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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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1-20
第六章
日轉星移,絮之前為了回國,整整一年都在海中浮浮沉沉,完全沒有一夜是能夠安枕入眠的。詠雪原本認為小姐披星戴月地趕路,舟車勞頓,應該十分疲倦,會好好睡一覺才對。
大約三更時分,芝蘭殿的門「吧嗒」一聲地打開了,又「吧嗒」一聲關上了。詠雪在昏昏沉沉時明明聽到這些動靜,卻正和周文公切磋棋藝,她不好意思拒絕,便繼續他們的搏奕。
月光在西方緩緩前進,可晚上仍是一片無盡的漆黑,只有繁星如螢火蟲般閃爍。一道人影略過,悄然無聲地來到廚房。只見那人影在廚房東尋西覓,水都煮沸了,仍未找到要找的材料。最好,她只好到僕人住的房間,僕人起床,從廚房最下方的籮筐中拿了一些出來,她才心滿意足,並誠懇地感謝僕人。
接著,她又用刀細心地把材料切得細細碎碎,細碎得不管是未滿月的嬰孩,或是百歲老人都可以直接嚥下。然後,她把小米切碎,放到煮沸的水裡。最後,她就一直耐心地用扇子搧火,從三更搧到五更,從文火搧到武火,從天黑搧到天亮。
月亮慢慢前進,與太陽交接後,就回到東方。天色初亮,一片暮氣沉沉的樣子,幾縷晨光慢慢吞吞地照延伸至大地,漸漸把勞動的人們催醒。
詠雪剛醒,正想去打水梳洗,正打算打開門時,門卻突然被拉開。門咣當一聲打開了,而外面正站著一位蓬頭垢面的少女。
「詠雪,快讓我進去,然後為我更衣梳妝,我稍後還要跟產屋敷夫人請安。」詠雪凝視著絮,由下至上掃視一番,再發呆了一會,才回過神來。
絮原本有條不紊的髮髻,現在變得歪歪斜斜的,連插在頭上的髮釵都不知掉在何處。淡薄的妝容被油煙溶化,白色的鉛粉和汗水、水蒸氣,還有胭脂、口脂、眉粉等攙雜在一起,一塊紅,一片白,還有幾分黑色,看起來有點像祭祀時巫師帶的面具,挺滲人的。若不是看見那見染上了油煙水漬的圭(平安時期的女子出門或遠行時所穿的服裝。),詠雪差點認不出她。
「是。」回過神後,她馬上請小姐進屋。又從櫃子裡拿出一件新的圭和一套錦緞造的碧綠色細長。(細長:穿在圭上,看上去細長的服裝。)細長上繡有象徵如意吉祥的黃色萬壽菊,輔以代表平靜安穩的籐花。當帶更繡上幾朵牡丹,小姐換上後,益發顯得大方得體。接著,詠雪拿起濕布輕輕拭去絮臉上那副慘不忍睹的面具,略花心思。絮本就是一朵遠山芙蓉,添上詠雪的神來之筆,則顯得愈益雍容優雅。再為小姐梳了一個大垂髮(這髮型在貴族女性中十分流行,雖然不是她擅長的,但也算不錯)。最後,她從小姐的首飾箱裡拿出一枝鑲有綠寶石的翡翠釵子,簡簡單單地插在髮髻上。絮看著鏡中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
突然,她靈機一動,想起了一件事,便立即囑咐詠雪: 「你在首飾箱裡找幾件值錢的,稍後把它們一併帶到客棧。」詠雪疑惑地問:「可是小姐,我們現在算是寄人籬下,都是節省一些吧!」嘻嘻,只見鏡中的絮掩嘴而笑,搖頭道:「傻丫頭,我那大伯從不是省油的燈,不花一點銀子,那裡打探得到名醫的住處,打探不到他的住處,到時侯我們連寄人籬下都不成!」詠雪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笑嘻嘻地說:「是,奴婢明白了。大伯就是話本裡的狠舅奸兄,愛錢財,忘骨肉。因此,小姐要花這點銀子,才能抱得公子歸。」絮聽到後,原本塗上胭脂的臉龐,愈來愈紅,就好像直接把一堆桃花花瓣貼在上面似的。頭也不回,就直奔出門,小聲嘀咕:「我去跟夫人請安,不理會你了。你快點去找大伯!」
絮向產屋敷夫人請安,寒暄了幾句後,吩咐奴僕到廚房取米粥,便徑直走到月彥居住的寢殿。
絮在寢殿的竹簾外等候,小廝則進去通報。
半晌,小廝就出來,好心勸說:「少爺起來了,不過,少爺昨晚夢魘纏身,睡得不好,絮之上,(之上:日本平安時期稱呼未出嫁的貴族女子的尊稱)您都是不要進去了。」
絮溫婉一笑,說:「無妨,反正我只是來跟長公子請安,待他吃下早膳後,我就會離開,不會妨礙長公子休息。」小廝心中無奈,只好領這位溫婉無知的女子到虎口。
經過竹簾後,又是一個廣闊、美輪美奐的房間。這裡四璧都繪上了由名家親筆的源氏物語畫,屏風也是,即便是旁邊的柱子,頭上的橫樑都被貼上金箔,雕了玉花。這裡的擺設、寢具、裝飾……怕比芝蘭殿的更有氣派,不是應該是芝蘭殿不及這裡的十分之一。
在這間氣派不凡的房間裡,卻瀰漫著一股嗆鼻難聞的藥味。房間裡站著許多僕人,還有兩個上次見過的醫師在角落坐著。而中間,一位男人臥在被褥上,一邊慵懶地躺著,一邊翻閱書籍。
被褥上的男子容貌絕美,一頭烏黑的長鬈髮簡單地束在後面,身上每一寸皮膚都如冰雪般潔白,兩道緊皺的月牙眉,配上一雙梅紅色的眼睛,眼神深邃而憂傷,彷彿是一個無底洞,看不清,永遠沒有盡頭。白雪紅梅,襯上他天生麗質的容貌,都可比潘安再世了。亦難怪從前有諸多官宦人家的小姐寧可當妾,都想進產屋敷家的門。當然,是從前。
現在的長公子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就像中了毒般。身體則是一副病骨支離的樣子,臉都沒半兩肉,更遑論別的。身上的肉好像被剔得一乾二淨似的,骨頭突起,在薄薄的肌膚下,你可以輕易看見他身上的血管和靜脈。雖然他穿著絲綢造的單衣,但他吁吁氣喘不斷,胸口起伏不斷,隨時都要倒下似的,說不定一根青竹還較他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