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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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1-26
  下了計程車,眼前是遼闊的海岸線。

  「哇──!!」

  經過天橋,眾人立刻受到眼前的景色影響,接連發出驚嘆聲。不確定是不是只有我,但不管看幾次都覺得海洋很像一張絲絨毛毯,潔白的遊艇停在碼頭邊,一時還以為自己跑到了地中海國家。

  我和瑛斗假扮成樂團成員來到親水公園。

  這裡平常都是當地人在散步,佔地約十公頃,有涼亭、戲水池、步道和大型停車場等設施。適合舉辦各式活動,例如露營、烤肉和文藝表演之類的。

  今天沒什麼風,浪還算平靜,因此有不少家庭與伴侶選擇來這裡遊玩,累了還能去旁邊的廣場逛逛,買溫泉蛋來吃。

  走到最裡頭則是著名的海濱浴場,許多電視劇都愛來這邊取景,入場費完全免錢,沙灘上擠滿迫不及待要觀賞夜晚的煙火大會的民眾。

  其中當然也少不了到處巡邏的警察維持治安。

  「佑。」

  「……」我似乎聽見某人在耳邊低語,但為了混入人群,我裝作沒聽到。

  「佑!」

  「幹嘛啦?」

  「這褲子的尺寸稍微有點緊啊?汗都往那裡流下去了……」

  一手扛著器材的瑛斗偷偷向我抱怨。

  除了印著吉他社的黑色制服,我們還換上帽子、墨鏡、假髮和裙子,防止長相被認出來,搞得好像某種低廉版Cosplay。順帶一提,假髮跟裙子是咲希姊的主意,那傢伙真喜歡捉弄人。

  「因、因為事出突然,我們手邊只有女性社員的制服,還請兩位忍耐一下。」

  「別管他,我們非常感激各位所做的一切。沒有妳們,今天也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啊……嗯……好的。」面對我露出的陽光笑容,學妹稍微移開視線,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對了,藤本學長,聽說你跟谷川原學姊在暗中交往,是真的嗎?」「我們好想聽八卦喔!」「快說、快說!」其他團員好奇地詢問。

  如果隨便回答肯定會被咲希姊殺掉。

  「這、這個嘛,我和她的關係沒那麼簡單……」

  「嗯──學姊當初被問的時候也是這樣回應,難道你們事先套好了說詞?」高個子的眼鏡女表示懷疑。

  「嘿嘿,如果學長對男生感興趣也沒問題喔。還請務必分享細節,誰是攻誰是受?」戴著黑色口罩的女孩喘著大氣,情緒莫名興奮。

  這傢伙,為什麼要來回看著我跟瑛斗呢?

  「喂,給我收斂一下妳的腐女魂。」眼鏡女拿起鼓棒敲向口罩女的後腦杓。

  「好痛!不要隨便打人啦!社團禁止暴力!妳就只有對我才這麼冷淡,不過在業界也是一種獎勵喔!」

  「呃……」

  「妳們幾個,不要一直干擾學長,別忘記我們此行來的目的。」

  「脫魯?」「挪用公款玩樂?」「熱海美食?」女孩們給的回應似乎都不盡相同。

  「──真的是夠了!」

  學妹氣得原地踏步,引來旁人的注視。身為代理社長還真是辛苦。

  在他們眼中應該就像一群女高中生互相打鬧吧。雖然其中有兩個是冒牌貨。

  假髮看起來有點奇怪,至少它成功讓我們瞞過警察的雙眼。同時,我也不禁對日本執法單位的效率感到擔憂,這麼鬆懈沒問題嗎?

  「佑,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但你最好再多顧慮一下谷川原同學的想法喔。」

  瑛斗此時忽然走到我身邊,輕聲說著。

  「我不確定你在害怕什麼,但對方明年就要畢業了,能相處的時間所剩不多。這一點你也明白吧?」

  「……所以呢?」

  「在那天到來之前,好好釐清你們倆的關係。」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的關係?即便是青梅竹馬,也難免有意見不合的時候。她擔心我總有一天會出意外,所以就鬧脾氣,引來老媽關切,我不喜歡被她管太嚴,於是也跟著鬧脾氣……啊,原來如此,單純是我的問題。

  「這是身為情場浪子的建議,還是……?」

  「身為你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從此變得一蹶不振。」

  「你認為我是那種人啊?」

  「誰知道,但我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了。」

  說到這,瑛斗的表情逐漸蒙上一層陰影,像是回憶起什麼不堪往事。

  接著他恢復正常,用手扶住額頭,有些苦惱地說:「要是佑某天被人拿刀捅死就真沒辦法了。」

  喂喂,講的好像你已經預測到了我未來的壞結局一樣。別隨便詛咒朋友啊!我可不是伊藤誠,雖然名字裡都有一個藤,而且非常受異性歡迎……純屬巧合啦。

  我的視線開始游移,腦海中不斷思考各種藉口,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知、知道了……」

  我只能選擇乖乖配合。

  在與主辦單位協調後,我們幫學妹爭取到更棒的位置,原先是廁所旁邊,現在是靠近人潮擁擠的小市集,兩者曝光率差超多。他們八成沒見過長得這麼像男性的女高中生,或許是出於憐憫才同意換位置。

  「真抱歉,耽誤到妳們的行程,還擅自作決定。」

  「別這麼說,多虧兩位的幫忙,這下我們的吉他社終於能與其他學校一決勝負了!哈哈!今年絕對要拿下冠軍!給從隔壁縣來的臭婊X一點顏色瞧瞧!」

  學妹的瞳孔中燃起熊熊烈火。有點難想像她就是當初那位跟瑛斗交換聯絡方式的清純女孩。

  「話說,原來這些活動有在計分嗎?」

  「喔,沒有啦,單純是這傢伙的自尊心作祟,我們幾個其實只是因為好玩才報名的。」

  望著代理社長在台上宛如脫疆野馬般的行徑,一旁的眼鏡女有些難以啓齒地說。

  「最好別去打擾她。」

  「這、這樣啊……」

  這時,團員們忍不住嘆了口氣,她們大概也累了。明明表演還沒開始。

  「大家辛苦了。」

  「哈哈,是啊……真的很辛苦。」

  「祝妳們好運。」

  「感謝,要送兩位去車站嗎?」

  「不用了,妳們還有許多事情要準備吧,我跟瑛斗自己可以應付的來。」

  安排好各事項,接下來就是跟學妹道謝,並承諾會抽空來看她們表演。我們立刻動身前往港口邊的旅館一間一間盤查。

  瑛斗發揮他天生的社交魅力,不斷跟櫃台老闆娘攀談著,直到丈夫充滿殺氣地舉起掃把我們才匆忙離去。

  不管面對何種環境都能擁有如此高的適應力,這傢伙果然是變色龍。

  整個調查過程大概耗費了兩、三個小時。

  但全都一無所獲。沒有人見過長得像愛梨的女孩。

  叮咚!

  此時,我收到健傳來的訊息,示意我用電話打給他。

  「……喂,你們那邊的狀況怎麼樣?」

  正想向他們詢問美術館的進度──

  『你好啊,藤本同學。』

  電話另一端卻傳來別人的聲音。

  「等等……安井老師?健人呢?你怎麼……」

  『如果想要換回你的朋友,就照我的指令去做。』

  「蛤?你到底在說什麼傻話?」

  『另一幅畫在我手上。』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神情也變得緊繃。

  腦海開始用前所未有的高速思考,拚湊各個線索,即使是那些看似不重要的也一併列入。最終,我得出一個結論──

  「是你。」

  這傢伙才是內奸。是他將學生資料交給孤狼,湊太背包裡的手機也是他在後山與我們「偶遇」時悄悄放進去的。事到如今我才明白,他是刻意一路跟蹤,製造對話機會。

  「你對健他們做了什麼?」

  『語氣別這麼衝……在電話上不好談,我們見個面吧。』

  「什麼?」

  『我剛剛傳給你一個地址,那是在沙灘旁的某間居酒屋。如果想贖回你的朋友,就交出那本帳簿,你知道我在講什麼。我會在二樓陽台等你。』

  無須多猜,裡面大概有安井與黑幫合作的證據。

  即使周圍的環境相當吵雜,我還是能清楚聽見接下來這句警告意味濃厚的話。

  『不準報警,或是做任何容易引起懷疑的事。相信我,我會知道的。』

  「等──」

  沒給我和瑛斗回應的機會,他擅自掛斷電話,替這場對峙劃下休止符。


  †


  當我抵達居酒屋,明明沒有告知人數,服務生就直接帶我到二樓的露天陽台。從這裡能夠一覽熱海沙灘的風情。

  二樓沒有別的客人,視野極佳,左側是壯觀的海景,右側是車水馬龍的城市。

  安井果然就坐在牆邊的位置,一手靠著扶椅,一邊舉起雞尾酒向我致意。

  「哎呀,瀧田同學不在嗎?」

  他的穿著非常時髦,徹底擺脫我印象中那副病懨懨的模樣。平常在校園裡的溫和表情早已消失,剩下宛如狐狸般的狡詐眼神,緊緊盯著我不放,彷彿要直接貫穿我的靈魂。這傢伙明明說過自己不喝酒,顯然那也是他精心佈置的謊言之一。

  接著,他微微揚起嘴角,啜飲一口雞尾酒後說道:

  「你知道如何分辨惡狼與羔羊嗎?」

  「……?」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讓我感到困惑。

  「惡狼想要什麼東西,會靠他的力量去爭取。反觀可悲的羔羊,生活所需都得由其他人拱手奉上。」

  他的臉上雖然有笑容,語氣和目光卻無比嚴肅。

  我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如何回應,想反駁他腦中卻一片空白,只能露出茫然的表情。見到這副模樣的我,安井放下酒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你自以為是青春的主人,藤本佑,但實際上,青春才是束縛住你的枷鎖。」

  他的發言看似是為了我著想,背後卻夾雜著滿滿的嘲諷。

  安井用指尖轉動玻璃杯,視線轉向身旁一望無際的大海。

  「……失去了學生的身分,以及來自政府、家庭、老師的保護,就很難為自己做出決定了,對吧?」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表達什麼,但他說中了我如今的處境。現在是該阻止他繼續廢話,還是去報警呢?雙腳像被黏住一樣難以動彈。

  或許在潛意識中,我還是不願意承認眼前的現實。我不願意相信那位熱心助人的安井老師居然會跟壞蛋同流合汙,背叛我們的信任。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我……我來見你是為了救回我的朋友,不是聽某種扭曲的價值觀。」

  不想讓主導權繼續握在對方手裡,我也跟著坐了下來,與安井面對面。這時剛才那名服務員走來詢問我要喝什麼,但我沒有回應,對方也很識相地鞠躬離去。

  下一刻,安井彷彿瞬間對我失去興趣,用充滿不屑的眼神注視著我。

  「你應該不止這點程度才對。」

  「……這是什麼意思?」

  先前那股焦躁感再次湧上心頭,我不禁使勁握緊雙拳。

  「我一直在觀察你啊。」

  「什麼?」

  「唉,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難道你都沒在認真聽?」

  安井將雞尾酒一飲而盡,我則是拚命壓抑逐漸上漲的怒火。

  腦海中不禁想起當初在後山的對話。

  『我想,自己心中的某一部分從始至終都是相信著你的,藤本同學,因為我很清楚你的為人。』

  『遺憾的是,大家並不瞭解你這些行為的意義、私底下幫助了多少人,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但這所學校發生的任何瑣事都瞞不過我的法眼。』

  難不成,他的真正意思其實是──

  一股恐懼感頓時抓住我的胸口和咽喉。

  「你這傢伙……為了搞垮我,不惜傷害那麼多無辜的人嗎?」我盡可能抑制住聲音中的情緒起伏,用力咬著下唇,直到嘴裡散發出血味,表情也隨之扭曲起來。

  長久以來,我都覺得自己不是主角,所以也不必擔心有人會利用這點,不斷用藉口說服自己安於現狀。然而,我卻沒顧慮到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性。

  正因為大家都依賴著我、相信著我,所以才會害他們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是我灌輸給他們這些幻想。

  完美無缺的超人並不存在,只要是人,總會有弱點的。無論我多麼努力去彌補,漏洞只會越來越大──直到它再也承受不住、像灌太飽的氣球一般徹底爆發,留下一道永遠不會癒合的醜陋疤痕。

  「你、你為什麼……」

  「要這麼做?」安井逕自打斷我的話,聳聳肩後回答:「聽了可別打哈欠,做老師一職沒有你想像中那麼賺錢,僅此而已。哈哈,這個理由很無聊對吧。」

  「既然這樣,你怎麼不乾脆去找其他工作?」

  「廢話,當然是因為我找到了新的商機。從乳臭未乾的青少年身上詐取財富,遠比任何投資都更有賺頭呀。」

  「所以,你就決定跟孤狼合作?」

  聞言,安井搖了搖食指,「別搞錯,當年是他來找我的。我只負責提供目標名單,經營高利貸集團是他的工作。」

  這些年來,他假借生涯輔導的名義,四處專門鎖定那些家境困苦、容易受操控的學生,其中就包括湊太和愛梨。

  仔細一想,他之前總是掛在嘴邊的柔和笑容究竟是怎麼練出來的,既能帶給人和譪可親的印象,還可以營造「我是真心為了你好」的錯覺。搞不好他其實也在催眠自己,讓他能更融入「安井老師」這個編造出來的角色。

  某種程度上,我們倆都是雙面人,是理性的怪物。

  「不過啊,人都有野心。熱海這座城市已經沒辦法滿足我的需求。當我覺得差不多該來拓寬地盤的時候……那個蠢貨,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一直執著於那幅畫。不斷做出會危及組織的行為。」

  這更讓安井加深了拋棄他的念頭。

  於是兩人很快拆夥。

  美術館提早關門肯定也是他一手策畫的,就為了搶先得到那幅畫,作為之後與孤狼談判的籌碼。但他又是怎麼知道畫有兩幅?

  比起他的動機,有一件事更令我不解。

  宛如一根魚刺卡在咽喉。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於此同時,陽台內播放的爵士樂似乎變得更加響亮,也可能是我多慮。

  即使兩人都靜靜坐著,我的內心卻瘋狂掀起波瀾。

  「是啊。」安井刻意緩慢地瞇起雙眼,交叉起了雙臂,「我為什麼要做如此冒險的事呢,明明只要你身上帶著錄音筆,就等於罪證確鑿,將檔案交給警方我會被關進大牢,你的那群愚蠢跟班也能獲救。哎呀,我真是太大意了。」

  這傢伙究竟在打什麼如意算盤,我無從得知。

  不過,他肯定早就知道答案。而且,他選擇讓我回答。

  「……就算我那樣做了,愛梨依然無法得救。」

  「非常好。原因呢?」

  安井點頭的同時還發出「嗯嗯」聲。

  「身為人質的她還在孤狼手中,目前只有你可以跟那傢伙談交易。」

  「很棒,這個分析情勢的速度我給滿分。」

  他的舉手投足都透露出一股嬉戲的氛圍,讓人感到火大。

  真的,非常火大。

  光是跟他待在同一個環境、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就害我好想吐。

  「那麼,來談條件吧。」

  安井伸出手,掌心向上,意思明顯就是叫我交出帳簿。

  「你有帶在身上吧?」

  「先別急,我可沒傻到那個程度,我得看到他們安然無恙的證據。」

  「你真敢啊。」

  「彼此彼此。」

  見我非常堅持,安井只好從身旁的包包裡拿出一台平板,秀給我看某個陌生房間的錄影畫面。左上角顯示這是直播,健、優奈和湊太三人都沒事,只不過被繩索綁了起來,旁邊有幾名黑衣人在看守。

  房間角落則放著一幅用防水布包起來的畫。

  「這下滿意了?」

  就在此時,房間的門忽然被敲了幾下。黑衣人困惑地看向鏡頭,想跟上司確認,但安井似乎也不瞭解狀況。

  突然間,門被毫無顧忌地踹開了。

  另一批戴著面具的人馬闖入,與黑衣人發生肢體衝突,但由於對方數量眾多,安井這邊逐漸敗下陣來。等現場的騷動結束,闖入者已經強行帶走了健等人,包含那幅畫。臨走前他們還把攝影機訊號切斷,顯然是故意跟安井作對。

  至於指示這項行動的兇手,不用想也知道是──

  「那個王八蛋!」

  失去了人質,安井陷入窘境。他的拳頭重重地拍擊桌面,玻璃杯也跟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在這間本該喧鬧不已的居酒屋,唯獨一道粗重的喘息聲在耳邊響起。

  「看樣子,不是只有你想拆夥呢。」

  聽我這麼一說,安井的臉色瞬間變了,先前嘲弄的感覺消失無蹤,轉而被憤怒給取代,雙眼狠狠瞪著我。

  「哼,你以為這能改變什麼嗎?別妄想了。」

  說實話,他應該比我更清楚孤狼是什麼人,像這樣否定事實真的很可憐。作爲親眼見識過那傢伙的兇狠程度的觀眾,我跟他都能同意一點──那就是絕對不可以放任孤狼胡鬧下去。

  「現在我們有了共同的敵人。你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那又怎樣?」

  安井煩躁地點擊平板,但始終沒有任何回應,於是用低沉的聲音嘶吼了一句:「等我逮到那個混蛋……」

  這非比尋常的壓力使我嘴唇發乾,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不過,我必須撐住,將腦海中的想法說出來。哪怕我對此反胃到不行。

  「我也很討厭這個辦法,相信我。但是,它的確能夠解決我和你現在面臨的問題。」

  何止討厭,我都想把腸胃裡的東西全部吐光光,接著還要去洗十次澡,把那股臭味徹底清除。

  「聯手吧。」

  「……」

  「如果你同意幫我一把,我很願意將藏著帳簿的地點告訴你,而且做為附加的禮物,我還知道解鎖暗號的密鑰,前提是你得幫忙拯救我的朋友們,否則──」

  「否則?」

  「瑛斗會立刻把帳簿轉交給警方……到了那時候,我也會毫不留情地摧毀你。」

  空虛的承諾也好,半吊子的計劃也好,就算是來自敵人的援助也罷。

  現在進入最終倒數,時間異常緊迫。

  我要竭盡所能地救出朋友。

  不可以再重蹈覆轍。

  「唔……」

  猶豫片刻,安井儘管不爽到了極點,但他也只能答應。畢竟他手邊沒有其他籌碼了。

  想要帳簿的話,先拿健他們來換。

  這就是我的提議。

  我深深吸一口氣,朝這隻狡猾的狐狸伸出手,嘴邊不忘補充道:

  「再次聲明,我還是覺得你很噁心。」

  「你也沒好到哪裡去,藤本佑。」

  雙方握手達成休戰。

  過程絲毫沒有正式感,非常敷衍了事,而且隨時都有可能趁對方不備時捅一刀……嘛,為了大局著想,我也懶得理會了。

  我不經意向遠處一望,發現太陽離地平線還有一段距離,一分一秒都不容許浪費。

  這時,一旁的服務生不知為何端來兩杯薑汁汽水,難道安井這傢伙以為這個時候自己已經拿到帳簿了,想藉機慶祝一下嗎?如果是這個用意,那就尷尬了。總之我稍微瞥了一眼他的反應,將杯子湊近嘴邊一口氣喝光。

  並不是想要乾杯,而是單純覺得渴了。

  金黃色液體在我的食道留下隱隱刺痛的辛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