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樂園與相遇-04

　　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壓抑掉被女孩影響的心緒，他領著男孩走回聚集地。

　　接下來幾天，初雨很無力的發現，那個女孩久久無法從他的腦海中驅離。那一雙彷彿被世界遺棄……不是……那樣更像是被兇猛黑潮吞噬自己的眼睛。

　　吞噬且被不斷絞殺著……世界遺棄一詞太過文藝，不足以去形容那樣的痛苦。

　　明明，就只是一罐剩下沒有多少顆糖果的罐子。

　　「嘖，真是。」初雨終是忍不住發出不滿的昨舌音。

　　「少爺？」親信之一，也是初雨的得力助手馳譽很是疑惑。

　　少爺在初家向來給人的印象都是溫煦而寧靜的，好似消失已久的江南煙雨，但他們這些跟隨少爺去過戰場的人，比誰都清楚少爺對待異族時有多麼殘忍。

　　陪伴少爺許久的他們，卻從未見過他有過這麼煩躁的時候。像是問題解決不了……可，少爺自幼聰慧，很少有事情是他無法解決的……

　　等等，看起來又好像是，能解決但少爺似乎又再煩惱些什麼？

　　「沒什麼，繼續你們的動作，我出去走走。」

　　抓起邊旁上那把不變的傘，他走出去。

　　「再這樣煩下去，所有事情都會被耽擱。我可沒那麼多時間浪費在煩惱這種可以解決的事情上……」

　　他想通了。就要那個女孩成為他們破例的培養對象，就衝著那雙眼睛，縱使再難培養……他都會把那小野獸養成一頭大獅子的。

　　他又一次在街頭遊走，只是這次有了目標，不像過往大多只是瞟一眼就走過。

　　可……

　　「為什麼……到處都沒有？」

　　蹙起眉，初雨有些想不透為什麼過往很不經意就會碰上的小女孩，這次在仔細尋找下反而找不到？

　　他走過第一次遇見的垃圾桶那，發現裡頭到處都是白軟大隻的噁心蛆蟲……走過期間碰到過的破爛遮雨棚，那裡其實遮擋不了多少雨……

　　走過她衝出來過的小巷，發現裡頭竟有一隻餓到狠戾的惡狗，走過意外發現的她小小的居住所，那裡沒有太多的東西只有一條小小破爛毯子、幾個發霉被剝除的小口麵包……

　　走過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女孩的身影。

　　「到底，去了哪裡？」

　　最後他愣住，突然加快步伐走往了上次她與少年爭鬥的地方。

　　「果然，沒有人……等等，那個是？」

　　走近當初玻璃罐被摔碎的牆，那裡竟殘留了一點血跡？

　　「應該，不可能。」

　　他往邊旁上的小巷看，那裡陰暗而彎曲甚至撐著傘走去都有些困難。

　　但是，直覺告訴他，女孩……或許在那裡。

　　於是他把傘舉高，走了進去，最後在旮旯處看到了那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

　　她虛弱地睜開眼，那雙眼睛寫滿疲累，彷彿燭火只剩最後的微光，下秒就會熄滅。

　　一隻小手血淋淋地，掌心裡是那碎裂到僅剩一點點的糖果。

　　看來，是從那日之後都在這裡了……能活下去，全靠那些糖果碎片。

　　他走了過去，蹲下身子，眸光柔和：「願意，跟我走嗎？」

　　「憐憫我？」聲音很微弱，大半都被外頭的雨聲給蓋過，女孩反問。

　　初雨笑了，溫和的彷彿冬日陽光：「不是。」

　　「覺得我有趣？」她又問，問完後卻是咳上兩下。

　　初雨得承認，她問這句話後，他反而覺得真的有趣了。一開始也只是覺得那雙眼睛……不該停留於這裡，所以被情緒侵蝕後煩燥，最後來找她。

　　一般來講，前面六個孩子都在問上幾句話後就跟著他走了。畢竟，他的穿著打扮，雖然算不上在輝煌區時的模樣，但在這裡還是相當顯眼的乾淨整潔。

　　有著這樣打扮的人，在平民區絕對算的上高等，身為孤兒的他們，為了生存都有一雙很「銳利」的眼睛，自然清楚他說的話可信度有多高。

　　只是這個女孩不是，即使虛弱地快要死去，也不願被人因為憐憫、有趣而跟人走。

　　「你問這話之前，我還沒這麼覺得。」

　　「那是……為、咳、咳咳……為什麼？」

　　他一手拿著傘，一手直接伸出手不顧她身上髒亂會用髒他的衣服輕鬆抱她進懷。

　　女孩想要掙扎，縱使自己已經沒有多少的力氣，但也不願就這樣被人帶走。

　　「我只是覺得，你不適合在泥濘中打滾過去一生。」

　　就是這樣的理由，讓他四處尋找她、耐心地回答她的問題，並且伸出手抱起她給予她溫暖。

　　聽到這話，女孩乖巧地垂下腦袋，安分地窩在他的懷裡。

　　在走離那蜿蜒巷弄口的時後，他看到女孩將最後一塊糖果放入自己的嘴巴裡頭，且細聲細氣地介紹自己：

　　「我是，諸星緒。」

　　「初雨，我的名字。小緒，以後請多指教了。」

　　他笑笑很自然地喊上暱稱，彎眼繼續緩步往另外的住所走去，並未前往那一個六個孩子與三個親信的所在地。

　　他決定，這個孩子要由他親自培養，他會將她養成一頭大獅子，一個會讓一族都害怕的猛獸。

　　諸星緒看向傘緣，接著是那雙白皙的臉龐，視線往上走看到那一雙柔和的眸子，覺得跟外頭的雨很像……但又比這裡髒污的雨乾淨上好幾倍。

　　將自己交給他，究竟是對還是不對？她不能判斷。

　　在不久之前，她覺得自己就會死在那裡。

　　畢竟這個大哥哥，碰上過她很幾次，卻從未像他帶走其他孩子一樣，將她帶離這混亂的地方。

　　她清楚知道這個大哥哥不簡單，光是那另外三個偶爾會出現的人，對他必恭必敬的模樣，以及那偶爾會聽到的「少爺」……

　　當然她也清楚這個大哥哥，並沒有他表面上的那般溫煦……就從他可以冷眼看著他與搶他罐子的孩子撕打……看著他要帶回去的孩子被打到渾身瘀青……

　　很冷的心，理性而充滿著算計。

　　只是這樣冷情的人，卻願意回答她的問題……甚至給予她擁抱。

　　上次擁抱她的人是誰？

　　模糊的印象，像是被照片被抹去色彩僅剩黑白後，又被人毫不留情地撕成片般破碎不堪。有著柔密的長髮，白皙的雙手會煮好吃的飯……還會安撫做惡夢的她，輕輕地溫柔唸睡前故事、給予她輕柔而帶著滿滿安全感的晚安吻。

　　是……

　　「媽媽……」

　　聽到這聲音，初雨挑眉垂下頭看向諸星緒，發現她已經闔上雙眼，脆弱而小心翼翼地睡了過去。

　　若不是那微弱到快沒有的呼吸，以及那算是穩定的心跳，初雨真的會以為女孩就這樣在他懷裡死去。

　　「再怎樣都該喊爸爸吧？雖然我不想喜當爹。」

　　他悶悶笑著，走到房內放下傘後，將女孩放到唯一的一張床上。

　　這是他的秘密居所，三個親信不知道。但估計遠在輝煌區的、偉大的家主父親應該是知道的。

　　他原本是打算隨意晃蕩試著體驗平民生活一個月的，將培養計畫扔給親信。但現在，帶回諸星緒且下了那樣的決定後……

　　「嗯，我該慶幸我買的地方是有額外一個小房間的嗎？」

　　不管怎樣，之後要好好修整一下這裡了。這裡，很有可能是他與她，之後至少三年多的住所。

　　當他要轉身離開床的時後，他發現衣角被小力的拉住了，雖然下秒就被放開，但他仍是感覺到。

　　他轉過頭，迷濛的琥珀色眼瞳對上自己，似是沒有意識，下秒又闔上。

　　嘆口氣，感嘆自己真的可能要當爹之後，初雨撫撫她的髮：

　　「小緒，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