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戰爭（中）

前情提要：股市散戶大多都懂得看線做事，既然如此，身為大盤要怎麼把握散戶心理，讓他們歡喜接刀呢？溫水煮青蛙就是個優雅的方法，每天緩跌緩跌又緩跌，跌一根回檔半根，讓投資人滿心歡喜以為自己又抄在低點，殊不知天天都便宜，天天都低點。那些成天鼓吹滿地鑽石可撿的投顧八成沒想到，原來鑽石是會扎傷腳的，原來腰也會有彎不下去的一天。各位親愛的讀者朋友，想想你要的是怎樣的作者，是那些要你支持本土文創，事實上只想倒貨給你承擔的政府包案大戶，還是尖瑞出版。

如果兩個選項都很糟糕，就保留水位，錢不會自己跑掉，賭場跟台灣文創天天都開門。

自稱邏各思的棕熊騎著騎著騎著暴龍的獨角獸的劍齒虎的棕熊，載著我橫越無邊無際的地底沙漠，我原本以為這裡會有些仙人掌，但它們或許跟火星上的生命一樣，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死去。

說不定火星原本就沒有生命。

「我知道這很唐突，說真的沒人能猜到你在這裡，冠軍。」

棕熊的背肌過於壯碩，以至於他那雙滿是柔情卻堅定的眼神被身軀遮掩住。風衣包住他的身體，像是繃得太緊的湯餃，輕輕一戳就會爆發出多汁可口的內餡。

「冠軍？」

「四年前你獲得了尖瑞寫作比賽的第一名，忘記了嗎？」

「那對我來說有點太久遠了，別那樣叫我，聽起來太像是諷刺了。」

「但我們本來就是諷刺作品。所以我辭職了，因為工作與不工作都是創作。」

傳聞邏各思會離職，與出版業界的低薪一點都無關，據說他在尋找新銳作者的過程中，偶然找到生命中的真愛，因此辭去編輯工作，自學成為電腦工程師，而這與出版業界的低薪一點都無關，百分之百是愛，不含房屋貸款成分。

「我不打算把自己的人生當成一場玩笑。」

「但它就是啊。」

邏各思載著我遠離分母們的聚落，沒有妹妹，沒有其他人，一切都如此安靜。當德華四世的腳終於遠到再也看不見之後，一座奇醜無比的建築自灰紅色霧中悄悄地現出。
塔。更貼切點形容，是經過無數次加蓋而成的高聳建築，在雙北幾乎沒有不加蓋的房子，它們通常沒什麼品味，當加蓋的目標是讓房東剝削更多租金時，這些建築物與其說是住處，不如當成是有個人衛浴的監牢。

經過無數加蓋的高塔直通天頂，要不是它糟糕透頂如同長滿樹瘤般的骯髒外觀，和神的腳丫也許不近看還分辨不出差距。

「這莫非是九龍城寨？」

「你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它。這塔是創作者『過度堆積』而成的產物，如果你想離開這裡，或許可以試試看。」

「為什麼？我不是想問塔怎麼出現的，而是你應該是已經從尖瑞離職的編輯……而你依舊在地獄？」

「喔，我還好。」邏各思咧嘴。「不是『很好』，但還好。就像你打開色情網站會忍不住想搜尋scatology一樣，我在地獄只是因為我享受偷窺它的過程，羅丹幹過，芥川龍之介也幹過。別誤會囉，那不是說他們幹過屁眼或搜尋scatology，而是指凝望深淵不完全算壞事。」

「沒想到我被現任編輯捨棄，還得靠離職的你來救。」

「我沒有救你，只是剛好經過。如果我真想救你，你的屁股也許會有點灼熱，畢竟我喜歡掙扎的男人，我是說……作者。」

「掙扎的女人就不行嗎？」

「也許對繳錢去聽美女作家分享創作訣竅的豬哥有用，但我只想繳錢聽猛男作家分享秘辛，最好刺激香豔到可以申請政府補助。」

「為什麼你會想著把創作跟政府補助牽連在一起？」

「嘿，別假裝你很乾淨，那套鸚鵡故事可是拿了十幾萬，作者不需要為了形而上的東西而活，除了……愛。」

邏各思從褲子裡拿出一包滿是魷魚味的包袱，硬塞到我手裡。

「這是？」

「等時間到了再打開它。正確時間點大約在有人試圖致你於死地時，如果你眼前有浮現跑馬燈就打開，沒有就再憋一下。」邏各思用滿是期盼的炙熱眼神看著我。「你的編輯沒有放棄你，想想印度神話中的濕婆，或FGO，你將發現自己從來都不是孤獨一人，因為你身邊永遠有著出生時夭折的雙胞胎兄弟嬰靈。」

「聽起來沒比較好啊。」

「至少他會帶領你前進。身為前集人物我無法在這裡逗留太久，因為你只剩下五千字的空間，再繼續刷存在的話，會變成賣情懷的狗尾續貂糞作。」

「但它就是啊。」

我把方才邏各思給我的回答原封不動還了回去，前編輯看起來很是開心，禮貌地向我深深鞠躬。我半信半疑收下邏各思的禮物，獨自走進詭異的加蓋建築，窄小的正門果不其然在我踏進塔樓之後關上了。

「哇哇哇，看看這是誰來啦？」

幽暗大廳內突然點亮，數百個有志創作的青少年被綁在木樁上，渾身受烈火灼燒，發出噁心的臭味和照明。在通往樓梯的方向攔著一名穿著動漫宅Ｔ的男人，一只蓋黑布的鳥籠擱在他腳邊。

──裴榜。

立志成為蘿莉作家的男人，同時也是被我忽略了一句回應的「朋友」。

「原來你也身在地獄之中嗎？」

「廢話！身為一個小說家，你真是爛死了！」裴榜怒罵。「為什麼是你被選上！我的作品有娛樂性又符合當前市場需求，結果卻輸給你這個只知道蹭本土的廢物！」

「如果那是真心話。」我低下頭。「對，你說得都是，除了單本兩萬一千五百元的稿費以外，我並不比你高明到哪去，但我去年收入有六十萬。」

「我以為我們可以是蘿莉控朋友！」

「星街流星是貧乳，不等於我他媽是蘿莉控。」我不自覺握緊拳頭。「不要擅自決定我的類型。」

如果可以，我也想當個寫言情小說還是被當成推理故事的作者，可惜不是。

但至少別讓我跟眼前人相提並論。

我只是剛好喜歡的偶像是貧乳，不代表我偏好貧乳。

何況那只是皮相而已。

皮相？我剛剛說了什麼？

「那我就讓你見識自己有多糟糕！」

裴榜一腳踢出鳥籠，蓋在籠外的黑布猛然裂開，飛出一隻壯得像是火雞的藍色鸚鵡。藍鸚鵡橫暴非常，一爪壓在我胸口，把藏在衣服底下的星街流星複製簽名板抓了出來，摔在地上。

「不可能……為什麼你也有功夫鸚鵡？」

「震驚吧！恐懼吧！當你見到我時，就該知道優秀作家不是給你的頭銜，你以為祖傳十八代的絕學，其實根本是隨處可見的東西！」
訓練有素的藍色鸚鵡再度進攻，像是恨不得這世界上同時存在兩道如此鮮豔的藍色，牠將鳥喙對準星街流星複製簽名畫那可愛的笑臉。

「住手！我願意給你任何東西！」

「那就給我稿約！」

「那是出版社決定的，我沒辦法替你走後門……更何況……總編輯說你脾氣太雞掰了！」

「我不想聽，這個世界只有才華能代表一切！」

眼見我心愛的珍藏即將死於藍鸚鵡嘴下，過往那些美好的歌回和她第一次舉辦演唱會時感動的哭聲，瞬間充盈在我腦海之中。

──悟空。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如果現在放棄的話，比賽就結束了。

那聲音來自我的祖父，唐安西先生。

「那你得失望了。」

邏各思送給我的包袱自行破開，熟悉的紅色鳥羽轉瞬翻跳至藍色鸚鵡跟前，側身一掃便將裴榜的寵物打飛老遠。

Kyosuke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