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風起雲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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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23
  哪怕武林大會,多了霸圖角逐盟主之位,所有人……至少,尋常百姓都認為,嘉世會在葉秋的帶領下,再次拿下盟主之位。

  畢竟,葉秋已經連續三年奪下武林盟主的彩頭,再加上多年來邊疆殺敵的功勞,他在人們心中,已經不單是個武林人士,而是傳奇性的存在,鬥神,這樣的稱謂,不知是從何開始,又是由誰說起,待人們回過神時,葉秋已然成神。

  鬥神,葉秋。

  看過葉秋的人,不多,但聽過他名字,聽過這名號的人,多如過江之鯽,就是隨便找間茶樓酒肆,裡頭的說書人總會來段和葉秋有關的故事。

  故事多了,總有些誇大和不符事實的情況出現。

  最常聽到的,便是葉秋持拿一桿卻邪,擋在邊關,硬生生把霸圖兒郎掀落下馬的橋段,儘管,現實裡,葉秋並不是一個人,聽到這故事時,張新傑的臉色仍是有些微妙,縱使霸圖部已經放棄揮兵中原的野心,那些敗仗卻是不爭的事實。

  故事說著說著,就進入尾聲了。

  也不知是從哪個聽書的客人,問起葉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怎能如此厲害?說書人頓了頓,喝口茶水潤喉,故作神秘的再度開口。

  這回,說的內容讓張新傑不由得搖頭。

  什麼葉秋天生奇骨,雄腰虎背,單手能拎起數百來斤的石獅子,話剛說完,一名在二樓雅座傾聽很久的貴客,發出不以為然的嘖嘖聲,所有人目光朝他身上望去時,悠悠說道,他所知道的葉秋不是什麼武林盟主,也不什麼征戰沙場的英勇將士,就是只個溫文儒雅的世家公子。

  這些傳言根本荒謬!

  這話恰巧被剛踏進茶樓的算命仙聽見,吃飯家當還沒來得及放下,算命仙就捍衛起葉秋的形象,他對著雅座的客人搖頭,道,「這位大爺,如果您不是說笑,那就是您根本不瞭解葉盟主,再不然,就是您說的人根本不是葉盟主,我敢保證,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我知道的多。」

  沒等茶樓諸客噓人,算命仙已說出如此自信的關鍵,「兩年前,我曾在邊關見過葉盟主。」說出這話時,算命仙的神情驕傲飛揚,就好似故事裡的主角和他有著什麼莫大關係,而不是一面之緣。

  葉秋的故事,聽的很多,但見過葉秋的人,少之又少。

  那是個前幾年還在武林與邊關兩頭奔波的大忙人,豈是尋常百姓說見就見的主?於是,曾經一睹葉秋真面目的算命仙,頓時引來無數好奇。

  說書人說的再多,也不過是經過渲染後的故事,怎麼也比不上親眼看過的人精彩,一時間,所有人都盯著算命仙,他剛放下家當,椅子還沒坐熱,店內夥計便送上一盤香炒花生,以及一壺清酒,說是東道主招待,盼先生給大夥說說,葉盟主的事跡。

  算命仙生也不客氣,拈了幾粒花生送進口裡,嚼了幾下後,緩緩開口,他說,那次實為因緣巧合,他因為有事不得不到邊關一趟,誰知,他前腳剛到,霸圖部後腳便來。

  霸圖圍城三日,久攻不下,城中居民卻也人心惶惶,就在第四日破曉,一道人影從城牆一躍而下,算命仙還來不及驚嘆此人膽識過人,霸圖部的勇士已有數人掀翻在地,手中一把烏黑戰矛舞得虎虎生風。

  見到黑矛,算命仙再怎麼不濟,也不難猜出,那是何人,果不期然,將霸圖兒郎掀翻的年輕人,黑矛擊地,頓時地裂,揚起一片飛砂,朗聲道:「葉秋在此,誰敢放肆!」

  聽客嘩然,那得是多麼渾厚的內勁?

  算命仙一副對方孤陋寡聞的模樣,繼續說起葉秋如何大殺四方,又把葉秋敵陣奪帥旗說得活靈活現,恍惚間,眾人彷彿看見沙場上,有一男子白衣飄飄,血不沾衣,黑芒一閃,便是數顆人頭落地。

  正所謂,談笑滅胡虜。

  英姿颯颯的令人心生嚮往。

  聽客尚未自那份激情回神,算命仙話題題猛地一轉,描述起葉秋樣貌,說葉秋身長八尺,儀表堂堂,劍眉橫豎,威風凜凜,又提起自個師從隱世上仙,多年苦心鑽修,終得上通神鬼,下斷吉兇的本領,那日他見到葉盟主,便發覺葉盟主周身泛帶七彩雲氣,分明就是天上星宿脫胎轉生。

  誰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坐的不是葉秋。

  許多人都以為,這個位置,葉秋至少可以再坐個十年,偏偏,第四個年頭,葉秋把這位置拱手讓人,讓的,還是由關外打進關內,從沙場打到武場的霸圖。

  韓文清登上武林盟主寶座時,不知是因為他天生威儀的關係,還是因為周身一票人全是異族的緣故,那瞬間,所有門派彷彿來到大漠王廷,眼前那位,不是當今武林盟主,而是大漠之中一呼千諾的狼王,底頭的他們,則是王廷子民。

  這個異域風情的錯亂感太大了。

  感覺太過自然,自然到有些錯亂的幾大門派,紛紛伸手揉揉雙眼,等他們終於理解,或者該說是接受,今年的武林盟主不是嘉世拿走,上頭坐著的人不是葉秋,更不是任何中原人的這一事實時,恭賀聲才陸陸續續揚起。

  「恭賀霸圖成為天下第一……」好不容易回歸現實的武林豪傑,再度一愣,該用什麼話來形容才好,天下第一門派?霸圖算是門派嗎?

  感覺比葉秋當上武林盟主時,更加讓人不省心啊!

  想了半天,始終沒想到適合用詞的他們,最終用了最為含糊的方式,「久聞霸圖兒郎驍勇,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恭喜韓盟主!賀喜韓盟主!」

   有人認同,有人不置可否,自然也有人氣得跳腳,反應最大的,自然是比試前幾天,就讓人給綑過一回的藍雨劍客黃少天,「葉秋葉秋葉秋葉秋!你說說,這都是 些什麼跟什麼?你把韓文清找來,沒有痛揍他一頓就算了,連武林盟主的位置都給丟了,丟不丟人丟不丟人?霸圖那群也有病,不好好待在他們的大漠草原,沒事找 中原來搶什麼武林盟主,這位置我們自己搶都不夠了,他們來湊什麼熱鬧,拿回去既不能吃不能燒,有意義嗎?有意義嗎?」

  「你老實招來,你這個沒羞恥的傢伙,是不是故意放水?」

  由得黃少天嘰嘰喳喳半天的葉秋,抽了管菸,待吐出白霧時,一手撫上儘管已經經過調息,抑制氣血翻疼,仍舊隱隱作疼的胸口,「藍雨已經有個手殘了,你再跟著眼殘,藍雨還有什麼看頭?」

  「老韓出手有多兇狠,分明是巴不得在你們面前把哥打死,有這麼作戲的?」

  最後一局,嘉世對上霸圖,哪怕葉秋那張嘴說的話,仍是叫人氣惱不已,手下功夫卻是凌厲刁鑽的讓人不得不服。

  就連武林中人,每每看著這樣的葉秋,看著他恣意舞動卻邪,猶如毒蛇出洞的鎖死對方行動,心裡總會有個念頭,只要卻邪在手,誰也無法打倒葉秋。

  這是種錯覺,葉秋事實上也不到被稱為天下無敵,或是萬夫莫敵的程度,但他的自信和強悍,以及在戰場幾經生死所磨練出來的驍勇精幹,以及臨場應便的能力,為他披上這麼一層假象。

  拿著卻邪的葉秋,天下無敵。

  將葉秋推上神位的,不只是百姓間的傳言和連續三年穩坐武林盟主之位,更多的,是他讓敵手也為之嚮往的強悍。

  偏偏,就是這樣的葉秋,在最後比鬥中,敗給了韓文清。

  同樣是在沙場賣命,幾度和死亡錯身的霸圖男兒,對於措手不及的變化,以及變中有變的算計,有著極為深刻的瞭解,更何況,他和葉秋在沙場整整纏了三年,每回交手,皆是以命相搏,和比武場上這種點到為止的溫吞不同,講的是快、狠、準,務求一招奪命。

  韓文清的出現,就像是在一鍋熱油中注了杓水,激起無數油花。

  幾乎是在霸圖部的人踏上比武場的那一瞬間,比武大會的氣氛就改變了,撕下溫和表相的霸圖兒郎,個個散發出一股叫人不敢忽視的肅殺之氣,就連平日看起來溫溫和和,和尋常文人士子並無兩樣的張新傑也透著一股凌人氣勢。

  看著展露真實面貌的霸圖眾,所有人心裡都浮現同一個想法,雙手得沾多少人的血,才能練出這股煞氣?

  身為江湖中人,哪個身上沒有背過一兩條人命?

  一年之中,應朝廷之令、官府之請,派遣弟子前往勦滅山賊土匪更是不再話下,可,那多半是群烏合之眾,有的甚至兵不見血就認敗求饒。

  他們總以為自個稱得上是罪孽深重,如今,霸圖一行人的出現,就像是在告訴他們,他們何等天真,戰場之殘酷豈是文筆能形,又豈是安住遠方的他們所能想像,他們每一個,都是在戰場裡經歷一番難以想像的廝殺,才得以活命至今。

  這些平日在江湖中叱吒風雲的豪傑們,頭一回有了被人比下去的感覺,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們突然覺得,光是站在霸圖兒郎的身邊就能聞到一股濃濃鐵鏽味。

  這份震撼太強,強到霸圖部一路過關斬將的將人掀倒,差一步就能挑戰當今盟主時,他們還沒能徹底醒來,直到耳際傳來木頭受到強力擠壓所發出的霹啪聲,他們才猛地清醒,回頭,赫是他們印象裡,向來漫不經心、一派慵懶的武林盟主。

  「老韓打的真是奔放啊!」葉秋嘴角含笑,神態一如他們印象中的慵懶隨意,可,目光卻是緊緊鎖著霸圖狼主,彷彿只要韓文清的對手倒下,他便會立即迎面接戰。

  那樣的狂熱專注,令眾人為之心凜。

  他們這才猛地想起,這個領導他們三年的武林盟主,其實也是在戰場爭得一身功與名的主,對他們,葉秋還記得點到為止,對韓文清,葉秋擁有滔天戰意。

  劍魔尚且獨孤求敗,何況葉秋?

  幾乎是在對手倒下,韓文清朝著葉秋挑釁似的勾手瞬間,眾人只見葉秋衣擺一晃,眨眼便帶著卻邪就來到韓文清面前,如此欣然與囂狂。「唷!老韓,死了可別怨我。」

  「怕你沒這本事。」

  懷抱相同心思的兩人簡單一句話後,再無任何言語,直接開打。

  韓文清和葉秋交手之前,喻文州曾分析過,韓文清擅長拳法,葉秋則是專使槍法,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必須貼近對手近側才能發揮所長的韓文清,應該是較為吃虧的那方,再說,葉秋能坐在盟主之位長達三年,絕不是什麼草包,自然會竭盡所能,將韓文清擋在卻邪攻擊範圍之內。

  兩人交手,喻文州才發現,自己終究低估了韓文清。

  這名靠著拳頭立下無數軍功,最終爬上大漠汗位的男人,當著他們的面前和葉秋戰得旗鼓相當,一點也不落下風。

  就連比試過程也不能安靜片刻的黃少天,現下也來到他身邊,沉默的看著韓文清和葉秋的比鬥。

  和點到為止的溫吞作風不同,葉秋和韓文清的對決,就像是兩把鋒利刀刃,不斷碰撞磨擦,在彼身上不斷留下傷痕,明明是稍有失當,便會命喪九泉的情況,他們卻從葉秋的表情看出,他很高興。

  比過去幾年的武林大會都要高興。

  兩人的比試,最後在韓文清一拳擊中葉秋心窩時結束,鮮血自踉蹌倒退的葉秋口中噴灑而出,落在白袍之上,猶如紅梅綻於雪地,如此驚心動魄。

  韓文清卻沒放過這機會,又接了招鷹踏,硬生在葉秋胸口又補上數腳,最後將人一腳踹出擂台。

  葉秋輸了。

  有些不可思議,但誰也不曾懷疑這結果,他們用自己的眼睛,目睹韓文清和葉秋轟轟烈烈的一戰,看著葉秋出神入化的槍法,看著韓文清一次次縮短距離,殺近卻邪所不能及的位置,對葉秋進行攻擊,再看著葉秋在劣勢中作出反擊。

  那是場足以深烙眾人心底,撼動靈魂的對決。

  葉秋被擊出擂台的瞬間,大驚失色的黃少天連忙拉著喻文州跑,「葉秋葉秋葉秋葉秋葉秋,你死了沒有?死了沒有?沒死快出個聲給我聽聽,噯噯噯噯噯噯噯噯?出聲出聲出聲,讓我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活著?」

  「還沒死呢!」

  伏在地上許久的葉秋,原本還打算在躺一陣子,無奈黃少天實在太吵,他只得艱難的翻過身,「文州怎麼受得了你?」

  「有傷員在你面前,不幫把手嗎?嘶……」先頭吐血的關係,納氣吐息,葉秋都能聞到一股血腥味,偏偏黃少天還在那說個沒完,搞得葉秋覺得,自個沒被韓文清打死,反倒快被黃少天的話癆吵死,他扯了扯嘴角,剛開口說沒幾句,便扯動傷勢,痛得嘶了一聲。

   「我這不是關心你嗎?」見葉秋臉色蒼白,黃少天連忙蹲下身,扶他坐起,喻文州則是蹲在另一邊,為葉秋診脈斷傷,待喻文州舒了口氣,表示葉秋傷得雖重,但 未傷及筋骨,也沒性命之憂時,滿腦子話都倒了出來,「哎,還好沒事,療養一陣子就行了,萬一你被韓文清打殘了,叫我們中原武林的面子往哪擺,我就說那群蠻 夷出手不知輕重,你看,平時作人太沒底限,遭報應了吧!眾目睽睽下被人一腳踹了出來,感覺如何,有沒一種想哭的感覺?我說葉秋,你一開始就不該把霸圖的人 找來,這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嗎?要我說啊……」

  黃少天越說越起勁,一時半刻不可能停住,負傷在身的葉秋想躲也沒法躲,只得對一旁的喻文州投以救命的眼神,沒想到,這位向來溫和好商量的後輩,對他搖搖頭,噙著一抹笑就站到旁側,任由黃少天繼續話癆。

  儘管不明白自己何時何處得罪了喻文州,但喻文州的笑容底下的不悅,葉秋還是感覺得出來,正想說些什麼,黃少天聲調陡然轉低。

  「葉秋葉秋,你怎麼就輸了……」

  「少天啊!看不出你對哥這麼支持愛戴啊!」葉秋思索片刻,本想替韓文清說幾句公道話,見黃少天滿臉的不甘與壓抑,他怔了怔,轉而伸手拍了拍他的頭。「呵,哥都當了三年盟主,要是一點機會都不留給你們表現,豈不是太打擊你們志氣了?」

  「不過你們也太不爭氣了,居然連個老韓都打不贏。」

  原本心裡亂糟糟,分不出究竟是什麼味道的黃少天,被葉秋這麼一說,整個又不好了,「葉秋你妹啊!難道你就打贏了?也不瞧瞧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你好意思?這是往臉上貼金,還是往臉上貼金,就是往臉上貼金吧!」

  罵著罵著,黃少天再度壓低音量,說出口的話,喻文州聽了也不由得挑眉,「老實說,你是真的輸給韓文清,還是故意讓他來著?」

  「咳,咳、咳咳……」咳了幾聲,又吐了口含帶血沫的口水,覺得自己呼吸較方才順暢多了的葉秋,無奈的對黃少天扯了下嘴角,「哥像是那麼汙辱對手的人?不信,你去讓老韓打一頓試試?」

  「我又不是傻了。」黃少天還想說些什麼,發覺張新傑和韓文清朝著他們走來,立馬就擋在他們面前,「你們想幹什麼?」

  黃少天背對著他擋在韓文清面前,葉秋看不見他的樣子,韓文清沉到快要發黑的臉色,葉秋倒是看得一清二楚,想起這個在大漠王庭說一不二的對手,現下同樣對黃少天的話癆半點辦法也沒有,葉秋心情大好。

  「唷!老韓,新科盟主不在前頭接受恭賀,跑到後面做什麼?」

  「該不是所有門派弟子被你那張臉嚇得交出錢袋了?」有句話叫樂極生悲,葉秋現下就是如此,他剛張嘴取笑韓文清不到幾句,傷口又是一抽,痛得他齜牙裂嘴。「老韓,你也下手太重了。」

  韓文清一面皺眉,一面繞過黃少天,沒想到黃少天不依不擾的又擋在他面前,「滾開。」

  「你說滾就滾嗎?你真以為現在是在你們霸圖王廷,搞清楚,現在你可是在關內,踏著中原土地,省下你那套……」

  「前輩。」黃少天纏住韓文清,張新傑便由另處突破,來到葉秋面前,他剛蹲下身,手朝葉秋探去,連葉秋的衣服都還沒碰到,便叫另隻手給截住,他既不打算縮手,也不打算掙開,就維持這樣的動作看向喻文州,「喻樓主這是何意?」

  「張軍師又是為何?」

  兩個氣質相似,但又不是那麼相像的人,就這麼你望我,我望你,看得葉秋都為兩人感到不好意思了,偏生誰也不肯讓誰,無奈之下,他只得對前頭的韓文清開口,「老韓,過來搭把手。」

  韓文清剛有動作,黃少天也跟著挪步,硬是擋在他前頭。

  面對這情況,葉秋除了感慨黃少天居然對韓文清那張臉具有免疫性,另個念頭就是疑惑,他怎麼從來都不知道,藍雨和霸圖有那麼深的過結?想了想,決定把這一切丟給他們自個處理的葉秋,眼角餘光瞅見早該過來,現下卻站在遠處觀看的微草山莊莊主王傑希。

  「王大眼,既然來了,就順道扶哥一把。」

  早早趕到現場卻遲遲不肯上前王傑希對葉秋沒有什麼不滿……好吧!或許心裡頭是有些不滿,但那些都建立在葉秋那張賤嘴上頭,扣除這點,王傑希對他真的一點不滿也沒有,否則,他也不會在葉秋被韓文清踢出擂台的當下,拎著藥箱匆忙趕來。

  微草山莊固然以藥草治傷聞名,卻也不是那麼親切可近,他匆匆趕來,和葉秋間的關係自然不是什麼深仇大恨,至於為什麼止步不前?

  除了前頭黃少天和喻文州在外,還有後頭也朝葉秋走去的新科盟主韓文清這因素存在。

  王傑希天生異相,眼睛生得是一邊大、一邊小,葉秋總愛用這點作文章,還給他取了個綽號,王大眼,這不能代表他眼力不好,相反的,他精明的緊,一下就看出黃少天和韓文清間的對峙,以及喻文州和張新傑間的暗潮洶湧。

  這淌渾水,別沾為妙。

  王傑希剛打定主意,準備悄悄回席,就被葉秋眼尖的揪了出來,迎著刷刷刺來的四道目光,王傑希在心裡苦笑,面上卻是靜若止水,「葉前輩。」見葉秋將手朝他伸來,有所意會的他立即彎下腰,攙著葉秋起身。

  「大眼,趕緊把你家最好的藥全拿出來,老韓出手太兇狠,分明想把哥給打殘了。」葉秋叨叨碎碎的講了一連串,王傑希一步也沒挪動,「不走等啥呢?」

  不動聲色的瞥了喻文州和張新傑一眼,再看了看黃少天與韓文清,王傑希真想問問現在把重量都壓到他肩上的葉秋,他們間到底有多大仇恨,非得把他捲進這麻煩才甘願?「葉前輩,不先處理一下?」

  「處理什麼呢?現在的武林盟主是韓文清,鏟奸除惡,維護江湖和平的重責大任就交給他了,我是個傷員,必須立刻救治,趕緊的,遲了可就毀了。」

  「前輩,你還沒傷到快死的程度……微草也不想同時面對霸圖和藍雨的怒火。」

  王傑希忘了,現在靠在他身上的葉秋,不單是大名鼎鼎的鬥神,同時,也是沒心沒肺沒下限的無恥之神。「怕什麼?難道藍雨和霸圖生病不用看大夫,受傷不用敷藥?別忘了,天下奇藥半數以上出自你們微草,誰敢上門打鬧,就斷他一輩子的藥!」

  霸圖自己有張新傑……這句吐槽,王傑希最後仍是沒有說出口。

  扶著葉秋,卻更像是被葉秋挾持的王傑希,用不著回頭也能猜到,後頭四人聽見剛剛那番話,臉色有多難看,盯著他後背的目光,簡直都快把他燒出個洞來,覺得自個引得禍水東流的王傑希,低語,「如果可以,先從前輩開始吧!」

  愛護微草,人人有責,就是曾經的武林盟主,現在的鬥神也不能免責。

  「呵呵。」

  攙著葉秋,離開會場不久,王傑希就看見陶軒帶著一票弟子站在不遠處,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葉秋已咯咯低笑,「行了,大眼,有人來接哥了。」

  說話同時,陶軒已來到他們面前,看了眼葉秋沾滿血漬的衣裳,陶軒微微皺眉,「輸了?」

  「輸了。」葉秋答的倒也乾脆。

  陶軒聞言,並沒有多作評論,而是轉頭看向王傑希,「有勞王莊主專程走上一趟。」頓了頓,陶軒揚聲再喚,「劉皓,還不過去扶你師兄?夜輝,把東西拿出來。」

  隨著陶軒喚聲,身後弟子中走出兩人,其中一人手捧木匣,等到王傑希面前才將其開啟。

  木匣內裝著一株乾枯卻猶然翠綠的藥草,乍看之下平凡無奇,王傑希乃聞名天下的微草山莊莊主,見識多廣自是不在話下,只需一眼,便已認出匣內所裝何物,「九轉還魂草!」

  不能怪王傑希如此驚愕,須知,九轉還魂草乃傳説仙草,據說有起死回生之效,他不過是扶葉秋走了趟路,陶軒竟如此大手筆回贈,怎能叫他不感驚愕?就算葉秋是嘉世首徒,以此作為回報也太過奢華。

  思忖間,另名少年已來到葉秋面前,對著葉秋伸手,「師兄。」

  「王大眼,快帶著九轉還魂草回去,我那師父摳門的很,等等說不定就後悔了。」當陶軒的面說他摳門的葉秋,一點也不在意陶軒略沉的臉色,笑嘻嘻的用手肘輕撞王傑希,「要真覺得佔便宜,下回記得請哥吃飯。」

  葉秋剛想收回搭在王傑希肩上的手,讓劉皓來扶,赫然發現,王傑希攙著他的手緊抓不放,「王大眼?」

  王傑希不是傻子,他能讓以醫術起家的微草,成為名門大派,自是有其一番手腕,陶軒對他禮數作盡,對葉秋又是何種態度,他亦看在眼裡,明知道葉秋傷得不清,陶軒卻只過問輸贏勝敗,難道葉秋為嘉世帶來如此榮耀的功勞,抵不過一時敗陣?

  不等王傑希開口,葉秋一把搶過陳夜輝手中木匣,直接塞進他懷裡,「拿著!有便宜還不知道要佔,王大眼,你傻了?你從來不是什麼心善的傢伙啊!」

  知曉葉秋不想讓他和陶軒鬧僵,王傑希只得將到口的話語一併吞回肚內。

  「既然收了貴派重禮,王某也不好平白受祿。」說話同時,他對葉秋揚起一抹笑容,笑得葉秋頭皮直發麻,「葉前輩的傷,微草自當全力診治。」

  所謂一報還一報,莫過於此。