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１）

　　距離我出手搭救湊太才過了一個周末，各種謠言已經在校內傳開了。

　　雖然這次不像以往壓倒性的負評，但由於牽扯到愛梨──她的叛逆性格早就廣為人知，導致聚焦在這起事件上的討論度異常熱絡。她的敵人瞬間變成我的敵人，每天迎面而來的惡意足以擊潰任何心理素質不夠堅定的學生。

　　瑛斗奉勸我這陣子別去逛社群媒體，上面多半沒好東西，看了只會影響一整天的心情，甚至嚴重到吃不下飯。

　　我能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

　　尤其期中考的日子即將來臨，我更應該穩住自己的步調。既然他們想繼續煽動就隨便他們吧。

　　如果說網路上的欺凌我還可以避免，那現實世界才是真正的難題。

　　畢竟現實世界沒辦法按個鈕就屏蔽掉那些不堪言論。

　　這天早自修，我一如往常地走進教室，和附近座位的同學打招呼，他們也用和善的笑容回應，氛圍看似跟之前沒有區別。

　　但下一秒，趁我低頭整理書包時，幾句刺耳的話不自覺飄進耳中。

　　『一副有在搞援交的樣子』

　　『你說那個死宅？』

　　『怎麼可能，我是指野澤那傢伙啦（笑）』

　　『渣男、肥宅和臭婊子，簡直是絕配』

　　『事到如今才來演這齣大善人的戲碼，只是想挽回顏面吧？』

　　……唉，依然是老樣子。

　　我保持著開朗的偽裝，拿出等等要複習的教科書，假裝不經意望向湊太的位置。他貌似也察覺到氣氛的尷尬，正努力裝睡中。

　　愛梨那邊則是毫不在意，用右手撐著下巴看向窗外景色。

　　『校園種性制度是不得違逆的』──網上曾經出現過這樣的言論。

　　不知從何時起，在校內做出任何一項決定都要先顧慮一拖拉庫不成文的規矩。

　　坦白說，我真心很討厭這種觀點。動不動就將人們拆分成好幾個階級，還規定上層不許跟底層的學生接觸，這不分明是在製造對立嗎？

　　不過，既然生在這樣病態的社會，我很清楚硬是對著幹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充其量只會顯得自不量力。除非遇到逼不得已的情況。

　　這更加深了我想抓住襪子小偷的念頭。

　　我要向大家證明，不是每個人都甘願被腐朽的世俗價值觀操弄。

　　等著瞧吧──

　　午休鐘聲響起，艱難的半天總算過去了。我快步衝到福利社買了一份熱狗麵包，接著去找瑛斗，打算叫上湊太一同前往集合地點。

　　結果我們到處都沒看見湊太的蹤影，他的座位是空的。

　　「那傢伙是尿急嗎……？」

　　「佑，你看這個。」

　　瑛斗忽然指向他的抽屜，我好奇地低頭往裡面看，發現一台眼熟的掌上遊戲機和便當。

　　一股細微的不安隨即在心頭紮根。

　　難道是臨時被老師叫去辦公室？我腦海中如此猜想。

　　「真遺憾，那小子似乎不是很想要你的幫忙呢。」瑛斗不懷好意地露出微笑，並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能做的都做了，這是他的選擇。今天先這樣吧，我待會兒還要陪隔壁班的女生──」

　　「兩位請留步！」

　　「「……？」」

　　聽見有人在背後呼喊，我與瑛斗不約而同地回首。

　　「太好了，你們還沒離開……請問是藤本同學跟瀧田同學沒錯吧？」

　　來者令我感到意外。

　　「安井老師？」

　　眼前這位跑得氣喘吁吁的眼鏡青年，是我們的輔導老師，年紀目測約二十五歲左右，長相斯文。他負責幫助學生規劃未來的生涯道路。

　　或許因為年齡相彷，他在師生之間的人氣都很不錯，即使面對愛梨那樣「特殊」的個案也非常有耐性。

　　不過他居然會主動找上我們，實屬罕見。

　　「不好意思耽擱兩位的時間，我就長話短說了──你們剛剛有遇到今泉同學嗎？」

　　「咦？老師也在找他？」

　　「不知道。」

　　對比驚訝的我，瑛斗回答的很俐落。

　　「我想也是……唉，這下麻煩了。」

　　安井老師的話讓我頓覺不妙，連忙進一步詢問。

　　「喔，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啦，只是我跟他約好今天中午要做個簡單的訪談，針對今泉同學的家庭狀況。不過，更詳細的情報恐怕……」講到這裡，安井老師對我露出有些抱歉的表情。

　　「不，我明白。」我點頭表示理解。

　　有些事情就算是教職員也不能到處張揚，這都是為了保護個人隱私。

　　他果然是一位相當稱職且熱心的老師。

　　「我先前已經嘗試跟今泉同學的祖母聯絡，但老人家似乎身體不太好，我也抽不出時間去登門造訪。」

　　「所以才打算約在學校談嗎？」

　　「是的。」安井老師推了下鼻樑上的粗框眼鏡，盡可能壓低音量說道：「雖然每次他都找藉口推辭掉，但畢竟是校長親自點名的，要我好好照顧跟今泉同學有相似困擾的人，我可不能輕易放棄呀。」

　　那一瞬間，他的回答使我陷入回憶中。

　　「為何要這麼拚命？」時不時有人會問我。

　　我其實很討厭這個問題，只覺得這正好證明了他們缺乏對生活的熱情。

　　努力不就是生活的意義嗎？希望大家都能開開心心的，還需要什麼漂亮的理由？

　　「嘛，被無數次拒絕後卻依然在堅持的我，也經常被人說是頭殼壞掉呢，哈哈！就連追女朋友的時候都沒這麼固執。」他隨即又用玩笑話的方式來掩蓋日漸消瘦的臉龐。

　　說完，他微微俯首向我們告辭，轉身準備離去。

　　我立刻和身旁的瑛斗對視一眼。

　　「──等等，安井老師。」

　　我向前踏出一步。

　　「怎麼了？藤本同學。」

　　整理完情緒，我在身材較為高挑的安井老師面前挺起胸膛，眼神堅定地宣告：

　　「尋找那傢伙的工作就包在我們身上吧。」

　　「誒？真、真的可以嗎？」

　　「嗯，我大概知道從何找起了。」

　　此時此刻，最先浮現在我腦海裡的就是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