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01)

本章節 3570 字
更新於: 2018-08-31
「這算是失敗了呢,還是成功了呢…」
「無所謂,反正只是測試而已。」
在可以看見整個村莊的一處崖邊,有兩個人站在那裡。他們在這裡待了半個多小時,足夠看完整個魔獸攻擊事件的前因後果了。看起來約莫二十五、六歲,獵人裝扮的青年手中攢著一個小麻袋,一下一下地拋著玩,對站在隔壁的同伴道:「所以,提風到底要你測試什麼?卡特。」
「測試對死靈的控制性。」
卡特腳下的黑色法陣剛剛消失。他望著下方的村鎮,眼睛裡看不出一絲波動,「差不多,只要持有夜影之鱗,基本上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就是有點費力。」
「費力…哇,你這傢伙,嘴唇都白了!快點,來,吃個糖…」
那人看著卡特略顯慘白的臉色,誇張地喊了出來,接著從口袋掏出一個紙包。卡特像是知道他要做什麼,靈活地往後一躲,皺著眉道:「不準直接塞我嘴裡。」
「行,那你自己吃?」
青年把糖塞進卡特手裡。卡特猶豫了一會,打開紙包,拿了一個,把剩下的還了回去。
「這樣行了吧,萊曼。」
「可以可以,你比一開始乖多了…」萊曼收了紙包,伸手想摸他的頭,卻被卡特拍開了手。
「不要動手動腳的。」
「小孩子不都喜歡被摸頭嗎?」
「我已經十九了。而且就算是小孩,也有很討厭被摸頭的。」卡特一邊把糖果塞進嘴裡一邊辯駁。他用力咬碎糖球把糖吞下去,接著轉身道:「走了。再不走,等下可能會被逮到。」
「竟然這樣咬碎了,糖球就是要慢慢舔啊。」
萊曼搖搖頭,慢吞吞地跟了上去。兩人在樹林中穿行,青年問:「話說回來,我很訝異你剛才竟然讓魔獸去攻擊法師隊…那個單打獨鬥的法師才跟你有仇不是嗎?」
「…不是現在。」
卡特低聲道。
「什麼?」
「不是現在。那傢伙的命,我要親自去取。」
「…我說你啊…」青年沈默了一會後,輕輕嘆了口氣。「雖然問了好幾次…你跟他到底有什麼仇啊?」
「我是因為他才去霍倫特的,我也說了很多次了。」
「霍倫特確實…跟這些水草豐美的地方地方比起來,條件是挺差的…」
兩人走到了一個開闊地,萊曼望了眼坎特連的國土,那是一片綠意蔥蔥的美麗景色--是長年覆滿冰雪的霍倫特看不見的景色。
「但是你看起來適應得不錯,提風也挺照顧你的吧,所以你…」
「--走了,得快點回去跟提風報告結果才行。把力氣留著過沙漠吧。」
卡特明顯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他轉頭就走,沿著山道繼續前行。萊曼見狀也只能跟了上去,見少年抓著那隻長年戴著手套的左手,即使知道他的回答,但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果然還是會疼吧?」
他偶然見過那黑布包裹下的手。焦爛的皮肉猙獰地翻捲,卻沒有流出血,像是被定格在了受傷的那時候,看著都讓人覺得怵目驚心--那能不痛嗎?
卡特冷冷瞟了他一眼,低低吐出兩個字:「不疼。」
確實不疼。而且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得上心裡的那個疼痛--那是看見朱利安時,瞬間冒出的尖銳刺痛,就像有什麼人拿著利刃,狠狠地往他心裡最脆弱的地方捅下去似的。
朱利安。
卡特又想起了那個問題。
過去與未來,你選擇哪個?
他知道自己肯定還是會再選擇過去。即使已經到了霍倫特,看似把過去全都拋下,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掙脫。那根名為朱利安的刺深深地扎進他胸膛裡,在那裡腐爛化膿,侵蝕掉所有對未來的美好希冀。
如果不除掉,就無法真正脫離過去而重生。
所以…
必須…

**********
意識清醒的過程,像是從沈黑的水底緩緩浮上。從完全的闐黑,到隱約感受得到一絲亮光,接著亮光擴大,最終浮出水面。
朱利安緩緩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空氣中漂浮著他沒有聞過的,藥草特有的微苦氣味,剛剛回神的意識還恍惚著,他無法分辨這裡是哪,甚至連自己還在坎特連這事都沒想起來。
「總算醒了?」
熟悉的低沈聲音在耳邊響起。朱利安吃力地轉過頭,他的紅龍正坐在床邊。少年咧開嘴笑了,開口想喊他,卻發現喉嚨乾澀得只能發出氣音。
「…哈…」
「閉嘴。」男人哼了哼,喝了口水,唇對唇渡給他。紅龍熟悉的氣味讓朱利安很放鬆,他伸出舌頭想再多討點親吻,但哈爾餵了水就立刻離開,沒有要繼續溫存的意思。朱利安有點懵,這才察覺,氣氛似乎有點不對。
整個空間似乎…蔓延著一股低氣壓…
感覺像是生氣,但又好像沒有那麼嚴重,正確來說就是,朱利安可以感覺到哈爾似乎「很不爽」。他睜著眼睛望著紅龍,一臉無辜的模樣,努力震動乾澀的聲帶,沙啞地開口問:「…哈爾…大人…為什麼…心情不好…?」
「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麼心情不好?」
哈爾沈聲回答。朱利安把視線挪到天花板上,努力思考著到底做錯了什麼,卻沒能想出來。
「對不起…我…做錯了什麼嗎…?」
「你…」
哈爾做了幾個深呼吸,像是在努力壓抑著什麼,在紅龍即將開口的時候,一道女聲忽然打斷了他。
「哎,朱利安醒了?」
「滾!我跟他正…」
哈爾憋著股火正沒處發,此時進來的人免不了就成了發洩對象;但是紅龍回頭看見進入房間的人時,竟默默地閉上了嘴,接著站起身走到旁邊,自動地將床邊的位置讓了出來。這一連串動作讓躺在床上的朱利安目瞪口呆--那個哈爾大人,那個總是高高在上的哈爾大人,竟然把即將發出的火給憋了回去…這來的人得多了不起啊?
少年將黏在紅龍身上的視線轉向了進入房間裡的兩人。肩膀上站著一只漂亮藍鳥的女性是兩年前見過的倫,而另一名男性就很陌生了。那人眉目溫潤俊朗,看起來很年輕,但渾身卻散發著與外表年齡不相符的、年長者的穩重感;一頭白色的長髮在腦後束成個細細的馬尾,長度直達腳踝,馬尾末端微微捲起,小幅度地左右輕晃著。
這個人…
朱利安覺得他身上有股很熟悉的感覺,跟站在一旁,一臉陰鬱的哈爾很類似。男人佔據了哈爾原本坐的椅子,對望著自己的朱利安微微一笑,接著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嗯,魔力侵蝕停止了,總算調回正常的狀態了…也虧得你是混血,要是普通淫魔,早就死了。」
「!?」
男人說得輕描淡寫,但朱利安可嚇得差點彈起來。這個人為什麼會知道?這個人是什麼來頭?是哈爾大人告訴他的嗎?他想問卻又不知該怎麼問出口,只能求救似地望著哈爾--紅龍哼了一聲,道:「你以為在你面前的是什麼人?你這小樣,他都不用碰你,用看的就知道你什麼來頭。」
「別對病人這麼凶,哈爾。」
男人溫和地制止了紅龍,接著轉頭問朱利安:「你仔細感受一下,還有哪裡會痛,或是不舒服嗎?」
朱利安試著活動了下四肢,搖搖頭,道:「沒有…只是…有些…使不上力…」
「那是當然的了。你知道你躺了多久嗎?」站在一旁的倫輕聲道:「一個多禮拜呢。」
「一個禮拜!?」
為什麼?我為什麼會昏迷這麼久?朱利安努力運動停了一禮拜的腦子,總算想起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是…那個…法術…?」
「不然還能有什麼?知道自己有魔物的血統,還使用帶著日耀禱文的魔法?是嫌自己命太長?」
「好了、好了,那種情況下,朱利安也沒辦法多想什麼吧…」
男人試圖打圓場,但是哈爾這次並沒有買帳。他哼了一聲,道:「才怪!他要是只用那個精靈魔法,根本不會造成這麼大的反噬,這小子肯定是用那個精靈魔法為底,又搞了一個什麼破壞力更大的魔法…你說,有沒有?」
哈爾瞪著床上的朱利安,後者可憐兮兮地往棉被裡頭縮,用沙啞又心虛的聲音道:「…我有…對不起。」
「哎,這真是…」
男人苦笑了下,接著站起身,道:「看來哈爾有很多帳要算呢…看來我跟倫還是先避一避好了。」
「快滾。」
哈爾咬牙切齒地看著他倆。倫不高興地弩弩嘴,先行走出了房門,男人在關上門的前一刻還忍不住再次叮囑道:「他剛醒,別太超過了,哈爾。」
「叫你滾!這種事情不需要你說!」
朱利安看著房門輕輕關上,房間頓時只剩下他與一頭發怒的龍。跟哈爾相處了幾年,再加上關係確定了,龍的威壓對他造不成什麼太大的影響;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壓力山大。
就算發怒的是個人,那也壓力山大啊…何況是一頭龍…小魔法師望著哈爾,抿著嘴不敢說話,紅龍瞪著他好半晌,促緊了眉頭,閉上眼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嚇死我了。」
「…對不起。」
「你剛醒就跟我說了對不起,連自己錯在哪都不知道就道歉,你覺得這樣有誠意嗎?」
「…」朱利安沒敢接話,只能怯怯地望著他,從棉被裡探出手撫上紅龍握緊的拳頭。哈爾反手握住那隻冰涼柔軟的手,道:「你知道日耀的魔法對你會產生多大的反噬嗎?況且你竟然還施放了兩次?告訴我,第二次你做了什麼?」
「我…」
朱利安猶猶豫豫地道:「我…重組…我能想到…施法最快、威力最大的…火系…法術…把它…修改…日耀禱文…」
雖然說得斷斷續續的,但哈爾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紅龍沈默了好半晌,才道:「在那幾秒內?你把法陣組完了?還放完了?」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呢…我真是…」
哈爾的心情五味雜陳。這小子怎麼就這麼厲害呢?剛學會的新法術,竟然就能這麼快應用到其他地方?還是在那麼緊急的情況下?並且還差點把自己也給殺了?到底應該誇他還是罵他?罵是罵了,到底要不要誇一下?
簡直糾結死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