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光明的爪牙(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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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26
黑暗黏著在一起,燈光搖曳渙散,幾個呼吸之間,賽亞忍受著撕裂般的劇痛,以己所能地迅速移動到了正與自己父親還有喬治先生交戰的騎士身子的斜後方。
自己自小砍柴所成長的臂力、從書上看得的基礎技法、自己的理解與亞里德哥對練中學會的應變……一切的一切,都要在此刻印證。慣用的右手五指已經貼附上劍的握柄,左手與之合握並勢若破竹地使出由上自下單純直快的劈斬。
聖輝騎士團的騎士早先便意識到後方逼近的人影。側目向後方一瞥,抱傷意圖抵抗的少年所揮出的劍確實是挺有威力的,假若自己正面接下,難保不會被壓制住片刻,但顯然對方的動作中還帶著該說是理所當然的生疏。
或許是用劍的歷練還無法使其駕輕就熟,或許是對於攻擊人這件事下意識的困惑與排斥,又或許兩者皆備。總之,這份稚嫩導致了劍招的遲疑
在賽亞揮劍的同時,騎士已經用極為矯健的身手用小動作扭身迴避,並在下個轉瞬間企圖用左手持著的大盾邊緣鈍擊他因為攻勢而前傾的頭部。
頭盔後的他露出暴虐的笑,彷彿已經可以預見少年頭顱碎裂、腦漿混著鮮血噴濺的美景。
然而,一切並沒有如期發生。因為騎士驚覺一枚不容小覷的火焰能量正自少年腦後飛旋而來,待到發現時已經離自己非常接近,失去任何躲避或擋格的餘地。
炙熱的能量直接撲襲聖輝騎士沒有盾牌防禦的右半部,直接在甲冑上面燃燒起來,使其半身迅速著火。這股高溫純粹的破壞能量直接命中,令騎士整個人被炸飛了兩步才勉力沒有倒下,但身形整個被打亂,原先滿溢惡意的盾擊硬生生止住。
騎士痛得僵直在原地,連手中的劍都無暇顧及地拋置在地。顫抖地伸出手,企圖施展能有效化解危機的對應魔法。不過沒有人會給他機會。沒有錯失良機的賽亞,立刻重整步伐再度揮劍。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保留,用自己最大的氣力劈砍而下,在著火失去從容的騎士右肩狠狠開出一個大開口,幾乎把整條右臂斬下。騎士發出慘呼,隨著噴濺的大量鮮血,倒在了地上。火焰無情地持續咬噬著,將他全身一同燃燒,失去抵抗能力的騎士就這樣被近身的三人合力擊斃。
莉蒂雅的魔法,在這幾個月不懈怠的努力下,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雖然學習的領悟力並不算快,但才能卻是貨真價實的。她擁有高於常人的魔法天賦,幾個月的磨練,雖然其他性質的魔法還顯得生疏,但唯獨火魔法,其中基礎的火球術已然練得有模有樣。
過去,與賽亞協力對抗森林被寄宿的狼屍時,施放的火球不過拳頭般大小;如今,再次協力攜手合作對抗外來的侵略者,同樣的招式已經足以迅速將人體大小的對象焚燒殆盡。
刻苦的磨練,令莉蒂雅藏匿不住的優秀魔法器量開花結果,就在這場危難之中。
賽亞的第一著只是佯攻,為的是掩護後方莉蒂雅心無雜念地對著敵人吟唱攻擊。莉蒂雅的火焰魔法只慢了兩拍便隨後發出,如果賽亞沒有擋在騎士的視線前以遮擋住火球的去向,攻擊就很難順利命中。等於說,莉蒂雅是朝著賽亞的身後位置發射火焰球的。
這絕非偶然,能做到這點全憑兩人驚人的默契與絕對信任。高風險後的高報酬,便是兩位年輕的少年少女,近乎奇蹟似地成功打倒了有著多年戰鬥經歷的國家殺人兵器──聖輝騎士團其中一員。
「賽亞!」賽亞的父親不可置信。
「有話等會再說,老爸。保護好老媽。」賽亞喘了口氣,又再度提起劍,奔赴另一個需要打倒的敵人所在。
混亂之中,兩人移動著。為的是守護住自己的家園,若是為此,即使粉身碎骨,賽亞也會憑藉意志力繼續驅使身體。他的覺悟也感染了莉蒂雅,與之共同戰鬥。
「你有沒有受傷?」莉蒂雅跟上正吃力地加快腳步移動的賽亞,不安地問。
看著莉蒂雅滿臉憂容的關切神情,賽亞心中一暖,忍痛調侃:「我的後髮可被你的火給燒焦了幾根呢。」
再熟悉不過的玩笑話。女孩對著男孩,綻放淺淺的笑容。
……………………………………
亞里德‧米爾德身上浮現第七處的劍傷。
「有沒有打算回心轉意了呢?魔王遺產,在你們身邊嗎?還是先藏在哪個地方了呢?」安多哈爾將劍湊近自己嘴邊,伸出滑膩的舌頭舔舐上頭沾染的鮮血。
經由這句對方不經意的話語,心思縝密的亞里德從中推敲出了重要的情報。
……原來如此,聖輝騎士團並不能完全肯定魔王遺產就在這撤退隊伍裡面,他們存有一絲顧慮,懷疑魔王遺產或許藏匿在原村落或者路途之間。
顯然他們是想多了,倉皇避難的眾人並沒有製造狡兔三窟的餘裕,只能冒險將魔王遺產一塊帶走,因為這樣是最快的辦法。
對方謹慎小心的舉止,給這次的絕望中帶出一絲絲的彈性。至少,對方不會毫無顧慮把他們全部殺光,而是會選擇留下活口好日後詢問出想要的信息。
這人很危險,稍一疏忽就可能致命。我剛才就是犯了這個嚴重的錯,才害得賽亞挨了一記偷襲的雷擊。都怪我……算了,現在沒空想這些。
亞里德背項與胸前的衣衫都給汗水與血漬浸濕,手握鐵棍柄的手心全是汗,都快要握不牢它。他用漸漸感到不濟的身心繼續思考著,企圖找出一線希望曙光。
此人是眼下聖輝騎士團小隊的隊長,只要能打倒他,就得以影響對方的士氣。屆時,局勢就能有所轉機。對方的武器並非劍身較為厚實的標準長劍,而是特化刺擊的刺劍。不如標準長劍,攻擊方式會相對受限,加上劍的結構,並沒有堅韌到可以與鐵棍正面碰撞。話雖如此……
彷彿洞悉亞里德正在思索獲勝的辦法,安多哈爾面帶冷笑,身形微微一動,手握的刺劍略一傾斜,劍尖遙指亞里德的心窩。這小小的動作卻蘊藏細微的牽制,劍尖正對準亞里德現下架式的無防備弱處,似乎只要真的逮到一絲空隙,就能鑿穿亞里德脆弱的心臟那樣。
「你打不壞我的劍的。」道出了亞里德心中的思考,安多哈爾眼睛微微抬起,臉上掛著游刃有餘的輕薄笑容,重新踏出使人顫慄的逼近步伐。
一步、兩步。在安多哈爾即將踏出第三步之際,亞里德以已所能的最快速度抬起手,詠唱起短文攻擊魔法。
「皎潔的光之子民啊……」
這是只要吟唱兩句短文便能生效的速攻魔法,不能指望形成有效打擊,但應該可以止住對方的逼近。拉開距離,再好好思索……
然而亞里德只唸完第一句咒文,安多哈爾已經如同離弦的勁箭般彈射而出,迎面衝刺下挺起右手直伸,用驚駭莫名的速度撲面而至,一眨眼時間一抹冷然寒光已經到了亞里德顏面前不足兩尺距離。
好快!比剛才幾次交手還快上好多!
連提棍招架的時間都沒有,亞里德只能倉促放棄詠唱,用最大的氣力偏頭一閃。火辣辣的灼燒感瞬間從左臉頰邊傳來,直接畫出一條怵目驚心的嫣紅。
第八道劍傷就這麼輕易產生,易如反掌。做出的種種抵抗,都似是兒戲。
再晚一瞬,自己的左眼就被刺穿了。亞里德急喘著氣息,連忙試圖站穩姿勢,但安多哈爾沒有給他這一點掙扎空間,空著的左手握拳,朝亞里德門戶洞開的胸膛奮力一錘,透過手甲的硬金屬,傳遞連岩石都能擊碎的破壞力。
依稀,聽見肋骨斷裂的聲音。亞里德先前雖然挨了安多哈爾不少攻擊,但都尚處在勉強能歸類在輕傷的範疇,然而這個極近距離承受的一拳,卻造成了短時間無法挽救的重創。
即使強忍劇痛,身體自然的反應仍然浮現。劇痛下肌肉收縮,再再感觸骨骼斷折的苦痛,呼吸頓時凌亂起來,身形踉蹌幾步後跪倒在地,一手以鐵棍支地,好不容易才沒有整個人趴倒。意識開始有些渙散,但理智還是依稀明白,自己只要倒下,就很難再起來了。
「能堅持到現在還真是了不起。」安多哈爾俯視狼狽至極的亞里德,口中發出讚賞。
一手抓住亞里德失去光澤的頭髮,硬是拉起他的頭部,安多哈爾直勾勾地望著他勉強不闔上的雙眼:「在還沒弄清楚魔王遺產下落之前,我還是得確保知情者的性命嘛。你,具有這個價值。」
亞里德沒有迴避對方的目光,正面承受了。他咬牙,內傷使他嘴邊流著血。即便劣勢如此,亞里德依然沒有示弱。
我,是優思格村的人。雖然比不上父親,但從今天起已經是優思格村的村長了。我可以是創村以來最短命的村長,卻絕不可以是最惡劣的村長。
亞里德在心中如此起誓,無言地對視著安多哈爾,用無話來表達最明確的拒絕。
安多哈爾罕見地收起笑,因為他察覺眼前這個人,用任何手段折磨他的肉體都難以讓他屈打成招。這種人,最麻煩。
「……那還真遺憾。」同樣一句話這是第二次出現,但聲音相比前次卻極為冰冷。安多哈爾持續扯著亞里德無力的頭頸,手裡的刺劍,不快不慢地對準亞里德的喉嚨,然後慢慢探進。
「雖非我本願,但我會試著問第二個人看看的。這裡總有人曉得東西在哪吧?」
意圖明確得不能再明確──刺穿喉頭,製造無庸置疑的死亡。
但安多哈爾在即將出手的前一刻,眼光卻若有似無瞥見了什麼,當下毫不遲疑地取消了動作,放下抓著亞里德頭髮的手,頭也不回地反手將刺劍向後一個虛砍。
這個看似沒有任何想法的動作,卻成功擋下來自後方的一計斬擊,並將之反架回去。順著揮砍的動作,毫不費力地回轉過身,整個動作毫無窒礙,行雲流水。
光是這令人感到畏懼的反應速度,就足以證明安多哈爾‧查爾羅絕非只是沉溺於富貴享樂的腐敗貴族這麼簡單,而是名符其實,冠以聖輝之名的王國最精銳。
不過這名稱已經變質了,成為為惡的邪惡象徵。魔王被打倒封印,世界理應和平,他們卻不滿現狀,企圖再掀動亂。
「……嗯?你好像是剛才……」朝自己攻擊的傢伙年紀看來還不大,搞不好介於成年與否。似乎有那麼一點眼熟。
明眼人都看出他正受著不輕的傷,那強撐的模樣看起來是那麼虛弱、搖搖欲墜,不過使出的劍倒是挺像一回事的。
「……才不是騎士。」
「你說什麼?」
「……你們沒有資格稱作騎士。我所嚮往的騎士,才不是這樣……」
安多哈爾聽見對方──賽亞‧希卡夫悲痛的低語,好像是聽了一個可笑的笑話那樣,發出戲謔的笑聲。
他穿著白色為基調的高貴鎧甲。明明外表正如集世間一切光明於一身似的熠熠生輝,但那開心微笑著的眼睛卻比夜空更加黑暗。
笑意漸止,安多哈爾抬起刺劍,挑釁般地屈指:「沒看見我一身的尊貴打扮嗎?我啊,可是貨真價實的騎士呢。想親身試試嗎?」
賽亞握緊手中的劍,握得很緊很緊。
馬車上,靜靜安置保護的石龕,三百年來的責任與承諾。封印於內裡,幽深的黑暗波動,此刻正隱隱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