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感人的再會好像缺了什麼

　　「許涵書……？」

　　她轉頭後，我更確信她就是許涵書，只不過變了很多，各方面都是。

　　「……助手先生。」她微微蠕動嘴唇，小小聲的講。

　　「你怎麼了？發、發生什麼事？」我走向前，慌慌張張的問她。再靠近看後，真的讓我懷疑眼前的人真的是那個青春洋溢自信滿滿的高中生嗎？臉上一塊紅一塊紫的瘀青，就連手臂和大腿也一樣。她的頭髮被粗魯的給剪壞了，曾經俐落的短髮如今成了參差不齊的雜草。

　　「呃……啊……」我這一問，她的淚忽然又湧上來了，我也不知道該從何安慰她，只得讓她不斷大吼著，大哭著，直到聲嘶力竭，眼淚也哭乾了，她才稍微冷靜了一些。

　　「那個，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我有點語無倫次，看她淒慘到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覺得好心疼，這實在太唐突了吧。蘋果也不知道她的狀況嗎？現在應該是下手的好時機吧……不不不，不對，絕對不行讓許涵書死掉。

　　絕對不行！

　　「我、我……」

　　她總算能開口了！我屏息聽她說出事情經過，但戲劇性的轉折總是來的突然。

　　「我……爸爸媽媽他們跑了、拿、拿走我全部的存款，然後不知道去了哪裡……嗚、錢都找不回來，我……」許涵書她一邊用手肘擦乾眼角不斷流出的淚水，一邊斷斷續續的將整件事傳達給我。雖然有些沒頭沒尾，但還是能聽出個大概。

　　「他們拿走了你多少錢？」

　　糟了，這樣的語氣好像在質問犯人，停停停！

　　「十萬……」她顫抖著聲音回答，百褶裙被她緊緊揉得皺巴巴的。

　　「欸？」我一回神，不敢相信她說出的數字。

　　「十萬，全部被拿走了……」她再一次重複，十萬！她哪來的這麼多錢？

　　「這麼多啊？全都被拿走了嗎？」這實在是讓人錯愕到不知該說什麼的情況。

　　許涵書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你、你的那些錢，是從哪裡拿到的啊？」我還是忍不住的問了。

　　「……是他們、他們從小每個月給我的三百塊，我省吃儉用存下來、再加上打工的錢……我很努力存下來的學雜費……」她的手指糾結在一團，似乎很緊張，「現在連學校也沒有辦法上了！」

　　「欸……」我很不善言詞，找不到適當的話語來安慰她，這實在是不能更慘的狀況了。「我、我會請蘋果想辦法的，一、一定會有辦法的吧！」

　　「死神能做什麼……？殺了我嗎？祂不可能幫我的！」她用力的大吼，抱著頭不斷的喃喃自語。

　　聽了許涵書的話後，我明白了一件事——她已經陷進無限絕望的迴圈了，不可能靠幾句話就燃起那已成灰燼的希望，尤其是我這種平凡人更是不可能。

　　「唔……總之你先冷靜下來，慢慢告訴我事情經過，好嗎？」

　　許涵書抬頭看看我，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找到人可以託付了，她一股腦的就劈裡啪啦全吐出來了。

　　她在回到家後，看到爸媽難得的在家，想著要裝作沒看到的略過那兩人。卻發現他們正在翻箱倒櫃的挖出所有的錢，包括許涵書偷偷藏在衣櫃裡的錢。

　　她生氣的大罵兩人，指責他們不該拿走那些錢。在爭奪之間，她的頭髮被母親長到像巫婆一樣的指甲給扯下一半，也無法阻止自己的父母將所有錢拿走後狼狽的跑出家外，還不忘大罵她頂撞父母、忘記一直以來的養育之恩這回事。

　　警覺的她想起家裡的存摺，那本存摺幾乎只有她會不斷的將錢存進去，父母都是負責把賺來的錢花光，留下少少的三百元讓她自己打理一個月三十天份的三餐，漸漸的連學費也幾乎是由許涵書自己提款支付。她發現存摺裡的錢，僅剩的十萬全部都在幾天前被領走。她著急的翻遍整個家，沒有找到一點救命稻草、爸媽留下的財產，為自己的女兒所保留的最後一點後路，什麼都沒有。

　　那兩個沒良心的畜生壓根打算讓女兒自生自滅吧，讓她死在十坪大的屋裡。

　　真是瘋了。許涵書停不住顫抖的手，卻也沒有停止尋找一絲的希望。要依靠誰？同學老師？外界？又或者——那個不曾再過來的死神？

　　那一晚，許涵書沒有睡著，她度過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不眠之夜。沒有辦法睡著，眼淚濡濕了滿是垃圾的地板。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的流逝，她也沒有想出任何辦法，只是不斷用哽咽的聲音安慰著自己：「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

　　隔天，除了許涵書的世界以外，什麼都沒變，一切照舊。禮拜一，照理來說應該要去上學。她試著裝作什麼都沒改變，拎起書包頹喪的走出家門，看見馬路上許多穿著制服的高中生，就好像真的如以前一樣沒什麼特別的。但是許涵書的世界已經出現裂痕了，每一個洋溢著笑容的學生都令她想哭、想撕裂那些礙眼的事物。

　　感覺大家都在注視她，她幾乎用盡極限壓抑住大叫「不要看我」的衝動。

　　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回到以前？

　　她儘量放慢腳步，想在到教室之前想到辦法，但還是來不及。就在她打開教室的門，望見一如既往的同學時，那僅存的理性終於粉碎了——

　　「許涵書……？」

　　男同學臉上滿是錯愕，光是看到那個表情她就快要瘋掉了。

　　不要再看我了。

　　接著巨大的耳鳴像蟲子一般竄進耳內，即使看得見男同學的嘴型在動，卻聽不到他說的任何話。

　　「你好奇怪。你好噁心。不要靠近我。」

　　他一定是說了這些話。那慌張的樣子像尖錐一樣刺進許涵書的體內，好像要死掉了。那個男同學試圖靠近自己，擔心再次被刺傷的她放棄了上學，不知不覺就跑到了頂樓。

　　然後就在這裡坐了一整天，不安的感覺不斷加劇，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應該有比較冷靜一點了吧？」我想仔細一遍事情的細節對她應該有幫助，也可以讓我更理解現在的情況。

　　「嗯……該怎麼辦，助手先生？我想不到……」她顫抖著身體，低著頭問我，讓我有點為難。

　　「你不要擔心，我一定會想到……」

　　話突然被打斷，是一個奔跑上來、撞開鐵門的聲音。我回頭想著該不會是蘋果？結果那個人穿著仁峰高中的制服，喘著氣，看樣子很著急。

　　不好，感覺又來了一個麻煩的角色。

　　許涵書看見他時的表情好像很驚訝，一邊躲到我背後一邊小聲的說著：「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那是你的同學嗎？」我雖然這樣問她，但沒有回應。

　　「許涵書！」那個穿著仁峰制服的男生忽然使勁的大喊一聲。「你家裡出了什麼狀況吧？」

　　哇塞，他怎麼知道的？

　　「我可以幫你……不對，我可能幫不上忙，你有什麼困難，我可以……」男孩語無倫次的解釋著，他深吸一口氣，「……你怎麼了？我可以聽你說。」

　　難道是救星？不管怎麼樣，解決現況的人終於出現了。雖然不好意思，但是我可沒有能照顧好許涵書的餘裕。

　　「不要、不要看我……我現在很噁心……」許涵書只是在我背後發瘋似的說著這句話。

　　男孩貌似握緊了拳，「……你才不噁心！」他大喊，「沒有人這樣覺得！」

　　聽見這句話，許涵書好像頓了一下。

　　她偷偷探頭看向男孩。男孩朝著這邊大步走來，我只好識相的讓開。

　　「我以為你說我很噁心……」

　　「沒有這回事。」男孩牽起她的手，「發生了什麼，我可以陪你一起解決的！啊，雖然可能幫不上忙就是了。」男孩害羞的搔頭。

　　「哈……」

　　接著，許涵書笑了出來。

　　這算是好結局嗎？來的太突然了吧。

　　「可是不行……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都被搶走了……」許涵書馬上又變得負面起來。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這樣輪迴根本沒有結果，會變得像我那個時候一樣吧。

　　「你別開玩笑了！」我忍不住脫口而出這句話。「振作一點，我會幫你的、蘋果會幫你的！不要說什麼都沒有了，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的！」

　　那兩個人看著我呆掉了。

　　啊，感覺我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太衝動了，啊啊，早知道就先冷靜一點再講話了。啊啊啊！什麼「別開玩笑了」，我現在才別開玩笑了！

　　「……謝謝你，助手先生。」許涵書笑著回答我。

　　「啊、不……」

　　「你認識這個怪人？」男孩一臉鄙視的看著我，唔哇，你算老幾啊！

　　不過，幸好她振作了。至少這樣就好。

　　但是，如果像我一樣是那種時好時壞的狀況呢？那樣的話問題可大了！我絕對不希望看到許涵書的屍體。

　　「……你絕對不可以死喔。」我對她說。

　　「知道了。」許涵書笑著回應我。

　　就算這樣，我還是不放心。猶豫一會兒後，我拿出收在外套的那本書，塞給她。

　　「這個，回去一定要看，晚點還給我也沒關係，記得回去一定要看這本書！」我轉頭，向著男孩，「你也是，一定要照顧好她！」

　　「什麼照顧好……」男孩的臉瞬間通紅，「大叔你到底是誰啊？你跟她很熟嗎？」

　　「大叔……我也才大學畢業三年而已好嗎？三年！」我不甘心的反擊。「反正記得看書，看愈多遍愈好。我走了。」

　　「嗯，我知道了……」

　　我轉身，快步走下頂樓。

　　我已經把《星》交給她了，只要這樣就會好起來的。只是……

　　只是我還是沒見到蘋果。許涵書這段時間好像也沒看到祂的樣子。這個小鬼……不對，這個老太婆到底去哪了？消失這麼久一點回應都沒有，是把我放生了嗎？我自由了？

　　至少多給點訊息吧，這樣我要怎麼辦啊。

　　毫無頭緒。我只好一無所獲的回家。

　　老舊的公寓所散發的霉味還真是歷久彌新。最近出入是不是該戴個口罩了啊？新聞好像說近期是什麼感冒的高峰期。

　　我一邊想一邊走上樓，樓梯間滿是壁癌，仔細一看還真是噁心。

　　感冒的高峰期……話說回來，最近菜價好像上漲了不少，果然是因為夏季颱風嗎？夏天都快過了，都什麼時候了還來一個颱風，而且最近天氣變化大，有時候連晚上都很熱。

　　我拿出家門的鑰匙，插進門鎖。

　　環顧無人的家，媽媽應該在房裡休息了吧。

　　每次這樣看著，我就會不自覺的心想，要是祂突然回來了，會在哪裡呢？

　　會在客廳嗎？還是廚房，或者是我的房間？還是最後一個猜想最有可能吧。因此我每次轉開房間門把都格外小心，怕門開得太快，期待落空。但即使知道祂怎麼可能突然回來，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要是祂突然回來了，情況會怎麼樣？

　　我一邊想一邊打開房間門。

　　「咔姆咔姆……你回來了，我等你好久！」

　　「……啥？」

　　蘋果大剌剌的坐在我房間的地板上。先不論祂渾身濕透弄髒我的地板，還有祂直接生吃我要微波的晚餐這些事，什麼情況？我好奇的不是這個吧！

　　「等等等等，你那奇怪的咀嚼聲是怎樣，你喉嚨沒問題嗎？還有你趕快去漱口不要再吃了，那是我昨天冰在冰箱的宵夜，然後你剛剛摔進水坑裡嗎？立刻換件衣服！」槽點實在太多，讓人不知道該從何講起。

　　「你幹嘛？這可是感人的再會欸。」蘋果一邊吃一邊講，地板上都是食物殘渣。

　　「是啊，感人的氣氛都被你給毀滅了啦！」真的是……祂還是一樣脫線。

　　這個時候，我應該要哭出來吧？嗯……因為太慌張語氣反而很不好，我太不冷靜了，不過這種傻眼的狀況誰冷靜的下來？不不不不對！再這樣自己吐槽自己劇情就要走歪了！啊啊不行打破第四面牆啦！

　　「哪有，你很開心吧？你的臉都紅了。」蘋果惡作劇般的笑了笑，捏捏我的臉，好像祂丟下我的日子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很開心？我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頰，好像真的有一點燙紅。

　　不對，應該是因為——

　　「你、你也靠太近了吧！」

　　我退到門邊，卻還是抵擋不了祂貼上來使我感受到的，冰涼又濕冷的溫度。

　　

　　作者的話：

　　節奏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如果有這個問題請找友人A去⁎⁍̴̛ᴗ⁍̴̛⁎（？

　　啊，不過臉頰有沒有紅是摸的出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