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的Ｔｅａ─王　（下）

於是等我睡了一覺起床，又到皇家園林裡參加完茶會的閉幕儀式，便跟著父親大人離開皇宮範圍。
雖然有些貴族想拉住父親大人閒談幾句，但父親大人都一一化解了他們的挽留，連最棘手的皇太子殿下也用一句「改天拜訪」打發掉，使得我們順利脫身來到了宋亦的茶室。

「見過伯爵大人和大小姐。小女子代養父恭候您們多時了，這邊請。」
一名自稱宋亦養女的少婦人為我們引路，可問題是她穿著的衣服，是和…和諧優美的唐服。
不過嘛，既然有唐物茶碗的存在，我對這種風格亦已經見怪不怪了。

「大小姐對小女子身上的衣服有興趣？這是養父從東邊的一個島國所購置的。」
東、東邊的島國嘛，是類似英倫三島之類的國家吧？從西班牙看過去的話，不列顛群島就是在東方呢。
「聖凱倫斯」是一個講述西洋封建貴族社會的故事，而處變不驚才算是一位穩重的西洋淑女啊。

「是的。請問是買了多少枚大銀幣呢？四個二十加十三個嗎？」
Ｑｕａｔｒｅ—ｖｉｎｇｔ—ｔｒｅｉｓｅ！
九十三！
「聖凱倫斯」裡有這種數數方式呢。

「小女子也不清楚。養父為您設了茶席在那邊，您可以親自去問問他。伯爵大人，請跟小女子繼續往這邊走。」
我被獨自留下了在一道門前，便先深呼吸個幾回。
剛才對宋亦養女的衣服吃了一驚實在是失禮了，不過茶會尚未開始，我只要在接下來完全表現出西方淑女參加西式茶會的姿態就好。
英倫、不列顛、紅茶……
畢竟「聖凱倫斯」是西式奇幻呢。

我拉開通住茶室的門，一道黑色的風景便把我的視線全吸住。
「歡迎光臨。」
要是宋亦不說話，身穿黑色教士裝的他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被發現。
這就是宋亦的美學嗎？

宋亦默言不語，便要為我點茶。
他拿出來的那個黑色茶碗讓我有一種感覺，這要比我之前拜見各種大名物時還更強烈許多……
這種感覺「哈喵～」的，要怎麼說才好呢？

不過，單憑這種興奮感就想要讓我兩頰現出紅暈，高潮到令我的「嗶──」濕了卻還不夠。
我鎮定地開口說：
「真是嫻熟的點茶手法。熱水溫度剛好，抺茶用量也剛好，只用了三盎司。」
用英制，一種「聖凱倫斯」特有的氣圍呼嘯而出，彷彿衝破了寂靜質樸。

宋亦不發一言，直到我喝了茶才問：
「大小姐能體會這茶席嗎？」
「黑色。將一切多餘的都去掉、去掉、再去掉就總會得到這種顏色。」
「正是。」

我將茶碗交還給宋亦，他便接著說：
「但當今陛下卻不能理解。他只因為祖上流傳下來的奢華作風流傳得太久，便要因循守舊延續下去。他不是欣賞美的榜樣。」
什麼？突然就批判陛下了？
「這茶室內含的美，我要推廣到全天下。」
「……你是要將自己的價值觀，將寂禪茶染滿整個『薩佛威那』王國？」
「正是。大小姐，寂禪茶真是個好名字，謝謝。」

我瞠目結舌，但在聽到一件大事後這種反應亦屬正常，我依然是一名西歐貴族中的西洋淑女。
「而當今皇太子殿下知書識禮，絕對不會把白飯當成是風雅之物，無論白米飯的歷史有多悠久也好。不過，他的專長是魔導工學研究，實用性十足卻僅僅是技術，略嫌美中不足。更可惜的他是尚未娶妻，可能繼位的弟弟們又全都只懂得以奢華為美，不識簡樸寂靜之道。」

在茶室裡談話就似乎總要牽扯到陰謀詭計的這種人情世故……
不，我要鎮定。
「在皇太子殿下穩坐帝位期間，縱然他未能作為一位好榜樣推廣質樸之美，但也不會壓制各種對美的追求和創意，想必到時我寂禪茶的美學應當在世間萌芽了吧。可是為免再下任皇帝會將寂禪茶的幼苗連根拔起，我得拜託大小姐。」
宋亦從雙膝著地的坐法中改變了坐姿，加上了雙手和額頭觸地……可惡！
「我尚年少，降生於這世上後所經歷的四季輪替次數，還未夠一打。」

一打即十二，要求還未夠十二歲的小女孩做很多事情都是違法的啊。
「大小姐年少而早惠，在不過十日的皇家茶會上，就已證明了自己是當世屈指的風雅之士。況且，我要拜託大小姐的事情，得等大小姐母儀天下之後。」
「……母儀、天下？」
「哪位王子能得到白德朗家千金的芳心，單憑白德朗家的實力，哪位王子就能繼得大位。伯爵大人似乎有白德朗家絕不能落入異姓之手的考量，拚命護著自己家的養子，但無論如何，大小姐您一定會是皇后。」
「不，我對西蒙殿下跟保羅殿下都…」「那麼才斷乳一、兩年的彼得殿下怎樣？聽聞大小姐喜歡弟弟，為了弟弟能不顧顏面的下跪，應該也會喜歡比自己年少的丈夫。以大小姐的聰穎，應該知道政治婚姻的選擇有限。」
「……」

我被宋亦迫得說不出話來，只得顧左右而言他，請宋亦拿出點心來招待我。
「大小姐，奶油蛋糕和焦糖烤布丁。」
啊！Ｃｒｅａｍ　ｃａｋｅ　ａｎｄ　ｃａｒａｍｅｌ　ｐｕｄｄｉｎｇ！我抑壓的心情馬上就放開了，很懂嘛宋亦！

「這是我少許的誠意。大小姐精通棋道，在黑子和白子之間思索時，豈會容許多餘的東西？大小姐對我所堅持的美學，恐怕要比我的首徒還更理解得深刻了。」
「不，圍棋裡有很多奢華的棋步。」

在攝取完糖分之後我的思維就馬上變得靈活，既然宋亦開口閉口總要暗示著些最好別去深究的陰謀，那我就讓他找不到說話的時機就好了。
而剛巧提到圍棋真是送上門來的便宜，我要講一堆「棋無常勢、無所執著」的棋理來堵住宋亦的嘴，也順帶給他知道我才不管他的那套寂禪茶。

接著我口若懸河，宋亦只能默默地聽著，我還可以偷空將布丁跟蛋糕吃得差不多，該是尋找退席藉口的時候了。
「咳咳，我看…」「我沒有要求大小姐替我推廣寂禪茶，只要大小姐不帶頭排斥這種美，也不讓皇室這樣做就夠了。世人自會體會，並將這種美留在心中。」
「明白了，那麼我看…」「話說，大小姐，你看這個茶碗怎樣？」

宋亦將他的黑色茶碗推給我，似乎是想要送我的意思。
「當然稱得上是名物。就算放在皇家的收藏品裡展覽出來，亦無失禮之處。……謝謝。」
「這個茶碗不是給大小姐的。」

我為自己會錯意一愕，但又立即心生疑惑，因為宋亦明明就是要把茶碗送給我的手勢。
只是我這一時不慎，宋亦就掌握了主導權。
「送給大小姐自然也無妨，不過賣給各位貴族更好。此一茶碗已經被當世數一數二的茶人──你和我鑑定過，肯定能賣到好價錢。」
「這要賣……小、小金幣？呃……五枚？」
「是一打。」

宋亦大人眉開眼笑，接著跟我商討了賣茶碗的細節。
「我會將這些茶碗寄放在皇都的店裡出售，店的名字會叫作『杜靈ＨＯＵＳＥ』，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好！」
好名字！ＨＯＵＳＥ！不遑我來參加宋亦大人的西式茶會啊！
然後分帳的事情宋亦大人也相當有氣度，我的失業基金肯定沒問題了。

果然我一換了環境就是強！
在「聖凱倫斯」的西式氛圍裡，我一邊喝著茶一邊就將問題解決掉，這正是淑女優雅的處理手法。
所謂的西歐封建貴族啊，並不是只有騎在馬上衝鋒陷陣的刻板印象，在言談之間就將利益分配好才是更加常見的事情。
就像本小姐剛剛示範的一樣，啊呵呵呵！

「一枚大金幣可以換十枚小金幣……」的設定已經完全沒有威脅了，至少伯爵領可以承受任何金融風暴的衝擊。
而且宋亦大人的說話又肯定了我對人際關係沒有問題的判斷，以他的教士身分來說，簡直是再讓我多出一重保障啊……

這樣就只剩下愛蜜莉了！
等著我的下個舞台就是「聖凱倫斯學園」！一切能防患於未然的事情我都準備就緒了！
我將能夠迎接任何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