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4

本章節 3180 字
更新於: 2018-09-02
  刀身染上的血色使梅耶作嘔,他硬是忽略親手傷人而湧現的噁心感,奔向前方幾名敵人。邪教徒們抄起武器朝他咆哮,二選一,是報廢對手的作戰能力?或是奉送自己的首級?答案當然想都不用想。
  梅耶回憶課堂所學,揮舞匕首劃開他們的右手肌腱。
  這招梅耶在匕首應用課上反覆練習過無數次,考試時師長也對他的精準度讚譽有加,但到了實際戰場,梅耶驚覺他還是沒辦法準確地一刀了結一人。有些人摀住鮮血噴濺的手腕慘呼,是動脈被割斷了;有些人即使五官疼得扭曲仍舊揮劍反擊,顯然沒砍對部位。
  梅耶驚險避開擦過他頸項的劍鋒,接著往前跨一步鑽進對方懷中,揚起匕首捅穿肚腹。紅花綻放之時,溫熱血珠也飛上面頰,梅耶急忙退開,看邪教徒痛苦地倒在地上。
  「呃啊──啊啊──」
  他也曾經如此,按著受創的腹部,驚恐又無助地掙扎。
  想起他要求薩喀爾留兩個盜匪給他練手的往事,梅耶領會薩喀爾那句「你會怕」意味為何了,不單指他對「匪徒」的恐懼心,亦指他不適應將鋒刃送入人體的觸感。
  未來怕是沒有傷人那麼簡單,搞不好得收割人命……
  不!別想了!梅耶搖頭摒棄雜念,撿拾對方遺落的單手劍武裝自己,比起長度太短的匕首,單手劍使用起來順手多了。
  這群邪教徒跟他們不一樣,空有精良的武器,卻沒有與之相襯的武藝,想要全部擊倒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梅耶!背後!」聽見丹佐扯開嗓門,梅耶馬上瞥向身後。
  迎接他的是潑灑而出的液體,月光照耀下淺黃色化為銀白,折射出晶瑩光芒,梅耶直覺那絕不是什麼友善東西,但他來不及避開了。
  就在此刻,領隊抓著一大塊黑布進入梅耶的視野,他張開黑布兜住液體的同時抱住梅耶往旁滾倒。
  逃過一劫的兩人回首,方才站的原地攤著一張破爛袍子,地面同樣沒能倖免,石磚緩緩溶解出大大小小凹坑。
  是腐蝕性液體。倘若潑到的是肉身,那會是何等駭人的慘劇。
  「梅耶同志,戰鬥時不要分心!」
  「抱、抱歉……」
  原來是領隊的反應快,當他發現有人繞到梅耶後方高舉玻璃罐預備潑灑時,當機立斷扯下身旁教徒的袍子衝過去。
  敵人偷襲未果欲逃,梅耶搶先一步將他摜到地上,腦部受到撞擊的敵人隨即昏迷,兩瓶玻璃罐滾出懷抱。
  「不可以殺死他們,要活捉!死了的話難得的祭品不容易再湊齊啊!」退到臨時搭建的祭壇邊緣的邪教祭司舉著火把疾呼。
  「主教大人!請快到安全的地方!」一名男子牽著馬匹跑到祭司旁邊,催促著遞出韁繩。
  「別放跑任何一位異教徒!」雅特亞大聲提醒,無奈離了段距離,祭司只消翻身上馬便能立刻逃之夭夭,他阻止不了。
  梅耶和領隊雖然距離較近,可敵方主將已經拋下火把坐上馬背了,於是領隊想也不想,抓起腳旁另一個玻璃罐瞄準那顆腦袋投擲出去。
  玻璃罐沒能如願打中主教,而是砸到他肩膀,哢嚓一聲落地摔碎。豈知失手的罐子竟在一秒間逆轉局勢,滿地液體冷不防起火爆炸,將兩人一馬吞沒。
  眾人張口結舌看著這幕。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咴咴嘶嘶嘶!』
  人與馬的慘叫重合,領隊視線移向自己的手,他剛剛丟出啥了?
  梅耶最先回神,他迅速擊敗剩餘教徒,專挑手腕與膝蓋出手癱瘓行動力。吸取了前幾次經驗,梅耶動作愈加凝練流暢,身姿輕盈的穿梭於人群中,所到之處黑袍人紛紛哀號倒下,最後他走到黛門夫婦面前,揚起沉靜的笑容。
  四周傳來馬蹄聲與吶喊,和邪教徒人數相等的騎士團隊於黑夜中現身,他們策騎駿馬、全副武裝,不久前竄逃成功的幾名教徒遭到包抄,被逼回原處。
  挑起一切事端的夫妻打量周圍靠近的騎士團,鐵青著臉哆嗦不斷。
  「你、你們──為什麼──?」
  「怎麼會……怎麼會有這麼多騎士!」
  「還記得上次朔日後,奧托騎士前往大城市一趟嗎?」梅耶開口。
  「難道說,早在那時候就……」鎮長冷汗淋漓,兩人齊齊腿軟。
  青年笑而不答。「晚安,兩位。」

  威脅桑格鎮兩個月半的危機平安落幕,無人失去性命,騎士團接手了後續作業,領隊與脩之後要負責的只剩報告書。
  「什麼意思啊?為什麼爸媽突然變罪犯了?」伯格才剛歸家便接獲父母成為階下囚的訊息,焦躁地掐緊妹妹兩臂猛搖。「喂!奧薇,妳說清楚啊!喂!」
  「嗚……爸爸、媽媽他們……蝕痕……嗚、關人,梅耶大人他……」可惜奧薇一勁地哭,話語斷斷續續詞不達意。
  「嘖!喂,這位隊長,你解釋一下前因後果!」伯格改變質問對象,快步走到埋頭寫報告的領隊身旁,他大半個月不在桑格,怎料事情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梅耶視線回到手上搗弄的昆蟲屍體,心安理得地把解釋工作丟給領隊,一旁莎羅法拿木莓誘惑藍莓不成,訕訕地將果子放回碗裡,不過眨眼間又來了精神。
  「欸欸~你們不覺得小梅戰鬥的姿勢很漂亮嗎?就像是、就像是……唔,該怎麼形容比較好呢?」她苦思適宜詞彙。
  「像是跳舞……對吧?」丹佐搭腔,昨晚他在最佳位置飽覽了整場戰鬥,大家作戰各有各的特色,而梅耶身姿令他印象最為深刻。
  他觀賞過舞覡祭司訓練,梅耶的動作優雅、輕巧、曼妙,劍刃一挑一刺皆暢如流水,宛若那些婆娑起舞的舞覡。
  「對對!我以前就認為小梅練劍像在跳舞。」
  筆尖停頓,脩從報告書堆中抬頭:「同感。」
  「哎?真的嗎?我沒留意到呢。」雅特亞一臉惋惜。
  「現在做給我們看?」也錯過畫面的奧托興致勃勃。
  「你們啊……」梅耶苦笑,移開湯匙讓藍莓進食。腦海閃回利里諾村民的面容,他左手不自覺摸上繫在腰側的劍。
  配方謄本給丹佐分析之後,奧托向鎮長一家聲稱「須查閱詛咒相關資料和歷史檔案」離開桑格去了繁榮的大城市,其實奧托是向駐紮大城的騎士團請求奧援,請他們預先在桑格外埋伏圍堵。返程時,奧托順道前往聖殿攜回丹佐商借的解藥材料。
  逮捕的異教徒含黛門夫婦在內共計三十六人,那些罪犯如今被關在城外駐地嚴加看管,能釣出水面下的組織成員,都多虧於梅耶他們做誘餌以身試險。事後,騎士團封鎖鎮長住家和那間空屋,把兩棟宅邸裡裡外外搜查了一遍。
  被取走的行李自然拿回來了,除此之外,他們在小女兒瑟蒂昔日的房間發現滿房畫作,收納整齊的豐富作品中唯獨一幅與眾不同,那皺巴巴的畫布放在一疊素描最上面,似乎是被人撒氣蹂躪一通後,又因不捨得破壞它,還是和其他作品收藏在一起。
  其上繪著特蘭真神,聖光化為巨浪圍繞身周,祂神態莊嚴,舉起一隻手使役漫天焰雨,好似在攻擊著誰。莎羅法取下客廳掛畫與這幅畫擺在一起,兩片畫布竟結合成一張完整的圖。
  這才是畫作真正的樣貌。
  奧薇坦承,瑟蒂當年畫的是特蘭托埃納驅逐兩隻大惡魔的故事,瑟蒂去世一年後,鎮長夫婦將畫割毀成兩半,真神那半被收了起來。
  畫上的牛羊才不是什麼普通的家畜,而是十三柱惡魔中的第二柱「撒共」和第六柱「巴弗滅」!
  夫妻倆對惡魔不著痕跡的崇拜叫騎士們膽寒。
  「可惡!鎮長送這時鐘給我,騙我說啥可以保平安……狗屎!那傢伙就是兇手!」門外傳來咆哮聲,一位男子在教堂前飆罵髒話把東西摔到地上,憤慨踐踏。「壓根不是惡魔搞的鬼啊!難怪波利教士的祝福沒用!」
  這狀況是今天第五起了,梅耶等人覷一眼後便不再理睬,神壇前的中年教士匆匆走出去安撫男子。
  鎮長夫妻的所作所為已公諸於眾,居民有的心慌、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則像該男子一樣怒而砸毀鎮長送給全鎮民的時鐘。
  一問之下眾騎士才知道,當時蝕痕連續出現兩次,鎮長說要安撫民心、保護房子不被邪穢入侵,購置了大量時鐘交予波利教士祈福,再分送每戶人家,要求他們必須掛在寢室牆上。
  毀壞的掛鐘淌出滿地水,丹佐沾了一點檢查,察覺這水散發使人微醺的甜味,正是他們苦尋許久的迷藥。
  下午,小隊前往駐地參與邪教團的審訊。
  一行人旁觀正規騎士訊問了教徒半小時,卻依舊沒辦法從他們嘴中撬出有用情報。
  「嘻嘻嘻……你們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好劇才剛開場呢!」渾身嚴重燒燙傷的主教詭笑道,眼神狂亂,彷彿感覺不到肉體的疼痛──也或許是因劇痛導致神智癲狂。「小破鎮不算什麼,我們還有更偉大、更崇高的目標呀~哈哈哈──」
  「瘋子。」
  「苟延殘喘的鼠輩。」
  眾人一個個露出厭惡的神情,冷眼睥睨主教自說自話。
  「這個世界要毀啦!啊啊……十三大人是吾等的先導,他必將帶領吾等擊潰迂腐的現世,前往嶄新失樂園……」
  「閉嘴。」原本沉默著的梅耶一顫,陡然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