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墜落

　　雨聲未止，和著火車行過鐵軌規律、沈重的機械聲響，在凌亂房間中碰撞、迴盪。

　　小老闆睜著眼，全無睡意。吊扇慵懶旋轉，搖搖擺擺，似乎隨時會落下。
　　
　　他舉起手臂，懸在空中，伸出拇指與小指，回想白天與少女立約的情景。
　　
　　多不負責任啊。明明知道沒有轉寰餘地，都已聯絡搬家公司將器具載往五金回收商，也接受房東出資拆除裝潢的提議，一切一切，已成定局。
　　
　　怎麼可能繼續營業呢？就算他想，也無能為力。
　　
　　所有邂逅，終成回憶。從老老闆那裡接下店面後，頭一位上門的鄰居太太；總是抱怨兒子叛逆卻又總是多買一份早餐的單親爸爸；每七天才會出現一次、優雅吃相與粗獷面容不搭的軍官——
　　
　　當然，還有言語上各種笑鬧，卻又親切可愛的小優。
　　
　　短短兩年多，確實認識不少人啊。從點餐內容、飲料的冰量與糖量、調味的偏好，以及各種加到隱藏菜單的需求，他將大家的喜好牢記在心，如同寶物般珍藏。
　　
　　每個早晨，那些期待的眼神、滿意的笑容，是支撐他走到現在的唯一動力。
　　
　　之後該何去何從？接下早餐店後，勉強還完負債，存款依舊沒有起色。回到傳統餐廳工作嗎？或者，休息一陣子，好好沈澱沈澱？
　　
　　眼前有太多選項，卻又無從選擇。
　　
　　煩啊！他在心底嘶吼，聲音卻哽在喉頭，無法出口。
　　
　　下回小優上門，免費準備一頓特別豐盛的早餐吧。對於無法兌現的承諾、沒能成真的夢想，總該有些補償。
　　
　　想到此，視線突然搖晃起來。
　　
　　自己這麼多情、如此激動嗎？不對，他冷靜觀察，發覺搖晃越來越明顯，天地撼動，嚇得他自床上彈起。
　　
　　地震？左右環視，傢俱平穩安放，絲毫不受影響。
　　
　　所以只有床在搖嗎？他嘗試離開床鋪，卻撞上隱形圍牆，硬生生跌回被褟中。
　　
　　窗外燈光不再，火車聲響遙遙遠去。黑暗降臨，伸手不見五指。他開口呼救，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背後一空，他抱著棉被急急下墜。床鋪、擺飾、房間消失無蹤。宛如噩夢成真，他如此清醒，遭遇卻如此不真實。
　　
　　墜落的終點是什麼？他不敢想；恐懼如同冰冷海水，他只能無助淹溺其中。
　　
　　有光，然後是色彩，溫柔包圍，緩緩成型。他緊張咬牙，就怕要墜跌在地，然而當僵直的後背終於觸及實物，卻發現自己仍在床褟之中。
　　
　　他滿身冷汗，驚懼喘息。
　　
　　不對，這裡不是自己的房間——日光明亮、被褥如同雲朵般綿柔。床飾素雅、房間寬廣、擺設精緻。
　　
　　視線終於聚焦，床邊兩隻模糊的人影，有了明確的輪廓：
　　
　　一位是身著黑白執事裝的高瘦男子，尖耳修長，額上還鑲著一枚長方形的暗色水晶。他戴著造型古典的細框眼鏡，直順銀髮披散肩上。
　　
　　男子身旁，則是一張熟悉的面容——那位早餐時間從未缺席的女孩，不單束起了風格成熟的高馬尾，雙耳也變得尖長、眉心還多了一枚下弦月形狀的翠綠寶石。
　　
　　她輕眨碧色大眼，雖然努力收斂，仍難掩欣喜。
　　
　　「優米娜小姐，看來您頭一次的召喚十分成功。居然連外貌都能在過程中完成變換，可惜不能讓家主知道，不然肯定會大大褒賞一番吧。」
　　
　　女孩蹭了蹭鼻頭，抿著嘴，雙肩興奮地輕輕顫抖：「你說的對，絕對不能讓爸爸知道。」
　　
　　她湊向前，那套學生制服還穿在身上，裙襬輕輕刷過小老闆膝頭，教對方害臊一陣。
　　
　　「大叔，歡迎來到我的世界。只要能繼續營業，就會為我準備每日餐點，並傳授料理技巧的承諾，仍然有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