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九日的於若璃 Part.2

「你在四年前綁架了伊凡的女兒，現在是要回來綁架自己的嗎？」
我的母親——芭拉誥對著我父親質問。
這是今天晚上第二句讓我頭腦放空的話。
每一個字我都懂，但是連起來的意思卻進不到腦子里。
也可能只是我拒絕去理解。
但是，我還是釐清了她的指控——

「就是說，那個時候……是你撞了馬夜白學長？是你綁走了娜學姐？」
「不是的！你不要聽她亂講，事情不是這樣的！」
「我雖然以前都沒有跟若璃講過，但是只要去查一查當年事件的嫌犯名字就會知道我沒有說謊。」
「是你！是你逼我這樣做的！」
母親的沉靜和父親的狂躁在我身前身後迴響。
「若璃，你要相信爸——」
他伸出了手，而我本能地倒退了一步。
就是這一步，讓心裡的疑竇都伴隨著答案一一解開了。
也許我以前就注意到了這些蹊蹺之處，而一直視而不見吧。
他去中國大陸，是為了逃避追捕。
他不敢拋頭露面，是害怕被巡警認出。
他不願回家，是怕母親報警。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
我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臉頰上流淌著溫熱的觸感，我知道那是淚水。
「就是這個女人——你的母親，逼我這樣做的。」
「欸？」
我回過頭去，卻看到母親低著頭，一言不發。
這簡直就是在默認自己的罪行。
「喂，你們兩個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若璃！」
父親再次對我伸出了手。
「我之後會好好解釋的……所以，跟我走吧。」
之後，我們三個人都沉默著，時間彷彿凝固了一樣。
「我不要。」
而我卻撕碎了這片僅有的寂靜。
「如果你們有話要對我講，就在這裡說出來啊！父母不就應該是這樣的嗎！」
我的雙親，到底能夠淒慘成什麼樣啊。
一個不會好好做母親的不稱職母親，和一個未曾好好做父親的不稱職父親。
這樣一來，我不就只能做一個不稱職的孩子了嗎。
「可是若璃——」
「喂，你要拖拉到什麼時候？等下有人來我可不管喔。」
休旅車的運將對著父親抱怨道。
看來這個男人不是什麼老闆，而是他的同黨。
「抱歉了。」
父親不知是對他道歉還是對我們道歉，下一秒，他就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把我整個人抱了起來。
「爸——你在幹什麼？！」
「放下她！」
我和母親的聲音交錯在空氣里。
「若璃，若璃，你看著我的眼睛。我向你保證，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絕對不會去傷害你，也絕對不會讓別人從我身邊奪走你。」
他一邊激動地喘著粗氣一邊裝作心平氣和的樣子對我說，這讓我的不安反而陡增。
這時，我感到有人拉住了父親的手臂。
「你放下若璃，然後滾出這個城市。我已經報警了，你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事。」
「我不會讓你再一次弄亂我的生活了！」
他一隻手仍然抓住我的身體，另一隻手則用力地甩開了母親，而後者也因此摔倒在地上。
我呆呆地望著坐在地上的母親，她的眼神里有種我從未見過的絕望。
然而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只能任憑自己被推進車廂。
「好了，我們——」
就當父親也要坐進車廂時，他忽然被打斷了。
我看見他的一條腿被母親緊緊地抱住。
「你，你這個——」
他嘴裡唸著污言穢語，一邊用另一條腿踢她的頭，想要擺脫。
「爸，別這樣！」
可是我的喊叫只是徒勞。
一個人影出現在她的背後，我認出那是休旅車的運將。
他從背後把我的母親抱起，用一隻手從前面扣住了她的腹部。
然後，他把她的身體像垃圾袋一樣丟到路邊。
我看到母親的衣服被染紅，匕首的木柄在她的小腹上顯得特別不合時宜。
「媽——————」
我撞開了同樣驚呆的父親，跑出了車廂，抱住了母親的肩膀。
我想用手擋住她的傷口，讓血可以不再流出來，但是無論怎樣都堵不上。
她的生命，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率在我眼前逐漸消逝。
「你為什麼要……」
父親驚慌地轉向運將。
「你也聽到她了，她報警了。不要浪費時間，現在帶上你的女兒趕快走。」
聽到運將的話，他露骨地嘖了一聲，接著又向我走來。
「若璃，跟我——」
我沒等他說完，先給了他一個耳光。
他呆站在我面前，對這一擊似乎有些無所適從，直到遠處的警笛聲漸漸清晰。
「條子來了！你不走我就先走了！」
運將再次催促。
父親回頭看了一眼運將，又盯著我的眼睛。
他最後還是留下了我，自己跳入了休旅車。
看到休旅車遠去，我這才回過神來，掏出行動電話撥打119。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顫抖，指尖把屏幕染得血紅。

警車很快包圍了我和母親，之後急救車也到了。
我先陪著母親上了急救車。在車上我一直握著她的手，儘管我不記得以前曾經這樣做過。
「那個男人……交了不好的朋友。」
忽然，她開口了。
「媽你不要說話啦！我們現在要去醫院了，你會沒事的——」
「他的朋友介紹給他的生意，沒有一個是正經的……所以我好怕……」
她沒有聽我的話，仍然顧自說了下去。
也許她根本聽不見我的話吧。
「我好怕會連累到你。」
「媽……」
「我是個糟糕的母親……也是個不好的妻子，我勸不動他，只能跟他離婚，帶著你離開他……可是我錯估了一件事……」
「我不想聽，不要講了！」
「他也和我同樣地愛你，所以我們成了敵人——我害怕他會來把你搶走，只好就偷偷把你送到台北唸書……他找不到你，大發雷霆，剛好他的朋友找他做一票大的……」
「………………」
「他的朋友只是看重那個人的身手，他們只想要錢……而那個人，她想要用伊凡的女兒，去換你……」
用一個人的女兒來換另一個人的女兒。
他一定認為天下的父親都是同樣愛著自己的孩子的吧。
我不知道那個伊凡是怎樣的人，我只希望娜大人當時也同樣感受到了父親的愛。
「所以……是我逼著他去做這件事的……如果我沒有逼他太狠的話……」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若璃……還記得媽媽教你的那支舞嗎……那支舞……」
「這種FLAG一樣的話不要輕易說出口啊！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她從來不知道我想聽的是什麼。
她從來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她從來不是一個好媽媽，但我仍然是她的孩子。
我沒得選，卻也未曾接受。
就在今天，我第一次發現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