。軍校培養的意識和技術,讓他即使無意識,也會自然地警惕著危險……這種訓練得來的冷靜,甚至讓他對自己感到討厭。
然而,造成這一切的兇手終究沒有現身。
*
洗澡更衣後,蕾婭來到了洛斯特的房間。
穿著裙擺長至膝下的淡色睡裙,身上披上毛衣外套的蕾婭,正坐在書桌前面。
洛斯特將那時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蕾婭。
那次出擊的記錄,身為犧牲者的魯馮斯等三人,死因除了『懷疑被歪獸殺害』外,便沒有著墨更多,就連是哪種歪獸造成也沒有資料。
以軍方的記錄來說,資料缺乏得沒有參考價值。
但洛斯特依然清楚記得。
「……在那時候,我隊友身上的傷,與今天見到的那些機組人員身上的傷很相似。不論是傷的相似程度,又或是沒有目擊者……不。」
洛斯特修正說法。
「──將目擊者全部抹殺的手法,也和那時一樣。我不認為這一切毫無瓜葛。」
這就是洛斯特得出的結論。
當中不能否認多少有些直觀,但洛斯特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大致上明白了。洛斯特,那個……」
「有什麼想問也可以,我能答的都會答妳。」
「……我想問的,是關於洛斯特你的事。」
蕾婭起初是有些猶豫,但她還是下定決心開口。
「我的事?」
「在那事件之中……洛斯特,你有沒有被當作嫌疑犯?被懷疑你的隊友──是你所殺的。」
「這──」
「果然有呢。」
「……嗯。」
原本洛斯特沒打算說這件事,但既然被蕾婭猜到,他也不打算隱瞞。
在戰鬥中出現犧牲,這是很平常的事。激戰後有人殉職,即使會悲憤,也會覺得那是沒有法子。
然而那次事件太撲朔迷離。應該共同行動的分隊,只有洛斯特一人曾獨立行動,而且只有他完好無事。
洛斯特單獨行動的理由在於通訊失靈,但事後通過驗證,那地方能夠正常通訊,而通訊器材亦全都沒有故障。
魯馮斯等人的傷就像刀劍造成一樣,而洛斯特的慣用武器──就是劍。
現場沒發現能造出類似傷口的歪獸,加重了對洛斯特的嫌疑。而且,洛斯特親手了結魯馮斯的性命也是事實。
旁人從狀況推斷,會做出什麼猜疑是可想而知。像這樣把事情羅列出來,洛斯特也覺得自己很可疑。
「……我想那個嫌疑很快便解除了吧。傷是如何造成的,只要好好檢查便能知道。」
「對呢……幸虧如此,我才沒有被當成殺人犯。」
這是否能稱作不幸中的大幸,洛斯特還無法判斷。
「可是,他人的懷疑並不會就此消失吧。」
與其說是猜,蕾婭的語氣更偏向肯定。
「不知藏身於何處的『未知』,比近在身邊的『既知』更可怕。認為洛斯特是兇手反而更安心的人……一定也是存在的。」
蕾婭說得沒錯。即使消除了嫌疑,依然有人對洛斯特抱有疑心。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人的心沒有那麼堅強。
面對束手無策的狀況,人總是會思考如何推卸責任。
有人為了令事情變得更好理解,擅自加入不存在的因果;有人不把過失歸咎於他人,便會徬徨得無法自己。
人非聖人,洛斯特也不是。
他有在心中暗罵那些毫無根據中傷自己的人……在這點之上,自己沒有說大道理的資格。
「……洛斯特會轉校到騎士專校的原因,就是這個嗎?」
「嗯……畢竟在軍校中實在待不下去。」
失去重要的隊友,還要忍受他人質疑的目光……勉強待下去,對自己和他人都沒有好處,最終洛斯特選擇了離開。
洛斯特的狀況,剛好被前往帝國出差的蘭伊莎知道。輾轉一番後,蘭伊莎提議他要不要入讀捻擊騎士的訓練專校。
洛斯特答應了這件事,而梅兒也跟著自己一起,轉校到蘭伊莎任教鞭的約雷希姆。
「即使有過那種經歷,洛斯特還是選擇了與歪獸戰鬥……吶,洛斯特,你為什麼能下這個決心?」
「為什麼……嗎。」
洛斯特稍作斟酌。
「……並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但既然我生來是操捻者,擁有對抗互獸的能力,那就想盡自己所能而已。」
有受威脅的生命就竭盡全力去救,揮劍能捍衛的一切,就不遺餘力保護到底。
修練劍術、在軍事學校學習的一切、轉校到騎士專校的現在……都只是為此而已。
「洛斯特的這種心情,現在也沒變嗎?」
「我想……是沒有改變。」
相信伸出的手,能夠抓緊重要的一切。
雖然已經有無法抓住──已經無法再一次抓住的事物。
但如果不這麼相信……我……
「……洛斯特,你趕去蘭伊莎姊身邊,為了保護她而戰的樣子,我都看在眼裡。你的手,也是為了保護動不了的蘭伊莎姊和荷莉才會弄傷吧?」
「這只是我實力不足而已。」
「即使如此,這也是你竭盡全力的證明。」
蕾婭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到洛斯特面前。
因為把書桌前的椅子讓給了蕾婭坐,洛斯特一直都是坐在床緣。以高度來說,他要抬頭才能與站起身的蕾婭對上眼。
「洛斯特,謝謝你願意對我說那麼多。然後──」
蕾婭伸出雙手,將洛斯特的頭輕輕擁入懷中。
「蕾、蕾婭……!?」
「真的很抱歉,害你露出這麼難受的表情。」
蕾婭一邊說著,一邊撫摸洛斯特的頭髮。
她的動作小心翼翼,那樣子就像深怕會弄壞什麼似的,溫柔至極。
「難受……嗎……」
「嗯。可能洛斯特你自己察覺不到,但看得有點令人心疼。」
蕾婭稍微加強抱住洛斯特的力度。
洛斯特的頭緊貼著蕾婭胸口,能夠聽到她的心跳聲。
明明狀況是這麼讓人臉紅耳熱,可是另一方面,蕾婭平穩的心音卻讓洛斯特感到安心。
「……我還以為已經能平心以對了。」
距離那時已經過了一段不短的日子。
洛斯特不曾忘記,也不打算忘記,但只要沒有提起,亦不會每時每刻想起來。
「重視的人遭遇不測,過了多久還是很難處之泰然吧……剛剛洛斯特問我為什麼不去蘭伊莎姊那邊,其實那時我回答的都是藉口而已。要我一個人待在現在的蘭伊莎姊身邊……我單是想想就覺得受不了。」
「……畢竟妳回程時都一臉心不在焉了。」
蕾婭的態度一直都很鎮定。
即使見到身負重傷的蘭伊莎,她也沒有亂了陣腳,好好地履行作為捻擊騎士的職責。
然而,洛斯特還是察覺到的。回程途中,大家都總算鬆了一口氣時,蕾婭卻一直凝視著自己十指交握的雙手,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哎呀……我還以為自己算藏得很好了。不過這樣子洛斯特便明白了吧?自己臉上掛著什麼表情,本人總是很難知道呢。」
蕾婭的笑靨帶著一點尷尬。
看著那張笑臉,洛斯特的內心也重拾了餘裕。
但那餘裕──在取回的瞬間因為別的原因崩潰。
他重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
面前是一對柔軟的隆起,以蕾婭的身材來說是很適中的大小。
隔著布質柔順的睡裙,在能夠聽見心跳的距離,洛斯特直接感受到其觸感和溫度。
剛洗完澡的蕾婭身上,散發著很好聞的味道。而那種香甜的氣味,早就充斥著洛斯特鼻腔。
由安心感握有的主權,急速地交棒到別的感情上。
自己的臉和耳垂正充血變得通紅。這不用照鏡子洛斯特也能確定。
即使如此,洛斯特還是佯裝鎮定,輕抓住蕾婭的手臂,默默拉開自己與蕾婭的距離。
「已經好了嗎?」
「嗯……那個……謝謝妳,蕾婭。」
各種意義上都得到蕾婭的關照,道謝應該是沒錯的……大概吧。
「不用客氣。總之今天大家都累了,我也想好好統整思緒,現在就先休息吧。想到今天任務的內容或許有點難……但還是祝你有個好夢,洛斯特。」
「啊……嗯,妳也是。晚安,蕾婭。」
蕾婭在之後便離開了洛斯特的房間。
房間裡只餘下洛斯特一人,想到現在的時間,這才是正常狀態。
洛斯特把身體攤到床上。
「我還真不行啊……」
今天是蕾婭加入班隊後的首次任務。
救助目標一個也救不到,有如親姊的蘭伊莎在面前受到重傷,還經歷了一場激烈的實戰。
在精神上,蕾婭才是真正不好受的。自己不但一句貼心的話也說不出口,反而還被她安慰了。
洛斯特大吸一口氣嘆息。
房間內還留有蕾婭的餘香。意識到這一點,洛斯特的身體和思考也在一瞬變得僵直。
被蕾婭擁抱時的感觸,仍然強烈地留在洛斯特的腦海。
「……我還真不行啊。」
想著截然不同的事,洛斯特吐出了一模一樣的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