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窮鼠的反擊

愉快的一周很快就過去了。茱莉亞在這一周玩得很盡興，也是她人生里少有的純粹開心的日子。
在這一周里她體驗到很多之前沒有體驗過的事情。比如名為碳酸果汁的神奇飲料，名為三明治的獨特料理，以及集體宿舍的生活。這一切都讓她獲益良多，不再局限在身為皇族的這一種單一視角之中。
就連被茱莉亞硬帶來的幾個「羽」的隨從也稍微對「蹄」改變了看法。至少也能體會到彼此之間有著許多無謂的成見。
然而歡樂日子過得快，又是時候說拜拜，今天茱莉亞也還是要結束交流會，回到了原本的生活圈子當中。
作為這個圈子的代表，尤利安努斯第一個站在宿舍區的入口處恭候茱莉亞的回來。
「歡迎回來，公主殿下。這一周在那邊的宿舍過得還好嗎？」
「托閣下的福，我在那邊過得很好。在此期間也了解到了很多之前不了解的事情，讓我受益匪淺。」
「那真是太好了，公主殿下。不過在下有句話不知該講不該講……。」
「……？」
茱莉亞疑惑地看著尤利安努斯。
「殿下和謀害你的嫌疑人在一起生活這麼長的時間，恐怕多有不妥吧。」
「此話怎講……。」
尤利安努斯微微一笑，作出更恭敬的姿態來。
「實操考試的襲擊事件，雖然殿下以證據不足為由停止了調查，但是大家心裡面都有自己的疑惑。那就是為什麼偏偏是殿下和那個塞普提穆斯同學被困其中？為什麼不是別人？她和殿下獨處的時間那麼長，不免讓人覺得是不是太過巧合。」
茱莉亞聽罷立馬皺起眉頭板起臉，氣場一下子嚴肅起來。
理所當然她在地牢里和莉薇婭交換身體的事情沒有公之於眾，大家只知道她們在地牢遇到不死生物的襲擊，所以是不可能了解茱莉亞對莉薇婭的認知。茱莉亞知道莉薇婭肯定不是幕後黑手，但有人這麼引誘茱莉亞去這麼認為，想必大有問題。
「伊尼奎公子，本公主很感謝閣下對此事的關心。但是皇帝陛下已經親口下令不追查此事了，閣下依舊對此有所意見，是認為本公主辦事不力，還是認為皇帝陛下判斷有誤？」
「這怎麼會呢。在下只是想為殿下分憂而已。所謂眾口難調，大家私底下有這種意見也很正常。如果殿下對此有所困擾的話，在下願意糾正他們。」
茱莉亞嘆了口氣，道：「這個話題就此結束吧。本公主想要回去休息了。」
「是的，恕在下打擾了。」
茱莉亞繞開尤利安努斯，徑直往自己的別墅走去。尤利安努斯低著頭，卻露出揚起的嘴角……。
◆
若干天後。莉薇婭正在食堂享用午餐。也不知是不是蘇娜發揮作用了，食堂的伙食質量感覺是提升了一點，讓莉薇婭有些喜出望外。
「啊啊，這才算叫料理嘛，跟之前的對比起來之前的簡直就是豬食……。」
說起蘇娜，之前的交流會裡茱莉亞了解到蘇娜和糯糯之間的關係，雖然鑒於對賭關係不能放了糯糯，但她允許了蘇娜定期去探望糯糯，至少緩解一下相思之苦。蘇娜開心得那一天都睡不了覺。今天她也是早早過去探望糯糯，所以沒跟莉薇婭一起吃飯。
正當莉薇婭剛解決掉面前的飯菜，食堂突然掀起一陣小型騷動。
「喂，不好了，『羽』的那些傢伙來〈英靈殿〉搞事了！」
「他們去那裡幹嘛？！」
「不知道，現在維吉爾正跟他們吵架呢！」
莉薇婭聽了，馬上跑過去問那幾個學生：「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學生道：「是你啊！『羽』那邊去了〈英靈殿〉鬧事情了，不知道想做什麼！」
「……帶頭人是誰？是不是尤利安努斯？」
「對對對，是他沒錯，虧你猜得出來！」
莉薇婭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說了聲「謝了」，便立馬往〈英靈殿〉奔去。
用跑的太慢了……半路上莉薇婭運起全身魔力，將自己托舉起來，然後雙手掌心向身後擺去——
「〈Fajr Vent injekto〉（火焰噴射疾風導向魔法）……！」
一瞬之間莉薇婭的雙手掌心各自出現了複雜的魔法陣，陣中心有火焰不斷爆燃，周圍有一層螺旋轉動的旋風包裹著火焰。這樣子就像是火箭的尾焰。
隨著魔法的生成，莉薇婭猛然向前推進，速度堪比地球的F1賽車。她飛過的地方皆颳起一陣旋風，讓周圍的學生裙擺翻動，帽子脫落，更嚇得尖叫聲不斷。
不到半分鐘時間，原本要跑差不多15分鐘的路程就讓她瞬間到達了。莉薇婭已經看見〈英靈墓林〉就在不遠處。她馬上將手掌向前方地面擺動，讓噴射成為制動。
「唔……果然還是很勉強……！這種火箭式的飛行方式需要精密的控制，太難上手了！」
莉薇婭這才勉強將自己停了下來。期間用了大量的魔力來穩住身體，擱其他人的話可能一整天的魔力就全都消耗完了。這種飛行方式也只有莉薇婭這種幾乎無限魔力的人可以應付得來。
（「看樣子還是得改進改進飛行魔法……不過不是現在！」）
落到地面后，莉薇婭馬上衝進樹林，直奔〈英靈殿〉。果不其然，尤利安努斯帶著他的那些跟班手下正在跟維吉爾吵架，周圍還有一些學生在圍觀。
「我們是受到線報，說你們這裡藏有違規物品，所以才來調查的，你不要攔著我們好不好！」
「胡扯！你們又不是學生幹事，沒資格調查我們！」
「只要有正當懷疑，所有學生都可以調查並跟學院報備，這是校規有寫的。還是說你們心裡有鬼，不願意接受調查？」
維吉爾託了托眼鏡，厲聲道：「所謂正當懷疑是有嫌疑證據才會成立。你們不是學院執法成員，自行聲稱調查就是違規！」
「對的對的！別以為自己是『羽』就能為所欲為嘛，這個學院又不是只有你們！」
一時之間大家的呼聲都是在支持維吉爾這一邊。
尤利安努斯推開跟前的手下，走到維吉爾的面前。他氣勢洶洶，語氣強硬不饒人：「利特萊爾公子，以前我看在你家族的面子上一直對你很客氣，但你卻不爭氣，硬是要站到了我們的對立。既然如此，也不要怪我要改變態度了。」
維吉爾毫不退縮，昂首挺胸面對尤利安努斯，說道：「我是我，我的家族是我的家族，打從一開始我就不需要你因為我的背景而對我尊重。對別人尊重本來就是自發的善意，而不是利益驅使。像你這種只會拿家族說事的人簡直就是一群四處亂撞的驢子——！」
尤利安努斯的眉頭跳動幾下，全身怒氣散發，眼看就要動手。結果莉薇婭大喝一聲「你們要幹什麼！」，打斷了他的動作。
尤利安努斯扭頭望向莉薇婭。他露出輕佻的微笑，道：「哦，領頭羊來了。你也想阻止我們？」
「究竟發生了什麼，維吉爾。」
莉薇婭無視了尤利安努斯。
「他們突然跑過來說我們疑似藏有違規違禁物品，要擅自搜查。我當然不會讓他們胡作非為了！」
尤利安努斯那邊的人馬上又叫喊起來，說什麼「你們是心虛了」「是不是做了見不得光的事」「你讓我們搜查一遍不就知道真假了」之類的話。
「……維吉爾，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好嗎。」
維吉爾託了托眼鏡，思考了一陣。莉薇婭雖然看上去只是個9歲的羸弱女孩，但論見識和決斷卻是比在場的大多數人優秀，這些日子維吉爾也是見識到的。所以他最終點了點頭，道：「好，我明白了。」
莉薇婭也向他低頭致意。然後莉薇婭走到尤利安努斯的面前，抬頭看著他。兩人身高差異巨大，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尤利安努斯的氣勢在壓著莉薇婭，像是小兔子在面對著大灰狼。
「到了現在你還是追著我不放啊，尤利安努斯。你就那麼恨我嗎。」
「我恨你？不，我不是恨你，我怎麼會對你有什麼私怨呢，塞普提穆斯小姐。我只是基於線報對你們有合理懷疑而已。」
「說得冠冕堂皇啊。整天找這些借口做陰損的事情，你活著不累嗎。」
「別耍嘴皮子了。你是讓，還是不讓。」
「………………。」
莉薇婭沉思了好一陣子。最終她抬起頭來，正色道：「好，我就讓你們搜查。但如果找不出所謂的違規物品，又或者單純只是你們弄錯的話，你就要當著大家的面跟我道歉。」
「好啊，一言為定。」
維吉爾忙道：「莉薇婭！這怎麼可以！讓他們進去搜查不就等於同意了他們的合法性？！」
莉薇婭眼神複雜地望向維吉爾，輕輕地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難道讓他們進去搜索才是正確？維吉爾一時之間無話而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尤利安努斯那群人進入〈英靈殿〉。
圍觀的人往〈英靈殿〉的內部移動了過去。莉薇婭和維吉爾也都進了〈英靈殿〉裡頭，看著尤利安努斯那幫手下在翻查。
維吉爾對這裡很熟悉，他經常在這裡趕稿。之前還讓莉薇婭看到了自己的未完成作品，提出了珍貴的改動條件。他私心覺得這裡是自己的靈感聖地，在這裡寫小說比在別的地方都要來的文思泉湧。
所以維吉爾對這幫人粗暴對待這個聖地而感到強烈的憤怒。
「找到了一個奇怪的盒子！」
手下從最深處的柜子里掏出一個漆黑的木盒。木盒比手掌大一點，看上去陰森森的。
尤利安努斯指著盒子問道：「這是什麼？」
維吉爾搖頭道：「不知道。我根本沒見過這玩意。」
「……我也是。」莉薇婭神情複雜。
「既然如此那就打開看看吧。」
尤利安努斯一聲令下，那個找到盒子的手下便小心翼翼打開了盒子……
「這、這是……！！」
一堆蜥蜴和昆蟲的乾屍，裝著不明液體的小玻璃瓶，以及胸前釘著鐵釘的木人偶。怎麼看都覺得這些東西非常不吉利。
「你們怎麼解釋私自藏有死靈術道具這件事？死靈術可是要獲得許可才能學習，據我所知，〈麋鹿學級〉的人可一個都沒取得相關許可。」
尤利安努斯嘴角揚起了銳角三角形。
莉薇婭緊蹙眉頭，沒有說話。
維吉爾急道：「這種東西我從來沒見過！！你們這是栽贓陷害！！」
「就知道你們會抵賴。沒關係，我們來之前也通知了學生幹事，他會為我們裁決的。」
一說曹操曹操便到，在〈英靈殿〉門口圍觀的學生紛紛讓出路來，讓一個身形龐大的胖子走進去。這個人便是第五皇子，學院學生幹事圖拉安努斯。
而且，在他的身邊還有第九公主茱莉亞。她的神情相當嚴肅。
「幹事大人，在下收到線報，這裡有人私自藏有違禁物品。基於合理懷疑，我們前來搜查，結果真的找到了他們私藏死靈術道具。」
尤利安努斯恭敬地向圖拉阿努斯簡述一遍。
圖拉阿努斯點了點頭，走向木盒，仔細查看了起來。未久，他抬起頭來，說道：「這的確是死靈術會用到的道具。在場有誰能解釋為什麼會藏有這些道具？」
「我們沒法解釋。」莉薇婭道，「因為這不是屬於我們的東西。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私藏死靈術道具。因為我們沒有動機。」
尤利安努斯一聽不由得樂了，他趕緊插嘴道：「哦？動機？這不是明擺著嘛。幹事大人，前陣子實操考試的時候發生了駭人聽聞的襲擊事件，大人你也是知道的。根據事後的資訊，似乎是有人用強勁的死靈術封住了地牢，想要對公主殿下不利。而被困的人除了殿下之外就只有這位塞普提穆斯同學了……我聽說她在實操考試之前發明了一種前所未見的魔導理論，哎，那不會就是……死靈術的基礎吧？」
「你胡說！」維吉爾喊道，「莉薇婭同學的魔導理論是針對基礎的，根本與死靈術無關！」
尤利安努斯聳了聳肩，刻意裝無辜的語氣道：「哎呀，利特萊爾同學，我只是指出一種可能性，你不用那麼激動。」
圖拉阿努斯望向茱莉亞，問道：「茱莉亞，你怎麼看。」
茱莉亞少有地露出為難的神色。她當然知道莉薇婭不是幕後真兇，但這件事實在太過巧合，就算她怎麼維護，最多只能把事情暫時延後。當然，只要把當時互換身體而知道莉薇婭秘密的事情說出來就能水落石出，但那隻會傷害到莉薇婭，肯定不能這麼做。
「……所謂證據真偽未明，襲擊事件的調查可以延後再議，先從是否真的藏有違禁物品入手……這個才比較合理。」
圖拉阿努斯點點頭，說道：「很好，這非常合理。塞普提穆斯，在此之前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莉薇婭深呼吸一口氣。
「……嗯，好了，我招了吧。」
欸？
這句話讓茱莉亞心裡咯噔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招了？明明不是你做的你招什麼？！
「這個木盒我知道是怎麼來的。現在我就告訴大家——」
說到這裡，莉薇婭拍了拍手，望向門口。一個身穿斗篷的人從人群中閃了出來，走向莉薇婭他們。
尤利安努斯看到那個身影后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那人半跪在地上向茱莉亞他們行禮。斗篷兜帽自然垂下，露出一頭黑髮。
「……我是奴隸蓋婭。這個木盒是我奉主人尤利安努斯·伊尼奎·雅姆的命令偷偷放置在這裡的。」
這一下全場爆炸了起來。誰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是會這麼翻轉。
大家的目前自然而然落到了剛才還得意洋洋的尤利安努斯身上。他此時滿頭大汗，嚇得臉色蒼白，手指不自覺地抖動起來。
「你這……！不……！這怎麼……怎麼會……！！」
「你有什麼辯解嗎，伊尼奎。」圖拉阿努斯追問道。
「……大人你怎麼可以聽信一個奴隸說的話？！」
「不，證人的身份不是問題。歷史上也有奴隸作證的先例。」茱莉亞正色道。
尤利安努斯被逼得退到了〈英靈殿〉的牆壁上，他周圍的手下也一個個避開，不想自己進入到大眾的視線當中。此時的尤利安努斯可以說是眾叛親離，沒人敢支持他。
（「將軍了吧，尤利安努斯。你會罪有應得的。」）
事情還得回溯到昨晚——
◆
「這個木盒，你給我藏到那破房子裡面。要藏得剛好不易發現，又不能太隱蔽。」
尤利安努斯突然釋放一直關在地下室里的蓋婭，並把那個黑色木盒放到她的面前。
「……賤仆不明白這個命令的目的……」
蓋婭其實一下子就明白了，只是她還是忍不住微微反抗了一下。
「我叫你去做你就去做，這麼多嘴幹嘛？皮癢了？！」尤利安努斯大聲罵道。
「賤仆明白了……。」
蓋婭拿起木盒，一躍翻出屋外。
「該死的野蠻人賤種！」尤利安努斯在蓋婭離開后罵了一聲，晦氣地朝地面吐了一口唾沫。
蓋婭矯健的身子翻越無數障礙，期間行動如風，腳步輕盈無聲，根本沒人發現有人向〈英靈墓林〉移動。不一會兒，蓋婭便用手翻開窗戶，進入到〈英靈殿〉的裡面。
她一下子就知道了一個非常合適的地點。蓋婭手拿木盒，正要往地面藏起來之際，手卻停了下來。
「這真的好嗎……」
這是主人的命令。
「可是栽贓嫁禍的事情實在……」
你現在只是個奴隸。
「她……對我很好……」
她又不是你的主人。
「就沒有別的法子嗎……」
不能完成主人命令的奴隸，結果只有一個：死。
「………………。」
你在猶豫什麼？你不是第一天幹這種事情了。在此之前經過你的操作讓別人落得慘痛下場的人，你知道有多少的。
「不……！」
你也是邪惡的共犯，懂了嗎。
「……………………………………………………。」
別跟我說你現在才醒悟過來，覺得自己的雙手沒沾上血。你就是殺人的刀——
「不…………！！！！」
蓋婭把木盒拿出來，摔到地上。
「我……不想再做這種事情了……！！」
「很好啊，你就不應該成為那傢伙的共犯。」
「…………！！！」
蓋婭驚訝地轉身望過去，只見莉薇婭竟站在門口，雙手抱胸，凝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