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２）

　　位於熱海市的這間公立高中，說實話沒有任何一絲特殊之處。

　　不存在暗中掌控一切的學生會，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古代暗門通往異世界，所有的建築──包含教學大樓、職員辦公室、操場、一般教室，以及體育館都是按照日本政府規章去蓋的。面積雖稱不上多大，作為容納數百名師生的場地也算是綽綽有餘了。

　　不過，校內有些地點相比其他地方更為隱密。它們常被情侶當成親熱的天堂，或是不良學生偷抽菸的好去處，反正事後再消滅證據即可。倒是苦了那些認真掃地的學生。

　　有一部分人呢，則是把這種地方當成避難所。

　　例如我目前正在找的傢伙。

　　「佑，你確定他會來這邊？」跑在我身後的瑛斗如此質疑道。

　　放眼望去，周圍全是種植花草的陶瓷盆栽，老舊校舍鐵門緊閉，牆上充滿各式各樣的塗鴉。直走到底則通往資源回收場，是校園裡最不起眼的角落之一。

　　「雖然這樣說很沒禮貌，但他眼下也沒別的地方可去了。我很肯定他就在……嗯？」

　　「──！？喂，你幹嘛突然煞車？」

　　見我停下腳步，接著迅速躲進旁邊放置腳踏車的棚子裡，瑛斗不厭煩地抱怨著，我卻伸出手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邊，並舉起食指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瑛鬥起初感到十分不解，不過很快注意到我的視線正對著掩蔽物前方，於是跟著抬起目光看過去。

　　他瞬間瞪大了雙眼。

　　「等等……為什麼這些傢伙會……？」

　　「看來麻煩終究找上門了。」

　　沒錯，在湊太經常溜去鬼混的舊校舍後方，如今正站著三名隔壁校的男生。他們各個橫眉瞪眼，表現出一副誰敢來招惹自己的模樣。

　　尤其是那個雙手插口袋的大塊頭，在捲起的褲管底下隱約露出刺青，舉手投足都表明他是這群人的頭頭。

　　通常情況下我會盡量遠離這種危險份子，即使不幸被纏上也絕對別激怒對方，損失一點財產不算什麼。

　　唯獨今天不行。

　　「喂，臭小子，老師沒教過你跟別人講話時要正對著眼睛才有誠意嗎？來，你重新跟咱們大哥解釋一次，為啥今天沒辦法準時交出費用？」

　　「我……我明明上星期已經……」

　　「那是之前的數目，後來組內發生了一點小改變，老大說需要更多錢來經營。」

　　「怎麼這樣……可是，我手邊真的沒半毛錢了，就算多接幾個打工──」

　　碰！

　　其中一名混混不知從哪裡抽出木棍用力敲擊牆壁，兩眼狠狠瞪著被勒索的少年──那人正是湊太。他嚇得瑟瑟發抖，褲襠甚至濕了一小塊。

　　「你他媽敢再廢話一句，大腿或是雙手，你自己選一個吧。」

　　看來他們並不是鬧著玩的。

　　對方有三個人，而且身材全都比我魁梧，更別提那人手中握有武器。憑我們兩個肯定沒辦法在救出湊太後全身而退，至少得犧牲掉一人作為斷後。

　　再說，我對使用暴力的行為非常反感。這種做法解決不了真正的問題。

　　萬一下次他們帶著更多人馬出現怎麼辦？

　　光是能夠在上課時間闖進校園不被警衛發現，就足以說明他們的能耐。

　　偏偏校舍後方有個死角，不僅監視器拍不到，翻過圍牆剛好連接著一大片樹林，萬一那群傢伙逃進裡面就沒轍了。

　　快想啊，藤本佑，留給湊太的時間所剩不多了……！

　　「冷靜點。」

　　當我陷入苦思時，瑛斗用手肘頂了下我的腹部。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表示自己有個方案或許可以試試，但需要我先拖延個幾分鐘。他該不會是想拿我當祭品吧？為了跟妹子約會居然不惜除掉好友嗎？

　　總之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啥都不幹了。

　　我拿出剛剛買的熱狗麵包，迅速拆開包裝。

　　「……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還能肚子餓？」瑛斗壓低音量吐槽。

　　「這是障眼法啦。」我一邊將番茄醬塗抹在衣服上一邊回答：「我先去分散那夥人的注意，不論你袋子裡有什麼法寶趕緊去準備吧。」

　　「千萬別掛掉喔。」

　　於是，我假裝成不小心打翻食物的倒楣蛋走向一旁的洗手台。

　　「什──！？這、這傢伙是誰？」串了鼻環的傢伙略顯驚慌。

　　「不懂得看氣氛嗎？快給老子滾！」刺蝟頭皺眉怒吼著。

　　不出所料，他們一看到我就瞬間升起警戒，刺蝟頭甚至揮舞著棍棒一邊靠近。

　　「真是的，等等回去一定要掐死瑛斗那混蛋，竟敢把午餐灑在我身上……」我繼續發揮不怎麼樣的演戲天分，同時裝作沒聽見他們的叫囂，「污漬洗不掉了啦！絕對要跟他算這筆帳！」

　　「佑哥……？」

　　此時的湊太雖然驚魂未定，但還是立刻明白我是去幫他的。我連忙偷偷使一個眼色，希望他配合一下。

　　「大哥，要怎麼處置這傢伙？」

　　那名大塊頭看我似乎不怕他們的威脅，總算決定親自出馬，用低沉的嗓音命令道：「你們倆都退下」，接著緩緩走了過來，粗魯地抓住我的肩膀。

　　「呦，這位兄弟。」

　　「那個，好意我是心領了，但我比較喜歡溫柔的女孩子……」

　　「────」

　　他隱藏在眼神背後的情緒，像是恨不得在此將我大卸八塊，力道卻控制在不會使人受傷的程度，明顯比另外兩名小弟更有理智，否則也不可能爬到大哥的地位。

　　這點或許可以善加利用。

　　「不好意思，可以請你放開我嗎？」

　　「當然沒問題。」大塊頭很乾脆地鬆開我的肩膀，但是擅自關掉水龍頭，接著湊到我耳邊說：「兄弟，回去如果有人問起這邊發生什麼事，希望你能替我們保守秘密。」

　　對方的語氣十分冷靜，不過言下之意就是叫我閉嘴。

　　「聽你這樣一說，我反而開始好奇了。你們認識這個可憐蟲嗎？」

　　「我們只是在敘敘舊，你說對吧？阿泉。」

　　被大塊頭一瞪，湊太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跟著點頭。

　　儘管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在說謊，但撕破臉顯然對誰都沒好處。

　　「別誤會，我只是被學長們不惜翹課也要來關心本校學生的心意給感動了。」我舉起雙手，裝腔作勢地說道：「雖然我也很想回去繼續跟女孩子卿卿我我，但身為風紀委員，實在沒辦法放任這件事不管呢。」

　　「你是在瞧不起咱們嗎！？」

　　手握棍棒的刺蝟頭中了我的圈套，額頭瘋狂冒出青筋，感覺隨時都會朝我撲過來。

　　幸虧大塊頭及時伸手攔住了他。

　　「兄弟，我想這裡應該是你退場的時候了。」

　　「行啊，首先讓我帶那傢伙去一趟保健室，之後我保證各位學長想留在校內做什麼我都不會過問。」說完，我立刻朝著湊太走去。

　　「我們跟他還沒談完。」

　　大塊頭以自己的健壯身軀擋住去路。

　　「哦？是嗎。那我奉勸你們加快腳步，午休時間差不多要結束了。」我低頭稍作停頓，嘴角揚起不服輸的笑容，接著抬眼瞥向他，「要是害學長被帶去警衛室就不好了呢。」

　　話語相互碰撞，雙方都不願退讓一步。

　　氣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緊繃。

　　湊太整個人像倉鼠似的縮成一團，生怕一場大混戰會就此開打。

　　就在這時──

　　「呵，真拿你沒輒。」

　　「……？」

　　接下來發生的事出乎意料，大塊頭沒有指揮兩名手下動粗，反而瞇起了雙眼，一絲笑意在那張彪悍的臉龐上浮現。

　　「本來我就不希望把事情鬧大，現在這種狀態估計也問不出什麼來。」他聳了聳肩，「我願意再給三天的時間。待會兒別忘記好好感謝這位兄弟喔，阿泉，他相當有膽識啊。」

　　「多、多謝稱讚。」

　　咦，怎麼覺得這段對話的走向有點詭異。

　　雖然有點摸不著頭緒，至少衝突似乎得到了緩解。我表面上繼續表現的從容不迫，但其實鬆了好大一口氣，就這樣癡癡望著對方的背影緩緩離去。我回過神來，伸手打算牽起湊太。

　　「話說回來──」

　　大塊頭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而停在原地，用自己聽不清楚的音量嘟囔著。

　　「就這樣空手而歸，難免還是會有些不爽啊。」

　　「──！？」

　　剎那，原先壓抑著的殺氣如寒風般迅速擴散開來，佔據了整個空間。

　　我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察覺到了這股異樣。

　　下一秒，某個物體以劃破空氣的速度朝我襲來。

　　「佑哥！！」

　　湊太急促的吶喊還沒傳到我耳邊，我立即側過頭同時彎下腰，躲掉那傢伙使出的迴旋踢。

　　這招直接瞄準我的要害，沒躲掉的話下場不堪設想。

　　然而，他似乎早已預知我會對此做出反應，趁著我重新站穩姿態時，刺蝟頭揮過來的棍棒在半空中劃出弧線，我連忙舉起雙臂艱難地扛下這股攻勢──那瞬間，骨頭感到一陣酥麻，伴隨而來的是微血管破裂的刺痛。

　　為了不讓自己繼續處於劣勢，我咬緊牙關甩開痛楚，讓意識重新凝聚，用右腿狠踹那傢伙的卵蛋逼他繳械，我再順勢撿起棍棒砸向另一人的鼻樑，害他痛得哇哇大叫。接下來就剩如何阻擋大塊頭的猛攻，我決定先限制他的行動。

　　再怎麼說，武器畢竟在我手上。

　　首先朝腿部關節攻去，再趁隙打入死角，失去平衡後這隻肌肉怪就任人宰割了。

　　我本以為這樣做能替自己爭取喘息的空間──

　　啪嚓！

　　「……誒？」

　　棍棒瞬間在我眼前斷成兩截，碎屑橫飛。

　　（太、太扯了，他居然連木製的東西都能破壞嗎──！？這算什麼天生神力啊！）

　　這傢伙的戰鬥力遠遠超過我預期，不只體格堪比大猩猩，覆蓋全身的傷疤更是身經百戰的證明，隨便一踢就幾乎能使我破防。

　　我以前學的都是偏防禦為主的體術，例如合氣道，它並非擅長進攻的流派，在被三人圍剿的情況下尤其顯得吃虧。

　　此刻我突然想起師父曾說過的話。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雕蟲小技都毫無意義。

　　「可惡！」

　　再這樣下去……

　　再這樣下去的話，會被撂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