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自殺慣犯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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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1-10
我嚇得魂飛魄散，跌坐在地尖叫，我保證我叫的很淒慘，然而即便已經聽到了，庫庫的媽媽還是不敢上來一步。
我沒有辦法，我能怎麼辦呢？手腳都是軟的，我幾乎是扶著牆一點一點的把自己挪過去，幸好，仔細看的話他的胸口還有一絲微弱的起伏，我趕緊把椅子扶好，踩上去用顫抖的手指替他解開繩索，庫庫一下失去支撐，直直砸在地板上。
「庫庫、庫庫……」我用力拍打他的背，時間久到我都以為他要死了，他的眼睛終於緩緩睜開，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我對視了幾秒，然後又昏了過去。
庫庫的媽媽還是不肯上來，一直站在樓梯口戰戰兢兢的張望著，下樓問她要送醫院嗎，她也說不要，只是一直唸叨著庫庫他爹怎麼還不回來，我精疲力竭，反正庫庫已經救回來了，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乾脆要了一條毛巾和水盆，上去幫庫庫擦汗。
掀他衣服時我還有些尷尬，但等我看到那些藏在衣服底下的東西時，連那最後一點尷尬都煙消雲散了。
庫庫蒼白又了無生機的身體上佈滿著大大小小的傷痕，有的已經痊癒，增生出白色的新皮膚，有的痕跡還很新，艷紅艷紅的一條，刀傷、火燒、勒痕……手腕上是無數自殘後所留下的傷口。
我想起庫庫他爹說的話，他說庫庫已有多次自殺前例，在我看來這已經不是多次的程度，而是慣性自殺，死意非常堅決了。
一個人究竟是被逼到怎麼樣的絕路，遭受多麼痛苦的對待，追求死亡的念頭才會如此強烈清晰？
我有些恍惚的盯著他的臉，那張臉孔逐漸與另一個女人重疊。
「魔女！她就是魔女！」
「我家羅西會生病就是因為她，我親眼看到她每天在院子裡種奇怪植物的！」
「這歹毒的女人！燒了她！」
「魔女都該死！」
「媽媽───不要，我媽媽不是魔女！」
夜裡，征服廣場火光沖天，十幾個女人赤身裸體，毫無尊嚴地被架上火刑台，在人們憤怒的咒罵和唾沫中，被烈火灼身，發出痛苦的淒鳴，父親醉得不省人事，舅舅隻身一人面對衝進家來大肆破壞的暴徒，整個人隱沒在棍棒揮舞下，只聽得他嘶聲喊道：「伊莉莎白，帶著妳爸和奶奶從後門逃，快呀───」
「娘的，老子都聽說了，你們鎮的人都說你是魔神轉世，要來禍害他們的！」
「那誰知道，反正整個鎮上都在傳他是魔神再世，聽說從他小時候就是這樣了，陰陽怪氣的。」
被冠上魔女之名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女人，而那個最疼我的人，明明她只是一個喜歡弄花拈草，與世無爭的母親、妻子罷了，現在，又有一個人被魔神之名逼得要自我了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明他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我對他的厭惡，與眾人的同流合汙，到底是對我死去母親和舅舅的褻瀆，還是對年幼的自己賞下諷刺的一巴掌？
過不了多久，庫庫醒了。
「你還好嗎？」我小聲問道，怕再去刺激到他，幸好庫庫醒來後並沒有要再尋死覓活的意思，只是癱坐在床邊，病奄奄的看了我一眼就移開視線。
我走也不是，說話也不是，只好同他一起沉默著，同時把他房間偷偷打量了一遍。
庫庫的房間很簡陋，牆壁東禿一塊西禿一塊，由於窗戶全用黑色的紙貼起來的緣故，大白天的房間裡卻非常昏暗，床、桌子等都是暗色調，書櫃磊的書倒是很多，共有滿滿三層，書名都是外國文字，我還看到一兩本美術史及圖阿西神話，地板上有一縷一縷乾涸的深色區塊，地板及角落散落著許多薄如蟬翼的碎片，紋路很深，不知道是什麼，矮小的書桌上擺了一個木桶子，裡面滿滿的都是羽毛筆，床頭則掛了一幅不大的畫像，上頭畫的是一個彎腰和小鹿四目相對的少女，從衣服樣式來看是神話那類的人物，應該是庫庫自己畫的，寥寥幾筆就已將山林間光影的流動，以及少女那驚為天人的風采捕捉的相當好，足見他功力之深。
「……妳走吧。」
庫庫的嗓子啞的厲害，鋒利的像要咳出血來，我知道我很不識相，但還是脫口而出問道：「這些事，你都沒和安娜講過……哪怕是聊一聊嗎？」
庫庫仰著頭：「這種事我還要到處去找人訴苦？又不是有病。」
真是個又臭又硬的傢伙，話都要接不下去了。
猶豫了一會兒，我又問他道：「你有紙跟筆嗎？」
庫庫那表情像是在說「妳到底要幹嘛」，我不為所動的和他對視，最後他敗下陣來，慢吞吞地從堆滿雜物的床底下抽了張廢棄的圖稿給我，又示意我自己去拿他那一桶滿滿的羽毛筆，我在空白處寫下了一連串數字，再推到庫庫面前。
「這是我在鎮口電話亭留下的號碼，放心吧，不會轉到我叔叔家來。」我說「以後你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就打來留言，我每天都會去查看，看到了就會去找你聊的。」
在庫庫毫無波瀾與感情的注視下，我硬著頭皮繼續道：「……我跟你說，我奶奶年輕時曾被斯潘尼希人抓走，丈夫被殺，被迫與兒子分離，她說那是一段無法形容的痛苦歲月，但她還是努力活到現在，今年已經八十五歲了……你的書比我多，畫畫又那麼厲害，興趣這麼多，可見應該還是熱愛生命的……對吧？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天啊……！我一邊跑一邊在心裡呻吟。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跟人掏心掏肺，簡直比耶穌會的傳教士還要鍥而不捨、循循善道呢！
我沒有辦法，我能怎麼辦呢？手腳都是軟的，我幾乎是扶著牆一點一點的把自己挪過去，幸好，仔細看的話他的胸口還有一絲微弱的起伏，我趕緊把椅子扶好，踩上去用顫抖的手指替他解開繩索，庫庫一下失去支撐，直直砸在地板上。
「庫庫、庫庫……」我用力拍打他的背，時間久到我都以為他要死了，他的眼睛終於緩緩睜開，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我對視了幾秒，然後又昏了過去。
庫庫的媽媽還是不肯上來，一直站在樓梯口戰戰兢兢的張望著，下樓問她要送醫院嗎，她也說不要，只是一直唸叨著庫庫他爹怎麼還不回來，我精疲力竭，反正庫庫已經救回來了，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乾脆要了一條毛巾和水盆，上去幫庫庫擦汗。
掀他衣服時我還有些尷尬，但等我看到那些藏在衣服底下的東西時，連那最後一點尷尬都煙消雲散了。
庫庫蒼白又了無生機的身體上佈滿著大大小小的傷痕，有的已經痊癒，增生出白色的新皮膚，有的痕跡還很新，艷紅艷紅的一條，刀傷、火燒、勒痕……手腕上是無數自殘後所留下的傷口。
我想起庫庫他爹說的話，他說庫庫已有多次自殺前例，在我看來這已經不是多次的程度，而是慣性自殺，死意非常堅決了。
一個人究竟是被逼到怎麼樣的絕路，遭受多麼痛苦的對待，追求死亡的念頭才會如此強烈清晰？
我有些恍惚的盯著他的臉，那張臉孔逐漸與另一個女人重疊。
「魔女！她就是魔女！」
「我家羅西會生病就是因為她，我親眼看到她每天在院子裡種奇怪植物的！」
「這歹毒的女人！燒了她！」
「魔女都該死！」
「媽媽───不要，我媽媽不是魔女！」
夜裡，征服廣場火光沖天，十幾個女人赤身裸體，毫無尊嚴地被架上火刑台，在人們憤怒的咒罵和唾沫中，被烈火灼身，發出痛苦的淒鳴，父親醉得不省人事，舅舅隻身一人面對衝進家來大肆破壞的暴徒，整個人隱沒在棍棒揮舞下，只聽得他嘶聲喊道：「伊莉莎白，帶著妳爸和奶奶從後門逃，快呀───」
「娘的，老子都聽說了，你們鎮的人都說你是魔神轉世，要來禍害他們的！」
「那誰知道，反正整個鎮上都在傳他是魔神再世，聽說從他小時候就是這樣了，陰陽怪氣的。」
被冠上魔女之名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女人，而那個最疼我的人，明明她只是一個喜歡弄花拈草，與世無爭的母親、妻子罷了，現在，又有一個人被魔神之名逼得要自我了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明他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我對他的厭惡，與眾人的同流合汙，到底是對我死去母親和舅舅的褻瀆，還是對年幼的自己賞下諷刺的一巴掌？
過不了多久，庫庫醒了。
「你還好嗎？」我小聲問道，怕再去刺激到他，幸好庫庫醒來後並沒有要再尋死覓活的意思，只是癱坐在床邊，病奄奄的看了我一眼就移開視線。
我走也不是，說話也不是，只好同他一起沉默著，同時把他房間偷偷打量了一遍。
庫庫的房間很簡陋，牆壁東禿一塊西禿一塊，由於窗戶全用黑色的紙貼起來的緣故，大白天的房間裡卻非常昏暗，床、桌子等都是暗色調，書櫃磊的書倒是很多，共有滿滿三層，書名都是外國文字，我還看到一兩本美術史及圖阿西神話，地板上有一縷一縷乾涸的深色區塊，地板及角落散落著許多薄如蟬翼的碎片，紋路很深，不知道是什麼，矮小的書桌上擺了一個木桶子，裡面滿滿的都是羽毛筆，床頭則掛了一幅不大的畫像，上頭畫的是一個彎腰和小鹿四目相對的少女，從衣服樣式來看是神話那類的人物，應該是庫庫自己畫的，寥寥幾筆就已將山林間光影的流動，以及少女那驚為天人的風采捕捉的相當好，足見他功力之深。
「……妳走吧。」
庫庫的嗓子啞的厲害，鋒利的像要咳出血來，我知道我很不識相，但還是脫口而出問道：「這些事，你都沒和安娜講過……哪怕是聊一聊嗎？」
庫庫仰著頭：「這種事我還要到處去找人訴苦？又不是有病。」
真是個又臭又硬的傢伙，話都要接不下去了。
猶豫了一會兒，我又問他道：「你有紙跟筆嗎？」
庫庫那表情像是在說「妳到底要幹嘛」，我不為所動的和他對視，最後他敗下陣來，慢吞吞地從堆滿雜物的床底下抽了張廢棄的圖稿給我，又示意我自己去拿他那一桶滿滿的羽毛筆，我在空白處寫下了一連串數字，再推到庫庫面前。
「這是我在鎮口電話亭留下的號碼，放心吧，不會轉到我叔叔家來。」我說「以後你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就打來留言，我每天都會去查看，看到了就會去找你聊的。」
在庫庫毫無波瀾與感情的注視下，我硬著頭皮繼續道：「……我跟你說，我奶奶年輕時曾被斯潘尼希人抓走，丈夫被殺，被迫與兒子分離，她說那是一段無法形容的痛苦歲月，但她還是努力活到現在，今年已經八十五歲了……你的書比我多，畫畫又那麼厲害，興趣這麼多，可見應該還是熱愛生命的……對吧？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天啊……！我一邊跑一邊在心裡呻吟。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跟人掏心掏肺，簡直比耶穌會的傳教士還要鍥而不捨、循循善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