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對賭

氣氛緊張，一觸即發。
〈孔雀學級〉的公共休息室里，莉薇婭面對著茱莉亞公主，氣勢洶洶。她的臉色相當認真，認真到有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怒氣。
而茱莉亞公主則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公主看上去並不畏懼莉薇婭的氣勢。
「莉薇婭同學，你在知道後果的前提下還要堅持嗎？以後千萬別說我沒有提醒你。」
莉薇婭揮動手中的魔杖，在地上砸齣劇烈的響聲，引起眾人的圍觀。
「啊嗯，沒錯，我會承擔一切後果。所以我答應你的對賭。就讓『羽』的傢伙看看，我們『蹄』的厲害吧！」
茱莉亞公主淺淺一笑，張開雙臂。
「好！莉薇婭同學，既然如此，對賭成立！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蹄』的一員，不再屬於我們『羽』。而你如果在這一年的期末沒有達到對賭的要求，那你就必須即刻退學！」
面對茱莉亞公主逼人的目光，莉薇婭絲毫沒有退卻。即便周圍的貴族學生髮出陣陣訕笑，她也沒有退縮。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還要從早些時候說起——
◆
「喲！兔子，最近都看不到你的身影呢。」
跟莉薇婭搭話的是奧雷留斯。他總是一副漫不經心，輕鬆自在呃樣子。
莉薇婭嘆了口氣，道：「這還不是怪那些『羽』……啊，不要叫我兔子！」
奧雷留斯哈哈一笑，用手捋了下莉薇婭的腦袋，動作十分親昵。
雖然奧雷留斯比莉薇婭大一屆，但他算是這個學院里少數第一次見面也沒擺架子的人，因此在莉薇婭心中屬於可以親近的人。而且奧雷留斯平時就十分隨和，待人親切，所以她也默許對方的逗趣行為。
奧雷留斯自然打聽到莉薇婭是怎麼跟「羽」的那伙人不對付。
「那你最近都去哪裡溜達？」
「〈英靈墓林〉。那裡有個不錯的地方。在『羽』的那些人看來那就是個經常鬧鬼的破敗地方，大概因為這樣才沒來打擾吧。」
「嘿——有意思，那也帶我去看看吧。」
「行啊，那我們先去跟蘇娜匯合吧。」
莉薇婭今天上的課主要都是精進級的課程，所以跟還在入門級的蘇娜錯開，沒有在一起。
莉薇婭和奧雷留斯一同來到了基礎咒語的教室面前，看見正在被老師訓斥的蘇娜。內容無外乎沒有好好背誦咒語，甚至張冠李戴，把咒語混在一起了。蘇娜只是吐著舌頭不說話，任由老師在那裡口水花噴噴。
老師終於訓完了，蘇娜這才解放，可以離開教室。她一看見莉薇婭和奧雷留斯，表情瞬間變得歡快起來，笑逐顏開。
「欸？奧雷留斯學長，你也要來我們的秘密基地嗎？」
「喔，原來是秘密基地，那我不是賺大了嗎！」
莉薇婭嘆氣：「什麼秘密基地，就是個臨時搭的棚子啦。」
「那就是秘密基地呀！」蘇娜笑道。
三人向著〈英靈墓林〉進發。
「對了對了，今天我可是帶了最重要的東西來，一定會讓你們大吃一驚的！」蘇娜突然說道。
莉薇婭和奧雷留斯都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東西。不過蘇娜做了個鬼臉，笑道：「等下就知道啦～」
來到位於〈英靈墓林〉中的「秘密基地」，這裡的景色跟之前沒什麼變化。只是棚子附近多了些用具和箱子，增添幾分生活氣息。
「莉薇婭，快解除掉存放野豬肉的箱子吧！」蘇娜向莉薇婭提出要求。
莉薇婭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之前卡埃羅打獵到的野豬只吃了一點，有不少留了下來。於是莉薇婭當場用魔法造了個箱子，將剩下的野豬肉放入其中。為了不讓肉變質，莉薇婭還施展了真空魔法，讓箱子裡面長期維持沒有空氣的狀態。
當時蘇娜和卡埃羅都很不可思議，他們的人生經驗里都沒有真空保存食物的概念。
這當然了，就算這個世界擁有魔法這種便利的能力，但整體認知水平依舊停留在中世紀差不多的程度，自然不知道引起食物變質的原因大多數是因為空氣中的微生物。真空環境能夠一定程度抑制微生物活動，讓食物的保存期延長。
（當然，時間長了就算真空環境下食物還是會變質的。只是這段保質期對莉薇婭他們來說已經足夠而已。）
莉薇婭解開了真空魔法，讓箱子能夠打開。裡面是切開一塊一塊的生野豬肉，看上去還非常新鮮。
「嘻嘻，諸位，看我帶來什麼？」
蘇娜從隨身腰包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有些是裝粉末的，有些則是液體，看上去就像——
「哦哦！是調味料！有鹽，有糖，有胡椒粉……還有香料粉！」
奧雷留斯一眼認出了這些瓶瓶罐罐的用途。
「……蘇娜，你不會說是要在這裡烹飪吧？！」
莉薇婭驚呼起來。她的確有些吃驚。
蘇娜自然是猛然點頭。
「我沒說過其實我擅長的是料理嗎？要不是我爸硬是讓我來學院的話，我肯定已經是高級餐廳的大廚啰～」
蘇娜自賣自誇起來。
莉薇婭皺眉道：「可是這裡什麼廚具都沒有啊……」
蘇娜用拇指擦了一下鼻尖，自豪道：「看我的吧！」
話音剛落，蘇娜走到空地前，舉起雙手，閉上眼睛，凝神屏氣。
「蘊藏大地中的墜落之物，於吾的面前顯現吧。烈火不能焚盡你的血肉，風雨不能奪去你的意志，唯吾的命令能驅使你們塑造形體，降臨於世。奏響吧，奏響吧，於千錘百鍊中現身吧！——〈鐵器鑄造〉（Fabrikado Ironware）——！」
蘇娜竟然十分熟練地念出一長串的咒語來。她念的時候節奏適中，語音鏗鏘，彷彿一名對魔法瞭然於胸的魔導士。這反而是今天最讓莉薇婭吃驚的地方。
在蘇娜念誦咒語的同時，樹林周圍颳起了狂風，無數黑色的顆粒從大地、樹木當中湧現，朝著蘇娜的面前飛去。不一會兒，這些黑色顆粒便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件件物體的形狀。
黑色顆粒迅速聚攏，發齣劇烈紅光，並且像黏土那樣熔合在一起。不過一杯茶的功夫，蘇娜的面前就出現了各種鐵制廚具，應有盡有。
奧雷留斯拍手叫道：「蘇娜你還真是留一下手啊，原來你會〈家族魔法〉！」
莉薇婭奇道：「〈家族魔法〉……？」
「就是每個家族不外傳的魔法哦。」蘇娜拿起鐵鏟和平底鍋，走到莉薇婭那邊：「我家的〈家族魔法〉就是這一式〈鐵器鑄造〉，能夠吸取周圍的鐵質做成任何想要的工具。據說我家祖上當年就是靠這一手魔法獲得貴族地位的呢。」
「好厲害！我也能學的嗎？」莉薇婭興奮道。
蘇娜露出有點為難的神色，想了好一會才說道：「其實我真不介意教給莉薇婭你……但是〈家族魔法〉很難教給外人，因為這涉及到長期生活體驗。舉個例子吧，就像亞人種里的矮人族，他們不是很擅長鐵器打造嗎，那他們為什麼那麼擅長？答案是天賦加環境。他們從小就耳濡目染，能夠體會到打造武器時的那種『手感』，所以他們特別容易出現鍛造大師。我的〈家族魔法〉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必須要從小就體驗過祖傳的教導方式才能掌握。」
莉薇婭很快就明白了蘇娜的意思。
「唔……怪不得基礎的魔法課程是讓我們體驗使用魔法，大概也是有了感覺才能更好施展魔法……蘇娜，你還真讓我上了一課呢。」
蘇娜嘻嘻一笑，忙道：「好啦！那些事情以後再說，現在要動手做好吃的了！」
莉薇婭利用周圍的石頭給蘇娜搭建出一個簡單的爐灶，蘇娜馬上就忙活起來。她首先是將切好的野豬肉用特製醬汁腌上，然後爆香佐料。等差不多了就把野豬肉放上去先香煎一下。這一連串操作瞬間讓周圍飄散起讓人肉香，令人想入非非。
緊接著蘇娜還讓莉薇婭生起一道大火，然後將野豬肉放進去烤。她利落地旋轉著手中的鐵叉，令炙烤時的肉汁儘可能流回到肉上，鎖住鮮味。同時蘇娜還在上面撒上了她自製的香料粉，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讓坐在旁邊觀看的莉薇婭和奧雷留斯垂涎欲滴，恨不得馬上就撲過去吃上一口。
終於，蘇娜將野豬肉料理好，盛上盤子，遞到了兩人的面前。
聞著這烤肉的香氣，兩人不禁食指大動。此時此刻他們再不客氣，趕緊將烤肉送進嘴裡。
「這、這口感……！」
未曾想過的味道在莉薇婭的口腔中迸發開來。這是之前單純烤著來吃時沒有的味道，只有這麼做才有的特別風味。
（「是、是廣式脆皮燒肉的味道！外脆里嫩，肥瘦適中，咀嚼時會油脂會散發出一股獨特的甘甜味……！對！就是脆皮燒肉的感覺！為什麼，為什麼蘇娜竟然會做出如此令人懷念的美味來？！」）
莉薇婭吃得簡直要流眼淚了。
奧雷留斯也是一臉興奮，像是從未品嘗過這般美味的樣子：「蘇娜，你這手藝完全可以去開店了，肯定很受歡迎的！」
「嘻嘻，謝謝惠顧～！」
一顆白球從蘇娜的口袋裡跳了出來，變成一團毛茸茸的東西。那東西顯然是聞到香氣，正盯著烤肉流口水。
「啊，糯糯！我可沒忘了你，來吃吧！」蘇娜說著夾起一塊烤肉遞到糯糯面前。糯糯也不客氣，大口大口吃起來。
莉薇婭奇道：「糯糯還會吃肉的嗎？雜食動物？」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雜食動物呢。反正這孩子呀只要人吃的東西它都愛吃，所以平時我不吃或者吃剩下的都能喂它，可好養了。」
真是奇妙的生物。
一番風卷殘云后，之前剩下的野豬肉就此消滅。本來還打算留一點給卡埃羅的，但實在受不了誘惑，還是當場清理乾淨了。以後見到卡埃羅就道個歉吧。
莉薇婭用魔法將噴泉暫時復原，流動起來的水剛好可以拿來清潔廚具。三人一起動手，收拾東西。
「呵～我以為你是個大小姐，不懂做家務呢。」
奧雷留斯看見莉薇婭熟練清洗廚具的樣子，有些意外。
「這個嘛……我以前也有不得不親自做家務的時候。」
莉薇婭當然沒辦法好好說明這是因為上一輩子家境窮困，什麼事情都得自己動手。這裡只能含糊帶過。
「喔……還有這樣子的事情啊。你果然是個怪人呢，兔子。」
「……都說了不要叫我兔子！」
奧雷留斯笑了笑，表情轉為認真。
「我聽說了哦，你最近跟『羽』那伙人杠上了。」
莉薇婭的手頓了頓，這才回道：「啊，是啊，誰叫他們那麼囂張呢。」
「作為『蹄』的級長，我勸你還是不要跟他們作對比較好。不然接下來5年會有很多麻煩的事情。」
「又不是我想招惹他們……」
「更何況你是『羽』的一員，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碰上的時候多尷尬啊。」
「…………。」
奧雷留斯嘆了口氣：「說實話我還挺羨慕你的。只要在茶話會上陪笑，別人說什麼就回答『呵呵，是啊』『說得是呢』『這實在太有意思了』，就能讓一群人站在自己這邊，沒什麼比這更划算的事情了。」
莉薇婭沒有說話。她明白奧雷留斯說的不假，那些上級貴族無非就是要面子，要站隊，哪怕一眼都能看出不情不願，只要有東西被他們掌握，他們就會感到安心。
「別看蘇娜她無憂無慮的樣子，其實她也受到一些壓力。」奧雷留斯刻意壓低聲音，只讓莉薇婭聽見，「畢竟她是在學院里跟你最親近的人，那些看你不順眼的人肯定也會看蘇娜不順眼。為了大家好，你偶爾順應一下那些大貴族的話，給些面子，可能會更好。」
莉薇婭心中一凜。她一直以來習慣我行我素，並沒有考慮到這一層。加上蘇娜在身邊的時候向來開朗活潑，怎麼也沒看出有這種情況。
「嘿，只是作為在這個學院打滾了一年多的學長意見，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可以不聽啦。小·兔·子～」
奧雷留斯說完，笑著拿起清潔好的廚具，走向蘇娜，裝作無事發生。
「……………………。」
莉薇婭雙眉緊蹙，陷入思考當中。
自己怎樣無所謂，但身邊的親人、朋友遭遇不幸，是她最想避免的。
如果幸福的人生是只有自己幸福，那根本就是錯誤的。
轉生到這個異世界，莉薇婭並不想活在那樣子的世界里。
不然就只不過是跟上一輩子兩極反轉而已，沒有任何進步。
若干日後，「羽」的成員果然又來邀請莉薇婭參加茶會了。
「塞普提穆斯同學，作為同時『羽』的成員，我們應該好好親近一下。」
「對對對，我家裡剛寄來上好的茶葉，我家廚師還會做美味的慕斯蛋糕，不如就來品嘗一下吧。」
「來我們的茶話會吧，塞普提穆斯同學。」
面對猶如惡魔低語般的勸誘，莉薇婭有些舉棋不定。她當然並不是真心想去，但如果只是去應付一下就能讓情況變好，讓「羽」的人不去騷擾「蹄」的人，那這個代價不算什麼。
「……好吧，今天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我就答應你們吧。」
莉薇婭最終還是答應了。
這次茶話會舉辦的地點跟上次不同，但也是風景很好的地方。茱莉亞公主和尤利安努斯都沒出現，看樣子有別的事情。其他的「羽」比起上述兩位氣勢差了不少，並沒有給莉薇婭帶來什麼壓迫感。
不過茶話會還是一如既往的那麼無聊。談話的內容無非就是奢侈的貴族生活，嘩眾取寵的獵奇見聞，令人噁心的物質攀比。對話內容毫無營養，聽了都想馬上忘掉的廢話。
莉薇婭無奈陪笑，不管他們說什麼，都只是隨口答應。「呵呵」「是嗎」「真的呢」隨時甩出，並不多費口舌。這些上級貴族也不管莉薇婭是不是真心，依舊裝模作樣，扮作一團和氣。
終於，在太陽下山的時候，茶話會結束了。
回到宿舍房間的莉薇婭馬上趴在床上，全身散架一般。
「啊啊啊啊啊——以後還要參加這麼折壽的活動，真是比拷問還要難受啊！」
這些傢伙整天聚在一起，他們有在認真上課的嗎？莉薇婭不禁吐槽。
第二天，莉薇婭照常上課。但是這一天她看不到蘇娜的身影，連去了「秘密基地」也找不到人。
「真奇怪，蘇娜很少會不見人影的哦……」
這時候有人氣喘吁吁地從樹林里跑了出來。莉薇婭定睛一看，是奧雷留斯。他滿頭大汗，樣子十分狼狽。
「學長？你怎麼跑過來了？」
「呼……呼……你在這裡就好……快！快到校醫室！」
「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跟來就知道了。」
莉薇婭滿肚子疑惑，馬上跟奧雷留斯離開〈英靈墓林〉。
兩人馬不停蹄趕到了校醫室。在那裡有個熟悉的身影坐在病床上，身上有不少地方貼著膠布。最顯眼的是右手綁著繃帶，嚴嚴實實的，看上去很是嚴重。
「啊……！莉薇婭……學長……」
那個人轉頭望向莉薇婭，露出一副黯然的表情。
「蘇……娜……」
莉薇婭驚得一時之間說不出別的來，只能磕磕碰碰地念出那個人的名字來。
沒錯，坐在病床上的人正是蘇娜。她跟昨天蹦蹦跳跳快活開朗的樣子不同，現在一臉的憂傷，身上的傷勢更顯得她楚楚可憐。
「蘇娜……！發生了什麼？！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
莉薇婭馬上奔到蘇娜的身邊大聲詢問。
蘇娜苦笑道：「……沒，沒事啦，就是昨晚不小心跌傷而已，莉薇婭你不用擔心……」
「不，」奧雷留斯也走到了兩人的面前，「蘇娜，你不用隱瞞，這事情就算能騙一時也騙不到一世，莉薇婭始終會知道的。」
「…………」蘇娜的雙眼暗淡無光，笑容盡失。
「到底發生了什麼？！」
莉薇婭轉而望向奧雷留斯。
奧雷留斯頓了頓，正色道：「是『羽』的那些傢伙出手弄傷蘇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