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章節 11755 字
更新於: 2022-01-15
梅兒作了一個夢。
夢裡所有的人都穿著灰白色的連身裙，不管男女。
人們全都低著頭，好像在操作著什麼一樣，但夢境之中看不清楚。
突然他們全都站起來消失了。
眼前出現了艾希。
梅兒在夢中無法說話，只看見艾希從袋子裡拿出了一雙靴子。
身邊突然出現很多身穿灰白長袍的人，他們拿著武器朝艾希走去。
「…！」梅兒驚嚇地坐起了身，一旁的艾希正閉著眼睛休息，似乎是感受到了動靜，睜開了雙眼，墨色的眼瞳在月色下反著微光。
「？」
面對疑惑的眼神，梅兒搖搖頭，深吸了幾口氣試圖穩定自己的情緒。
「惡夢？」艾希的聲音比平常要更低沈一些，聽著讓人感到安心。
「嗯，不過沒事，抱歉吵醒你了…」梅兒一邊說一邊重新躺下。
艾希沒說什麼，只是打開了行李，拿出了縫補工具，抓起了自己的破斗篷開始縫補的作業。
粗針穿過厚布的摩擦音，規律的隨著艾希的動作響起。
聽著這個聲音，梅兒再度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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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都市已經過了幾天，艾希正為了完全沒有發現集落的蹤跡感到困擾。
放眼望去沙塵的地貌還延伸到很遠的地方，但遠方的天空卻灰濛濛的。沙丘地形視野非常良好，但是沒有遮蔽物同樣也非常危險。
上一座都市的遺跡倒不是這樣的，比較像是岩石斷崖的地形，那附近的集落是說都市可能毀於非常劇烈的地震，所以離開了都市區域之後，也不愁沒有地方躲。
看著遠方的光柱，至少目標的方向非常明確。如果太陽太大也只能躲在沙丘的背光側了，艾希不時地回頭，就這段時間的觀察，梅兒的體力其實滿好的，自從有了適合的鞋子之後，基本上沒有脫隊過。
…說是隊伍，也只有兩個人就是了。
「那個是什麼呢？」梅兒指著遠方。
「嗯？」艾希拿起望遠鏡，遠方的地面上有沙塵揚起。「得靠近點才知道。」
梅兒瞇起眼睛「感覺好像是有一個東西在動欸…」
兩人稍微靠近了點，在看清是什麼之前，地面微幅的震動先傳到了腳底。
「這是地震嗎？」梅兒果然也感受到這個輕微的震動感了，難道都市人的感官能力都非常卓越嗎？
艾希搖搖頭「這是回收車移動造成的震動。」
「回收車？」
「嗯，簡單而言是收集神器之後送回集落的工具。」終於找到集落了，艾希吁了一口長氣「走吧。」
「對了。」艾希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要隨便說出你看得見光柱的事情，因為這就等於在說自己有很厲害的神器。」
梅兒露出了微微疑惑的表情，但還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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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非常有規模，而且看起來應該是收穫不錯的集落。
要說原因的話，守衛聽見兩人是旅人之後的反應，不是直接趕人，也不是劈頭就問自己是不是看得見樂園的入口，而是帶著他們去見首領。
另外一個原因是，集落裡的人們看起來每個都有自己的工作，分工清楚表示物資的豐富程度很不錯，畢竟食物、資源的要變成能長久保存的狀態，都會需要多個階段的處理。
而且會用到回收車也代表收穫的確多到無法用人搬。
只要物資豐富，即使長時間找不到神器，無法前往樂園也可以穩定下去。
相反神器再怎麼多，沒飯吃一樣會內亂、最後集落就會滅亡。
但即使看起來應該是安全，直接這樣大辣辣的走進人群聚集的地方，艾希還是感到非常不安，但如果要託付梅兒，還有換到燃料的話，怎樣都得跟集落的人交易才行。
跟著守衛一起來到了一個臨時搭建的高臺，高臺上的首領正用望遠鏡觀察著樂園的方向，首領想必是看得見的人。
「老大，有旅人。」
「嗯？」首領轉過身來面向了兩人，是女性。臉上有一道非常長的疤，幾乎把臉劃成了兩半。
「雖然很想說歡迎你們，不過大家都知道大家光是照顧好自己就有困難了，如果你們想要什麼，就得拿些東西出來換。」
嗯，完全不拖泥帶水，艾希挺喜歡這樣的「嗯，當然。」
首領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你們也看見我這張臉了，這裡的人都叫我半面。你們呢？」
「艾希。」艾希說道，手一指「梅兒。」
「嗯，一個成人帶著一個女孩還真是少見的組合，簡直像賊一樣。」半面有話直說，但此話一出，一旁的守衛的表情頓時沉了下來。
「我知道看起來很可疑，但我遇到的時候，盜匪正好要把她綁回去。」艾希說明「聽了一下他們的對話，加上離開都市這兩天都沒發生什麼，證明梅兒確實不是盜匪的一員。」
「至於我的話，一看就知道不是賊吧。」艾希聳肩。
半面打量著艾希，老實說在看見那一包不小的行李的瞬間，幾乎就可以確定是旅人，當然旅人也可以是賊，但身邊的女孩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被虐待的狀態，同時賊通常就是被逐出集落的人們，也絕對不可能再踏入這種地方。
「所以你們穿過了旁邊那座城嗎？裡面的賊老實說是我們這裡出去的，如果造成了麻煩還真是抱歉吶。」
艾希靜靜的聽著，梅兒緊緊地黏在旁邊，艾希感覺得到自己斗篷的一角被緊緊的抓著。
「那些傢伙躲在裡面之後事情就變得很麻煩，不得不說讓我們探索都市資源的進度有很大的阻礙，甚至得拉開紮營地跟都市的距離。」
「那我想我有你想要的東西也說不定。」艾希揚起了嘴角。
半面也是識相的人，直截了當的問到「所以你想要什麼？」
「燃料，還有…」艾希看向了一旁的梅兒「她可以留在這嗎？」
半面對於聽見的條件一點都不意外，但明顯露出了困擾的表情「雖然有猜到，但是老實說吧，我們這裡實在沒辦法再多養一張嘴了。」
艾希試著忽略自己衣角傳來的顫抖，繼續他的談判作業「但我看你們資源挺充沛的。」
半面搖搖頭「我打算帶著所有人去樂園，沒有要停下的打算。」說著站起身來，指著樂園的方向「雖然不知道你看不看得見，但這個方向就是樂園。」
艾希挺意外的，這個首領這麼輕易的就透露了自己手中的確有神器的事實。
「但是這個方向再過去，沙子會變少，濕氣會變重。然後天空中佈滿灰，你知道是什麼嗎？」
頓了下，半面再度看向兩人「是火山，一樣是植物少得不行、沒什麼資源的地區。然後更慘的是，火山的南面比較濕，有植披，但有另一個集落。」
雖然說聽起來距離很遠，但是因為資源太稀少，所以這樣算起來其實這兩個集落靠得非常近。
「但是火山北面氣溫很低，相鄰的區域是寒帶，根本什麼都沒有。也就是說，如果我要從北面繞過去到樂園，這附近就是我最後能找到資源的區域了。」
半面的話語中透露的決心，應該就是這群人願意跟隨他的原因吧。光是這樣簡單的對談，氣度和遠見表露無遺。
「現在，你可以說說看你能給我什麼？」
面對半面拋來的疑問，艾希從腰間的包中掏出了一張被摺的破破爛爛的紙交了出去。半面攤開了紙仔細端詳了一番。「這是地圖？」
「沒錯，旁邊那座都市的。對你來說應該是不錯的資訊吧？」
半面研究著手中的紙，顯得饒有興趣。
艾希也知道光是這張地圖鐵定是不夠的「再加上，我遇到盜匪的位置，我可以幫你標在地圖上。」
半面一聽，轉了過來「把你的躲藏點和俯瞰點也標一下你覺得如何？」
艾希揚起嘴角「沒問題。」接過了地圖，便拿起筆準備動手。
「不過，你確定這個小鬼想留在這？」半面突然提出了一個艾希不想要思考的問題。「雖然說當然跟著我們造成的負擔絕對沒有跟著你重，但畢竟這小鬼也不夠小到不會用腦袋吧，所以你想待在這嗎？」半面對著梅兒說。
「等一下，這個問題我們自己討論就好。」艾希打斷了半面。
半面聳聳肩「當然，地圖等你們討論好再給我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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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離開了高台，根據守衛的介紹，往市集的方向前進。雖說是市集，但其實也就是資源、原物料、食物、衣服等等的集散地。
因為集落本身其實是分配性的社會結構，整個市集的結構就會是，一個報到處，報到完成之後進入市集街，到各個負責的營帳領取需要的東西。所以與其說是市集，不如說成是配給所更為恰當。
「你們是旅人吧，我有聽說了。」櫃檯的大姐說道「雖然說老大准你們來看看，但是因為你還沒提供任何物資，所以目前還沒辦法讓你交換什麼。」
艾希拿出了一個小袋子，是幾天前從盜匪身上拿到的東西「這些如果先給你們的話，有機會先換燃料和食物嗎？」
櫃檯的大姐一個個的檢查袋子內的東西「這些東西是神器嗎？」
「不確定，但是一個盜匪隨身攜帶的話，感覺就不是什麼單純的東西。」艾希說「你們沒有可以測定的儀器嗎？」
大姐略顯的不高興「那種東西當然有，不然我們怎麼可能會變成集落。」
那不就好了嗎？艾希現在的眼神就是這樣。
「那東西只有我有。」半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沒關係你就讓他們拿吧，注意量就好。」
首領才有啊。說的也是，這也是成為集落首領的必要條件之一了。艾希點頭表示感謝，帶著梅兒走進市集。走之前隱約聽見半面跟櫃檯人員說著一些物資分配的話題。
終於進到了市集的內部，艾希這時候才終於看向了身旁的梅兒。
「先認識一下環境吧。」梅兒此時的表情完全沒有這幾天的神采，一副被遺棄的小狗一樣的臉。艾希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一開始可能會擔心融入之類的問題，但是怎樣都比在外漂流好多了。」
「嗯…」梅兒小聲地應到。
「集落簡單來說就是一群想要一起去樂園的人聚在一起一起形成的。」艾希帶著梅兒排到食物的隊伍中「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辦法看見樂園的入口，根據傳聞，在樂園的入口，神器就是神的力量的碎片，就像是打開入口的鑰匙一樣。」
隊伍的頭側還有一段距離，在隊伍中的多半是成人，而最前面負責遞交食物的人則是一個少年，這應該是這個集落目前唯一可見的未成年人。
少年先是接過人們的身分證，核對桌上的文件，之後才是轉身到帳內取出食物，這導致每個人都需要一些時間。
「…所以沒有神器的話，就算到入口也進不去嗎？」梅兒問。
「聽說是這樣。」艾希補充說明「畢竟沒有人是去過樂園之後回來的，到底這個傳說是怎麼產生的就不知道了。」
但至少誰都知道那個巨大的光柱不是可以解釋的現象。
「…嗯。」
「有些人即使擁有神器，也願意幫助沒有的人，一起找到之後再一起到樂園。」艾希繼續說「以那樣的人為中心，人們會漸漸地聚集起來，最後就變成你現在看見的這樣。」
隊伍稍微往前了幾個人，目前在少年眼前的人是一個跟半面差不多身高的男子，但強壯程度看起來可能遠遠超過了半面，雖然聽不見對話，但是從肢體語言看來，男子對於被分配的食物份量有很大的不滿，少年害怕的站在原地，奇怪的事是排在後面的人們完全沒有反應。
制止了想要發問的梅兒，艾希靜靜的觀察狀況。
男子抓起文件看了一陣子，再一巴掌拍回了桌面，少年嚇的顫了一下，男子像是大聲的罵著一串什麼，後方的人們不是撇開了視線，就是嘆著氣等待。但艾希有點在意其中幾個插著腰一起瞪著少年的人。
少年似乎是承受不住壓力，眼淚撲簌簌地掉了卻還是顫抖著站在原地。
「這裡又怎麼了！」半面的聲音從隊伍的後方傳來。
周圍的人紛紛讓開了路。男子好像也習以為常的轉過身來面向了首領「半面，你分配資源也太不合理了吧？這個東西你自己有看過嗎？」說著用下巴抬了一下示意桌上的文件，姿態很高。
「當然，有什麼問題嗎？」半面不甘示弱直接回話「克羅，你的小組這次的貢獻很差這件事難道你沒自覺？」
被稱為克羅的男子倒是絲毫沒有退縮的跡象「你指的貢獻是指搬運那些一點用都沒有的礦物或者都市周邊的垃圾嗎？」
「那還真是抱歉啊，就是指那些東西。」半面打斷了克羅的高談闊論「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你說找神器是無法急著來的。」
「我也不是第一次跟你說這樣到我們死都無法去樂園的！」克羅憤怒的拍桌「況且更快的方法就在眼前！」
半面皺起眉頭「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了。」
「是啊！都討論了這麼多遍，你還是無法提出說服我的論點！還在這玩著辦家家酒！」克羅指著少年「我更不懂這種小鬼我們到底為什麼需要！」
「夠了！」半面提高了音量，周圍立刻安靜了下來。
不愧還是領袖。艾希心想。
克羅的臉因為怒氣而扭曲著，但最後還是抓起了桌上原本那份屬於他的物資，默默的離開了現場。
果不其然的是，剛剛那些包圍少年的人們，也一同離開了線場。
艾希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你剛剛表現得很好，哈魯。」半面走到少年的旁邊，用力地搓了他的腦袋，少年的頭髮變得亂蓬蓬的，看上去放鬆了一些。「剩下的繼續吧！」
隊伍在半面的口號之下，再度回到順序上。
艾希和梅兒拿到了燃料和食物，可能是旅人的緣故，份量上可能連一天都撐不過。但允許旅人分掉資源這件事情已經要感恩戴德了。
「…艾希…」梅兒的聲音傳來。
「嗯？」
「剛剛那種狀況很常見嗎？」
「你是指糾紛的話，非常常見。」艾希張望了一下，試著找可以修改鞋子大小的地方「畢竟不是所有聚集在一起的人都這麼團結。」
梅兒回頭看著剛剛的少年，正好對上了少年的視線，大概梅兒可能也是他唯一遇到的同年紀的孩子了。看起來好像想來搭話，但是等著拿食物的隊伍還非常的長。
「那個…」梅兒的聲音再度傳來，艾希停下腳步「如果，都是要去樂園的話，我已經看到入口了，是不是就沒必要待在這裡？」
看得出來梅兒鼓足了勇氣才說出口「你要這麼想也可以，但是你根本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還是你有自信可以再也不遇到任何盜匪嗎？」
「…」梅兒再度低下了頭，艾希繼續說「集落的小孩會有生存教育，如果待在這至少學習一陣子，要自己離開才會有本錢。」
「…嗯…」梅兒再度看向少年「但我覺得這裡…有點可怕…」
艾希沈默了一下子「一開始都是這樣，但會變好的。」
只要是集落，免不了會對不能成為戰力的族群比較苛刻，但青少年的話倒是比起更小的，或是太老的有利很多。所以關於這點艾希不是很擔心。
但剛剛那個叫克羅的人，讓人非常在意。
意見跟首領不同沒什麼了不起的，但是當這個人建立起自己的一派的時候，那就會變成一個大問題。就剛剛看來，一旁排隊的人也都沒有要阻止的狀況，當然要解釋為害怕惡勢力也可以，但半面出現之後，人們也沒有因爲首領出現，至少露出譴責的眼神之類的都沒有。
這全部導向了一件事，克羅派的主張，可能有不少人支持，或者說，半面派的作風，有很多人已經產生懷疑了。
「剛剛讓你們看笑話了，抱歉啊。」思考到一半，半面突然出現在兩人附近說道。
「你的屬下看起來好像有很多不滿。」艾希說「雖然不是我能插手的，但看起來再不處理很危險。」
半面哼了一聲「這還真的不是你需要管的事。」
艾希聳聳肩。
「所以，小鬼要留下嗎？」
梅兒抬起頭看著半面，又偷偷的看了一眼艾希，最後低下頭小聲地應了一聲「…嗯。」
「好！這下定了！」半面看起來比起剛剛談判時，更加地想要艾希手中的那張地圖。艾希當然也明白看來是克羅的事情，讓找到神器和加速出發這些事情變得更加的急迫。「那既然這樣，不如你今天在這邊過吧？」
「還真大方。」艾希面無表情。
半面倒是不怎麼在意艾希多疑的個性「畢竟今天是你跟小鬼最後的相處時間了，還有地圖我也希望你標得越清楚越好，你急著走草草畫幾筆我也是很困擾。」
看來後面那個才是重點。
「那食物，可以多一點吧？」面對艾希的提問，半面沒什麼反應，但是後面的守衛看起來非常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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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兒在營火旁坐著，垂著頭似乎是睡著了。艾希看著金髮的少女，不禁又想起了以前自己年少時期的事情。
那時候的孩子們總是三三兩兩靠在一起，大的孩子會把小的圍在中間，因為夜晚的氣溫很低，孩子們通常沒什麼像樣的禦寒衣物，即使白天過分的勞動了，也因為刺骨的寒風無法入睡，累到最後意識消失個10幾分鐘，就是所有的睡眠了。也有時候根本不敢入睡，因為晚上可能會被帶走，有的人再也不會回來，有的則是早上才又憔悴的被丟回孩子群，沒人敢問發生了什麼。
艾希緊緊閉上眼睛，試圖驅散那些痛苦的記憶。
「…我已經說了不可行！」
隨著晚風飄過來的談話聲，讓艾希逃回了現實。
是半面的聲音，語氣聽上去參雜著憤怒，朝著聲音的方向，艾希決定去一探究竟。抬頭看了一眼梅兒，嘆了口氣起身，小心翼翼的把梅兒的頭髮拎到她的背上，免得飄到火裡面去。
艾希悄悄的靠近，躲在營帳的背側聽著。
看來是克羅和半面，也算是預料之中就是了。
「半面，我認真問你最後一次。」克羅的聲音聽上去比白天沈穩很多。「你是認真要帶所有人去樂園吧？」
「那是當然的。」半面的聲音一點猶豫都沒有。
「但你也知道這周圍根本沒有東西可以找了對吧？你難道要跟我說每天在火山灰裡面挖寶總有一天可以挖到大家的神器？」
半面的聲音停了一下才傳來「那個旅人帶來了都市的地圖，狀況可以變好。」
「狀況沒有改變！」克羅的聲音再度湧上情緒「我們還是只有你的神器有辦法探測神力，所以還是要漫無目地搜尋，然後在等你一個個看！你說我們已經多久沒有找到了！」
遲遲沒有半面的聲音回話。
「我們現在還有大概三分之一的人沒有神器，其他人都已經準備完成，要讓多數人等多久！」
三分之二。非常驚人的神器擁有比例。艾希不禁驚嘆。
擁有的人這麼多的情況，還願意繼續等待，也可以說明半面的領袖魅力，但長久的等待畢竟還是容易造成問題。
「不管你說什麼！克羅！襲擊其他集落這件事我絕不同意！」
原來如此。這就是克羅想出來的解決方案。
當集落和集落之間發生爭鬥，最後通常是兩敗俱傷，而且盜匪一定會出現坐收漁翁之利，艾希想起年幼時經過集落的旅人所說的集落之間的戰爭。
「這麼做的話我們跟那些我們趕出去的賊有什麼不同！」看來這件事完全踩到半面的地雷，這麼明顯的憤怒情緒就連遠處的艾希都感受到了。
「當然不同！我們是要帶著大家去樂園的！跟那些整天只在原地混吃等死的人怎麼會相同！」
「為了達到我們自己的目的，犧牲很多人的性命也無所謂嗎！」
「半面你怎麼還是如此天真！你臉上的疤難道你已經不記得怎麼來的了嗎！」克羅的話裡，除了憤怒之外，艾希還聽到了悲傷。「如過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有人想要獨自踏上旅程的！就像那幾個傢伙，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拿刀砍你！」
又是一陣沈默。
「那些傢伙雖然最後被我們趕出去，但是如果越來越多你還可以應付嗎！還是說把所有人都趕出去，你自己留在這群沒有神器的人裡面像撿破爛的一樣繼續打滾？你知道已經有人在說你不過是在享受當領導者的感覺！」
「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怎麼說。」半面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力。
「但這些人會造成問題啊！」克羅聽起來真是氣急敗壞「問題的開端已經出現了，我們得解決！」
「但想前往樂園的心情，不管是有神器的人、沒有神器的人、或者是其他集落的人都是一樣的啊！」半面難得地吼道「我無法把犧牲當做是必然的結果！這也是直到現在我堅持的原則！」
這次換克羅沈默了，接著響起的是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艾希知道，克羅絕對沒有被說服。
看來這個集落，已經不會再安穩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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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兒其實在艾希起身的時候便醒了過來，感覺到艾希躡手躡腳的到自己後面站了一下，才又走遠，似乎是在顧慮會不會吵到自己。
抬起頭才發現，原來是把頭髮放到背上，免得太靠近火。
梅兒緊緊捏著自己的手，瞪著搖曳的營火發呆。
雖然只有跟艾希相處不到幾天，梅兒並不想離開艾希，加入這個集落。總是深思熟慮和不隨意傷害他人的舉動，讓梅兒感到很安全。
自己一個人在都市醒來的時候，連名字都想不起來卻記得世界已經毀壞了，知道自己必須要努力的活下去卻不知道為什麼，不安的過著每一天直到與艾希相遇。
艾希的眼神總是沒什麼感情。他眼睛的顏色很深很深，好像什麼都沒有，但是偶爾，像是他提起那個死去的男孩子的事情，或者是他在說樂園的事情的時候梅兒卻感受到一絲絲的情感。
也正是因為這樣，梅兒明白艾希多麼迫切的想要前往樂園，以及自己的存在除了礙手礙腳之外就沒有別的用處。
所以留下來就變成了唯一的選項。梅兒下意識的碰觸了外套內層的暗袋，照艾希說的，石頭手鐲好好的收在這裡，衣服的布料夠厚，微弱的光透不出來。
明明這個手鐲，艾希大可以拿走的。
「…那個…」身後突然有人出了聲，梅兒回過頭去，原來是白天的少年。
「…有什麼事嗎？」梅兒拉開了距離，有些警戒的問。
「啊，我只是，想說好不容易有一個年齡相近的人…」少年顯得有些羞赧「我也聽首領說你想留在這，就想你是不是會想要知道關於這個地方的事情，我可以說給你聽…」
梅兒不太想理眼前的少年，只是重新在火堆旁坐下，但少年卻自己坐到了梅兒旁。「那個，你叫什麼名字呀？我是哈魯！」
名字…梅兒突然意識到，名字也是艾希替自己取的。雖然只不過是看著手環的內側的字，但是得到了名字的那一刻起，梅兒才真正的覺得自己好像認知到了自己，不再是一具空殼。
梅兒抱著自己的膝蓋縮成了一團，哈魯擔心的出聲「呃你還好嗎？」
梅兒把臉埋在自己的膝蓋裡搖搖頭，哈魯對於這陣沈默有些不知所措，趕緊拋出下一個話題「你喜歡我們營地的哪裡？讓你想留下來？」
哈魯的眼神看起來亮晶晶的，訴說著他眼中營地的美好「這裡大家都很團結，而且像是家人一樣，想要全部一起到樂園去，半面真的很厲害，她可以在大家快要吵架的時候讓大家知道怎麼解決…」
「…我不想…」
「…咦？你說了什麼嗎？」哈魯沒有聽清楚梅兒的呢喃。
「我說我其實不想留下來！」梅兒壓著的情緒爆發了出來「可是…！可是我知道這樣做才是對的！」
「欸呃，那，那個…」哈魯嚇了一大跳。
「…！」梅兒發現自己不該如此，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卻發現了另外一件事情，行李不見了。
「…啊…」
雖然說早就知道了，但是不管是艾希帶著行李先自己離開了，還是因為艾希不相信自己，所以即使只是夜中散步，與其叫醒自己幫忙看著行李，還是選擇了自己背著走，不管是哪個狀況，梅兒都無法承受。
可是才認識這麼短的時間，依照艾希謹慎的個性，這不是當然的嗎？
「…」
梅兒用力地捂著臉，但眼淚還是撲簌撲簌的往外掉。
一旁的哈魯慌了「怎，怎麼了！」
少年好像一直在說話，可是梅兒完全聽不見，雙手因為用力微微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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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遠遠地跟著克羅走了一段，克羅果然回到一小群人聚集的地方。這時候被發現就完了，艾希壓低身體。
「克羅，如何。」同夥的女性率先開口了。沒有聽見克羅的回答，但女性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想也是，半面是不可能會接受的吧。」
「畢竟半面她一直都太溫柔了啊。」這次是男性接話「但是又不是每個人都跟他有同樣的想法，還是得考慮到實際面吧。」
「克羅，還是我們自己組成小隊去搶？」另外一名男性的聲音響起。
「不可能，只有我們五個不可能。」克羅終於開口「雖然滿多人願意響應我們的號招，但半面不可能容許這樣的事，還有半面那一派的人。」
「…果然還是要走到這一步嗎？」看來這是五人中的最後一人，也是位女性。
沈默了一陣子。
「對，我們要把半面從首領的位置上給拉下來，才能夠往前進。」
果然啊。艾希在內心嘆了口氣。
此地不宜久留，得趕緊離開，艾希思索著要不要跟梅兒說一聲再走，但他剛剛已經睡了，或許不需要吧。
遠離了克羅等人正準備往離開集落的方向前進，艾希停下了腳步。
這個集落很快就要發生內亂了，首領很有可能會變成克羅。
就克羅對少年的態度，梅兒會變成怎麼樣呢？
但如果要前往樂園的話，是無法在乎自己以外的人的吧。
「…啊…」半面的話突然又在腦海中響起，艾希這才驚覺自己也是把犧牲當成必然的那類人，就像克羅那群人。只不過克羅是主動，艾希則是被動的。對於犧牲視而不見，正是艾希明哲保身一路走來的方法。
但是那些被犧牲的人們，並沒有消失。
每當看見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少女受到的折磨，就會想起被自己留在盜匪身邊的同伴們或許也受到了相同的事，或者更慘，只因為艾希偷走了神器後逃跑。
艾希痛苦地閉上眼睛，卻無法從緊緊絞住心臟的過去中逃離。
如果再繼續逃走的話，或許會無法承受也說不定。
艾希張開了眼睛，下定決心回頭前往梅兒的方向。
營地的營火是整晚都有光的，在夜色中非常容易定位。
靠近了之後遠遠的看見不只一個人影，艾希瞇起眼睛，是白天的少年吧，兩個人是在做什麼…
只見少年的手碰到了梅兒的肩膀，梅兒好像是被嚇到了，往後退了幾步，艾希卻看見了梅兒臉上的眼淚。
「喂！你在幹什麼！」隨著話從口出，艾希已經一個跨步擋到了梅兒和少年之間，面無表情地瞪著少年。
「咦？！艾希？！」梅兒的聲音在身後，聽得出來哽咽和一點點的哭腔。
「呃，不是這樣…！」眼前的少年一下子被剛認識不久的女孩突如其來的淚水嚇到，現在又被兇神惡煞的旅人瞪著，緊張得冷汗直流。
「滾。」艾希簡短的一個字，哈魯被嚇的跌到了地上，連爬帶跑的逃走了。
轉過頭去卻看見梅兒用外套蒙住了頭，似乎是不想讓艾希看見臉。
「有受傷嗎？」
梅兒躲在外套裡搖搖頭。艾希原本想問剛剛那個少年是不是做了什麼，但看剛剛少年的反應好像也不是這樣，不過不管如何，先等情緒冷靜一點再說也不遲，當務之急可能是離開這個地方。
當艾希正在思考要怎麼開口，梅兒悶悶的聲音從外套裡傳出來「…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什麼？」
「對不起…我其實不想留在這…」梅兒斷斷續續地說「可是我不想讓你覺得很麻煩…但看見行李不見了，我…」
「…」雖然重來一次艾希還是會認為把梅兒留在這裡的計畫是正確的，必竟一開始也不知道營地內部的狀況。但看著躲在外套裡拚命抹掉眼淚的金髮少女，一股罪惡感還是油然而生「狀況有變，要走了。」
「…咦？」梅兒探出了頭，一雙眼睛因為哭的關係紅腫腫的。
「天亮之前就走吧。」艾希沒有多作解釋，只是邁開了步伐，卻又停了下腳步「你還想跟我一起去樂園嗎？」
「！嗯，嗯！」梅兒大力的點點頭，立刻跟了上來。
艾希兩人重新回到集落的入口，守衛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們。
從白天守到大半夜，這人的體力還真好，艾希在心中暗自佩服。
「我們決定要走了。」艾希表明，從懷中掏出地圖「但地圖還是給你們吧，畢竟我也不會再回那座都市了。」
守衛接過地圖「小鬼你確定要帶走？大晚上的？」這張臉一副就是你腦袋沒病嗎？的臉。
艾希懶得回話，讓梅兒先通過入口之後，自己也跟了上去。
一大一小的兩人踏入了夜色的原野之中，朝著遠方的光再度開始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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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矇矇的一片，遠離了集落之後周圍變得非常暗，但是遠方巨大的光柱卻還是非常的清晰。
為了不走散，艾希讓梅兒走在自己的身邊，雖然說克羅等人應該對於旅人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如果他們的目標是盡可能的取得多一點神器，出發前往樂園的話，襲擊孤身一人的旅人絕對是阻力更小的方式。
更何況現在艾希還帶著梅兒。
在他們真正舉起反旗之前，離得越遠越好，然後最好不要前往火山南面的林區，這是艾希的計畫。
但是北方如果是很寒冷的情況，就兩人現在身上的裝備可能有些危險，只能賭賭看直接穿過火山地區往光柱前進這條路了。
不同於都市周圍的沙丘地區，這裡更接近上一個艾希遇見的都市，地表以岩石為主，地勢崎嶇，偶爾可以看見一些草本植物生長。
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有天然形成的洞穴也說不定。
「今天晚上可能不能休息。」艾希開口。
「嗯！」梅兒回應的聲音顯得很有精神，大概是在營地還是有稍微睡一下，體力方面大概是不需要擔心。「那個，可以問問題嗎？」
「嗯。」
「為什麼…嗯…」梅兒想說的大概是為什麼又可以一起走了，之類的吧。
「白天的那個男的，可能會成為下一個領導人。」艾希說道「他恐怕不會對旅人這麼友善。當然對於年紀小的人，你也看到白天那個男孩了，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艾希說道這個，想起了什麼「這麼說來，那個小鬼做了什麼嗎？」
「欸？」梅兒這才意識到艾希是在指剛剛在營火旁邊的事情「啊那個…那個不是那樣…」
梅兒偷偷轉過頭看了一眼，雖然看不清楚艾希的臉，但是感覺就是在等自己接著說下去，但要再重新說一次」因為覺得被艾希丟下了很難過」所以在哭，這種事情梅兒實在是做不到。
「總之已經沒事了！」梅兒紅著臉換了一個話題。「對，對了，艾希剛剛說他們下一個領導人不會對旅人友善是什麼意思啊？」
「字面上的意思。」艾希說「雖然他們都想要帶領整個集落的人去樂園，但是克羅不在乎集落以外的人，所以可能會開始搶外人的神器。」
「…這樣子的話，不就跟那些人一樣了嗎…」梅兒想起都市的那些盜匪，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留有傷痕的手腕。
「嗯。」艾希似乎是注意到了梅兒的動作「手還會痛？」
梅兒搖搖頭。
「這種狀況非常容易發生。」艾希想起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因為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在乎自己以外的人，內亂之後通常都會變成大型的盜賊團，然後沒有神器的人不是變成奴隸，就是逃出去變成了流民，可能只有少數被首領選上的人才能留下。」
「流民？」
「就是指沒有在集落里，也沒有要前往樂園的人，跟盜匪有時候並沒有差別。」艾希說道「為了活下去他們也有可能就成為了盜匪。」
「最後都一定會變成這樣嗎…明明半面看起來人很好…」
「也不是每個都會變成這樣。」艾希說道「有的時候理念不合的人會自己選擇離開，和平的處理，雖然少見了一點。」
雖然說集落的首領肯定會要求相對應的代價就是了。
曾經有個很照顧集落裡小孩們的大叔，艾希還記得他是負責教防身術的老師。在這個時代能夠成家的人少之又少，但大叔有個妻子。大叔的妻子是一位醫生，集落裡的人們受傷生病都會在大叔的帳前排隊等著。而大叔除了是武術老師之外，空閒的時間就會去野外找有沒有可以當成藥的材料，或者是廢棄都市裡有沒有可用的東西。
艾希的集落跟大部分的人一樣，收集來的神器們都會堆放在一起，有人輪流看守。但是某天守衛卻發現有神器遭竊。
經過了整整一天的追查，才發現是大叔偷走了神器。
艾希那時候還太小，不知道最後是怎麼解決的，只知道首領跟大叔說了些事情之後，大叔帶著妻子，離開了集落。
後來才知道，大叔原本是旅人，直到來到了集落遇見了他的妻子便留了下來。但是妻子生了病，對於集落的貢獻越來越低，大叔便決定帶著神器和妻子一起離開。首領知道之後，同意了這件事。
但是首領只讓大叔帶走了原本大叔帶來的那個神器。
「還真是殘酷啊，首領…只有一個神器就算真的到得了樂園，其中一個人也進不去。」
「別傻了，你知道他那個神器有什麼用嗎？一個會播放音樂的糖果盒！拿著那東西照顧生病的老婆，怎麼可能到的了樂園。」
「啊，難怪首領會說過幾天要去回收神器啊。」
「是啊，回收的時候別忘記帶上武器。」
「是武術專家會比較難對付吧，真是麻煩了啊。」
隨著艾希的成長，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現在用力的回想，那個糖果盒最後還是回到了集落的堆放區，只是沒人知道他怎麼啟動，所以再也沒有發出聲音了。
夢裡所有的人都穿著灰白色的連身裙，不管男女。
人們全都低著頭，好像在操作著什麼一樣，但夢境之中看不清楚。
突然他們全都站起來消失了。
眼前出現了艾希。
梅兒在夢中無法說話，只看見艾希從袋子裡拿出了一雙靴子。
身邊突然出現很多身穿灰白長袍的人，他們拿著武器朝艾希走去。
「…！」梅兒驚嚇地坐起了身，一旁的艾希正閉著眼睛休息，似乎是感受到了動靜，睜開了雙眼，墨色的眼瞳在月色下反著微光。
「？」
面對疑惑的眼神，梅兒搖搖頭，深吸了幾口氣試圖穩定自己的情緒。
「惡夢？」艾希的聲音比平常要更低沈一些，聽著讓人感到安心。
「嗯，不過沒事，抱歉吵醒你了…」梅兒一邊說一邊重新躺下。
艾希沒說什麼，只是打開了行李，拿出了縫補工具，抓起了自己的破斗篷開始縫補的作業。
粗針穿過厚布的摩擦音，規律的隨著艾希的動作響起。
聽著這個聲音，梅兒再度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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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都市已經過了幾天，艾希正為了完全沒有發現集落的蹤跡感到困擾。
放眼望去沙塵的地貌還延伸到很遠的地方，但遠方的天空卻灰濛濛的。沙丘地形視野非常良好，但是沒有遮蔽物同樣也非常危險。
上一座都市的遺跡倒不是這樣的，比較像是岩石斷崖的地形，那附近的集落是說都市可能毀於非常劇烈的地震，所以離開了都市區域之後，也不愁沒有地方躲。
看著遠方的光柱，至少目標的方向非常明確。如果太陽太大也只能躲在沙丘的背光側了，艾希不時地回頭，就這段時間的觀察，梅兒的體力其實滿好的，自從有了適合的鞋子之後，基本上沒有脫隊過。
…說是隊伍，也只有兩個人就是了。
「那個是什麼呢？」梅兒指著遠方。
「嗯？」艾希拿起望遠鏡，遠方的地面上有沙塵揚起。「得靠近點才知道。」
梅兒瞇起眼睛「感覺好像是有一個東西在動欸…」
兩人稍微靠近了點，在看清是什麼之前，地面微幅的震動先傳到了腳底。
「這是地震嗎？」梅兒果然也感受到這個輕微的震動感了，難道都市人的感官能力都非常卓越嗎？
艾希搖搖頭「這是回收車移動造成的震動。」
「回收車？」
「嗯，簡單而言是收集神器之後送回集落的工具。」終於找到集落了，艾希吁了一口長氣「走吧。」
「對了。」艾希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要隨便說出你看得見光柱的事情，因為這就等於在說自己有很厲害的神器。」
梅兒露出了微微疑惑的表情，但還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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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非常有規模，而且看起來應該是收穫不錯的集落。
要說原因的話，守衛聽見兩人是旅人之後的反應，不是直接趕人，也不是劈頭就問自己是不是看得見樂園的入口，而是帶著他們去見首領。
另外一個原因是，集落裡的人們看起來每個都有自己的工作，分工清楚表示物資的豐富程度很不錯，畢竟食物、資源的要變成能長久保存的狀態，都會需要多個階段的處理。
而且會用到回收車也代表收穫的確多到無法用人搬。
只要物資豐富，即使長時間找不到神器，無法前往樂園也可以穩定下去。
相反神器再怎麼多，沒飯吃一樣會內亂、最後集落就會滅亡。
但即使看起來應該是安全，直接這樣大辣辣的走進人群聚集的地方，艾希還是感到非常不安，但如果要託付梅兒，還有換到燃料的話，怎樣都得跟集落的人交易才行。
跟著守衛一起來到了一個臨時搭建的高臺，高臺上的首領正用望遠鏡觀察著樂園的方向，首領想必是看得見的人。
「老大，有旅人。」
「嗯？」首領轉過身來面向了兩人，是女性。臉上有一道非常長的疤，幾乎把臉劃成了兩半。
「雖然很想說歡迎你們，不過大家都知道大家光是照顧好自己就有困難了，如果你們想要什麼，就得拿些東西出來換。」
嗯，完全不拖泥帶水，艾希挺喜歡這樣的「嗯，當然。」
首領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你們也看見我這張臉了，這裡的人都叫我半面。你們呢？」
「艾希。」艾希說道，手一指「梅兒。」
「嗯，一個成人帶著一個女孩還真是少見的組合，簡直像賊一樣。」半面有話直說，但此話一出，一旁的守衛的表情頓時沉了下來。
「我知道看起來很可疑，但我遇到的時候，盜匪正好要把她綁回去。」艾希說明「聽了一下他們的對話，加上離開都市這兩天都沒發生什麼，證明梅兒確實不是盜匪的一員。」
「至於我的話，一看就知道不是賊吧。」艾希聳肩。
半面打量著艾希，老實說在看見那一包不小的行李的瞬間，幾乎就可以確定是旅人，當然旅人也可以是賊，但身邊的女孩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被虐待的狀態，同時賊通常就是被逐出集落的人們，也絕對不可能再踏入這種地方。
「所以你們穿過了旁邊那座城嗎？裡面的賊老實說是我們這裡出去的，如果造成了麻煩還真是抱歉吶。」
艾希靜靜的聽著，梅兒緊緊地黏在旁邊，艾希感覺得到自己斗篷的一角被緊緊的抓著。
「那些傢伙躲在裡面之後事情就變得很麻煩，不得不說讓我們探索都市資源的進度有很大的阻礙，甚至得拉開紮營地跟都市的距離。」
「那我想我有你想要的東西也說不定。」艾希揚起了嘴角。
半面也是識相的人，直截了當的問到「所以你想要什麼？」
「燃料，還有…」艾希看向了一旁的梅兒「她可以留在這嗎？」
半面對於聽見的條件一點都不意外，但明顯露出了困擾的表情「雖然有猜到，但是老實說吧，我們這裡實在沒辦法再多養一張嘴了。」
艾希試著忽略自己衣角傳來的顫抖，繼續他的談判作業「但我看你們資源挺充沛的。」
半面搖搖頭「我打算帶著所有人去樂園，沒有要停下的打算。」說著站起身來，指著樂園的方向「雖然不知道你看不看得見，但這個方向就是樂園。」
艾希挺意外的，這個首領這麼輕易的就透露了自己手中的確有神器的事實。
「但是這個方向再過去，沙子會變少，濕氣會變重。然後天空中佈滿灰，你知道是什麼嗎？」
頓了下，半面再度看向兩人「是火山，一樣是植物少得不行、沒什麼資源的地區。然後更慘的是，火山的南面比較濕，有植披，但有另一個集落。」
雖然說聽起來距離很遠，但是因為資源太稀少，所以這樣算起來其實這兩個集落靠得非常近。
「但是火山北面氣溫很低，相鄰的區域是寒帶，根本什麼都沒有。也就是說，如果我要從北面繞過去到樂園，這附近就是我最後能找到資源的區域了。」
半面的話語中透露的決心，應該就是這群人願意跟隨他的原因吧。光是這樣簡單的對談，氣度和遠見表露無遺。
「現在，你可以說說看你能給我什麼？」
面對半面拋來的疑問，艾希從腰間的包中掏出了一張被摺的破破爛爛的紙交了出去。半面攤開了紙仔細端詳了一番。「這是地圖？」
「沒錯，旁邊那座都市的。對你來說應該是不錯的資訊吧？」
半面研究著手中的紙，顯得饒有興趣。
艾希也知道光是這張地圖鐵定是不夠的「再加上，我遇到盜匪的位置，我可以幫你標在地圖上。」
半面一聽，轉了過來「把你的躲藏點和俯瞰點也標一下你覺得如何？」
艾希揚起嘴角「沒問題。」接過了地圖，便拿起筆準備動手。
「不過，你確定這個小鬼想留在這？」半面突然提出了一個艾希不想要思考的問題。「雖然說當然跟著我們造成的負擔絕對沒有跟著你重，但畢竟這小鬼也不夠小到不會用腦袋吧，所以你想待在這嗎？」半面對著梅兒說。
「等一下，這個問題我們自己討論就好。」艾希打斷了半面。
半面聳聳肩「當然，地圖等你們討論好再給我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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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離開了高台，根據守衛的介紹，往市集的方向前進。雖說是市集，但其實也就是資源、原物料、食物、衣服等等的集散地。
因為集落本身其實是分配性的社會結構，整個市集的結構就會是，一個報到處，報到完成之後進入市集街，到各個負責的營帳領取需要的東西。所以與其說是市集，不如說成是配給所更為恰當。
「你們是旅人吧，我有聽說了。」櫃檯的大姐說道「雖然說老大准你們來看看，但是因為你還沒提供任何物資，所以目前還沒辦法讓你交換什麼。」
艾希拿出了一個小袋子，是幾天前從盜匪身上拿到的東西「這些如果先給你們的話，有機會先換燃料和食物嗎？」
櫃檯的大姐一個個的檢查袋子內的東西「這些東西是神器嗎？」
「不確定，但是一個盜匪隨身攜帶的話，感覺就不是什麼單純的東西。」艾希說「你們沒有可以測定的儀器嗎？」
大姐略顯的不高興「那種東西當然有，不然我們怎麼可能會變成集落。」
那不就好了嗎？艾希現在的眼神就是這樣。
「那東西只有我有。」半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沒關係你就讓他們拿吧，注意量就好。」
首領才有啊。說的也是，這也是成為集落首領的必要條件之一了。艾希點頭表示感謝，帶著梅兒走進市集。走之前隱約聽見半面跟櫃檯人員說著一些物資分配的話題。
終於進到了市集的內部，艾希這時候才終於看向了身旁的梅兒。
「先認識一下環境吧。」梅兒此時的表情完全沒有這幾天的神采，一副被遺棄的小狗一樣的臉。艾希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一開始可能會擔心融入之類的問題，但是怎樣都比在外漂流好多了。」
「嗯…」梅兒小聲地應到。
「集落簡單來說就是一群想要一起去樂園的人聚在一起一起形成的。」艾希帶著梅兒排到食物的隊伍中「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辦法看見樂園的入口，根據傳聞，在樂園的入口，神器就是神的力量的碎片，就像是打開入口的鑰匙一樣。」
隊伍的頭側還有一段距離，在隊伍中的多半是成人，而最前面負責遞交食物的人則是一個少年，這應該是這個集落目前唯一可見的未成年人。
少年先是接過人們的身分證，核對桌上的文件，之後才是轉身到帳內取出食物，這導致每個人都需要一些時間。
「…所以沒有神器的話，就算到入口也進不去嗎？」梅兒問。
「聽說是這樣。」艾希補充說明「畢竟沒有人是去過樂園之後回來的，到底這個傳說是怎麼產生的就不知道了。」
但至少誰都知道那個巨大的光柱不是可以解釋的現象。
「…嗯。」
「有些人即使擁有神器，也願意幫助沒有的人，一起找到之後再一起到樂園。」艾希繼續說「以那樣的人為中心，人們會漸漸地聚集起來，最後就變成你現在看見的這樣。」
隊伍稍微往前了幾個人，目前在少年眼前的人是一個跟半面差不多身高的男子，但強壯程度看起來可能遠遠超過了半面，雖然聽不見對話，但是從肢體語言看來，男子對於被分配的食物份量有很大的不滿，少年害怕的站在原地，奇怪的事是排在後面的人們完全沒有反應。
制止了想要發問的梅兒，艾希靜靜的觀察狀況。
男子抓起文件看了一陣子，再一巴掌拍回了桌面，少年嚇的顫了一下，男子像是大聲的罵著一串什麼，後方的人們不是撇開了視線，就是嘆著氣等待。但艾希有點在意其中幾個插著腰一起瞪著少年的人。
少年似乎是承受不住壓力，眼淚撲簌簌地掉了卻還是顫抖著站在原地。
「這裡又怎麼了！」半面的聲音從隊伍的後方傳來。
周圍的人紛紛讓開了路。男子好像也習以為常的轉過身來面向了首領「半面，你分配資源也太不合理了吧？這個東西你自己有看過嗎？」說著用下巴抬了一下示意桌上的文件，姿態很高。
「當然，有什麼問題嗎？」半面不甘示弱直接回話「克羅，你的小組這次的貢獻很差這件事難道你沒自覺？」
被稱為克羅的男子倒是絲毫沒有退縮的跡象「你指的貢獻是指搬運那些一點用都沒有的礦物或者都市周邊的垃圾嗎？」
「那還真是抱歉啊，就是指那些東西。」半面打斷了克羅的高談闊論「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你說找神器是無法急著來的。」
「我也不是第一次跟你說這樣到我們死都無法去樂園的！」克羅憤怒的拍桌「況且更快的方法就在眼前！」
半面皺起眉頭「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了。」
「是啊！都討論了這麼多遍，你還是無法提出說服我的論點！還在這玩著辦家家酒！」克羅指著少年「我更不懂這種小鬼我們到底為什麼需要！」
「夠了！」半面提高了音量，周圍立刻安靜了下來。
不愧還是領袖。艾希心想。
克羅的臉因為怒氣而扭曲著，但最後還是抓起了桌上原本那份屬於他的物資，默默的離開了現場。
果不其然的是，剛剛那些包圍少年的人們，也一同離開了線場。
艾希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你剛剛表現得很好，哈魯。」半面走到少年的旁邊，用力地搓了他的腦袋，少年的頭髮變得亂蓬蓬的，看上去放鬆了一些。「剩下的繼續吧！」
隊伍在半面的口號之下，再度回到順序上。
艾希和梅兒拿到了燃料和食物，可能是旅人的緣故，份量上可能連一天都撐不過。但允許旅人分掉資源這件事情已經要感恩戴德了。
「…艾希…」梅兒的聲音傳來。
「嗯？」
「剛剛那種狀況很常見嗎？」
「你是指糾紛的話，非常常見。」艾希張望了一下，試著找可以修改鞋子大小的地方「畢竟不是所有聚集在一起的人都這麼團結。」
梅兒回頭看著剛剛的少年，正好對上了少年的視線，大概梅兒可能也是他唯一遇到的同年紀的孩子了。看起來好像想來搭話，但是等著拿食物的隊伍還非常的長。
「那個…」梅兒的聲音再度傳來，艾希停下腳步「如果，都是要去樂園的話，我已經看到入口了，是不是就沒必要待在這裡？」
看得出來梅兒鼓足了勇氣才說出口「你要這麼想也可以，但是你根本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還是你有自信可以再也不遇到任何盜匪嗎？」
「…」梅兒再度低下了頭，艾希繼續說「集落的小孩會有生存教育，如果待在這至少學習一陣子，要自己離開才會有本錢。」
「…嗯…」梅兒再度看向少年「但我覺得這裡…有點可怕…」
艾希沈默了一下子「一開始都是這樣，但會變好的。」
只要是集落，免不了會對不能成為戰力的族群比較苛刻，但青少年的話倒是比起更小的，或是太老的有利很多。所以關於這點艾希不是很擔心。
但剛剛那個叫克羅的人，讓人非常在意。
意見跟首領不同沒什麼了不起的，但是當這個人建立起自己的一派的時候，那就會變成一個大問題。就剛剛看來，一旁排隊的人也都沒有要阻止的狀況，當然要解釋為害怕惡勢力也可以，但半面出現之後，人們也沒有因爲首領出現，至少露出譴責的眼神之類的都沒有。
這全部導向了一件事，克羅派的主張，可能有不少人支持，或者說，半面派的作風，有很多人已經產生懷疑了。
「剛剛讓你們看笑話了，抱歉啊。」思考到一半，半面突然出現在兩人附近說道。
「你的屬下看起來好像有很多不滿。」艾希說「雖然不是我能插手的，但看起來再不處理很危險。」
半面哼了一聲「這還真的不是你需要管的事。」
艾希聳聳肩。
「所以，小鬼要留下嗎？」
梅兒抬起頭看著半面，又偷偷的看了一眼艾希，最後低下頭小聲地應了一聲「…嗯。」
「好！這下定了！」半面看起來比起剛剛談判時，更加地想要艾希手中的那張地圖。艾希當然也明白看來是克羅的事情，讓找到神器和加速出發這些事情變得更加的急迫。「那既然這樣，不如你今天在這邊過吧？」
「還真大方。」艾希面無表情。
半面倒是不怎麼在意艾希多疑的個性「畢竟今天是你跟小鬼最後的相處時間了，還有地圖我也希望你標得越清楚越好，你急著走草草畫幾筆我也是很困擾。」
看來後面那個才是重點。
「那食物，可以多一點吧？」面對艾希的提問，半面沒什麼反應，但是後面的守衛看起來非常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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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兒在營火旁坐著，垂著頭似乎是睡著了。艾希看著金髮的少女，不禁又想起了以前自己年少時期的事情。
那時候的孩子們總是三三兩兩靠在一起，大的孩子會把小的圍在中間，因為夜晚的氣溫很低，孩子們通常沒什麼像樣的禦寒衣物，即使白天過分的勞動了，也因為刺骨的寒風無法入睡，累到最後意識消失個10幾分鐘，就是所有的睡眠了。也有時候根本不敢入睡，因為晚上可能會被帶走，有的人再也不會回來，有的則是早上才又憔悴的被丟回孩子群，沒人敢問發生了什麼。
艾希緊緊閉上眼睛，試圖驅散那些痛苦的記憶。
「…我已經說了不可行！」
隨著晚風飄過來的談話聲，讓艾希逃回了現實。
是半面的聲音，語氣聽上去參雜著憤怒，朝著聲音的方向，艾希決定去一探究竟。抬頭看了一眼梅兒，嘆了口氣起身，小心翼翼的把梅兒的頭髮拎到她的背上，免得飄到火裡面去。
艾希悄悄的靠近，躲在營帳的背側聽著。
看來是克羅和半面，也算是預料之中就是了。
「半面，我認真問你最後一次。」克羅的聲音聽上去比白天沈穩很多。「你是認真要帶所有人去樂園吧？」
「那是當然的。」半面的聲音一點猶豫都沒有。
「但你也知道這周圍根本沒有東西可以找了對吧？你難道要跟我說每天在火山灰裡面挖寶總有一天可以挖到大家的神器？」
半面的聲音停了一下才傳來「那個旅人帶來了都市的地圖，狀況可以變好。」
「狀況沒有改變！」克羅的聲音再度湧上情緒「我們還是只有你的神器有辦法探測神力，所以還是要漫無目地搜尋，然後在等你一個個看！你說我們已經多久沒有找到了！」
遲遲沒有半面的聲音回話。
「我們現在還有大概三分之一的人沒有神器，其他人都已經準備完成，要讓多數人等多久！」
三分之二。非常驚人的神器擁有比例。艾希不禁驚嘆。
擁有的人這麼多的情況，還願意繼續等待，也可以說明半面的領袖魅力，但長久的等待畢竟還是容易造成問題。
「不管你說什麼！克羅！襲擊其他集落這件事我絕不同意！」
原來如此。這就是克羅想出來的解決方案。
當集落和集落之間發生爭鬥，最後通常是兩敗俱傷，而且盜匪一定會出現坐收漁翁之利，艾希想起年幼時經過集落的旅人所說的集落之間的戰爭。
「這麼做的話我們跟那些我們趕出去的賊有什麼不同！」看來這件事完全踩到半面的地雷，這麼明顯的憤怒情緒就連遠處的艾希都感受到了。
「當然不同！我們是要帶著大家去樂園的！跟那些整天只在原地混吃等死的人怎麼會相同！」
「為了達到我們自己的目的，犧牲很多人的性命也無所謂嗎！」
「半面你怎麼還是如此天真！你臉上的疤難道你已經不記得怎麼來的了嗎！」克羅的話裡，除了憤怒之外，艾希還聽到了悲傷。「如過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有人想要獨自踏上旅程的！就像那幾個傢伙，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拿刀砍你！」
又是一陣沈默。
「那些傢伙雖然最後被我們趕出去，但是如果越來越多你還可以應付嗎！還是說把所有人都趕出去，你自己留在這群沒有神器的人裡面像撿破爛的一樣繼續打滾？你知道已經有人在說你不過是在享受當領導者的感覺！」
「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怎麼說。」半面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力。
「但這些人會造成問題啊！」克羅聽起來真是氣急敗壞「問題的開端已經出現了，我們得解決！」
「但想前往樂園的心情，不管是有神器的人、沒有神器的人、或者是其他集落的人都是一樣的啊！」半面難得地吼道「我無法把犧牲當做是必然的結果！這也是直到現在我堅持的原則！」
這次換克羅沈默了，接著響起的是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艾希知道，克羅絕對沒有被說服。
看來這個集落，已經不會再安穩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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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兒其實在艾希起身的時候便醒了過來，感覺到艾希躡手躡腳的到自己後面站了一下，才又走遠，似乎是在顧慮會不會吵到自己。
抬起頭才發現，原來是把頭髮放到背上，免得太靠近火。
梅兒緊緊捏著自己的手，瞪著搖曳的營火發呆。
雖然只有跟艾希相處不到幾天，梅兒並不想離開艾希，加入這個集落。總是深思熟慮和不隨意傷害他人的舉動，讓梅兒感到很安全。
自己一個人在都市醒來的時候，連名字都想不起來卻記得世界已經毀壞了，知道自己必須要努力的活下去卻不知道為什麼，不安的過著每一天直到與艾希相遇。
艾希的眼神總是沒什麼感情。他眼睛的顏色很深很深，好像什麼都沒有，但是偶爾，像是他提起那個死去的男孩子的事情，或者是他在說樂園的事情的時候梅兒卻感受到一絲絲的情感。
也正是因為這樣，梅兒明白艾希多麼迫切的想要前往樂園，以及自己的存在除了礙手礙腳之外就沒有別的用處。
所以留下來就變成了唯一的選項。梅兒下意識的碰觸了外套內層的暗袋，照艾希說的，石頭手鐲好好的收在這裡，衣服的布料夠厚，微弱的光透不出來。
明明這個手鐲，艾希大可以拿走的。
「…那個…」身後突然有人出了聲，梅兒回過頭去，原來是白天的少年。
「…有什麼事嗎？」梅兒拉開了距離，有些警戒的問。
「啊，我只是，想說好不容易有一個年齡相近的人…」少年顯得有些羞赧「我也聽首領說你想留在這，就想你是不是會想要知道關於這個地方的事情，我可以說給你聽…」
梅兒不太想理眼前的少年，只是重新在火堆旁坐下，但少年卻自己坐到了梅兒旁。「那個，你叫什麼名字呀？我是哈魯！」
名字…梅兒突然意識到，名字也是艾希替自己取的。雖然只不過是看著手環的內側的字，但是得到了名字的那一刻起，梅兒才真正的覺得自己好像認知到了自己，不再是一具空殼。
梅兒抱著自己的膝蓋縮成了一團，哈魯擔心的出聲「呃你還好嗎？」
梅兒把臉埋在自己的膝蓋裡搖搖頭，哈魯對於這陣沈默有些不知所措，趕緊拋出下一個話題「你喜歡我們營地的哪裡？讓你想留下來？」
哈魯的眼神看起來亮晶晶的，訴說著他眼中營地的美好「這裡大家都很團結，而且像是家人一樣，想要全部一起到樂園去，半面真的很厲害，她可以在大家快要吵架的時候讓大家知道怎麼解決…」
「…我不想…」
「…咦？你說了什麼嗎？」哈魯沒有聽清楚梅兒的呢喃。
「我說我其實不想留下來！」梅兒壓著的情緒爆發了出來「可是…！可是我知道這樣做才是對的！」
「欸呃，那，那個…」哈魯嚇了一大跳。
「…！」梅兒發現自己不該如此，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卻發現了另外一件事情，行李不見了。
「…啊…」
雖然說早就知道了，但是不管是艾希帶著行李先自己離開了，還是因為艾希不相信自己，所以即使只是夜中散步，與其叫醒自己幫忙看著行李，還是選擇了自己背著走，不管是哪個狀況，梅兒都無法承受。
可是才認識這麼短的時間，依照艾希謹慎的個性，這不是當然的嗎？
「…」
梅兒用力地捂著臉，但眼淚還是撲簌撲簌的往外掉。
一旁的哈魯慌了「怎，怎麼了！」
少年好像一直在說話，可是梅兒完全聽不見，雙手因為用力微微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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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希遠遠地跟著克羅走了一段，克羅果然回到一小群人聚集的地方。這時候被發現就完了，艾希壓低身體。
「克羅，如何。」同夥的女性率先開口了。沒有聽見克羅的回答，但女性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想也是，半面是不可能會接受的吧。」
「畢竟半面她一直都太溫柔了啊。」這次是男性接話「但是又不是每個人都跟他有同樣的想法，還是得考慮到實際面吧。」
「克羅，還是我們自己組成小隊去搶？」另外一名男性的聲音響起。
「不可能，只有我們五個不可能。」克羅終於開口「雖然滿多人願意響應我們的號招，但半面不可能容許這樣的事，還有半面那一派的人。」
「…果然還是要走到這一步嗎？」看來這是五人中的最後一人，也是位女性。
沈默了一陣子。
「對，我們要把半面從首領的位置上給拉下來，才能夠往前進。」
果然啊。艾希在內心嘆了口氣。
此地不宜久留，得趕緊離開，艾希思索著要不要跟梅兒說一聲再走，但他剛剛已經睡了，或許不需要吧。
遠離了克羅等人正準備往離開集落的方向前進，艾希停下了腳步。
這個集落很快就要發生內亂了，首領很有可能會變成克羅。
就克羅對少年的態度，梅兒會變成怎麼樣呢？
但如果要前往樂園的話，是無法在乎自己以外的人的吧。
「…啊…」半面的話突然又在腦海中響起，艾希這才驚覺自己也是把犧牲當成必然的那類人，就像克羅那群人。只不過克羅是主動，艾希則是被動的。對於犧牲視而不見，正是艾希明哲保身一路走來的方法。
但是那些被犧牲的人們，並沒有消失。
每當看見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少女受到的折磨，就會想起被自己留在盜匪身邊的同伴們或許也受到了相同的事，或者更慘，只因為艾希偷走了神器後逃跑。
艾希痛苦地閉上眼睛，卻無法從緊緊絞住心臟的過去中逃離。
如果再繼續逃走的話，或許會無法承受也說不定。
艾希張開了眼睛，下定決心回頭前往梅兒的方向。
營地的營火是整晚都有光的，在夜色中非常容易定位。
靠近了之後遠遠的看見不只一個人影，艾希瞇起眼睛，是白天的少年吧，兩個人是在做什麼…
只見少年的手碰到了梅兒的肩膀，梅兒好像是被嚇到了，往後退了幾步，艾希卻看見了梅兒臉上的眼淚。
「喂！你在幹什麼！」隨著話從口出，艾希已經一個跨步擋到了梅兒和少年之間，面無表情地瞪著少年。
「咦？！艾希？！」梅兒的聲音在身後，聽得出來哽咽和一點點的哭腔。
「呃，不是這樣…！」眼前的少年一下子被剛認識不久的女孩突如其來的淚水嚇到，現在又被兇神惡煞的旅人瞪著，緊張得冷汗直流。
「滾。」艾希簡短的一個字，哈魯被嚇的跌到了地上，連爬帶跑的逃走了。
轉過頭去卻看見梅兒用外套蒙住了頭，似乎是不想讓艾希看見臉。
「有受傷嗎？」
梅兒躲在外套裡搖搖頭。艾希原本想問剛剛那個少年是不是做了什麼，但看剛剛少年的反應好像也不是這樣，不過不管如何，先等情緒冷靜一點再說也不遲，當務之急可能是離開這個地方。
當艾希正在思考要怎麼開口，梅兒悶悶的聲音從外套裡傳出來「…我以為你已經走了…」
「什麼？」
「對不起…我其實不想留在這…」梅兒斷斷續續地說「可是我不想讓你覺得很麻煩…但看見行李不見了，我…」
「…」雖然重來一次艾希還是會認為把梅兒留在這裡的計畫是正確的，必竟一開始也不知道營地內部的狀況。但看著躲在外套裡拚命抹掉眼淚的金髮少女，一股罪惡感還是油然而生「狀況有變，要走了。」
「…咦？」梅兒探出了頭，一雙眼睛因為哭的關係紅腫腫的。
「天亮之前就走吧。」艾希沒有多作解釋，只是邁開了步伐，卻又停了下腳步「你還想跟我一起去樂園嗎？」
「！嗯，嗯！」梅兒大力的點點頭，立刻跟了上來。
艾希兩人重新回到集落的入口，守衛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們。
從白天守到大半夜，這人的體力還真好，艾希在心中暗自佩服。
「我們決定要走了。」艾希表明，從懷中掏出地圖「但地圖還是給你們吧，畢竟我也不會再回那座都市了。」
守衛接過地圖「小鬼你確定要帶走？大晚上的？」這張臉一副就是你腦袋沒病嗎？的臉。
艾希懶得回話，讓梅兒先通過入口之後，自己也跟了上去。
一大一小的兩人踏入了夜色的原野之中，朝著遠方的光再度開始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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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矇矇的一片，遠離了集落之後周圍變得非常暗，但是遠方巨大的光柱卻還是非常的清晰。
為了不走散，艾希讓梅兒走在自己的身邊，雖然說克羅等人應該對於旅人沒有太大的興趣，但如果他們的目標是盡可能的取得多一點神器，出發前往樂園的話，襲擊孤身一人的旅人絕對是阻力更小的方式。
更何況現在艾希還帶著梅兒。
在他們真正舉起反旗之前，離得越遠越好，然後最好不要前往火山南面的林區，這是艾希的計畫。
但是北方如果是很寒冷的情況，就兩人現在身上的裝備可能有些危險，只能賭賭看直接穿過火山地區往光柱前進這條路了。
不同於都市周圍的沙丘地區，這裡更接近上一個艾希遇見的都市，地表以岩石為主，地勢崎嶇，偶爾可以看見一些草本植物生長。
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有天然形成的洞穴也說不定。
「今天晚上可能不能休息。」艾希開口。
「嗯！」梅兒回應的聲音顯得很有精神，大概是在營地還是有稍微睡一下，體力方面大概是不需要擔心。「那個，可以問問題嗎？」
「嗯。」
「為什麼…嗯…」梅兒想說的大概是為什麼又可以一起走了，之類的吧。
「白天的那個男的，可能會成為下一個領導人。」艾希說道「他恐怕不會對旅人這麼友善。當然對於年紀小的人，你也看到白天那個男孩了，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艾希說道這個，想起了什麼「這麼說來，那個小鬼做了什麼嗎？」
「欸？」梅兒這才意識到艾希是在指剛剛在營火旁邊的事情「啊那個…那個不是那樣…」
梅兒偷偷轉過頭看了一眼，雖然看不清楚艾希的臉，但是感覺就是在等自己接著說下去，但要再重新說一次」因為覺得被艾希丟下了很難過」所以在哭，這種事情梅兒實在是做不到。
「總之已經沒事了！」梅兒紅著臉換了一個話題。「對，對了，艾希剛剛說他們下一個領導人不會對旅人友善是什麼意思啊？」
「字面上的意思。」艾希說「雖然他們都想要帶領整個集落的人去樂園，但是克羅不在乎集落以外的人，所以可能會開始搶外人的神器。」
「…這樣子的話，不就跟那些人一樣了嗎…」梅兒想起都市的那些盜匪，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留有傷痕的手腕。
「嗯。」艾希似乎是注意到了梅兒的動作「手還會痛？」
梅兒搖搖頭。
「這種狀況非常容易發生。」艾希想起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因為不是每個人都這麼在乎自己以外的人，內亂之後通常都會變成大型的盜賊團，然後沒有神器的人不是變成奴隸，就是逃出去變成了流民，可能只有少數被首領選上的人才能留下。」
「流民？」
「就是指沒有在集落里，也沒有要前往樂園的人，跟盜匪有時候並沒有差別。」艾希說道「為了活下去他們也有可能就成為了盜匪。」
「最後都一定會變成這樣嗎…明明半面看起來人很好…」
「也不是每個都會變成這樣。」艾希說道「有的時候理念不合的人會自己選擇離開，和平的處理，雖然少見了一點。」
雖然說集落的首領肯定會要求相對應的代價就是了。
曾經有個很照顧集落裡小孩們的大叔，艾希還記得他是負責教防身術的老師。在這個時代能夠成家的人少之又少，但大叔有個妻子。大叔的妻子是一位醫生，集落裡的人們受傷生病都會在大叔的帳前排隊等著。而大叔除了是武術老師之外，空閒的時間就會去野外找有沒有可以當成藥的材料，或者是廢棄都市裡有沒有可用的東西。
艾希的集落跟大部分的人一樣，收集來的神器們都會堆放在一起，有人輪流看守。但是某天守衛卻發現有神器遭竊。
經過了整整一天的追查，才發現是大叔偷走了神器。
艾希那時候還太小，不知道最後是怎麼解決的，只知道首領跟大叔說了些事情之後，大叔帶著妻子，離開了集落。
後來才知道，大叔原本是旅人，直到來到了集落遇見了他的妻子便留了下來。但是妻子生了病，對於集落的貢獻越來越低，大叔便決定帶著神器和妻子一起離開。首領知道之後，同意了這件事。
但是首領只讓大叔帶走了原本大叔帶來的那個神器。
「還真是殘酷啊，首領…只有一個神器就算真的到得了樂園，其中一個人也進不去。」
「別傻了，你知道他那個神器有什麼用嗎？一個會播放音樂的糖果盒！拿著那東西照顧生病的老婆，怎麼可能到的了樂園。」
「啊，難怪首領會說過幾天要去回收神器啊。」
「是啊，回收的時候別忘記帶上武器。」
「是武術專家會比較難對付吧，真是麻煩了啊。」
隨著艾希的成長，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現在用力的回想，那個糖果盒最後還是回到了集落的堆放區，只是沒人知道他怎麼啟動，所以再也沒有發出聲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