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喀】

我是個可以看見「鬼」的人。

我不會稱呼自己有「陰陽眼」，那與我看到的東西相比太普通了。
我看到的未必都具有人形，甚至與一般人印象中的「鬼」大相逕庭。
和那些大肆張揚的宗教人士不同，我並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麼。
我只能確定一點：它們代表著人類的天性。

每個人出生總帶有一些特質，是我們擺脫不了的。
也許後天的生長環境和境遇會塑造一個人，但是天性是改變不了的。
而我看到的，就是這個東西。
所以一個外表凶惡的人，我可能會在他身上看到比較正向的東西。
它們的外型可能會像寵物、草食動物、柔和的光芒，或者器物。
這就代表他生來善良，只是後天的成長過程並不好。
而一個外表溫和的人，我可能反而在他身上看到負面的東西。
它們會看起來像兇狠的動物、怪物、骯髒的物體，各種讓人噁心的東西。
那些東西不會與任何物體互動，就像是重複撥放的GIF檔。

我看到的東西不會改變，因此可以用來判斷身邊的人。
我過去的交往對象就都是正向的東西。
第一任是一頭在她身邊踱步的白色雄鹿，頭上的角如同鑽石、變換著各種顏色。
第二任則是一圈圍繞著她的金色液體，散發著溫和、高雅的光芒。
現在的約會對象，則比較少見。
那個人形的東西總是出現她背上，全身是白色的。
我一開始看見這個東西時，其實無法分辨它是什麼。
後來和她相處以後，我才知道它是正向的那種。

我以為自己已經看過很多奇怪的東西，再也沒什麼稀奇的了。

直到我看到那個女人。

某天下班之後，我突然想吃乾炒牛肉河粉。
所以我搭上與回家相反的捷運，準備造訪我來臺北後吃的第一家茶餐廳。
通過閘門以後，我往電扶梯走去，幾乎馬上就察覺不對勁。
必須說，我的能力不是隨時都在作用著。
它需要我稍微集中注意力、看著某個人，最好能和對方有接觸。

我踩上電扶梯時，在我前方兩階站著的是一位女子。
她穿著一般的工作套裝，大地色系的襯衫和同樣色調的深色褲裝。
長頭髮染成深棕色，背著黑色的細帶皮包和筆電包。

我感受到一陣寒意從背部爬上來。
我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而且本來打算不要去看。

「喀、喀。」

一個熟悉卻一時無法辨認的聲音傳來。

「喀、喀。」

我稍微抬起頭，才終於辨認出聲音的來源。
女人正用食指，摳著大拇指指甲和皮膚相連的部分。
而且已經形成了一個深色的傷口。
我聽到的聲音，就是指甲刮過傷口時發出的。

「喀、喀。」

我無法忍受這個聲音，尤其是在目睹她的傷口以後。
強烈的悲傷，夾雜著痛苦與焦慮朝我襲來，簡直就是負面情緒的大海嘯。
我顫抖著，可是內心的某個部分卻好奇著她身上「鬼」的樣子。
我還是看了。

說實話，那個「鬼」的樣子不是我看過最可怕的。
它是個皮膚蒼白、長頭髮的人形，很像我們印象中的女鬼。
披散的髮絲從黑色逐漸變成尾端的血紅色，額頭還有兩根突出的赤角。
那個東西做出類似擁抱的動作，攀附在女人身上。
當我看見它的時候，它也抬頭回看我。
那雙黑暗的眼洞中沒有任何東西，彷彿吸收了所有的光芒。

「喀、喀。」
女人還在摳著自己的拇指。

它也維持著原本的動作。
我以為接下來會如同往常，重播著一樣畫面時，有另一個聲音傳來了。

「阿，原來你看得見呀。」

「喀、喀。」

我這才意識到，它不是我平常看見的東西。

恐懼才剛降臨，電扶梯就到達了終點。
女人隨即轉身走入人群，消失在下班與逛街的人潮中。

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我真的不知道。

不過我再也不想經歷這種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