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寒冬

第十七章
春去秋來，時光恰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醫師在產屋敷家在住了一段時日，如他所言，在楝花開盡後，螻蟈鳴叫之前，月彥已命在旦夕。若不是大門醫師及時施救，恐怕他現在已跟他的父親相談甚歡了。之後的一段日子，月彥天天服藥，絮則天天侍候在側，雖然月彥的身體並沒有回復健康，但是絮和其他人都覺得月彥的情況漸漸好轉，最少，最少他較平日少了咳嗽，亦較平日多吃了一兩口食物。
然而，不管自己想不想要，平靜的日子總是有盡頭。不知道為甚麼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特別冷。天下起大雪，下起一天又一天連綿不絕的大雪。京中的河流、湖泊和港口，全都結了一層層的冰，上面還鋪著一層厚厚的寒霜。天上地下也凍結成冰天雪地，不管百姓也好，貴族也好，天皇也好，即使是貓狗牛羊也好，只要是在地上走路的，無一不「戴霜履冰」。
產屋敷都一樣，栽種了許多奇花異卉的庭園，如今變成滿眼淒清的無人雪景。屋中的人都穿著毛皮大衣和厚厚的綿衣，雙手藏在袖中不停搓揉，快能擦出火花了。
與此同時，月彥的病情亦隨著嚴冬的到來，愈趨惡化了。
「絮之上，不必擔心，可能是因為今天的氣溫驟降，長公子被寒風激發體內的寒毒，因此才會發燒。請絮之上，不必擔心，小人剛才已施了針，讓長公子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起來就好了。」絮微微一笑，點點頭說:「有勞醫師。」
「小姐，小姐。」絮受到她的侍女的猛烈搖晃後，她才從冰凍的地板睜開眼睛。詠雪緊張兮兮地問:「小姐，您昨夜不是就稍後就回芝蘭殿嗎？為甚麼會跑到千歲殿？昨晚如此寒冷，小姐您有沒有著涼？」絮隨即忍不住咳起來，卻仍著緊未來夫君的身子。在詠雪的扶持下，她緩緩走到月彥身邊。她俯下身子，伸出手摸了摸月彥的額頭，愉悅地表示長公子退燒了。
長公子卻一臉不歡地醒來，聲音中略帶怒氣地說:「你的手很冷！」
房中的兩個女人被嚇得連忙行禮，絮更是連聲道歉。然後，絮就吩咐下人去端早飯和湯藥進來。一陣陣誘人的香氣隨風飄入千歲殿，一個又一個侍女端著一盤又一盤的食物進來，引誘得還沒吃早飯就大清早四處尋人的詠雪的肚子不斷「咕咕」地打鼓。
突然一陣惡臭傳來，門後一位身穿白袍的老人健步如飛，端著一大碗黑不溜秋的泥漿進來。前面的侍女都紛紛立即放下盤子，用雙手捂著鼻子。詠雪耐不住氣味，一臉快要吐的樣子，退到房中的角落站著。月彥則在白衣人看到之前、千鈞一髮之際，刻不容緩地讚進溫暖而安靜的被窩，緊閉眼皮，動也不動，恰如一隻蝸牛縮在蝸裡，躲避獵食者的攻擊。
大門醫師進了門，向絮之上行了禮，轉頭瞥了瞥床舖上像山坡般凸起來的大被窩。絮之上趕緊吸了一大口氣，閉著呼吸，尷尬一笑，伸手把大門醫師拉近自己，遠離被窩裡的小蝸牛，用極奇怪的聲音說:「長公子方才醒了一陣子，如醫師所言，果真退熱了。可能是天氣冷，人較容易乏罷了，剛傳了膳，又歇下了。」
大門醫師把著手中的湯藥遞給絮，和顏悅色地說:「有勞絮之上，請務必讓長公子趁熱服下。」絮頜首回應，便急忙地請詠雪送他出去。
此時，整個千歲殿的氣氛才緩和下來。絮把湯藥放在擺放食物的托盤上，伸手輕輕拍了拍躲在被窩裡、尊貴的長公子大人。他才從被窩露出半個身子來。
詠雪送醫師回房後，站在千歲殿的門口，猶豫要不要進去。雖然還沒踏入千歲殿，打開殿門，但是那股臭氣沖天、如同死了千年的老鼠屍體般發出「刺人心脾」的驚人氣味，實在令人為之卻步。
「詠雪，為甚麼站在這裡？」一把清脆的男子聲音打破了她的思考。她驀然回首，正好碰到在月彥長公子的貼身侍從—阿勝。詠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有些好奇地走上前挑逗他，戲謔地問:「一大清早不用在長公子身邊侍奉嗎？難道是出去跟情人約會，現在才回來？」
阿勝沒有詠雪那種心思，直接回答:「夫人治下甚嚴，府中從來不會出剛才你說的那種醜事。今早卯時，夫人傳召詢問長公子最近的情況。我被夫人問長問短，「三問六推」了足足差不多兩個時辰，直到現在才釋放。」詠雪聽後，甚是古怪，便追問下去:「他們兩母子關係不嗎？夫人可以來直接探望長公子，為甚麼要靠你這個下人來回話？」
阿勝禁不起詠雪的煩擾，義正詞嚴地說:「有些事是我們做下人不應該知道的，即使知道，心中明白就好，胡言亂語會惹來殺身之禍，小心管好你的舌頭，別讓它胡說八道！」
然後，轉身進殿，只留下詠雪和站在殿外的守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