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日的馬夜白 Part.3
本章節 3879 字
更新於: 2022-01-29
我把剛剛平靜下來的茜婭扶下梯子,離開閣樓時,就發現了眼前的異樣。
「於若璃……不見了。」
我不顧會被人聽到的風險,大聲呼喊她的名字,卻始終沒有響應。
為什麼她會擅自離開這棟屋子?難道是遇見了她的父親?
我和茜婭對望了一眼,還是決定前往沙灘。
砰。砰。砰。
就在走到一樓的時候,遠處傳來了三聲槍響。
「是沙灘的方向!」
我在地上撿起一根掉落的水管作為武器,跑出幾步,又停下腳步回頭望去。
茜婭站在廢屋門前,滿臉疲憊和憔悴,臉上卻帶著微笑。
「茜婭,我……」
她搖了搖頭。
「我沒事的,去救她。」
剛才說著「不要離開我」的女生,現在對我說「我沒事的」。
我到底應該相信你的哪一句呢。
我上前緊緊抱住了她。
我是多想帶著你一起走啊。
可是,我要去的那個地方太過危險,我寧願獨行。
「笨蛋……」
她喃喃低語。
茜婭說得沒錯,勇者和傻瓜兼具,才能稱之為英雄。
愛與勇氣萬萬歲。
然後,我便化作了一道青藍色的弧光,在她的指尖與臂膀之間流轉。
下一個瞬間,我聽見了風的聲音。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藍,讓我一時不知這是大海還是天空。
向下望去,那裡是銀白色的沙灘,還有幾個人影。
人影漸漸清晰,我認出其中有一個是於若璃,而且她正在被另一個人掐住了脖子。
我高舉起手上的水管,藉著我全身的重力加速度,向那個施暴者的頭頂落下,如墜地的流星一般。
隨著一聲悶響,我從沙坑裡支起身體。
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我靠著水管努力站立起來。
除了腳下已經完全沉默的軀體和眼前被嚇到坐在沙灘上不停咳嗽的於若璃,我的周圍還有三人。
更遠處,還有一個男人倒在地上。那似乎是於若璃的父親,我在她家的家庭相簿里見過。
在我周圍的人當中,那個歐裔大叔的臉孔,我格外熟悉。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憑空出現且從天而降的我,隨即竟然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這個男人從來沒有對我表達過這樣的善意,因此這一幕在我看來格外毛骨悚然。
「馬夜白……你來得太好了,這就不枉費我跑一趟!」
他不停地拍手,而我身邊的兩個男人也微笑著看著我。
我警戒著走出了沙坑,來到於若璃身邊扶起了她。
「你沒事吧?」
她以點頭回應。
「為什麼他們會在這個島上?難道說——」
「他們……他們就是來滅口的,因為我爸幫他們取得了真菌N來培養喪屍……」
「喪,喪屍?怎麼可能有這——」
我還沒有說完,就感到了一絲違和感。
我眼前的人數增加了。
剛才被我從空中用水管打中的那個人——我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她是個女生——不知何時已經從沙坑裡站了起來,同樣笑著看著我。
她的頸椎和右手都呈現出正常人永遠做不到的彎曲,那是我剛才的一擊沒有錯失的證據。
如果是普通人應該已經沒命了吧。現在想起來,剛才這確實是不計後果的衝動。
但是,那個脖子應該已經斷裂的女生,現在卻在我面前微笑。
這個詭異至極的場景,讓我後退了幾步,後背撞上了海邊巨大的棕櫚樹。
這算是什麼啊。
「這到底算是什麼啊!!伊凡叔叔!!」
我朝著那個理應為這一切負責的男人——伊凡•阿基莫維奇•列普寧大吼。
「什麼……他不是安德烈嗎?你說他是伊凡……娜學姐的爸爸嗎?!」
「跟安德烈什麼的都沒關係,他就是伊凡•列普寧。這邊的三個人我在他靠近巴丹代告部落的營地里見過,當時他說他們是他的學生,沒想到……」
當時看他們的舉止,完全和普通人沒有二致,難道說——
在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是正常人嗎?
聽說真菌N只能感染屍體,所以伊凡叔叔——伊凡在那之後……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啦,不過我可沒有殺過他們。這三個人從一開始就已經死了,是我把他們從停屍房搬出來,給了他們第二次復活的機會。他們有自己的思想,也有自己的人格,被你們說成是喪屍實在是有點侮辱我的研究——如果說他們是喪屍,那麼馬夜白,你也一樣不是嗎?」
「什麼……」
所以之前那個屍體失蹤事件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嗎。
「我以前看過那天晚上你哥哥的筆錄,他說一個魔女讓熒光蝶飛進了你的身體,然後已經死掉的你就莫名其妙地復活了——我那時候不相信一個接受心理治療的小朋友說的話,但是我知道在四年前十一月三日的晚上,你身上一定發生了某些事。你讓我相信起死回生是可能的,所以才有了這些獲得第二次生命的人們!」
瘋了。
這個人完全已經瘋了。
「但是我越研究就越發現,用真菌導致的復活有很多問題,總還感覺少了點什麼,至少和你的狀況相比還不夠完美,所以我就開始尋找新的熒光蝶,熒光蝶能夠復活你,一定也能——」
「你是要復活茜婭的母親嗎?」
忽然,於若璃開口了。
現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著這個女生。
「其實你也不相信這些人是真正地活著吧!他們會對你的命令作出反應,可能也會有性格和思考能力,但是你看著這些人,你能說服自己他們是真正的活人嗎?!這樣做茜婭的母親會高興嗎?!」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評價阿萊吾普!」
伴隨著他的怒吼,兩個喪屍分別按住了我和於若璃的身體。
「我——我當然知道這是不夠的!所以我想要從活著的熒光蝶身上提取有效成分——但是在那一天,當馬夜白這小子碰觸蟲卵之後,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如此,是我碰到了熒光蝶的蟲卵給了他啟示嗎。
蟲卵就像是導體,讓蝴蝶順著我的手指瘋狂地逃出我的身體,讓我瞬間失去了意識。
而獲得了生命力的蟲卵,也自然可以孵化出新一代的熒光蝶幼蟲。
然而伊凡從中發現了,生命的能量並不在於熒光蝶體內的有效成分,而是更加形而上的存在。
要抓住這種概念,就要先抓住這種概念的載體。
也就是……我。
「你不僅是為了滅口才來到島上的……你一開始就賭我會出現來救茜婭!」
所以他殺了那個綁匪后沒有救走茜婭,而是留作誘餌等我上門。
不過他並不知道瞬間移動的事情,所以剛才的一幕對他來說更像是彩蛋。
「沒錯,只要用你體內的能量,就一定有辦法復活阿萊吾普!」
伊凡使了個顏色,女生和高個男生把我抬了起來,向快艇走去。
而另一個矮個男生則繼續抓著於若璃,讓後者發出了尖叫。
「不要傷到這個寶貴的實驗體,那個女生趕快處理掉,等一下扔進海里。」
「老師,您的女兒呢?」
高個男生——不,高個喪屍問道。
「不用管,我們先回去。」
他停頓了一下,冷冷地回答。
我愕然了,甚至忘記了反抗。
你還是人嗎?
你還有人應有的心嗎?
你雖然是個活人,可與那些行屍走肉又有多少分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聲地嘶吼,榨出生命里最後的能量。
即使這是我生命的最後一天,我也不打算令其虛度。
再一次,我連同抓住我的兩個喪屍,一起化作了藍色的光。
當我們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在數百米高的上空。
喪屍顯然因為意外情形而慌亂不已,鬆開了我。
然後,我再次瞬移,回到沙灘上,任憑兩個喪屍從高空自由落體下墜。
「剛才這是……」
伊凡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直到身後兩個喪屍掉落在沙灘上,砸出了更大的沙坑,發出碎裂的聲音。
我已經難以站立,只能連滾帶爬地靠近於若璃。
我呼喚著她的名字,而那個按住她的喪屍則伸手試圖阻擋我。
這時候,另一隻手搭住了我的肩膀,讓我不禁回頭。
「怎麼會……」
那兩個應該已經被摔得粉身碎骨的喪屍,竟然還好好地站在我身後。
他們身體多處已經出現明顯的變形,但似乎只要還剩一個軀殼,就不會被殺死。
不,應該說它們本來就是死物,不可能被再一次殺死。
難道要把他們瞬移到別的地方?市區不行,山裡還是海里?可是總有一天他們也會殺回來,最後我還是要面對這三個傢伙。
「剛才的招數讓我印象深刻啊,但我的學生可是很堅韌的喔。」
伊凡在背後放著風涼話。
要怎麼辦?怎樣才能殺死殺不死的怪物?
只要他們還能維持大致的人形,就始終能保持威脅。
但是我的能力只能移動自己,並沒有破壞的功能——
「只能移動……自己?」
不,這只是我自己的思維定式。
事實上我瞬移的時候可以帶走身邊的物品,衣服、睡袋,有時連床也能帶走,這一點我自己也知道。
那麼反過來講,能不能不移動自己,只移動身邊接觸到我的東西?
我用最後的力氣站了起來,抓住了搭住我肩膀的手。
那是那個高個子喪屍。
不需要移動自己,只需要移動他——
的幾個部分。
一陣閃光后,高個子喪屍出現在了他剛才所在位置後退一步的地方。
然而他的手臂,卻還抓著我。
我把他手臂以外的身體,向後瞬移了一米,從結果上看就等於是肢解了他。
高個子喪屍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沒有痛感,也無法理解剛才發生的事。
「好,這樣一來……咦?」
可是,那隻脫離了身體的手臂,卻依然抓著我不放,甚至還想扼住我的咽喉。
看來僅僅一分為二是不行的……那麼就再進一步把他分割吧。
如果一次瞬移可以把他分成兩部分,那麼一百次就能分成一百零一份,一百萬次就能分成一百萬零一份。
我扯下他還在蠕動的手臂,用力向他擲去。
我在手臂上稍微注入了一點能量,這讓這個缺乏血色的軀幹看上去也增添了些許亮色。
他接住了自己的手臂。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做,也許是還能接回去吧。
「咦?」
但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他就已經被「解體」了。
也許我不該加引號,因為這是一次名副其實的解體。
他的身體被我分成一百萬零一塊,分別移動到不同的位置——簡單地說,他在一瞬間,伴隨著一道藍光,變成了一堆灰黑色的碎粒,如泥漿般灑在沙灘上。
然後我看向那個已經接近失去人形的女生喪屍。
我伸出手,她本能地後退逃跑,但是這沒有關係。
我瞬移到她的背後,觸碰了她的背。
另外一百萬零一份喪屍,飛濺在空氣中。
最後的矮個子喪屍舉起手刀,準備對於若璃下手,但卻撲了個空。
我在一瞬間移動到了於若璃的身邊,把她移到別處,然後瞬移回到喪屍的背後,執行了第三次解體。
腥臭,粘稠而潮濕的黑褐色霧氣,被一陣海風帶走。
我的面前終於空無一人。
就在剛才,我連續執行了超過三百萬次的瞬間移動。
就算我在途中當場死掉好像也不足為奇。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我倒在了沙灘上。
「學長!馬夜白學長——」
於若璃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遠。
唐老師,這就是你心目中的那個英雄吧?
陽光很刺眼,而我卻墮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