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4『Girl's t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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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2-25
「嘿,你們看,新來的老師跟留下來的人在做什麼?」
靠在窗邊的亞人男孩突然開口。
B班教室對面正好是操場,底下發生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在⋯⋯跑步?不對,中間好像放了一堆礙事的板子。現在輪到女生了。」
「什麼嘛,我還以為特殊課程很麻煩,不過岩明他們看起來挺開心的⋯⋯可惡,被擺了一道!」
學生紛紛發出後悔的宣言。其中有四隻手臂的短髮少年抓起旁邊的黑貓少年施行鎖喉技,對方也用爪子還擊,打鬧的聲音迴盪於整間教室。
「話說,九尋同學怎麼跑沒幾步就跌倒了?她的運動神經真不是普通的差。」
「灰頭土臉的笑容還是很可愛呢。」
璃奈被班上的男生公認是顏值前幾名,尤其是那種會激起保護欲的嬌弱個性,更容易吸引異性目光。
很顯然,這邊沒人知道璃奈內心究竟渴求著什麼。
「受不了!好想看女生被汗水浸得若隱若現的制服啊!憑什麼只有岩明和到處縱火的傢伙可以享受?」
「我敢打賭他們根本沒專心跑,肯定在覬覦九尋同學的大腿和日下同學的胸部!這些罪該萬死的叛徒!」
「決定了,等等往他們的飲料裡加牽牛花!我今天早上採了很多,原本想用來惡整老師,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必須展開無差別攻擊!為了胸部!」
「「喔喔——!!」」
這項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都很下流的提議,瞬間得到男生們的廣大迴響。
眾人開始圍成一圈討論計策。
「一群蠢貨。」
坐在靠近走廊的後排位置,一名小麥色肌膚、額頭上方長著彎角的女孩不悅地皺起眉頭,金白色短髮因為長期沒整理而凌亂分岔。
她叫鬼咲淵羅月,是全世界僅存不多的魔人混血。
這個名字聽起來很危險,但其實她跟神話故事裡作惡多端的惡魔沒關係,充其量只是不關心日常瑣事罷了。
一半的魔族血脈讓淵羅月得以快速適應新環境,同時賦予她操弄暗魔法的能力。代價是,無時無刻都在吸取大氣中的魔力,甚至會從其他生命體內強行奪取。幼年時期的淵羅月還不懂如何抑制這份力量,導致許多孩童光是碰觸到她就會陷入暈眩或貧血狀態。
於是,她成了寄養院的拒收名單。
儘管現在已經不會發生那樣的意外,公眾對惡魔的印象依然不好,畢竟「災難」發生時最主要的禍源就是魔獸。每當淵羅月走在街上,經常會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憎恨目光。
她在班上唯一會交談的對象,就是個性同樣冷淡⋯⋯甚至說孤僻也不為過的川繪里。兩人稱不上是朋友關係,只是座位剛好離得近,偶爾會跟她抱怨個幾句。
川繪里曾無數次表明沒有交朋友的意願,淵羅月也覺得那是浪費時間的行為。兩人在這方面簡直一拍即合。
「不只班上的男生都是蠢貨,連新來的那個導師都很多管閒事啊。」
「鬼咲同學,果然還是對人類有意見嗎?」
視線稍微向上移,正在看書的川繪里帶點試探意味地問。
「沒有喜歡或不喜歡。」
「⋯⋯哦?」
「哦什麼哦啊?語氣總是那麼引人深思,都快變成課文製造機了。」
「我就把這句當成是讚美吧。」
「這麼喜歡當邊緣人的妳,昨天幹嘛為了老師而出手?」
「剛進門就看見笨狼在囂張,一時手癢。」川繪里翻頁的同時聳聳肩。
「是喔⋯⋯妳到底在看什麼?」
淵羅月湊近一瞧,發現讓對方如此專注的是一本歷史書,上頭貼滿日本武士的照片。對此川繪里毫不猶豫地回答:「我認為瞭解當地文化是最快融入的方法。」
「妳想融入他們?」淵羅月一臉詫異,隨即用鼻子哼了口氣說:「人類是個殘暴的種族,超過一半的歷史都在思考如何幹掉對方,妳何必這麼認真?看一群穿破銅爛鐵的男人互砍根本沒意思⋯⋯」
「浪人。」
「妳說什麼?」
「失去了領地和職位的流浪人,不能稱作武士,應該要叫浪人。」
「什⋯⋯?稱謂隨便怎樣都好啦,那種事只有妳這個書呆子才會在意。」
「說得也是。」
「嘖,又是這個態度⋯⋯好,我就收下這個吧。」
淵羅月突然伸出手,唰唰地撕下川繪里正在看的書籍其中一頁,拿到她眼前晃呀晃。
「不覺得這傢伙很像某個人嗎?」她說,指著照片最左邊一位瘦弱的長髮劍客,「明明是被拋棄的可憐蟲,卻擺出一副高傲的模樣。」
「妳想暗示什麼?」
「不是暗示,是明示。妳其實很渴望得到大家的認同,卻假裝不在乎。」
「抱歉,我不太懂妳的意思。」
目光因不耐煩而重新聚焦在書本上,川繪里隨手撫去長髮。
她不擅長應對像淵羅月這樣的人。應該說,她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幾乎沒什麼社交經驗。
「我只要自己一個人就夠了,跟渴求認同沒有關係。」
「————」
川繪里的語氣夾帶著滿滿的自我防禦,連翻頁的動作看在旁人眼中也是冷淡的表現。不知道過去究竟遭遇了什麼,才使得這位女孩變成如今的模樣。
如果是新來的導師跟其他人,大概會想幫助她吧?淵羅月如此猜想。
不過——
「那我講具體點好了。妳要以怎樣的方式去度過學校生活,隨便妳。」
——自己並不是那種人。
快速從座位上起身的淵羅月壓抑著怒氣,兩眼瞪向沉默不語的川繪里。
「把全世界都視為敵人,這樣好玩嗎?」她不悅地問。
「那種事也太不自量力了。莫非,鬼咲同學是中二病?我以為只有笨狼那傢伙才會有這種念頭——」
「所以說妳真的很討厭啊!」
「我?」川繪里挑起眉梢,「我不記得有對鬼咲同學做過什麼不好的事。」
「別露出那種表情!」淵羅月奮力拍桌,「妳就是這點最讓人詬病!跟孤僻沒有半點關係⋯⋯如果妳認為只有自己體會過痛苦,那妳根本不了解痛苦是什麼!」她的那雙暗紅色眼瞳頓時充滿各種情緒,有哀傷、有悔意、有憤怒。
那是從早已癒合的傷口中散發出來的,血一般的記憶。
反觀川繪里,她的眼神深邃得看不見底部。
這讓淵羅月怒不可遏。
「像妳這種不曾被當作怪物來看待的人,還裝什麼可憐?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幾乎是眨眼就會錯過的細微變化,川繪里彷彿被那句話觸發一樣,纖細的手指瞬間捏緊書本。
黑貓少年不小心闖進這個充滿緊張感的現場,只能說他用光了好運。
「呃⋯⋯兩位,一切都還好嗎?」
「是不是在吵架啊?」
「吵架?女生聊天不都是那樣嗎?」
察覺到這邊的氣氛有異,男生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淵羅月沒有理會他們,而是收起了情緒,拍拍制服上不存在的灰塵走向教室門口。
「咦?鬼咲同學也打算去跑步?」
「不要隨便跟我搭話,別人會以為我們是同班同學。」
「這樣啊,抱歉⋯⋯等等,我們原本就是同學吧!有必要將關係斷得這麼乾淨嗎?」
「唔喔——!?總算輪到丸介那傢伙上場了!你們快看啊!」
回頭瞪著座位上的川繪里,她依舊面無表情地在教室一角看書,彷彿什麼也沒發生。淵羅月滿肚子火,握緊拳頭,推開門揚長離去。
事實上,川繪里剛剛完全沒看進半行句子,腦中不斷重播淵羅月的話。
『像妳這種不曾被當作怪物來看待的人,還裝什麼可憐?』
她臉上毫無情緒起伏,桌上的水瓶裡面卻有如暴風般瘋狂翻騰。這是受到從川繪里體內溢出的魔力影響,平時的冷靜態度險些動搖。
窗外不斷傳來笨狼的吶喊聲,川繪里突然對這位新導師的計畫感到一絲好奇。
肯定是想從他們身上獲得什麼好處,才會耗費這麼多精力跟時間。
他或許騙得了副校長、騙得了其他學生,但絕對別想騙過我。
——在對方露出馬腳之前先保持低調吧。
「被當成怪物⋯⋯嗎?」
望向窗外耀眼的太陽,即使面向亮光處,少女的瞳孔卻比海洋深處還要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