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日的馬夜白 Part.2

我遇見了一個奇怪的女生。
雖然茜婭就已經有夠搞不懂了，可是這個叫於若璃的更是在她之上的怪人。
我的體質不僅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好處，涉足其中還可能會為她自己平添麻煩。
我想她自己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在剛才的對話里既好奇，又屢次想要逃離。
對於未知的麻煩，逃離才是本能。
毫無理由就迎難而上的人，不是笨蛋就是狂人。
若兩者兼具，也可以稱之為英雄。

「你爲什麽要在放學后找她？」
我問茜婭。
雖然她下午來上課了，但大概是因為感冒還未痊癒的關係，她躲在口罩后的臉有點頹廢。
「為什麼呢？也許我喜歡她吧。」
她微微一笑，笑得不知真偽。
「你喜歡這一味的啊，我都不知道。」
「說得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一樣……啊，她來了。」
她對著教室外面揮了揮手。於若璃站在那裡，擠出了一點做作的笑容來回應我們。

「好久沒有三個人一起放學回家了。」
我站起身，背上了書包。



「那個……」
「不用客氣，進來吧。」
「不，不是客氣不客氣的問題啦……」
四十分鐘后，我一邊脫鞋一邊聽著於若璃的抱怨。
「爲什麽我會到馬夜白學長的家裡來啊！」
她站在玄關，表情像是要哭出來。
「你才進來了10秒鐘就這幅樣子，我已經在這住了十幾年是不是應該找根繩子弔死自己？」
「我覺得好像有哪裡搞錯了！」
「比如你拖鞋的左右腳。」
聽到我的話，她慌忙地低頭。
「……喂！」
她發現拖鞋並沒有穿錯，就憤憤地追在我身後走進了客廳。
放學后，我和茜婭把於若璃帶到了我的家裡。
她好像很害怕茜婭的樣子，一聲不吭地跟著就來了。
「對了，我想起來了！學長你不是說自己是資深街友嗎！」
「嗯，然後咧？」
「爲什麽會住在那麼大間的豪宅里啊！」
「拜託，這只是個老舊透天厝而已。」
這棟透天厝大概是總統還姓蔣的時候就蓋起來的老房子，上下一共三層，最頂一層是閣樓，一樓是客廳和車庫，二樓則是臥室和書房。房後還有一片狹長的自留地，滿打滿算有兩三百坪，幾年前爸媽就用這塊地方培養蟲草——當然，現在早就是荒地了。
雖然那時我家靠蟲草賺了點小錢，最後也都是投資在了德化新城的公寓樓里……現在只是派不上用場又遠得要命的空屋，我們還是只能住在這裡。
「有家可回的街友就不能算是街友了吧！」
她仍然不依不饒，跟在我屁股後面穿過客廳。
「真啰嗦……你就沒有能回的家嗎？」
聽到這句話，於若璃像是被誰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傻站在那裡。
「……我有家啦！」然後，她揮舞著雙拳對我說，「可是那種地方我一點也不想回去！」
如果能把這些誇張的肢體語言改掉的話，她會成為學校里新一代的女神角色吧。
上帝只會把完美留給自己。
「就是這麼回事，聽到了吧茜婭？」
「嗯，既然是離家出走那就沒辦法了。」
已經取下口罩的茜婭端著三人份的果汁，出現在廚房門口。
「今天你就住在這裡吧。」
她把玻璃杯放在餐桌上，對著於若璃說。
我沒有很驚訝。雖然她之前都沒有徵得我這個家主的同意，但是我已經在心底某處確信了茜婭會說出這句話。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對方發出了奇妙而絕望的怪聲。

「我我我才不要住到只認識了一天的男生家裡去！」
「我這個青梅竹馬也認可了喔。」
「不是這麼一回事吧！」
「安啦，這個傢伙沒什麽出息的，基本上可以當他是個女生。」
「不不不他是男生吧？怎麼看都是男生吧？」
「我今天也可以住下來，反正房間有剩。」
「同居少女的數量還增加了！我可以報警嗎？」
「別這麼說嘛，你就當是純情房東俏房客好了。」
「那是什麽鬼啦！」
聽她這麼說，我和茜婭對看了一眼。
「你……沒看過純情房東俏房客？」
「那是什麽？民視的新八點檔么？」
欸，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不瞭解90年代的動漫，就沒有資格來討論現代文化。
現在的年輕人，都已經失去了追求愛與勇氣的心。

「那如果今天不住在這裡，你還會去無人區露宿嗎？」
聽到我的問話，於若璃沉默了幾秒。
「……可能我會回家吧，反正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你不想回家？」
「家和容身之地是不一樣的。」
「如果沒有容身之地，那自己做一個不就好了？」
我順口說出了這句話。
一句曾經聽過某人說過的話。
於若璃嘴裡發出欸的聲音，手裡不自覺地握緊了盛滿果汁的玻璃杯。
旁邊的茜婭也從手機遊戲中抬起了頭，看著我的方向。
她對這句台詞很敏感。
我清了清嗓子。
「這個屋子的鎖匙在門口右手邊的花盆下面，你的房間……就用二樓最裡面的那間客房吧，麻煩你跟茜婭住在一起。門口有掛銘牌的房間都是我家人的臥室，雖然父母和哥哥現在不在家，還是請不要擅自進他們的房間，其他地方都可以隨便逛沒關係。」
約法三章。
其實也是歡迎辭。
「我，我還沒說要住下來……」
「我也沒強迫你住下來啊。我只是在說，我家隨時歡迎你來，也隨時歡迎你離開。」
我把手裡的果汁一飲而盡。
有一點酸澀的滋味，就像是回憶的味道。
於若璃緊鎖著眉頭，目光在我和茜婭之間遊走。
然後，她站了起來。
「雖然很感謝學長和學姐的熱心，我還是沒有理由借宿在學長的家裡。」
這就是她給我們的答案嗎。
不，其實這才是最符合常識的決定吧。
「我是聽娜學姐說放學後學長會演示瞬間移動我才跟過來的，請不要用其他的話題來敷衍我。」
啊，我們剛才的舉動被當作是對她的敷衍了嗎？
我不由得撓了撓頭。
「你誤會了，於若璃。其實讓你住下來也是為了方便你觀測瞬移。」
「為什麼？」
「因為……說出來有點奇怪，但是我的瞬間移動不能用自己的意志控制。」
「欸？也就是說，不能想要瞬移就瞬移？」
「嗯，具體地說，我不能控制瞬移發生的時間，以及瞬移的目的地。」
聽到我的話，於若璃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微妙。
她心裡大概是正在判定我們到底是不是腦袋有問題。
「我補充一下喔，夜白的瞬移也不算完全不受控制啦。雖然不能控制它發生，但是卻可以控制它不發生——因為他的瞬移只會在睡眠狀態下出現，反過來講，只要保持清醒，他就不會瞬移了。」
茜婭解釋道。她大大咧咧地盤腿坐在沙發上，身上還穿著裙裝的學校制服，一如既往地絲毫不顧慮我這個男性角色的存在。
不，應該說是太親近了，以至於無法把我當作異性看待了吧？
這也是我欣賞她的原因之一。
「等一下，兩位學長……綜合你們的意思就是說，馬夜白學長會在睡著了以後不由自主地移動的別的地方去？」
於若璃正在努力地跟上我們的話題，手舞足蹈的樣子看上去像個小動物。
「嗯，基本上如你所說。」
「那不就是夢遊嗎！」
聽到她的吐槽，我又和茜婭對看了一眼。
我們今天已經是第幾次互相看見彼此的眼睛了呢。
「你這麼一說……還真的有點像呢。」
「馬夜白學長你不要一副佩服的樣子啊！你不覺得我們的討論很空虛嗎！」
「但是這不是夢遊哦，硬要說的話可以算是夢瞬移？」
「喂，這個聽起來完全不帥氣的專用名詞是什麼啦。」
茜婭忍不住吐槽道。她在沙發上站起來，輕盈地跳到了地板上。
「眼見為實，晚上你就能看到了——晚上是咖喱，可以吧？」
說完，她轉進了廚房，強行終結了這個話題。
「我最喜歡咖喱了，愛你喔。」
我向後倒在沙發裡面，回答她。
她在走進廚房前好像回頭狠狠瞪了我一眼，是我的錯覺嗎？
「……那個，學長你是故意的嗎？」
回頭一看，於若璃有點尷尬地發問。
「什麼事？」
「不……沒事了。」
她低頭托住了自己的腦袋。
奇怪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