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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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2-17
在私人的噴射機上,管家婆一臉無奈地盯著我看。

「就算再怎麼臨時,凌晨一點把人抓上飛往國外的私人專機,總該有個解釋吧?」管家婆道。


「我問你說要不要去國外透透氣,你說好的啊。」我道。


「也不是【馬上】吧!?」管家婆道:

「我可是花了三天時間才搞定工商合作的影片,現在正在補眠呢!要不是我老早就準備好護照,我還真不知道工作室裡面誰能陪你這樣胡鬧。」


「也不算是胡鬧就是了。」我道:

「畢竟這件委託你是最合適的輔助人選,工作室的夥伴裡面就你的外語程度最好,畢竟你可精通十六國外語;除此之外,報酬也是對你最有利的。」


「能讓我直接出國遊學啊?」管家婆道:

「少開玩笑了,距離我出國遊學還有一大筆存款要累積呢。」


「直接入學的推薦信。」我將一個耶魯大學校方高層通信的信封交給管家婆,道:

「這次的委託人是我以前的同學,她父親以及家族是美國武器商雷神公司的內部人士,同時也是耶魯大學連續五年最高金額的校方贊助商,她的未婚夫是大學的副教授,要把你弄進去只是幾句話、一張紙的功夫而已。

就當作各取所需吧!因為這次的委託太需要你的海量知識儲備,以及實驗精神,尤其是我特別討厭的宗教方面...

如果可以順利解決的話,你甚至可以全額助學金都沒問題,畢竟委託人有的是錢,就看你的意願而已。

畢竟你是我人脈圈裡,具備海量知識以及日語最好的人了。」


「我都已經在飛機上了,你覺得呢?」管家婆無奈道:

「我怎麼沒看到希希,她人呢?」


此時,廁所傳來沖水聲,機長擦著手走過通道時,管家婆一臉震驚的看向機長,以及從駕駛室跳坐回來的希希...


「別緊張、別緊張,雖然現在是希希坐在駕駛座,自動駕駛狀態讓她空轉兩下方向盤而以。」我道:「平常民航客機沒法這樣玩。」


「你知道嗎?被你這麼一嚇,我的睡意全消了。」管家婆道:

「我看你還是把委託給我說清楚了,我趁著這段清醒狀態把情況縷一縷。」


「首先,我們要去日本。」我道:

「幫某個我討厭的人,尋找她在日本失蹤的未婚夫,他名字叫約翰蘭頓,是個研究亞洲民俗學的學者,是耶魯大學人類文化學院的副教授,對我來說也是個討厭鬼。」


「哈?這也太簡潔了吧?」管家婆道:

「而且說實在的,如果有外國人在日本當地失蹤,這對日本政府來說壓力很大,理論上不只是警察得加倍搜查的工作,甚至還有可能出動自衛隊救難團,也不該是找你吧?

等等,日本?不是吧,不是吧?神隱事件喔!?」


「你的反應有點誇張,不過如你所料。」我遞了杯水給管家婆,道:

「確實是神隱事件。

不是失蹤、不是死亡,更不是殺人後毀屍滅跡,而是真的被【神隱】了。

處理神隱事件我算是有親身經歷,所以莉莉娜才會找我,不過我們這次要去的地方,會有點毛骨悚然,因為我們下飛機休息之後,接下來要直達的目的地,可充滿都市傳說了...,你應該聽過【犬鳴村】吧?」

口 口 口

次日上午,天氣晴朗,藍天白雲,在鄉下地方更是心曠神怡。

我們一行人行駛著貨車,載著大量的米來到山繳前的一個老舊小鎮,我把重型大貨車就停在田埂旁的路邊。

小鎮幾乎沒什麼來車,甚至也看不到時間的變化,彷彿穿越時空般回到了昭和年代,與現代規格完全不同的路燈、郵筒、建設林立,甚至是老雜貨店外的油畫類廣告,廣告上面販售的商品可能二三十年前就已經停產。


「耍人也要有點技術含量吧?!」管家婆看著眼前的路牌,吐槽道:

「犬鳴村在福岡縣宮若市的犬鳴山,他媽的這裡可是比叡山,是在京都!就算我沒出過國,好歹我會看地圖跟路牌啊!這裡明明就寫著【山口村】!」


「日本叫犬鳴村的地方可不只一處。」我跳下駕駛座,伸了伸懶腰。

希希也從駕駛座位上跳了下來,我順手接住了她,讓她安然落地。

她換掉了平常一身黑的蘿莉塔造型,穿著一身粉色系和服,上面全是櫻花圖案,搭配她一頭單馬尾,可愛至極。


「我們從下飛機到旅館,理論上應該沒時間讓你買布料自己做衣服玩吧?」我疑惑道:

「你哪來的和服啊?」


【好看吧?】希希轉了一圈,道:

【這是你在米店那裏批發白米的時候,老闆娘給我的唷!她說這是她孫女的舊衣服,現在小孩長大穿不下,所以送給我的。

超合身的,穿起來也很舒服。】


「非常好看。」我摸著希希的腦袋,看著管家婆,道:

「等等你就知道為什麼這裡是【犬鳴村】了。」


我吹奏了一串口哨,緊接著從車上拿下一大包狗飼料,沒多久,老舊的農村從四面八方竄出許多的狗,大多數都是柴犬與秋田犬的串種,他們集結成隊此起彼落的吠叫、搖尾,朝我們這邊跑來。


【哇,有好多狗狗!】希希被狗群包圍著,開心得像個孩子,對狗兒們又是摸頭又是抱抱,我扯開飼料袋,將整袋狗糧鋪灑滿地,那群狗就開心的原地吃飯起來。


此時,老村子裡面跑出一個年輕人,神情極為緊張,當他看到狗群在吃飼料時,緊張的神情頓時轉為安心,長長的喘了口氣。


「嚇死我了,護村犬一口氣全衝了出去,我還以為要鬧出人命了!」年輕人道。


「都這麼多年了,你們的訓犬令哨都沒換過啊?」我道。


「所以你是故意吹口哨把狗招來...」年輕人抬頭看著我,從一臉平淡變成詫異,從詫異轉為驚喜,他熱情地撲了上來,一把摟住我,大聲道: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是你啊,六郎!」


「好久不見啦,大哥。」我道。


「我的天啊,你到底多少年沒跟我們連繫了?!」年輕人道。


「我都有寫信喔,逢年過節、各種節慶,賀卡書信從沒斷過。」我道:

「那是你們山裡面都不肯裝電話線跟網路線,不然我們可以頻繁聯繫的。

大哥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婆,希希;另一個是我朋友,來自台灣;希希、管家婆,這是我大哥,我【另一個家庭】的大哥,日郎丸。」


「不是吧,這麼年輕...」名叫日郎丸的年輕人看著希希,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道:

「好年輕的【魅野神】,六郎,你的品味還真不人類啊,你都已經回到人類社會了,怎麼老婆也是找同類啊?」


【你也是妖怪吧?】希希道。


「是啊。」日郎丸自豪地拍胸道:「我們一族都是天狗喔。」


「等一下、等一下,訊息量有些龐大。」管家婆道:

「首先,他明明跟我差不多年紀,怎麼會是你大哥?其次,另外一個家庭又是怎麼回事?還有,你還沒解釋這裡為何是犬鳴村?最後,天狗、妖怪?」


「你朋友真是大驚小怪。」日郎丸道:

「這也難怪,畢竟人類無法理解,不過不要緊,吃過我們的飯、喝過我們這裡的泉水,很多事情就能理解了。」


「大哥,羽奧大人在吧?」我道。


「羽奧大人現在在山裡。」日郎丸嘆了口氣,道:

「六郎,你回來的真的很不是時候,羽奧大人、筆頭大人、扇尾大人都聚集在山裡,恐怕短時間內不會回村了。

畢竟現在回山上的通道複雜又難走,畢竟有著結界封印,大人物們匯聚一起,沒個幾十年是不會回來的。」


「我明白,不過你忘記我的能力啦?」我道。


「對喔!你可以無視結界跟封印!」日郎丸大腿一拍,開心道:

「你不說我都忘記了!那真是太好了,六郎,今天就回家過夜吧!」


「在那之前可能得找人來幫忙了。」我比著後方的大卡車,道:

「這是我給村子送來的禮物,時間有些趕,這只是第一批。」


「不是吧?你到底帶了多少米啊?」日郎丸道。


「這車大概是一千石。」我道:

「我這次來一共準備了十萬石的白米,就是有事情要求見羽奧大人。」


「十萬石!?難道日本國又要戰爭了!?」日郎丸詫異道。


「大哥,現在年號都已經是令和了。」我苦笑道:

「你那個常識已經是大正時代了吧?」


「也是喔,日本天皇又換人了。」日郎丸嘆息道:

「我叫傭人來幫忙,你車子就隨便停放吧,反正這一帶根本不會有其他人通行的。」


「那有勞了。」我道。


夜晚,我們一行人被招待在一棟日式的大宅子中,大宅是傳統的豪門居所,很多東西都有著歷史的痕跡,就連比較新的家電都已經是近五十年前的骨董店扇與電視,時間彷彿在這村子中凝結在昭和年間。

我換上了寬鬆的浴袍,管家婆則是換上了和服,所有人都正姿跪坐在非常大的飯廳中,等著用晚膳。

這頓晚飯只有四人用餐,但是服侍的女傭最起碼有二十人以上,隨著菜一道一道的上,日郎丸酒也喝開了,直接大咧咧的盤坐著,道:

「哎,別那麼拘謹,六郎你腿腳不便,其他客人都是外地來的,輕鬆隨意坐就好,當自己家啊!小姑娘,你的臉色不怎麼好看啊?」


「你的、你的背後...」管家婆一臉詫異地指著日郎丸的背,話都說不出來了。


「哎,我可是鴉天狗,背後有翅膀是自然的事情吧?」日郎丸聳聳肩,抖了抖背後那對宛如烏鴉的巨大漆黑翅膀,道:

「看來野槌蛇的肉已經生效了,你帶來的朋友可以看見【常世】住民的真實樣貌了。」


「這裡是比叡山下的山口村,舊名叫作【犬鳴村】,是人類現實世界與妖怪居住世界【常世】的交界口。」我放下湯碗,道:

「正常來說,普通人類是沒法進入這個村子的。

這大概要追朔到平安時代,當時京都的陰陽師、僧侶在比叡山設下結界,在比叡山興建大量寺廟鞏固封印,避免人類誤闖常世,同時也讓住在常世內的妖怪無法輕易到達人間,讓兩個世界區隔開來。

由於村子長年養著大量的護村犬防止外人擅闖,儘管外人無法闖入、無法看見村子,但是仍能聽見狗吠聲,久而久之,這裡也被叫犬鳴村。

明治維新之後,隨著福岡縣的開發,犬鳴山那裡開通水庫與聚落,犬鳴村這個村名就被那邊登記了,因此這裡就隨便取了個山口村的村名,反正人類會受到結界妨礙進不來,不過,我是唯一的例外。」


「所以這裡已經算是妖怪的世界了?」管家婆道。


「沒錯。」日郎丸笑著說道:

「人類小姑娘,你是我遇過的人類之中膽子算大的了!

平常人要是知道這裡是妖怪村莊,早就沒命似的逃跑了,你竟然能如此鎮定,真不愧是六郎的朋友,膽識真好。」


「啊,在阿葉身邊根本沒啥正常事。」管家婆吐嘈道:

「鬼魂、都市傳說、惡魔我都見過了,見到妖怪似乎是遲早的事情了。」


「哈哈,那傢伙本來就是妖怪啊。」日郎丸大笑著,一屁股坐到我旁邊,重重拍著我的肩膀,道:

「如果認真分類,這傢伙就是【比良坂黃泉穢土禍殃子】;而他可愛的老婆是【怨怨魅野琉璃神】,也同樣是妖怪。」


「請恕我愚昧,我好歹也是讀過日本風土紀跟江戶怪談的人,為什麼我沒聽過這種類型的妖怪名稱?」管家婆道。


「那些只是寫給普通人類看的書籍,對於妖怪的紀載本來就不完善。」日郎丸道:

「我這裡有豐富的平安京時代藏書,甚至包括陰陽寮的紀錄,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書房就在隔壁,隨意翻閱。

三尾,麻煩帶這位客人到書房。」


日郎丸一聲令下,一個有著狐狸耳、狐狸尾、狐狸眼睛,五官美貌的女傭跪坐在門廊前,恭敬的對著管家婆道:

「這邊請。」


「那真是太好了。」管家婆道:「可以順便補充一下缺乏的知識。」


當管家婆隨女傭離開之時,日郎丸就非常不客氣的拉開我的浴衣,用手指畫著我的後背,道:

「既然都回來常世作客了,基於禮貌,也該露出來了吧?」


【什麼東西該露出來啊?】希希好奇道。


「當然是妖怪的本質啊!」日郎丸道:

「平常在人類世界壓抑慣了,在常世沒有必要隱藏自己的本來面目,我說過了別拘謹,放輕鬆當自己家。

六郎,你好歹也在這裡住了二十年吧?放輕鬆、放輕鬆,你在繼續死撐著不放輕鬆我可就要搔你囉!」


「我怕嚇著我老婆。」我嘆氣道。


我話才剛說完,一陣痠麻的搔癢感遍及我的背部,我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樣就順眼多了。」日郎丸拍著我的肩膀,道。


我背後兩條對稱的疤痕延展出一對扭曲、歪斜、羽毛亂糟糟的不對稱烏鴉翅膀...,希希看著我,然後一副很下飯的表情夾著秋刀魚配飯...

【確實順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